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诗弦从未感觉到自己原来有如此充沛的灵感, 当说出Moon这个单词后，脑中立刻配合的联想到好几种Logo，无数画面闪过, 最后慢慢定格成一轮新月。
“Moon……”文思月反复咀嚼，原本专注盯着夏诗弦的双眼微微眯起, 睫毛不停颤抖着，像是在回味什么。
钟秘书站在文思月身后, 她跟文思月相处时间很长, 但也鲜少见到文思月在公众场合这么明显的表露出自己的沉醉。
甚至轻声哼起德彪西的月光。
钟秘书又将视线调转到夏诗弦身上。
夏诗弦眼神空茫, 脸上的厌世感尽数褪去，眼角眉梢的每一处无一不在告诉在场的每个人：她正在构思着什么。
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钟秘书暗暗想。
就连她眼前也仿佛出现一轮冉冉升起的新月，配上文思月轻声的哼唱，令她不由想起数年前曾读过的一首诗。
她的记忆随着时间倒流, 跟着回到几年前的某个月夜。
彼时刚毕业的她找到份奇怪的工作, 也不能说是找到, 毕竟是对方主动联络的她。
工作地点在伦敦的某间城堡, 她知道这个地方，尽管一开始怀疑过是不是诈骗, 也就没有回复这份offer，然而几天后，一位女士上门拜访了她的住处。
她在以为敲门人是快递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开了门。
“小钟？”来人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 一袭白衣, 身后跟着个默不作声冰山脸的女人。
“你们是？”她百分百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两个女人。
白衣女人看着十分典雅高贵，她环顾了一圈，嫌弃的蹙起眉, “你确定她没问题？”
不作声的女人开口, “没问题, 只有她符合条件。”
“感知不到信息素的Omega。”
小钟的心顿时剧烈跳动起来，知道她病的人寥寥无几，这两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并且她们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待价而沽的……
物品。
愤怒冲击着她的大脑，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把这两人敲晕，然后丢到垃圾堆里。
小钟垂下头克制情绪，她只能想想，道德约束着她，她做不出来。
“为什么拒绝它？我开出的条件很优秀。”白衣女人继续居高临下的质问她。
原来是给她发跟诈骗一样的offer的人。
小钟的理性很快占据上风，她紧紧揪了下衣角，抬起头来，“所以你们就可以擅自闯进别人家中？这就是女士你的理由？”
白衣女人挑眉，有些意外，“对啊，你拒绝了我，我当然要找你当面问清楚，这不是常识吗？你居然不知道？”
这是哪家的常识？小钟心里吐槽，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大概就是伦敦老米字旗人，过的天然又纯粹，想什么是什么。
“这不是我这种普通人的常识，况且你那份诈骗一样的offer，只要不是弱智，百分百没人会答应。”小钟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白衣女人生气了，想要发火被身后的冰山脸拦住，冰山脸不给她阴阳的机会，只是用阴冷的嗓音说：“我女儿是Alpha，患有紊乱症，目前已经到晚期了，她的腺体无法闭合，会一直释放信息素，她不喜欢医院，所以我们想找个能陪她度过最后一段时间的人。”
小钟没有被打动，“那你们可以找Beta，抱歉我不感兴趣。”
她学的金融专业，花大价钱来伦敦镀金就是为了回国卷死同行赚大钱的，没时间玩过家家。
她决定把话说的更绝一点，让两人打消想法。
“钟小姐做事要深思熟虑，我的女儿需要你。”女人愈加轻柔的嗓音听得小钟后背发凉，“钟小姐想大展宏图，如果你将我女儿照顾得好，我可以为钟小姐牵线搭桥，如果钟小姐想回国的话，国内我也有些人脉。”
女人给她画大饼了。
小钟上下打量两人，这次身份转换，她成了估价的人。
“那我们签合同吧。”十多分钟后，小钟松口。
女人说的有道理，金融圈需要的是人脉，这是她压根没有的，老米字旗的伦敦华人少见的很，数得上号的也就那几家，如果真的能介绍人脉，对未来的事业发展是有好处的，哪怕不给她介绍，她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认识上那么一个两个重要人物。
话音刚落，随着白衣女人的一声令下，莫名出现好几位西装精英，签合同到坐上超级豪华的加长轿车，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夕阳时分，她来到了城堡。
伦敦又开始下雨。
“夫人，您女儿在哪里，我想见见她。”小钟主动开口，签完合同后她最关心的便是照顾对象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个弱智小孩，她怕是照顾不来。
小孩没疯她大概会先疯的。
“她在院子里，时间到自己会出现的。”冰山脸女人说。
小钟先是跟着两人把整个城堡参观了一遍，然后二人带她来到城堡二楼，专门给她收拾出一间房，就在女孩卧房的隔壁，可以听清楚女孩的一举一动。
小钟顺着夫人的目光向城堡外看去。
夕阳沉下去，窗外的一切像蒙着层黑色纱网看不真切，联想到进门时她看到恢弘的大门和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脑中不由脑补一会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出个浑身泥点子的小女孩。
“天黑了，小钟出去找找她，别让她又淋雨，她不让佣人们近身。”夫人发话。
不让佣人近身，我这个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就可以了？小钟对夫人的脑回路匪夷所思。
但既然签了合同，她只好认命地接过女仆递过来的伞出门寻人。
对她来说，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不认路的她先绕着城堡转了一圈，除了发现城堡后面有个泳池一无所获。
接着，她沿着蜿蜒的小路穿越草地，向不远处的小树林走去。
