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 所以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在餐厅的司慕和林筱遇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吃饭的速度变慢,林筱遇边竖着耳朵听的认真, 一边又偷偷打量对面司慕的神色。
有关于陈思虞和司樱的资料都是她找人帮盛云锦调查的,所以她很清楚这小孩大概率是有问题。
可是司慕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
眼下盛云锦这么对这小孩咄咄逼人, 她是能理解,但她担心司慕不能理解。
毕竟,司樱也算是司慕家里的人…
万一司慕因此而对盛云锦有不满了怎么办?
林筱遇有些纠结的偷偷思虑着。
而被她注视的司慕,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在盛云锦和其他人之间,她无条件相信的, 永远都会是盛云锦。
所以目前这指向性如此明显的对话, 司慕怎么可能会听不懂。
脑海中迅速的串联起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那晚司樱的偶然出现,以及晚上她主动端来的那杯牛奶,还有间隔两天之后司樱又小心打来询问的电话…
现在看来,那天的电话并不是什么关心,而是司樱在因为某种原因而心虚而焦虑不安。
至于心虚什么?
眉眼间的冷淡愈加明显, 司慕无声的抿紧了唇瓣。
…
垂在身侧的手心紧张的冒出了冷汗, 司樱抬头,想故作镇定的和盛云锦对峙。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微眯着双眸,盛云锦冷淡注视着她,“要撒谎就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这么轻易就被人看出来可不行。”
目光在司樱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以及微微颤抖的双腿上扫了眼, 盛云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小孩,并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陈思虞利用, 而是完完全全的知情者。
该查的信息盛云锦都已经查到了, 对这小孩的质问也只是为了提醒司慕,让她日后小心一些。
没有再和司樱多说, 她一个小孩子,又是司慕的爷爷收养看护的,盛云锦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她如何。
但是…
微微弯腰,盛云锦按住了司樱的肩膀,阻拦了她下意识想后退的身体。
压低了声音,迎着司樱死命想躲避她的视线,盛云锦阴恻恻道。
“知道陈思虞已经死了吧,你猜猜,她的死和你们去的那个道观到底有没有关系?”
“听说很多道观都养着一些厉鬼,而厉鬼最喜欢的,就是附身在那些心术不正的人身上索命…”
“你既然行的正坐的端,可千万别害怕,呵。”
她有心想吓这小孩,所以脸上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到位,阴森森的威胁加恐吓,成功的把做贼心虚的司樱给吓破了胆。
“啊!!!!!”
嘶声尖叫了一声,司樱推开她猛地就转身逃跑。
望着她连电梯都没按,直接吓得从楼梯间跑走的背影,盛云锦畅快的哼笑了声。
心情稍有些愉悦的关了门重新回到客厅,盛云锦看到了林筱遇好奇望来的视线。
又看向司慕,她正放下手里的手机,似乎刚刚在给人发消息。
见她过来,司慕侧眸眉眼温和的对她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刚刚盛云锦把司樱吓跑的事情。
在司慕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盛云锦端起还有些温热的牛奶喝了口。
“你能想起什么吗?那天司樱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转头看向司慕,盛云锦温声期待问道。
她只查到了陈思虞和司樱去过京城的一座道观,但不知道她们具体在里面做了什么。弦驻府
肯定是得到了什么东西,不然司樱不至于大晚上跑到司慕家里。
指腹把她唇角沾染到的一些奶渍温柔擦掉,司慕垂眸望着盛云锦还握在手里的牛奶杯。
“她那天晚上热了一杯牛奶给我。”
那天晚上司慕在书房处理工作,临睡前司樱敲门,端了杯牛奶进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司慕第二天醒来忘记了关于盛云锦的所有事情。
旁听的林筱遇闻言啧啧出声,“这小孩和你们有仇啊?不声不响的就往食物里加料…”
说着她有些后怕的看向两人,“幸亏只是丢了点记忆,她要是加点猛料,那还不是连命都给丢了……”
心间猛地一顿,盛云锦敛眉不自觉的收紧了掌心。
她下意识的又想去看司慕心口的法灵,却在目光移动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法术了。
可出乎盛云锦意料的是,熟悉的金色光晕又被她看在了眼里。
揉了揉眼睛,盛云锦有些惊讶。
她的法术又恢复了?!
