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门之后,女孩便低着头跑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司慕没有过多留意,只是在沙发前坐下,然后帮着司钟往杯子里又添了些茶。

  倒是一旁坐着的司钟注意到了,他笑着叹气道,“这孩子,性格还是这么害羞,你又不是外人。”

  司慕闻言朝那道开着门缝的卧室看了眼,温声道,“应该是在做作业吧。”

  女孩是司钟一直资助的山区孩子,前两年司钟从学校退休,心血来潮去山区里探望这孩子,才得知女孩的父母患了重病,司钟那段时间汇过去的钱都用来给两夫妻看病了,女孩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健康的人,辍学在家照顾父母。

  后来没多久,那对夫妻就因病离世,司钟不忍心这孩子受苦,和女孩商量过后,便办了手续把女孩接到了身边照顾。

  她原本的名字司慕并不是很清楚,只听司钟提起过一次,大概是山区夫妻想要儿子而随意取得字,司钟嫌弃,便做主把女孩的名字也给改了,取名为司樱。

  司樱今年刚念初中,司钟作为退休的老教师,在家里也会教导她的学业,为了好好照顾这个女孩,还特意给家里请了保姆。

  司慕的父母在她高中毕业后就离婚了,如今两人都移居海外,好多年不联系了。

  是以司钟算是司慕如今唯一的亲人,在工作不忙时,司慕每个月会抽时间回来陪陪老人家。

  只不过,最近两年司钟一直催着司慕成家,前几年司慕还能一直以工作为重为借口,如今她创业一步步走来,品牌也算是发展的越来越好,司钟便又把催婚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最近工作还忙吗?”

  果然,刚一坐下,司慕就听到了司钟一如既往的开场白。

  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司慕垂眸看着杯内漂浮的茶叶,温声回应,“还好。”

  操劳了半辈子的老教师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女,祥和的脸上是欣慰又无奈的神色。

  他们家原本是世世代代的书香世家,从司钟和他老伴,再到司慕的父母,每一个都是教书育人的教师。

  司钟原本以为到司慕这里也是如此,没想到他的儿子和儿媳先来了个先斩后奏,在司慕高考结束那天一声不吭的就去领了离婚证,当时司钟差点被这两个人给气个半死。

  后来司慕念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着奖学金和做兼职挣来的钱,四年里从来没有收过司钟转给她的钱。

  大学毕业后,司钟是想让她继续念下去,读个研究生,然后回来做个高中教师,可没想到司慕却根本没有考研的打算,在大四的时候就去实习,然后入职了一家珠宝设计公司。

  那时司钟才知道,自己的孙女也瞒着自己,她当年根本没按照司钟的想法报考师范学校,而是念的另一所高校,学的还是他搞不懂的珠宝设计。

  后来因为司慕的坚持,司钟也慢慢的看开了,所以他才会有了资助山区学生的想法,他老伴走的早,如今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攒的钱也用不完,不如去帮助山区的小朋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司慕从一开始的设计师助理做起,然后慢慢的开始独立设计,再到后来的离职和朋友一起创办品牌,开工作室,一路走来,司钟也都看在眼里。

  可事业再怎么成功,她终归还是一个女人,也是需要家庭,需要丈夫和孩子的。

  在司钟看来,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美好的人生。

  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性格冷淡内敛,平日里也是寡言少语的,当年她父母离婚都没见她有多大反应,只是在听到消息后愣了几秒,然后和她母亲打了一通电话,之后就自顾自的回房间看自己的书,连眼泪都没落下一滴。

  “你过两天要是不忙的话,陪爷爷去吃顿饭吧。”

  说到正题上,司钟转身从一旁的茶几上取过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司慕闻言有些疑惑,还没等她开口问,就被老人家递到手里一本相册。

  司钟乐呵呵的笑道,“这些都是我这么多年和学生的大合照,那些小子们说过几天要来看看我,你到时候就陪着爷爷一块去,说不定就有相看上的。”

  刚翻开相册的指尖顿住,司慕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翻下去了。

  把相册重新放在茶几上,司慕斟酌着开口拒绝,“我过几天要出差…”

  司钟闻言脸色有些变了,他沉着脸,“刚才不还说工作不忙吗?怎么,连陪我这老头子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在心中叹了口气,司慕垂着眸子没出声,颜色浅淡的薄唇紧抿着,侧脸的线条无端的就升起了几分距离感。

