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保姆做的, 司慕坐在餐桌上沉默的吃着饭,只有在司钟主动开口说话的时候会回应几句。
她一向这个性子,沉默话少, 不管从前是面对着父母还是朋友,也一向如此。
也唯有在和盛云锦相处时, 她的话会多一些,但其实也并没多多少。
大多时候都是盛云锦在说,司慕只是会把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温柔的眸光默默注视着她,安静的听着盛云锦和她分享自己每天遇到的一些小事。
按理说司钟也是了解她的, 可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还记着上次司慕在医院和他生气的事, 今天见到司慕这么沉默,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余光注意到一旁的司樱也在默默吃饭,司钟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盛了碗汤放到司慕跟前,司钟主动开口,“你每天上班也幸苦了,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视线落在那碗汤上, 司慕顿了下,随后低声开口,声音温和。
“我知道,您也保重身体。”
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很少会真的生彼此的气,有时候一些小举动便能破冰。
饭桌上的气氛缓和, 司钟脸上也带了几分笑。
他和司慕聊到她在国外的父母,两个人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
司慕的父亲早已经另娶重新组建了家庭, 而母亲则是在国外继续读书, 她本来是本科的学历,早些年毕业后就在国内的初中教学, 一连教了二十年,如今到了国外,克服了语言难题之后,便继续读书,从硕士到博士,一个人过的也很自由潇洒。
司慕会定时给她母亲汇钱,其实能看到母亲在这个年龄还能找到自己继续前行的方向,司慕是由衷的为她感到开心。
当年她父母离婚,司慕其实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善于观察,心思细腻,所以很早就能察觉到家里父母相处的氛围不一样了。
当高考结束得知父母离婚之后,司慕也只是给她的母亲打了一通电话,母女两人交流着彼此接下来的人生规划。
在听到母亲要独自出国想要继续念书时,司慕是有些怔然的,但随即她便轻声点头,表示她支持母亲的一切选择。
大学毕业后,第一次有了创业的念头,司慕第一个告诉的人也是她的母亲。
她很少和父亲联系,一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而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司慕清楚,他的父亲也是和爷爷一样,在某些事情上总是固执又封建。
司钟还在继续说着,话语间提到的更多也是司慕的父亲司毅,说他过年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希望司慕也能来,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这些话司钟每年都会说,司慕也照常不厌其烦的听着,只是今天在听到司钟的话时,司慕的回应不一样了。
摇了摇头,她温声拒绝。
往些年为了照顾司钟的情绪,司慕即使内心不愿意,也还是会答应下来。
但其实,她是很不愿意来的。
司毅会带着他的妻子孩子一起回来,同他们坐在一起,司慕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而事实其实也差不太多。
视线落在自己右手的钻戒上,司慕的目光有些柔和。
一年的最后一天,是除夕,也是盛云锦的生日。
而新年的第一天,则是司慕的生日。
生日挨在一起,盛云锦早就约好了要和司慕一起过。
司钟身边有司樱陪伴,也有司毅他们一家陪伴,司慕觉得缺少一个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而司慕的生活,最不能缺少的是盛云锦。
她曾经等了盛云锦七年,如今既然等到了,就自然不会辜负在一起后的每一天。
听到司慕拒绝,司钟下意识的皱眉。
“你不来还打算去哪儿?别和我说又是在公司加班,那么大的一个公司,过年还需要你这个老板亲自加班吗?”
坐在司慕对面的司樱一直在偷偷的看她,在察觉到司慕的视线落到她手上的戒指时,她咬唇,视线微微闪烁,声音低低的开口。
“阿姨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其实之前在司慕家里住的时候,司樱就发现了她手上的钻戒。
是在某一天忽然出现的,司慕辅导她写作业,而握笔的那只白皙手指上,莫名的出现了这枚戒指。
以前司樱只知道结婚是要戴戒指的,要戴在无名指上。
可是后来随着司钟来了城里,看多了电视剧后,她便了解到,不结婚也是可以戴戒指的,而且可以戴在任何一根手指上。
之前第一次见到盛云锦的时候,司樱就发现了她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只不过没有司慕现在戴的这个这么漂亮还有钻石,盛云锦那个只是一个简单的戒圈,司樱觉得一点也不好看,也不明白盛云锦为什么要戴那么一个戒指在手上。
而司慕这个不一样,司樱自觉了解司慕,觉得她一定不是那种会胡乱带戒指的人。
而且司慕刚才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右手,这枚戒指一定是有特殊含义的。
现在看到司钟发火,司樱下意识的想为司慕说情,她不想见到司慕被司钟吼。
而司慕谈恋爱这件事情,一定会让司钟不再生气。
“阿姨是不是要在过年那天陪男朋友?”