司慕像是知道盛云锦在看什么,她没动,任由盛云锦的目光落在自己心口。
这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可一旁的林筱遇却是在状况外。
盛云锦目光落下的位置太过放肆,林筱遇无奈的扭过头朝向另一边。
“哎,我说,这还有个大活人在呢,你们能不能注意点!”
余光见盛云锦没反应,林筱遇气的拿起一块吐司朝她扔过去。
下一秒。
伴随着盛云锦闻声移过来的目光,那块吐司在空中停滞。
“!”
林筱遇瞪大了眼睛。
…
气喘吁吁的跑到楼下,司樱白着一张脸回到了停在楼下的轿车里。
“回…送我回去…”
呼吸还没有平息,司樱却不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她现在满脑袋都是盛云锦刚说的那些话。
陈思虞死的确实突然,她们一家人在那之后就搬走了,司樱就是想打听她的具体死因都没处去打听。
那所谓的药物过敏…也只是保姆听说的而已…
难道…难道真的就像盛云锦所说的,是被厉鬼索命了吗…
十几岁的小孩本来意志就不坚定,尤其是又亲眼在司慕身上见证了那道观的符水是有效用的,所以司樱现在对这些玄幻事情更是深信不疑。
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也会被厉鬼招惹上吗?
司樱胆战心惊的蜷缩在座位上,抱着脑袋不知所措的颤抖着。
“…小樱…小樱?”
猛地抬头,她这才听到驾驶位上的司机在回头叫她。
“怎…怎么了?”
已经叫了司樱好几声的司机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刚刚司总发来消息,说让你在车里等她,她一会儿就过来。”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小樱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接过司机递过来的纸巾,司樱攥在手心里。
摇了摇头,她低声道,“…没事。”
脑海中想着司机刚刚的话,司樱有些忐忑不安,在心里猜测着一会儿司慕要来跟她说什么。
…
送司慕到门口,盛云锦有些纠结的牵着她的指尖。
说实话,她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贴在司慕身上,唯恐她又出什么事。
“我现在法术恢复了,直接去道观把背后真正捣鬼的人抓出来就好了,没必要再去和那小孩理论…”
她现在极度看不顺眼司樱,更不想让司慕再去接触她。
不声不响就把来历不明的东西往自己家人的食物里放,盛云锦想起来就一阵后怕。
取下旁边的大衣随手挂在手臂上,司慕闻言摸了摸她的脸颊。
“我至少要问清楚,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问清楚理由,然后转述给司钟,之后司慕会收回所有给予在司樱身上的资金支持。
她是不在乎那些钱,可没人会喜欢把钱花费在不值得的地方。
她自问没有对不起司樱的地方,司慕想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已经不再关心司樱以后的教育问题,会不会心术不正,会不会走上歪路,司慕都无意再理会。
倘若上次司樱在学校被误会偷东西的时候,司慕还处于长辈的角度有些在乎那些,那么现在,她自认冷眼旁观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她等了千余年才等到盛云锦,而司樱的一个举动,就把她脑海中的记忆全部抹除。
倘若司慕的执念没有那么重,那她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记起盛云锦。
那她千年前的那些等待,以及盛云锦倾注了所有心血置于她体内的那道法灵,就完完全全的白费了。
…
在她唇角轻轻吻了下,司慕贴在盛云锦的耳畔,“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冒险,等我回来。”
现在的盛云锦或许不清楚,可记起了所有的司慕却很清楚。
能够炼化出散灵符的道士,已经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了。
如今他受人香火供奉,又是在现在的社会法则下,盛云锦是没办法像处理鬼魂一样去对付他的。
原本还想等司慕一走她就去那道观看看的盛云锦乖乖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
车门被打开,司慕坐在了司樱旁边的位置。
司机在她的示意下把中间的隔板打开,然后驾驶着车子往司钟家开去。
司慕上车后并没有开口说话,司樱局促不安的双手紧扣着,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主动开口。
“…阿姨,你要跟我说什么?…”
清冷的眸光淡淡望了她一眼,司慕开口道,“刚刚,我在盛云锦家里。”
话音落地,司樱整个人如坠冰窟。
猛地抬头,她死死的咬着唇瓣,不打自招,“不…不可能的!你不是已经忘了她吗?”
