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文思月声线毫无起伏, 连同表情都是没有波澜的冷漠。
夏诗弦却感觉到文思月此刻很生气。
对于情绪不外露的人来说，想要准确捕捉对方的情绪，只能通过朝夕相处的微表情来判断, 文思月眼角不自觉的微微下垂着，是不高兴的信号。
“我不记得给门店这样的权限, ”她指着女孩，“YS不需要不专业的人。”
轮到女孩脸色苍白, 她愣愣站着, 似乎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 经理狠狠剜她一眼，点头哈腰的道歉，“真对不起总裁，我们经常进行培训, 她总是不用心听, 我都为这事训斥几次了。”
“再加上总裁您平时那么低调, 她又不用心……”经理点到为止, “我让她现在就交辞职报告。”
女孩听到辞职两个字差点没站住，她顾不得那么多, 冲过去抓住夏诗弦的衣角，差点跪下，“夏小姐,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给您道歉，您跟总裁关系那么好，求求您放我一马吧！”
夏诗弦的衣角被紧紧攥住, 女孩下手没轻重, 一副下摆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夏诗弦想拨开女孩的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你先放开我好吗？”夏诗弦被拽的不耐烦，经理看到文思月骤然下沉的脸色，见状想要把人拽过来，刚往夏诗弦那边跨了一步，文思月比她动作更快，眨眼的功夫一个闪身，经理回过神来，女孩已经被甩出去两米远，跌坐到地上。
夏诗弦无意纠缠，想买衣服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她轻轻拽文思月的衣角，“我不想买了，走吧。”
文思月瞥了眼两人，“让秘书带你挑，或者专门给阿姨定制，标上你的logo。”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夏诗弦眼睛一亮，她自己就能做，当年她死活要去伦敦，夏母把所有存款都给了她支持她的决定，结果她学成到现在，光给别人设计服装，都没有给夏母亲手缝过一件。
想起夏母就着微弱的灯光给她织毛衣的场景，她有些愧疚。
“我自己给她做一件吧。”夏诗弦捏着下巴琢磨。
还是文思月靠谱，自己买还要花钱，虽然最后钱是文思月的吧……但自己做不但省钱，还装着自己的一片心意，比花多少钱都划算。
心思起来她彻底没了继续转的心思，拉着文思月就要往YS大楼去。
被夏诗弦拽到门口时，文思月回头看了眼经理和女孩，经理正指着女孩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词汇不要钱似的往外喷，粗俗的让人无法直视。
一般门店的事轮不到她操心，难得带诗弦过来，体验却这么糟糕，让她有点没面子。
“你想怎么处理那两个人？”上了车，文思月问。
夏诗弦摆手，“我倒是无所谓啦，但这些个门店真的要整顿下，自己还是打工人呢就看不起人，YS又不是他家的，至于这么狗眼看人低的嘛。”
文思月沉思两秒钟，开口说：“门店大多都由各区域自行负责经营事项，有一定的折扣权限，但也会采用配货制，没想到一定程度的自治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夏诗弦哼了声，转身揪过后座的抱枕抱在怀里，农家乐回来后，她买了好多抱枕放到别墅里车里，不抱着点什么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不舒服，她哼哼完一本正经地分析，“什么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嘛，哪有光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哦，只不过都会选利大于弊的选择嘛。”
“拥有一定的自主权虽然可以刺激门店，但人总是有劣根性嘛，肯定会有人利用这个规定牟利咯，像这种只是不让人进的，还算好啦。”
文思月听完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会员制的杀伤力比你想的要大很多，YS现在要下沉市场，口碑是很重要的，如果会员制的事传播开，肯定会有人认为YS到底还是高高在上，既想要下沉市场割韭菜，又放不下身段。”
