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客厅的窗前, 陈思虞神色不明的望着外面被白雪覆盖了的小区景色。
她住的楼层较低,所以能很轻易地注意到楼下的凉亭里,那道一直安静呆坐着的身影。
这已经不是陈思虞第一次在那里看到司樱了。
自从那天之后, 连续一周,陈思虞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她。
勾唇笑了下, 陈思虞移开视线,盯着眼前玻璃上投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她最近一段时间时常做梦,梦里面她和一个小孩子待在一起,虽然看不清楚面容,可陈思虞通过那孩子的声音能够分辨得出来, 那是个女孩。
反反复复, 梦境一直重复着同一个画面。
是那女孩安静的站在她跟前望着她,而她却拿了一把匕首,一言不发的划破了女孩的掌心。
鲜血从掌心蔓延开,女孩没有抵抗,只是任由血液滴落…
在梦境的最后, 陈思虞听到, 那女孩唤她…
师父。
…
这无疑是她一直渴望找回的变成鬼魂之前的记忆,陈思虞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快意。
能附在人身上正常生活,这只是她想要的第一步。
陈思虞更想要的,是寻回她自己真正的记忆。
人人都有来处,人人都有归途, 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
除此之外,她还想得到司慕体内的那道法灵。
只有得到法灵, 她才能和现在的这具身体彻底融合。
只有得到法灵, 她才能以人身继续修炼,得炼大道。
…
望着小区楼下那道小小的身影, 陈思虞眸光微动。
她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没错的,盛云锦和司慕之间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女人和女人也能接吻,这其实大大超出了陈思虞的认知范围,但没关系,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有人好像比她还要苦恼。
那天在楼栋下,看到盛云锦和司慕相拥画面的,不仅是司樱,还有偶然间下楼出现在她身后的陈思虞。
原本她是想调查清楚到底有几个修道者的,可最近几天做的梦却让陈思虞更改了计划。
不管到底有几个修道者,只要他们没来招惹到她,那么陈思虞便也能先把这事放到一边暂且不理。
比起对抗修道者,她现在更为急切的,是得到法灵。
陈思虞直觉只有得到法灵提升了自己的法力,那么她现在的一切困惑都会得到解答。
她实在好奇,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死后独独只有她能修练鬼道?
那个叫她师父的小女孩又是谁?
如果是她的徒弟,那会不会也是一个修道者?
如果是,那她现在还活着吗?
…
独自坐在凉亭里,司樱望着不远处被人堆起来的小雪人,思绪却没办法集中在上面。
那天之后,司樱就一直在想着司慕和盛云锦之间的关系。
是因为喜欢的是盛云锦,是一个女人,所以司慕才一直不愿意结婚,不愿意听司钟的安排吗?
司樱有些想不明白。
同样是女人,司慕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和她同性别的人呢。
就连在家里,司钟都看出了她经常走神的状态。
问她时,司樱只摇摇头说没什么。
可在事后,她还是没忍住,怯怯的向司钟询问。
——爷爷,女生和女生也能在一起吗?
司樱这样问道。
听到她的话,司钟的第一反应是皱眉。
眉眼间带着不赞同和厌恶,司钟看了眼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声音透着股反对和严厉。
——是不是在网上看到的?爷爷跟你说了不要看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这都是心理有病!
——自古都是阴阳结合,只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能生出孩子,才能孕育后代。
——同性在一起要是正常的,那人类早就灭绝了!
司钟说这话时严肃的语气仿佛还回响在耳边,司樱默默的抠着衣服的边缘,心中是一片惶恐和担忧。
那司慕阿姨应该怎么办,自己该劝她去看医生吗?她会听自己的话吗?
要是被爷爷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一定会更生气的。
垂眸望着自己腕上戴的钻石手链,司樱紧咬着下唇,目光中带着些埋怨和怒意。
一定是盛云锦带坏司慕阿姨的。
她就知道盛云锦之前送她手链是不怀好意。
“小樱,想什么呢?跟你打招呼都没反应。”
头顶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司樱愣了下,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是前几天认识的同一栋楼的邻居陈姐姐。
把自己刚团的小雪球递给她,陈思虞笑着在司樱身边坐下。
冰冰凉凉的雪球落在掌心,好似平复了司樱心中那股怒气。
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脸颊往高领外套下藏了藏,司樱看着她身边的陈思虞,慢吞吞的开口回复。
“我…在想寒假作业还没写完…”
摸了摸她的头,陈思虞朝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是不是只剩数学和英语没做了,没关系,待会儿去我家我再帮你写一点。”
自从那天发现司樱和司慕有关系后,陈思虞就在有意的接近她。
制造偶遇,假装温柔,再交流些同频的话题,司樱很快就对她放下了心防。
拉着她来到凉亭外面,陈思虞道,“来,我们也一起堆个雪人。”
两人一起滚着雪球,司樱注视着一旁和她相处的完全没有一点大人架子的陈思虞,缓缓的弯唇笑了下。
要是司慕阿姨也能和她这么相处就好了。
想到司慕,司樱的目光又黯淡下去。
一直在观察着她的陈思虞见状,开始引导话题道,“对了,你不是说你家里还有一个阿姨吗?这几天怎么没见过呢?”