在看到司慕朝她看来的视线时,自觉猜到了她心思的司樱有些暗自的心喜。
“真的?你有男朋友了?”
司钟闻言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视线落在司樱身上一瞬重新收回,司慕摇头否认。
“没有。”
从容的低头搅拌着碗中的汤,司慕不动声色的继续道,“我那天确实有事情不方便回来,年夜饭有我父亲他们陪您就可以了。”
她的话音落地,反应最大的不是失望的司钟,反倒是司樱。
激动的咬唇站起了身,她指着司慕右手上的钻戒。
“这难道不是阿姨的男朋友送的戒指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司钟也看向司慕手上的钻戒。
迎着两人的视线,司慕淡定的喝着温热的汤。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不是别人送的。”
司钟闻言无奈的笑了笑,虽然失望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本来这件事就不是司慕亲口宣布的,小孩子猜着玩的,错了就错了吧。
倒是司樱闻言脸颊涨的通红,低头的时候,就连眼眶四周都红了一圈。
司钟最先注意到她的反常,只以为这孩子脸皮薄,一个小玩笑而已,说错了就说错了,也没人放在心上,唯独这小孩子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语气祥和的安慰着她,司钟还没再多说几句,便见司樱猛地站起身,低着头咬唇抽泣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司钟也随即担忧的跟了上去。
司慕见状有些莫名,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随后指腹下意识的转动着右手上的钻戒。
…
吃完饭司慕就离开了,她走的时候司钟还在司樱的房间里安慰她没出来,司慕和保姆说了一声之后便自顾离开了。
房门关闭的声响传来,趴在书桌上无声哭泣的司樱顿了下,随后又闹脾气把司钟推出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反锁着,她跑到了窗前,趴在窗沿上朝楼下看去。
大概几分钟之后,司慕的身影就出现在楼下。
她今天穿的一身黑色大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打底,修长高挑的身影走在夜晚的路上时,几乎就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车灯闪烁,司樱眼看着司慕坐上了车子,随后径直启动离开。
眼睛哭的有些红肿,司樱觉得心里气闷的厉害。
她是猜错了,可她也是为了司慕好呀,也是为了不让爷爷继续和她生气呀。
况且她当着司慕的面哭了,可她居然没有来安慰自己。
是不是因为在司慕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她当做司家的人。
因为不是真正的一家人,所以司慕一点也不在乎她。
…
房车里,盛云锦翻看着剧本,她一身暗红色的锦纹大袖衣,外罩着一件黑色鹤氅,浓密长发被一根白玉簪简单束起,一身古典装扮,看起来清雅又深沉。
单元剧的女一号通过试镜前几天已经定下来,今天是正式开拍的第一天,一大早定妆又换衣花费了三个小时,盛云锦在化妆间里连口水都没喝。
这部剧的女主身姿孱弱,脸上也时常带着病容,盛云锦为了让自己能在镜头前时刻维持住这份病弱姿态,特意在拍戏期间饿着肚子待机。
她以前上陈烟的课时就听她说过,有些东西单靠表演是很少能表现出来的,演员必须得去真正的体会。
病弱盛云锦是体会不到了,她身体从小就健康,连病都没生过,只能依靠饿肚子的饥饿感来顺势演出来那份孱弱体虚。
外面导演还在调整镜头,盛云锦闭着眼睛坐在车上,在脑海中细细过着待会儿要表演的戏份。
一旁的小枫小楠见状也没出声,只是拿着手机打开摄像头朝盛云锦的侧脸拍了几张。
盛云锦的社交账号现在是小枫管着,经纪人李姐让她时不时的就发几张盛云锦的照片上去活跃一下账号。
特意拍了脸部特写,再把几张半身照的衣服打了码,小枫把照片发到了盛云锦的账号上。
她现在的账号有十几万的粉丝,大部分是经纪人买来的假粉,为数不多的真粉有一部分是之前在网上看过盛云锦的那个MV顺着网线摸过来的,还有一些是看过她演的话剧。
车门被敲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提醒她们可以开拍了。
