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菲特的话很直白,也很好懂。

  但俞静展就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等我?为什么?有事情找我吗?”

  亚菲特沉默半晌,转换了话题:“要出去转转吗?”

  “今天你不需要拍摄吗?”

  “不用。”亚菲特当机立断道。

  反正他的两个队友都不积极,一整天连个虫影都没见到。

  俞静展抱臂看着他,片刻后应下:“好吧,要去哪里?”

  “先上车。”亚菲特说着,想要下车到副驾驶替他开门,被俞静展拦住。

  “你坐着就行。”

  俞静展绕到另一边开门坐进车里,眼疾手快地拉上安全带,朝旁边的雌虫笑道:“走吧。”

  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安全带,亚菲特发动车子,缓缓朝前方启动。

  直到车平稳地驶入宽阔的道路,俞静展才开口打破车内的静默。

  “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嗯。”亚菲特目视前方,轻轻点头,“小的时候住在附近。”

  “小的时候啊……”俞静展感慨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知为何没了下文,安静地望着窗外匀速向后平移的景物。

  亚菲特敏锐地注意到他不寻常的反应,用余光瞄了雄虫一眼。

  对方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下色泽温暖,与其淡漠的眼神对比强烈。

  压制住内心的好奇,亚菲特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从沉重的记忆中回神,俞静展挑眉:“你听到了?”

  “嗯。”亚菲特毫不犹豫承认,“不过为什么会给这么多钱?”

  他自然也听到了俞静展刚才对贺拉斯解释的说辞,但心知必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算是雄虫较为特殊,拿出这么多钱也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

  俞静展笑了一声:“因为我跟他做了个交易。”

  亚菲特捏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紧,“什么交易?”

  “还能是什么交易。”俞静展饶有兴趣地说,“金钱跟肉/体的交易——”

  刚想解释具体的交易内容,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打断。

  “哗——”

  通体黑色的车急刹在路边,发出一阵聒噪尖锐的摩擦声。

  要不是因为车速不是太快,俞静展感觉自己能因为惯性飞出窗外。

  他疑惑地看向旁边,不明白对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雌虫握住方向盘的手轻微颤动,眼神沉郁,死死盯着虚空处的某一点。

  “……是谁?”

  亚菲特的眼底染上明显的杀意。

  俞静展皱眉,问道:“你还好吗?”

  看着方向盘上的手指攥得发白,俞静展自觉情况不妙:“又发作了吗?”

  他不再收敛信息素,封闭空间内沉香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果然,经过信息素的作用,亚菲特的状态缓和了许多,只有眼里的郁结还未消散。

  “抱歉。”

  雄虫的话让他呆愣了一瞬,随即转头看向对方,自责道:“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失态了。”

  他还在想着俞静展刚刚说的话。

  如果是雄虫自愿那么做,他无权置喙。

  但如果是被迫……

  亚菲特眼神冰冷。

  他一定会找到那只虫杀了他。

  “——亚菲特,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修长的手指在面前晃了晃,放空的视野逐渐聚焦,亚菲特意识回笼:“什么?”

  “发什么呆呢。”俞静展重复了一遍刚才雌虫没有听到的话:“我之前说的金钱肉/体交易,是指我揍了他一顿,他给了我钱。”

  只不过是拳头跟脸的亲密接触。

  他只是想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没想到亚菲特居然反应这么激烈。

  听完他的解释,亚菲特沉默了几秒,有些无奈:“为什么打他?”

  俞静展向他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听着他的话,亚菲特的拳头又硬了。

  最后俞静展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拿了钱,没毛病吧。”

  亚菲特表情不是很明朗:“不。”

  以为他要教育自己不能随便使用暴力,俞静展有些失望,接着听到亚菲特的下一句话。

  “你应该把他送到治安管理局,控告他对你实行暴力,申请两百万赔偿,然后把他送进监狱里好好反省。”

  “……”俞静展惊呆。

  好家伙,比他还狠。

  震惊过后,被亚菲特严肃的表情逗笑:“少将的方法果然还是更严谨一点。”

  见他不以为意,亚菲特一本正经地讲道:“他长什么样子?这种行为是很严重的,不光是针对你,还是针对其他的虫,都需要对这种无视法律的虫进行惩戒。”

  俞静展噎住:“照你这么说,那我也需要被惩戒咯?”