  脑海中又不自觉的闪过盛云锦的影子,司慕的眸光微闪,置于双膝上的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瞧着司慕这副冷硬说不通的样子,司钟也自觉说的话有些重了,他的语气放缓了些,“只是一顿饭而已,你就当多交些朋友了。”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道,“我这些学生里也有不少经商做生意的,你去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对你的公司也能有些帮助呢。”

  今天一早起就在各大商场的品牌店面里巡视,一直忙到晚上又开了一个小时的车赶到这里,司慕听着耳边这千篇一律的话,只觉得疲惫的额角又在隐隐的胀痛。

  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笑意,司慕抬眸看向正在眼含期许的看向自己的司钟。

  “爷爷,我现在没有结婚成家的打算,公司还在发展期,我现在的生活重心还是会落在工作上。”

  一番话说完,司慕没有再避开司钟的眼神,所以她亲眼看到了司钟的神色变化。

  脸上的表情带着满满的不理解和失望,司钟反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考虑这件事,司慕,你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你都三十多了,再不结婚你以后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又是类似的说辞,司慕听到之后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甚至心中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

  她心里明白,不管她再怎么说,司钟都不会理解她。

  因为在他的心里,女人就是应该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孩子,照顾家庭。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深植在他们的心底,所以解释再多都没有用的。

  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司慕从沙发上起身,温声道,“我对生活有自己的规划,您不用担心我。”

  说着,她装作没有看到司钟愈加气愤的脸色,“明天还要上班,我先走了,您也早点休息。”

  话毕,司慕便转身往外走去,路过一扇房门时,司慕瞧见了趴在门缝处在偷偷盯着她看的司樱。

  露出了一个客气疏离的笑容后,司慕便移开了视线,径直推开门离开。

  …

  一路驱车回到家里。

  司慕打开了客厅的灯,宽敞明亮的空间里整洁有序,是司慕一向喜欢的极简风。

  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司慕边走边解开了两颗衬衫领口的纽扣,白皙的肌肤被显露出来,在领口深处,依稀能看到一抹浅淡的印记,与肤色几乎融为一体。

  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出来,关门时,司慕注视着摆满了盒装牛奶和瓶装矿泉水的冰箱,心中莫名的觉得少了点什么。

  缓缓的来到了阳台上,司慕在躺椅上坐下,然后慢慢的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脑海中天马行空的想了很多,多到司慕还未曾留意,那些想法便一挥而散,只余下了一个浅浅的影子。

  今天晚上和爷爷的谈话,其实在司慕的预料之中,她了解老人家的想法,所以从未真正的把那些话放在心里。

  她不重感情,在此之前,学业和工作就是她的生活重心。

  后来开始创业,某次加班结束后,赵元琪突发奇想说要给她介绍个对象,问司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那是司慕脑海中第一次出现谈恋爱这个念头。

  没有给赵元琪答复,司慕独自一人留在公司继续加班。

  凌晨之后回到家里,司慕早已经把这个问题忘在了脑后,可没想到就在那天晚上,她久违的做起了梦。

  梦里,一个格外漂亮的女人在对她笑,然后,她们吻在了一起……

  第二天醒来后,司慕生平第一次脸红着一大早就躲进了浴室。

  也就是在那天,她发现了自己的心口处突然多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印记,和肌肤融为一体,形状像是一片叶子。

  …

  从那天之后,司慕就经常会做梦,梦里无一例外,全是那个女人。

  七年。

  如果在梦里和一个人缠绵了整整七年,大概,不动心是很难的。

  …

  今晚的月色还算明亮,空中的星星零星的点缀着,深夜的小区里格外的安静。

  司慕闭了闭眸,微凉的晚风吹拂着发丝,没有了发簪的打理,长发在半空中凌乱的飘散着,尽显随性慵懒。

  脑海中回想着今天和盛云锦短暂的相遇,司慕不自觉的勾了下唇,随后起身离开了阳台,往卧室走去。

  今晚总该不会再梦到你了吧。

  盛云锦。

  …

  楼下的某间卧室内。

  盛云锦蓦地睁开了眼眸,随后床头灯亮起,照亮了漆黑不透一丝月色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