亚菲特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和俞静展坐到窗边的位置,点好单等待上餐。

  这家餐厅落座在山脚,有三层高,坐在最高的一层可以俯瞰半个城的景色。

  餐厅里的桌子铺着酒红色的绒垫,中间放着瓷白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洁白的铃兰。

  这里的气候不适宜养花,所以这束铃兰并不是真的花卉,却也做得栩栩如生。

  他们来的时间有些早,不属于正常的饭点,三楼仅坐了他们一桌。

  安静的环境很适合放松心情。

  俞静展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欣赏窗外的风景。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下雪,天气十分晴朗,夕阳火红,染上半边天空,将地面上的雪映成淡淡的橘红,满片的纯白画卷泼上了一层鲜艳的颜色。

  上餐的时候,楼梯口一阵喧嚷,来了一伙大嗓门的雌虫。

  负责上餐的服务员一见到他们,便露出些许的厌恶与惊怕,放下餐盘匆匆跑进后厨去了。

  原本适宜安静进餐的环境瞬间充斥着吵闹的吆喝声。

  “多比,你小子今天赢了不少啊,这顿是不是该你请?”

  为首的雌虫懒洋洋地讲道,他身形壮硕,四肢发达,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而多比,正是宾馆负责看前台的那只身材干瘦的雌虫,在听到他的话后眼睛狡猾地转了转,识趣的回答:“当然,这顿我请了!就是明天的局,您……”

  他眼中暗示意味明显,对面的雌虫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摆摆手不以为意:“知道,到时候看我手势出牌就行。”

  “好嘞!”多比开心极了,立马将菜单上的最贵的菜品都点了一遍。

  那边的聒噪并不能影响这边宁静的气氛。

  亚菲特将餐盘上的肉一块块切好,时不时就往俞静展的盘子里放上一块,美名曰加餐。

  见状,俞静展有点想笑:“真拿我当小孩子喂了?”

  不过嘴上这么说,凡是放进他盘子里的肉,统统被他几秒钟解决掉。

  俞静展还点了一瓶明徽星特有的酒,叫加麦酒。

  透明无色的酒液盛在高脚杯里,没有任何点缀,看起来像是一杯平平无奇的白开水。

  他捏着杯梗逆时针晃了晃,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你有喝过这种酒吗?”

  亚菲特诚实地摇头:“没有。”

  只有在军部聚会时偶尔会喝上一两口,其实他很少喝酒。

  对着杯口闻了闻,俞静展瞬间皱起鼻子,将被子拿远了些。

  他的嗅觉本就灵敏,这酒的味道更是刺激。

  “怎么了?”见他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亚菲特以为是这酒有什么问题,决定先替他试毒,拿起自己的杯子尝了一口。

  刚一滑进口中,辛辣直通脑门。

  亚菲特忍了又忍,才没露出扭曲的表情。

  酒液在嗓子里面简直像一把刀子,刀刃划着喉咙一直流到胃中,传来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尽管他的表情变化微乎其微,还是被俞静展看出了端倪。

  他有点想笑,但故意忍住了上扬的唇角,故作好奇:“怎么样,好喝吗?”

  “不好喝。”亚菲特默默把杯子拿远了些,还不忘嘱咐俞静展:“还是别喝了。”

  “真的吗?”俞静展偏不信邪,举起杯子抵唇喝了一口。

  辣到是挺辣,但也没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和他以前喝过的伏特加酒很像,在这里原来叫加麦酒。

  第一口是有些难以适应,后面再喝就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俞静展若无其事地喝了好几口,亚菲特看在眼中,也跟着拿起杯子再次尝试。

  还是辣。

  亚菲特沉默着又把杯子放到一边。

  他没想到这酒会这么烈,以至于头开始隐隐的痛。

  糟糕,他该对自己的情况有准确判断的。

  亚菲特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逐渐攥紧。

  昨晚才麻烦过俞静展帮助自己,现在对方临近易感期,他不想让俞静展因为这种事情释放信息素。

  “我去一下洗手间。”亚菲特站起身,向俞静展示意,随后从座位上离开。

  看着他走下了楼,俞静展自己坐在位置上安静的吃饭。

  突然,餐厅的另一角爆发出叫嚷,粗言秽语层出不穷。

  “多比,听说你这次匹配又失败了吧?”

  不知是哪一只雌虫调笑般地提起了这个话题,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围在一起的雌虫似乎都对这个话题津津乐道,一虫一句说个没完。

  多比是他们这群牌友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虽说如此,也才二十九岁。

  雌虫过了三十岁,便会饱受精神力折磨,即便是情况要好些的,至多也就能撑到四十岁,在这之前如果不与雄虫结合,恐怕凶多吉少。

  而明徽星气候恶劣,极少有雄虫愿意停留,生活在这里的要么是还没到年龄的年轻雌虫,要么是曾经与雄虫结合过后来被抛弃的雌虫。

  但即便与雄虫结合过,如果没有持续保持关系,雌虫一样没办法活到平均寿命两百年以上。

  听到他们不怀好意的调侃,多比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但碍于他们各个身材都比自己魁梧,真要惹急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只得忍气吞声:“迟早有一天会匹配成功的,大不了上哪个星球抓个雄虫爽一下,多活一百年还不够时间找的吗?”

  听到这话,其他虫纷纷笑出了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你真以为雄虫那么好找的啊?那些雄虫光是家里的雌侍都够把你打成虫饼了,瞧你这身板,还不知道能不能行呢!”