  毕竟他也算趁火打劫了。

  “亚菲特少将,你要抓捕我吗?”俞静展故意问道。

  “……”亚菲特沉默片刻,低声回答:“不会,你是正当防卫。”

  俞静展笑意吟吟,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车停在半路也有几分钟了,眼看亚菲特的情况恢复如常,俞静展再次压制住了信息素:“不是要去转转吗?走吧。”

  发动机重新启动,沿着公路向前行驶。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深蓝色由西方逐渐向东蔓延开来。

  俞静展能感觉到,亚菲特的情绪比起刚开始要轻松了许多。

  这辆车子是普通的陆用车,只能沿着路在地面上行驶。

  周围的房屋越来越少,被郁郁葱葱的树木丛林取代,唯有莹白的路灯照明着周围的一方土地。

  车子似乎一直在上坡,地势向上延伸。

  俞静展始终没有问亚菲特要带自己去哪里,静静地坐在副驾驶,望着周围的景色。

  一时间的宁静让他感到舒畅。

  即便没有什么话要讲,车内的氛围也不会尴尬。

  越往上开,行走的路愈发曲折,好在亚菲特的车技满分,一路顺利,拐过重重九曲山路。

  “你说的事情。”亚菲特难得主动开始话题,“已经准备好了。”

  “是去萨利达星那件事?”俞静展眼睛一亮,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惊喜地看向他:“真的吗?什么时候可以去?”

  见到雄虫如此高兴,亚菲特的眉眼变得柔和:“差不多下个星期,最近军部的备用飞船一直没有使用,可以先借用。它的速度和安全性都是最高级别的,六十四星域路途遥远,就算是驾驶军用飞船,也需要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我们?”俞静展敏感地抓住了重点,“你要一起去吗?”

  “嗯。”亚菲特想也不想点了点头,“我会陪您一起去。”

  他没说什么要保护雄虫的空话,觉得那样会让雄虫觉得有负担:“六十四星域最近处于严加管制状态,需要国家批下的通行证才能进出,由于你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使用你的身份信息办理通行证,必须通过雄虫管理机构和雄虫保护协会等一系列的批准流程,过程会非常复杂,不能保证时效。我可以通过军部跳过一些不必要的审核操作,直接向相关部门提出申请,这样一来使用我的身份就可以进入六十四星域,你将会作为我的随行虫员一起通过。”

  他解释的相当清楚,俞静展没再提出异议:“我明白了,不过……”

  “我最近并没有什么要务,不必担心。”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俞静展笑开来,“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终于不说您了。”

  亚菲特一愣:“抱歉……”

  “别别。”俞静展抬手制止他,“不说刚好,我也不喜欢总是被尊称。”

  他厚脸皮地说:“说起来我还比你小,把我年龄都叫大了。”

  亚菲特:“……”

  说起来,雄虫似乎才刚成年不久。

  亚菲特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罪恶感,甚至是轻微的自卑感。

  自己这种性格差劲,不懂得任何浪漫的虫,真的配得上对方吗?

  他很清楚,自己对俞静展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

  这种情感或许从他见到雄虫的那一刻起,就在无声的积累着,不断的膨胀着,直至发生质变,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自拔。

  无论是频频产生的嫉妒,抑或是愤怒,还是对自己无能感到的忿恨都使他彻底明白,他早就被雄虫的一举一动牵动情绪。

  之所以答应俞静展互相交易帮忙的事情,绝不是因为渴望治愈精神力延续生命,他无所谓生死,至多是留有星点遗憾。

  答应这件事,仅仅是因为对象是他。

  一旁的俞静展丝毫没发现亚菲特的神情莫测的表情,正沉浸在思考着怎么找回自己的飞船。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亚菲特出过很多次任务,说不定会知道关于虫洞的这类消息。

  “亚菲特,你知道虫洞这种东西吗?”

  他的话题太跳脱,亚菲特反应过来想了想:“你是说连接了黑洞和白洞、能够衔接平行时空的多维空间体吗?”

  “差不多?”

  亚菲特摇摇头:“理论上可能存在,但自古以来,并未有真实记载。”

  “好吧。”俞静展选择放弃,重新靠回了椅背。

  天色完全被深色所笼罩。

  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修好的平整公路已然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片宽阔的平地。

  开门下车后,俞静展踏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凉爽的气:“空气很好。”

  山头似乎经历过修茸,平坦的地上铺着石砖,偶尔有顽强的杂草从缝隙中穿出。

  平地的边缘视野开阔,能够一眼望到远处的繁华景区,暖色的光粒灯火通明,一个个相互连接,温馨的挤在一处。

  俞静展找到一处平滑的石头坐下,眺望着那片星火。

  耳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在左后方不到一米的距离停下。

  俞静展目光沉凝,幽幽开口。

  “亚菲特,你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