“听起来既要又要的好无耻……”夏诗弦听完拳头硬了，这样干的企业不是没有，结果显而易见，死得很惨，等到反应过来想要放下身段讨好消费者的时候，往往已经离死不远了。
这么一想，为自己牟利是在YS承受范围内的损耗，而舆论爆发的话，则对YS的服装业务是个致命一击。
哪怕YS旗下品牌众多，但也不是能承受得起的损失。
“后果这么严重，那是不是要跟钟秘书说啊！她肯定能想出好办法来！”夏诗弦咋咋唬唬就要给钟秘书打电话，好像YS损失比她自己丢钱还难受。
文思月失笑，“我才是总裁，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夏诗弦闹个大红脸，文思月打趣她皇上不急太监急，她挠头，呸一声，“我还不是关心你……我的钱途，万一YS真倒闭了，我不就失业了？说不定到时候你背负巨额债务，连累我帮你一起打工还钱。”
脑补一番两个人在工地搬砖，文思月晒的黑又亮，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倒不至于，”文思月也笑了，“还在可控范围内，你不是要去YS吗，正好把高管叫来开会。”
在夏诗弦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通知秘书开会了，不然等待的时间太无聊，还不如趁间隙处理些工作。
……
就这样YS本部在文总的授意下进行整顿，YS的忠实消费客户发现消费体验好了许多，门店开始进行统一管理，配货速度相比以往快不少，且属于支线的YSS也进入门店售卖，只有在伦敦的高定专卖采用会员制，但不是会员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进去参观。
同时YS还设立了服装展览馆，展出自YS成立以来所有的高定，这是夏诗弦的意见，她认为服装也是历史的一份子，服装的演变，每年的流行在一定程度上跟时代发展息息相关，自古以来服装演变与历史息息相关，自有一套逻辑在。
YS的服装产业进一步扩大，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服装的态度产生转变，在经济发展的年代，衣服的作用只需要满足人的基本生理需求，而经济得到稳步发展，开始越来越重视精神世界，满足基本需求的服装已经无法满足当代青年，服装对更多人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展示品味，展示个性的舞台。
夏诗弦没想到她随口的建议能产生这么大的波澜，她还在工坊里捂着头绞尽脑汁的想要给老母亲做点什么出来。
她妈妈年逾五十，大概年轻时一直从事重体力劳动，身材一直保持较好，甚至跟同龄人相比有些瘦弱，她倒是有母亲的身体数据，然而准备动手时她发现个很尴尬的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她妈妈喜欢什么。
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穿什么衣服，她妈活的太简单了，以前没有条件都是有什么穿什么根本没得选，现在选择多了，可老太太已经养成习惯，觉得衣服穿的舒服就好，不喜欢花里胡哨的。
回家时偶尔听老人家念叨过越来越怕冷，打算买件羽绒服。
做件西装她手到擒来，可羽绒服……或许还是老家小区门口的裁缝店做的更好。
文思月开完会回来，夏诗弦捏着针线低头沉思，腿上放着一块黑布，表情悲痛中带着亢奋，文思月多看了两眼夏诗弦腿上的黑色面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腿上躺着的是英勇牺牲的同伴。
“无从下手？”还好文思月很了解夏诗弦，她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悲痛中带着亢奋的表情，确实有些扭曲。
夏诗弦抖了下，思考太专注根本没注意到文思月，她抬头，把针线放下，一直举着都酸的不行，“哎，我不知道给我妈做什么，她穿衣服没那么讲究，我想着总不能给她做一件羽绒服吧？”
她压根不会做羽绒服，再说羽绒服肯定不能手工缝制，不然羽绒都露出去了。
文思月扯把椅子坐下，单手撑着桌子，拿过夏诗弦刚才捏在手里的针线，“这边有缝纫机，可以试试看。”