小枫打开车门,两人护着盛云锦下车,她这一身厚重而且不方便行动,拍摄的地方也是个杂草丛生的荒弃宫殿,光影也按照拍摄需求刻意遮挡调暗,稍不注意的话就很容易被绊倒。
这场和盛云锦对戏的是圈内的一位成名多年的演员,实力好但是低调,因为没有背景,所以魏清经常在影视剧中扮演各种女二号。
这部单元剧,她同样是饰演女帝这个女二号的角色,和盛云锦的对手戏颇多。
而且相比于盛云锦这个女一号是需要试镜选拔的,魏清这个角色是一开始就被导演定下来的,她以前出演过这种类型的角色,能很好的把握女帝这个角色的度。
盛云锦那天试镜的时候已经和她对过戏。
导演精益求精,一上午只拍摄了两场戏份,直至最后拍出她想要的效果,才松口休息吃午饭。
小楠订了份减脂餐给盛云锦,主要是怕她一天不吃饭累晕在片场。
之前在南城排练话剧的时候她是知道盛云锦的饭量的,有时候如果从早排到晚太累的话,盛云锦甚至能吃完两人份的餐食。
现在这天气这么冷,再不吃点东西,她是真担心盛云锦撑不住。
房车上开的有暖风,盛云锦把外面的大氅脱下,只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袍。
倒了杯热水时不时的抿一口,盛云锦看着坐在她对面埋头吃饭的两个助理,目光主要是流连在两人跟前的餐盒上。
她今早按照惯例又晨跑了半个小时,只在家陪司慕喝了杯牛奶吃了片面包就出发来片场了。
饿肚子演戏法是她早上化妆的时候临时想出来的主意,主要是这个角色身体太虚弱了,导演说她必须得演出那种三步就要一喘的体虚感,而且最好能一整天都维持住这个状态别出戏。
这部单元剧虽然是临近年关才开始拍摄,但是官方是打算年后直接在电视平台播出的。
整部剧都是各个历史人物的合集,一个单元三集,时长差不多在一百五十分钟,所以时间紧任务重,除去后期处理加剪辑的部分,她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能用在拍摄上。
在心里安慰自己只需要忍半个月,就当减肥了,盛云锦又喝了口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早知道今天早上就不跑步了。盛云锦有些后悔的想道。
“姐,真不吃点啊?”
小楠把那份蔬菜沙拉打开放到她面前,目光中带着些怂恿的笑意。
盛云锦摇了摇头,毫不迟疑的推开。
她又不是真的在减肥,她需要的是那份虚弱感,吃蔬菜沙拉也一样会吃出饱腹感…
叩叩叩。
小楠还正要再劝劝,却听到车门窗户被敲响的声音。
把车窗降下,外面站着的是魏清和她的助理。
迎着小楠疑惑的视线,两人笑得有些窘迫。
“我们车上的空调坏了,能不能在你们这边待一会儿。”
魏清裹着一件厚毛毯,里面是比盛云锦身上还要单薄的衣袍,她们现在拍的戏份,魏清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女,连件厚衣服都没有。
正在喝着水看剧本的盛云锦闻言摆了摆手,让小枫开车门。
“谢谢。”
和剧中的人设不同,魏清本人是很低调内敛的性格,只是一句道谢她便有些红脸。
今天片场的几个主演里面只有她和盛云锦是女生,娱乐圈的风言风语传得最厉害,要不然魏清也不至于跑到根本不相熟的盛云锦车上。
有外人在,小楠和小枫快速的吃完饭便收拾好挪到了前面的驾驶位,后面只余下魏清和盛云锦两人。
见盛云锦一直在看剧本也没说话,魏清心里松了口气,她在这行待了这么多年,一些门道还是清楚的。
像盛云锦这种新人,第一次就能来试镜官方筹备的电视剧女一号,没有点背景是办不到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以为盛云锦也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蛮横新人,毕竟之前魏清就在别的剧组见识过,所以从那以后她格外的谨慎。
如今见盛云锦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便放松了些。
下午的拍摄也依旧顺利,因为时间紧,所以导演今天排的戏一直到晚上十点。
晚饭时间魏清也是在盛云锦的车上度过的,她的车子被助理开去维修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修好。
一整天都没有吃饭,盛云锦已经饿得不想说话了,她水也没继续喝,这衣服折腾着麻烦,喝多了还要上厕所,她现在只盼望着这一天的拍摄快点结束。
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盛云锦在脑海中思索着自己待会儿回家要吃点什么宵夜来补偿自己。