冷静的目光和她对视着,司慕望着司樱激动的模样。
“现在已经记起来了。”
心中有了某些猜测,司慕问道,“你知道我和云锦的关系?”
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司慕的语气带着肯定。
司樱咬着唇不说话,她现在心乱如麻,脑海中已经乱的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忘了的…
为什么还会再想起来…
“你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会在那杯牛奶中下药是吗?”
司慕这样问她。
狠狠地摇着头,司樱嘶声反驳,“不是的!”
“我…我怎么会讨厌阿姨…”
“我讨厌的是盛云锦…”
“阿姨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说到这里,司樱已经声泪俱下。
可司慕不为所动,甚至不理解她情绪这么激动的原因。
“为什么?”
司慕淡淡的反问。
司樱红着眼眶看她,“你们都是女人,是不能在一起的…”
“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他们…他们会看不起阿姨的……”
“还有爷爷…爷爷也会很生气的……”
她边说边哭,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着。
“所以你就去了道观,找那里的道士求助,要让我忘了盛云锦,是吗?”
冷淡着接上了她的话,司慕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的心绪会这么复杂。
抽噎着点头,司樱把那时候自己和陈思虞聊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自从知道了喜欢同性别的人是一种心理疾病之后,司樱就整日心绪不宁。
她想帮司慕,她不想让司慕继续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尤其是知道那个被司慕喜欢的人是盛云锦之后,她更是心绪难平。
而恰好那天,在陈思虞的再三关怀之下,司樱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焦虑告诉了她。
而陈思虞则是劝慰司樱,说她有办法解决司樱的这个烦恼。
之后,陈思虞便以外出游玩的借口,带着司樱去了那座道观。
那里香火旺盛,陈思虞说是因为这里一位闭关多年的道长出山了,他的道行高深,特别灵验。
司樱被她忽悠的团团转,听信了陈思虞的话,在终于等到亲见了那位道长之后,司樱如愿得到了道长亲赐的忘情符。
…
忘情符…
司慕在心底无声冷笑。
根本没有什么忘情符,那是一道彻头彻尾的散灵符。
就是因为这道散灵符,司慕心口的那个竹叶印记才会消失。
那印记本就是由盛云锦的心间血所形成,自然蕴含着高深灵力。
在散灵符的作用下,那竹叶印记和它相抵,最终两相抵消。
而心间血的消散,也带走了司慕的部分执念,令她忘记了和盛云锦今生的记忆。
竹叶印记是一切的开始,既承载了司慕的部分执念,也承载了盛云锦的灵力。
就如同七年前一样,因为司慕对梦里的盛云锦心动,所以那枚竹叶印记才会出现。
所以灵力才会回到盛云锦体内。
…
千年前。
在用体内的法灵护起司慕的魂魄之后,盛云锦想起了司慕曾经跟她说的话。
不论等多久,不论轮回多少次,她都一定会记得盛云锦。
那时的盛云锦依旧不懂司慕口中所说的爱。
但,她愿意相信司慕。
就如同初见时一样。
司慕的一句话就让盛云锦留在了她身边一辈子。
把自己的灵力全部一同封印在司慕的魂魄里,盛云锦闭上眼睛,慢慢的等待着自己的生命到尽头。
倘若司慕能够一直记得她,那她会很期待那所谓的爱情。
倘若司慕不记得,那盛云锦,便也不再需要这无穷尽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