司樱闻言低声回应道,“她这几天在国外出差。”
初一那天早上司钟打电话给司慕,想让她回来一起吃水饺,却被告知她已经去国外了。
问她好端端的怎么大过年的跑到国外,司慕只说是有工作要忙。
手下滚雪球的动作慢慢放缓,陈思虞应了声,随后观察着司樱的脸色。
“这样啊,对了,你阿姨结婚了吗?我父母刚刚还在催我找男朋友呢,唉真烦。”
听到她说话司樱明显神色有些不自然,“没…没有。”
点点头,陈思虞继续深入引导,“那她有男朋友了吗?听你之前说,她好像年纪比我要大一些吧。”
目光有些慌乱,司樱低头咬着唇,“…我不知道。”
不动声色的勾唇笑了下,陈思虞把团好的小雪球固定在另一个上面,回应的声音随意而温柔。
“噢…那下次她回来了记得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啊。”
“说不定我们能有挺多共同话题呢。”
司樱闻言顿了下,目光躲闪的胡乱应了声。
堆好两个雪球后,陈思虞笑着把自己戴着的帽子也放在了雪人头上充当造型。
一旁的司樱静静的看着,脸上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陈思虞知道,她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雪人身上了。
陈思虞曾经用鬼魂的状态潜入司樱家里过,那天她刚好听到了司钟和这小姑娘的对话。
她知道,司樱现在心里对司慕和盛云锦的事情极为纠结苦恼。
小孩子嘛,是最藏不住心事的。
基本上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都表现出来了。
根本用不着陈思虞费什么心思。
她在等,等着司樱主动上钩。
果然,几分钟之后,她就听到司樱开口。
“陈姐姐,你…你见过女生和女生在一起的吗?就是那种……”
她像是难以启齿般的纠结着,迟迟的说不出那两个她不能理解用在两个女人身上的词汇。
故作恍然的思考了一瞬,陈思虞面露惊讶,随后压低着声音,“你是不是说同性恋啊?”
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司樱涨红着脸点头。
“我在网上见过,不过听说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估计需要医治吧。”
故意重复了一遍那天偷听到的司钟的原话,陈思虞观察着司樱的反应。
果然,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一瞬。
“原来真的是病……”
司樱低声重复着。
总说三人成虎,可对于心智尚不健全的小孩来说,不需三人也足够了。
…
千年前。
神思迷茫的坐在荒芜小院中,封子霜看着自己垂落在身前的枯白发丝,面容似哭似笑。
她修了一辈子道,可到头来,竟连一个几岁的小儿都不如。
她怎么能甘心。
目光复杂的盯着不远处静坐看书的盛云锦,她心绪难平的抿紧了唇瓣。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身量小小的盛云锦转过身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封子霜。
“云锦,过来师傅这儿。”
扯着唇笑了下,封子霜朝她招手。
下一瞬,小女孩便直接瞬移到了她的跟前。
目光带着几分艳羡,封子霜拉过她的手臂,指尖在她小小一团的掌心上摩挲。
这孩子是天生的修道之躯,无情无欲,心无杂念,日后要是认真修炼起来,怕是更加一日千里。
她是远远赶不上的。
在心里计算着自己仅存的阳寿,封子霜握着盛云锦掌心的手逐渐收紧。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手上便失了准,力道之大,怕是一个和她相同的成年人也会觉得疼痛。
可盛云锦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那已经被捏的失了血色泛白的小手不是她的一般。
封子霜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年可活了,可她不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死去。
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修道大业。
她穷其一生都在钻研的道术,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手指微微卸了力气,她望着乖巧无言的盛云锦,忽的一笑。
“云锦,你帮帮师父好吗?师父也想和你一样继续修炼。”
抬眸望着封子霜,盛云锦开口的声音平静淡漠且稚嫩。
“怎么帮?”
弯唇笑着,封子霜握住了她的手腕。
“把你的血给师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