魏清吃晚饭的时候见她不动,只以为盛云锦是想减肥,同为演员她能理解这种想依靠少吃来饿瘦的心态,所以便没有出声打扰她。
车厢内的灯光打在眉眼上,浓密的睫毛轻微的颤动着,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即便没有点缀太多的浓妆,但是在这张精致白皙的脸颊上也依旧漂亮的不容忽视。
魏清悄悄的打量着对面闭目养神的盛云锦,在心内暗自摇头。
身后有背景肯捧,演技也过得去,再加上这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漂亮脸蛋,在娱乐圈不火是不可能的。
虽然两人的境遇完全不一样,但是魏清心里没有丝毫的嫉妒,在这个圈子里,如果她不是有这种佛系心态,早就心理要出问题了。
晚上继续拍摄,盛云锦是真的能体会到导演说的那种三步就要一喘的感受了。
镜头落在她的身上,盛云锦握着毛笔,在纸上落笔时不自觉的抿紧泛白的唇瓣。
一页信纸被写满,笔杆被放下时,盛云锦的手腕轻颤着。
这里剧本是要表现出她从病床上爬起来为辅佐的皇女出谋献策的一幕,所以是要比平日里更加的虚弱无力而又坚韧倔强。
导演喊了一声卡,盛云锦松了口气,她虽然不至于饿到手颤抖,但是喘不过气是真有点了。
“云锦刚才表现的不错啊,比白天的时候状态好多了。”
站在导演身边看刚才拍摄的镜头回放时,她这么夸了盛云锦一句。
盛云锦闻言扯唇笑了下,客套的话已经不想浪费力气张口说了。
一幕接着一幕,终于熬到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镜头。
在导演喊结束的时候,跪坐在地上的盛云锦顿了顿,随后慢腾腾的从地上站起身。
“姐,快来吃块巧克力。”
即使知道盛云锦这毫无血色的唇瓣是因为化妆的原因,两个助理还是觉得担忧,剥开了一颗巧克力递给盛云锦。
从大早上折腾到现在,盛云锦已经有差不多十五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如果是光坐着不动或许还能坚持下来,但是她这一天拍摄也消耗了不少体力。
含了块巧克力,盛云锦坐在化妆间里,闭着眼睛让化妆师帮她卸妆。
她脸上的妆不复杂,但是粉底抹的厚,就是为了凸显这个人物的面无血色,要白的更明显些。
卸完妆,盛云锦没动,一连吃了好几块巧克力才恢复过来。
进了隔间换衣服,盛云锦觉得这种方法还是只体验一天就得了,如果连续饿上半个月,她身体再好也遭不住。
好在今天也算是体会到了体虚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几天只需要按照这个感觉继续演就行了。
换完衣服出来,盛云锦裹上羽绒服就准备往外走。
刚接完电话的小枫见状忙追上她,“姐,司总她到了,现在在外面等你。”
司慕知道她今天拍的晚,所以便也留在公司加了几个小时的班,然后掐着时间来接盛云锦。
闻言盛云锦加快了脚步,“我知道了,你们也开车回去休息吧。”
说着,盛云锦已经跑出了化妆室。
“小慕…”
原本雀跃的声音低了下来,盛云锦看着站在司慕跟前的另一道身影,压抑住了自己喜形于色的神情。
正在听魏清讲话的司慕闻声朝她看过来,她已经听小枫说过盛云锦今天饿了一天肚子的事情,所以刚才来的路上特意打包了些甜点。
片场里人来人往,而且还有外人在场,所以司慕没有牵盛云锦的手,一旁的魏清见两人认识,这才恍然原来司慕到这里是来接盛云锦的。
眸底深处刚刚还是满满的与司慕重逢的喜悦,现在却已经被一片复杂情绪代替。
她和司慕是大学同学,同班不同寝。
魏清大二就被经纪人挖掘开始入圈拍戏,而司慕则一直在学校念书,常年的年级第一,各种珠宝设计比赛也经常得奖,所以其实两人之间的交集很少。
后来毕业,魏清听说了司慕在创业,她还曾兴致勃勃的自费购买过不少J&M的珠宝,专门在公开的行程中佩戴,希望能帮这个品牌拓展下名气。
但后来她才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根本不需要她的那点小流量,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J&M就已经飞速高升,步入高奢行列。
如今看到司慕来接盛云锦,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在这寒冷的冬天,而且又是晚上十点多,她一个公司总裁亲自来接,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原来在背后捧盛云锦的,是司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