  “就是啊,可别到时候真的要上了,面对雄虫都吃不消。”

  他们话说的相当难听,多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忽然,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层餐厅的另一边,依靠窗户的一桌正坐着一只虫。

  黑头发的虫神情悠然,享受着桌上的美食,时不时饮一口杯中的酒液。

  多比定睛一看,他不正是昨晚来宾馆住的雄虫吗!

  听着耳旁不断的嘲笑声,他忍无可忍,心生一计,压低了声音:“说起来,我前几天还见到了一只雄虫。”

  一听这话,坐在旁边的雌虫纷纷朝他吁气。

  “多比,你怕不是想雄虫想疯了吧?”

  “晚上做梦梦到的吗?”

  “你们别说,我以前还梦到过尤金呢,你们知道吧,尊贵的五皇子殿下,那滋味,啧啧……”

  “想什么呢,那种好事能轮得到你?”

  “这种垃圾星球怎么可能会有雄虫?”

  面对他们的怀疑,多比极力证明自己,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说的是真的,他——”

  他伸出手指,指向某个地方,减弱了音量以免被发现:“就在那里。”

  众雌虫讶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愤怒不已。

  “你唬谁呢,那不是雌虫吗?”

  “多比你胆子变肥了啊。”

  其中,为首的那只雌虫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看,目光中多了一丝阴戾:“你在耍我们?”

  “我、我没有!”多比疯狂吞咽口水,浑身几乎都开始发抖,磕磕巴巴解释:“是、是真的,昨天他来住我们那里的宾馆,扫了光脑信息,上面写的就是雄虫,而且还是未婚。”

  此话一出,所有雌虫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其中,有个雌虫发现了关键所在:“但是他颈后有虫纹啊?”

  “应该是假的。”多比镇定了下来,“他昨天是和一只军雌一起来的,来宾馆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军装。”

  “军雌?”雷格冷笑一声,“老子最讨厌的就是军雌。”

  他是这群雌虫中最厉害的角色,没有虫敢反驳他的话。

  多比没必要撒这个谎,况且谅他也不敢耍自己。

  雷格眼神阴鹜,盯着远处独自坐在床边的俞静展看了几秒,忽地一笑,目光转向紧张的多比:“多比,你还想不想赢钱?”

  “什么?”多比一愣。

  “想赢钱,就想办法把那只雄虫叫到餐厅后面的山里来,那里有一条上山的路,我们在那里等你。”

  说到这里,雷格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你不会拒绝的吧?”

  多比瞬间汗毛竖起:“可那是雄虫,是违、违法的……”

  立马有雌虫反驳他的话:“你刚刚不是还夸下海口说要抓个雄虫玩吗?怎么,现在就害怕了?”

  “是啊。”雷格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况且这种地方,哪来的雄虫协会管这闲事。”

  他不怀好意地望向黑发雄虫的身影,目光势在必得:“要怪就怪他为什么自己来这里了。”

  两分钟后,多比脚步虚浮,缓慢地走到了俞静展桌子的旁边,挤出一个笑容:“阁下您好……”

  坐在桌子旁边的俞静展似乎毫不意外碰到他,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佯作惊讶:“是你啊。”

  “是我。”多比找回了些底气,“那个,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说,能跟我来一趟吗?”

  俞静展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边七倒八歪围坐在一起的雌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刚才这群雌虫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这架势,估计是没办法和平解决了。

  俞静展正好也不太想和他们浪费口舌。

  既然如此,速战速决。

  他沉静地思考着。

  还有,尽量不要让亚菲特知道,不然他那麻烦的精神力又要发作。

  “好啊。”俞静展冲他笑了笑,“可以让我发个信息吗?”

  多比犹豫着看向远处的雷格,后者沉着眼摇了摇头。

  “要不您等下再发吧,我这边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多比丝毫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只雄虫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只顾着执行雷格的命令。

  “好吧。”俞静展耸了耸肩。

  殊不知在多比转身的一瞬间,他已经将消息发了出去。

  “叮——”

  一声特殊的消息提示音短暂响起,原本双手撑在水池边的亚菲特呼出一口气,抹掉了面上的水珠,伸手去拿自己的光脑。

  头痛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些。

  他心知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但他实在不想以不稳定的状态和俞静展呆在一起。

  打开光脑,是来自俞静展的一条消息。

  ——你先吃吧,我有事出去一下,等会回来找你。

  亚菲特看着屏幕上的字,陷入自责。

  是不是自己离开的太久,让他感到无趣了?

  任谁面对自己这样麻烦的虫,都会觉得不耐烦的吧。

  他抬起头,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眼神暗淡。

  发作时间越来越短了,距离上次精神力发作明明还不到一天。

  接下来,他真的能陪俞静展安全的回到主星吗?

  亚菲特浑浑噩噩从洗手间离开,走到之前与俞静展同坐的桌子旁边,垂眼发现对方餐盘中的东西还没有吃完,刀叉工整摆在两侧。

  不对。

  亚菲特呼吸一滞。

  对方绝对不会剩下食物还没吃完就离开的。

  他下意识扫视了一圈这层的所有桌子,看到另一边尽头桌子上也放着一堆残羹剩饭,那些聒噪的雌虫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有危险。

  想到这个可能,亚菲特想也不想,抬步冲下楼。

  餐厅门前脚印杂乱,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才是属于他们的。

  亚菲特找餐厅里的服务员问了问,得到的结果都是不清楚出门去了什么方向。

  一向冷静的雌虫,此刻脸色发白,沿着那些脚印没有头绪地寻找。

  心逐渐沉下。

  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