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攸“啊”地一下叫出了声!

  想到他大约还不知道这别庄温泉池子之外已经聚集了所有泰宁侯府与他交好的下人,季钦便很是心善地提醒了他一句:“叫这么大声不怕旁人听到吗?”

  阮清攸来的时候见着院中还是空无一人,主路两旁薄薄的雪上连脚印都没有,那必然是没有旁人在的。这庄子所在算是野地了,他自然也就野了好多,放开了好多,很是的大胆地颤抖着声音说:“哪有什么旁人?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季钦听到这句放下心来,但也存了使坏的心思,直接一下子将阮清攸托到了池子边上。

  池子边上铺着厚厚的雀蓝洋罽,华美而舒适。阮清攸浑身带水被甩在上面,连带着雀蓝颜色都深几分,暗了几分。

  在一片热气的蒸腾中,在如同春日一般的温暖中,季钦灵巧的舌如同他灵巧的手一样:于无人处探幽深地,而后轻拢慢捻抹复挑。

  阮清攸自问也见过大富贵,但放眼此生,所有的无边快活加起来怕也不及此间十一。

  这个除夕瑞雪漫天,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接连倒霉的五年终于过去,他阮清攸迎来了人生的上坡路。

  自然这样的感触,并非只单纯因着今日这荒唐快活一遭,而是此一段日子以来,他积攒在内心里面,未曾宣之于口的所有。

  今晨离开府上的时候天寒地冻,他行在路上泪盈于睫,但一个人的时候便要更坚强,他便生生忍住了。

  但到了这一会儿子,尖叫与落泪还需忍着?该是最好,最合适情绪发泄之法。他喊得这样动情又纵情——素日只弹《高山流水》的古琴,现下奏上了《破阵曲》。

  季钦将这些全都听在耳中,十分愿意将其当成阮清攸对他技术的绝美赞叹。

  简直满意极了。

  外头站着好些人,有缉风追雾等金吾卫,有春桃青杏等新收的丫鬟,还有早些年在阮府伺候阮清攸的露种和云栽。他们这些人本来是想着保护和伺候的,可如果实在不成,二位主子在里间打了起来,那他们也好冲进门去拉上一家。

  毕竟指挥使黑着脸进房间的时候,当真是吓人的紧,阮公子是个文弱的,能不能招架的住,真不好说。

  倒不想二人没有那样的茬架,却这样茬架起来。

  这些人里头有些是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听着动静有些站不住了,清咳着往一边跑。有些人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听着这动静就觉得面红耳赤,可越是如此就越不离开,脚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

  里间的叫声越来越响,阮清攸就在这激烈的喊声中达到了人间的顶尖之乐。

  季钦本是得心应手,泛舟湖上,却不料风浪忽至,大雨倾盆,天地间骤然变得那样潮湿,他的脸上都滴答下了水来。

  这模样认真说起来是有些狼狈的,但季钦却同阮清攸的满意一样高兴,他抹了一把脸,旋即将人又扔回了池子里面。

  阮清攸十分不愿, “怎么又进去?这样水不就脏了吗?”

  “就你爱干净,”季钦笑出声,心说当时弄我一脸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话呢?现在把你扔这么一大池子水里,你倒嫌三道四,但他还是耐心解释:“这池子里本是活水,只不过是暂时将进水出水一道关了而已,到了夜间开闸,水换上一宿,就又是干净的了。”

  “那就成。”

  阮清攸早年只在这样的池子里泡过,倒不知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方才一想到若之后都要日日浸在自己的那什么里面,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季钦由着阮清攸在水里缓了一会儿,然后懒懒地催促:“行了,差不多该起来了。忙乎一早上,吃点东西早些午歇。”

  阮清攸懒懒地趴在季钦的胸膛上,他刚才虽没动唤,却也下了大力,此刻又虚又累,缓了好一会儿才问:“季钦,你这样杵着不难受吗?”

  季钦问:“真的只担心难受不难受?”

  他心说:我方才瞧你模样,可是满意地不行,此刻该是还考虑了些旁的。

  阮清攸拧了季钦的胸膛一把,没拧起多少肉来,想来他也不会疼,有点不甘心, “哼”一声问:“不会坏吧?”

  那可真是丧了天良,造了大孽了。

  季钦抓住阮清攸的手,笼在两手之间慢慢摩挲, “哪儿那么容易怀?被你折腾了这么多日,如今仍能正常用着,那就说明还成。”

  阮清攸一想也对:这么些日子,亲密事儿做了不少,但季钦永远都是低下身子伺候自己的那个,一杵就是许久,最后也没见纾解,就这样算了,想来确实还是能成用。

  他放下心来。

  毕竟从现在看来,季钦在某一些方面确实挺天赋异禀的,若真的因为自己而怎样怎样,那二人便真“一损俱损”了。

  他在想东西的时候,手指会忍不住的转圈,季钦低头看着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了,也不戳穿,只是起身出来拿个大巾帕子,将阮清攸包起来,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披上外袍,扛起人来就进了房间。

  “喂,你这样冷死啦,你晓得外头在下雪吗?”