雨淅淅沥沥的，夜色越发深重，她放慢脚步，眯起眼睛仔细看前方道路尽头小小的玻璃花房。
“花房？这地方够渗人的……”小钟喃喃自语，脚步却没有犹豫的径直走过去。
因为她好像看到了个人影。
走到近前她没有马上开门，而是站在门口观察，可惜玻璃花房大概里面很温暖，蒸汽和水珠让她无法看得更清楚，只能通过影影绰绰的背影判断里面大概有不少颜色鲜艳的花。
她推门而入。
果然有个人在里面，小钟谨慎地往里走了两步，女孩蹲着的身形缓缓站起来，侧着身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钟震惊了，这女孩比她还高，哪里是个小女孩啊！看身形分明是成年女性啊！
【我女儿紊乱症晚期，没多少时间了……】恍惚想起冰山脸女人的话，她懊恼的同时松了口气，她把紊乱症这回事忘了，紊乱症是分化后的一种信息素相关疾病，再怎么样，至少得十五六岁。
她却擅自把人想成了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心。”女孩突然开口。
小钟拧了下眉，收回伸出的脚，“谢谢。”
看来女孩应该不算难相处，还会提醒她注意脚下。
女孩走过来，带着凛冽的花香，淡淡撇她一眼，一口标准中文，“小心不要踩到花。”
小钟：……
原来不是关心她，而是关心花。
她还比不上一盆花。
“大小姐，该回去了。”小钟也用中文回应，她是A市周边人，说话间有些微口音。
听到略带熟悉的口音，女孩终于舍得把正脸给她，“你是新来的？”
小钟嗯了一声，低头掩饰眼里的惊艳。
女孩太漂亮了，但也太冰冷了。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女孩报出个县城的名字，“你的口音有点像。”
小钟惊讶，一位在城堡深居简出的华人大小姐，居然知道万里之外另一个国家小县城的名字。
而且女孩没说错，她所在的地方离女孩嘴里的县城不太远，口音像是自然的。
“我家……离你说的这个地方不远。”小钟压下疑惑回复道。
女孩狭长的双眼看向她，“那你留下，我用的到你。”
小钟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孩身材高挑纤细，她看不清楚发色，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
是披散着的过肩直发，发尾大概因为水汽的原因有些卷曲。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越过她，低头摆弄着花架上的花，随意问道。
小钟沉默着，过了好一阵，才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钟逸。”
女孩摆弄花的动作有些微停顿，接着她直起身抱起花盆，距离小钟差不多一米远定定站着。
雨声渐渐变小，两人在昏暗的花房面对面的沉默着。
她知道女孩正在看她，她侧过视线，眼神避开女孩，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这种情况。
还好黑乎乎的，小钟想。
黑暗混淆她对时间的感知，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女孩把花盆放到花架最下面，转身离开了花房。
小钟后知后觉的赶紧跟上去，夫人说不想让女孩淋雨。
“雨停了？”骤然下降的温度，小钟不由打了个寒颤，此时已接近深冬，皮肤跟冷空气接触，小钟脖子上迅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停了。”女孩回答她。
小钟不好意思起来，她在自言自语。
“嘶……大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小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谁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又回下起来，再说这么冷，她有点受不了。
这次女孩没回答她，自顾自走向从花房门口延伸向树林的另一条岔道。
小钟跟上去，始终与女孩保持两米以内的距离。
女孩没走多远，没几步她停在了一棵树跟前。
小钟走在后面，有些想笑，她现在经历的好像几十年前的少女漫画常用的桥段，迎着月光，少女在树下愁肠百转，仿佛有数不尽的心事。
如果是秋天就好了，满地还会有金黄的落叶，配合着时不时落下的落叶，更有感觉。
这么想着，以前看过的少女漫画的各种桥段愈发鲜明起来，小钟眨了眨眼，开口说：“大小姐，这是什么树？”
不能再往下想了。
少女抚摸着树干，声音毫无起伏，“苹果树，正好结果，尝尝。”
一颗苹果准确地砸中她的脑门。
伴随着疼痛，所有的少女幻想瞬间消失。
小钟蹲下捡起地上的苹果，“大小姐，可以回去了吗？”
女孩突然低笑一声，“月亮出来了。”
小钟下意识抬头，果然圆圆的月亮正慢慢从云层中露出头来，柔和的月光洒向大地，她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楚了女孩。
女孩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发是黑色的，双颊有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却透着一股冷淡。
“苹果味道怎么样？”女孩抬头遥望着树上的苹果，问她。
小钟尴尬，“呃……我还没吃。”
“嗯，”女孩似乎不在意她吃没吃，“希望她会喜欢，这颗果树今年第一次结果，等她来的时候，苹果会变好吃的。”
她？小钟敏感的捕捉到这个字，女孩有心上人？
“今晚的月亮很美，希望她也能看到。”女孩不住摩挲着树皮，眼神缱绻，淡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柔软想念。
小钟突然迫切的想打断这一切。
“大小姐，您叫什么名字？”她急躁的开口问道。
女孩收回手，眼里的柔软恢复成带着厌倦的淡漠。
“文思月。”
钟秘书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回忆如此鲜明，仿佛昨日重现。
她现在都还记得当初听到总裁名字时毫不意外的心情，当时她想，果然啊，那女孩就像天上的那轮明月。
但不是照耀所有人的月亮，这轮月亮，只为照亮一人。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