踩缝纫机？夏诗弦思维很跳脱，她眼睛转了一圈，问了个毫无关系的问题，“你说总监和向琳在监狱里是不是要踩缝纫机的？我听说有的监狱专门生产鞋带什么的。”
文思月冷峻的脸抽动一下，差点没绷住，“应该不会，向琳是经济犯罪，监狱好像是文娱活动比较多，有到处巡演的合唱团。”
“啊？”夏诗弦咂嘴，“啧，看来待遇挺好啊，”
“我不喜欢缝纫机，更喜欢手动，一针一线缝出来特别有成就感。”夏诗弦站起来走到工坊里的缝纫机前说。
在文思月的授意下，YS为她开辟出一间独立房间做工坊，她缝制起来经常忘记时间，有时甚至通宵作业，文思月相比之前的摸鱼状态，忙得不是一星半点，两人时时见不到，所以交换信息素时反而比平时更加的热情。
“你这话像是从老古董嘴里说出来的。”文思月唇角扬起，夏诗弦捏着针像电视剧里嬷嬷不怪好意，“谁是老古董？”
“我。”文思月一张冷脸努力表现出害怕的表情，结果显而易见，她的努力最终化为不住抽动的眼角以及略显扭曲的表情。
夏诗弦放下针，对着腿上的面料唉声叹气，”好愁啊，我回去要好好研究羽绒服怎么制作，我妈膝盖不好，我想给她做一件长款的。”
文思月轻声提意见，她们现阶段制作的服装大多是流水线加工，无非品控比较严格，对残次品控制的十分严格，制衣工坊只能做些简单的成衣，裁缝水平还不如夏诗弦。
“YS的裁缝技术可能不如你，但经验还算丰富，诗弦可以问问她们的意见，或许对你有所启发。”文思月说。
在这盯着布想破天也想不出来，还不如直接找经验丰富的老人取经，哪怕不一定能有用，但多少应该是能有所启发的。
夏诗弦佝偻着的背挺直一点，她把面料放桌上，掏出本子就开始画，文思月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大概真的给了她一些灵感。
“你说的有道理，下午我打算去找找裁缝铺，看看他们怎么制作的，去偷师学艺。”夏诗弦趴在桌上一边画一边说，笑得像只小老鼠。
文思月嗯了一声，看向窗外，颇有些心不在焉，夏诗弦可以自己制作服装送给夏母，她作为女朋友是第一次上门，夏母是个三观相当朴素的人，一切都以适用为出发点，送花哨的东西说不定会减印象分。
文思月眉目深沉，望着楼下车水马龙，这比她做公司决策要难上几个层次。
至少公司决策结果是她可预见的，但她完全不知道送了不喜欢的礼物后，夏母会如何反应。
大概会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同时照顾夏诗弦和她的面子，装作自己很喜欢的模样。
越想心里越没底，文思月幽幽叹气。
索性直接问秘书，小县城的中年女性一般会喜欢什么。
接到信息的钟秘书先是满头问号，很快反应过来总裁大概率是要跟夏小姐回家过年的，初见未来的妈，留个好印象还是挺重要的。
就算她没结过婚，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真的不知道县城的中年妇女会喜欢什么，能培养出夏小姐的母亲，说不定会很有精神追求，跟世俗人不一样。
但她不能说不知道，这样是不称职的行为，她对专业要求度很高，绝对不允许不知道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
【总裁或许可以送比较有精神追求的东西。】思来想去，她决定先回复一条比较笼统的，回复完她迅速打开网页，飞速查找着适合的礼物。
要不直接送点高定完事了，如果是朴实无华对衣服牌子没特别追求的阿姨，送几件看不到标识的成衣完全行得通，大不了说100块钱3件嘛，反正这种事总裁没少干，想必驾轻就熟手到擒来。
不出意料，文思月很快回复，要求她具体点。
钟秘书抿了抿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然而文思月那边却否了，原因是夏诗弦准备制作一款长款羽绒服给夏母当礼物，她再送些衣服不就重了，彰显不出特殊性。
【那您旁敲侧击问问夏小姐？阿姨还有什么别的小爱好。】
钟秘书人麻了，她有种遥控文思月跟夏诗弦谈恋爱的错觉，简直成了身兼数职的恋爱达人。
文思月终于没再发信息骚扰她，钟秘书松口气，抬起头继续听高管超级无聊的PPT。
而文思月一点点挪到夏诗弦身边，脸上显出复杂的表情，夏诗弦低头正画设计图没空跟她搭话，她抿着唇长久盯着夏诗弦侧颜，下定决心似的终于开口：
“诗弦，阿姨有什么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