  季钦的怀抱坚实,温暖而又可靠,阮清攸这次待遇提升了不少,但被人打横抱起来时,他还是那样双脚踢蹬着,试图用自己的动作来提醒季钦想起什么事情来。

  季钦:“谁同你讲我要出去了?”

  这个宅子到季钦手上二十余日,几十个工匠日夜不停地赶工,将这处别庄改得更加舒适——

  他们这个泡温泉的屋子正连着这处别庄最舒适的一间卧房,出水穿门而过就进了烧着融融地龙的房间。

  莫说是身子向来康健的季钦,就连阮清攸都没觉出来冷。

  阮清攸不知道自己就轻巧在季钦的贴心里面躲过了外头人的等候,也躲过了自己这一年里最后一天,最最要命的尴尬时刻。

  季钦将他塞进被子里,然后从深深的衣橱里拎出来好些合他身子的衣裳。

  展开衣裳,季钦又想起阮清攸这一身粗布寝衣,张嘴就成了阴阳怪气:“来吧,阮公子看看小的这处准备的衣裳还合不合您的心意?倒看着没有您爱好的那样返璞归真,万莫怪罪。”

  阮清攸没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脱下来自己身上湿答答的寝衣,啪嗒一下就扔在了季钦身上:“还有脸讲?若非你赶我出来,谁愿意穿这磨人的料子?”

  早些年里,阮清攸可是穿上不好的绸缎,身上都会起疹子的人,现在过惯了好日子,又被逼的重新穿上了粗布,他身上不知道有多不舒服。

  季钦一听这样就闭上了嘴,老老实实从同一个橱子里拿出来适合自己身量的衣裳换上了, “收拾收拾,准备出去用饭。”

  他这会儿是真的累了,想他大病未愈,又被人灌酒灌了半宿觉都没睡醒,又被逼着演了这么一出雪地追人的戏码,这一路北风呼呼地刮,刮的他太阳穴呼呼乱跳,难受的很。

  见他此刻脸色如常,阮清攸自然也不知道外头饭厅里有多大的惊喜在等待着他,换好衣裳,他与季钦一同推门而出,刚好看见了门迎上贴着的新春对联。

  阮清攸“咦”一声, “这对联怎么同府上文书先生的字那样相像?”

  季钦心里忽的一紧,心想自己辛苦准备的惊喜,总不能败露在一幅字上,便淡定的瞥了一眼,回道:“时下读书人常用的馆阁体大差不差,你我若想写,定也写得来。”

  倒是也有道理……阮清攸心想,这可能就是巧合吧。

  别庄不大,几步之间里就到了花厅,大约是因为花厅里烧了地笼,门紧紧闭着。

  季钦这次显得好没有眼力见,就站在门口不动了。

  阮清攸发觉他好生奇怪,但也没多想,上前推开了门,一进去,就发现他在侯府相熟的人全都齐齐聚在了这个饭厅里。

  “你们怎么都?”阮清攸瞪大了眼睛,一句话还没有问完,突然在一群人里面捕捉到了两个十分熟悉的面孔, “露种,云栽?”

  站在一群人中间的那两个,正是同阮清攸一道长大的大丫鬟,是季钦在调查阮清攸这些年经历时探访到的。

  露种已与府上一同放出来的个小厮成婚,前两年生下了个小子,现下就住在京郊。

  云栽虽然也在一片混乱中被阮清攸交到手里了卖身契,获得了良籍,但这些年却一直没有遇到自己的良缘,便在京郊置了一处小屋子,依靠着兄长的庇佑,辗转在各地做工。

  现如今,二人都已经被季钦重新请了回来伺候阮清攸。

  泰宁侯府的人见状都自动退到了两旁,季钦也合上了门,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动一步。

  露种和云栽跪在阮清攸的面前,以头叩地,泣不成声,阮清攸拼命地想扶她二人起来,最终却跟二人一道哭作了一团。

  这场面季钦不太喜欢见到,主要是阮清攸身子太弱了,哪能受得住这样的哭法?

  主仆三人抱在一处还未有几息的时间,季钦就上前强行将阮清攸捞进了怀里,吩咐厅内众人:“都落座吧,早些用饭,早些午歇。”

  阮清攸哭得脱了力,顺势扑在了季钦怀里,不停地道着谢。

  季钦却是最最不耐阮清攸同他言谢的,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人脸上的泪,说:“好生吃饭,吃完饭好生给我歇着,露种家里还有个两岁的小崽子,你乖乖听话,下午我让他给你抱来玩玩。”

  无论侯府还是别庄,季钦说了就是算的。

  阮清攸被这个条件诱惑到了,乖乖地入了席,还主动拿起酒壶给自己同季钦共斟了一杯。

  他举杯看着季钦,眼眸之中有湿漉漉的深情,想说什么,却没说,抬起杯来碰了碰季钦的酒杯,便就干了杯中酒。

  在季钦以为他想不出祝酒词,想干喝蒙混过关的时候,阮清攸却悄悄凑近他身边,与他咬起了耳朵:“我这一年春夏秋都是苦的,唯有冬日与你重逢,日子才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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