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响彻整个政事堂。
而政事堂的大殿内也已经乱得一团糟:殷红的鲜血从皇帝的身上流下,一旁的陆太妃早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只有太后死死地抱着皇帝,脸上一副震惊且痛苦的表情。
太后打死也没想到,韩千口中的内应,竟然是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嬷嬷。
在看到寒光闪起,太后想都没想,直接用身体挡在皇帝的身前。而她也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嬷嬷将匕首刺入她的胸膛。
匕首划破布料扎进她身体的时候,那种疼痛感让她几乎要窒息过去。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心里的痛要更胜一筹。
好在匕首刺入得不深,嬷嬷及时被禁军制伏,直接拧断了她的胳膊,将她架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太后身体直接僵住了,直直地向后倒去。好在皇帝这次没有因为害怕而逃走。他在太后快要倒地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她。
慕琮看到被鲜血染红大半的衣裳,直接“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母后,母后您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您没事吧?”
太后摇摇头,凭着一股子劲儿,反将慕琮抱在了怀里。
她这下是真怕了,生怕还有韩充的内应在场伤害皇帝。
除了惊魂未定,太后更多的还是不相信。这个跟了她这么多年的嬷嬷,就算她是韩充安插在宫中的奸细,但跟了她这么多年,多少也生出了感情。
没想到今天只是韩充的一声命令,她竟然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持匕首刺杀皇帝。甚至在她替皇帝挡着的时候,她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原本是因为她担心韩充在场,会对陛下不利。考虑到嬷嬷会些武功,便破例让她来到政事堂伺候,顺便保护陛下。
没想到自己这一举动,差点害了陛下。
好在陆太妃受了惊吓,很快就缓过神来。此刻还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若是这场闹剧无法收场,别说太后受伤不能及时得到医治,就连韩充还能趁乱搞小动作。
陆太妃主持大局,她也懒得再细数韩充的罪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死他,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
她知道和尚从不杀生,包括围攻那些叛军的时候,除了静真,其他和尚都是用棍棒将人打伤打倒,不会见一滴血。
所以处决韩充的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他的头上。
陆太妃让陆家的私兵把韩充五花大绑,直接押到了虎头铡下。
当韩充的头被按在凹槽中的时候,一向狂傲的他突然惊慌失措。
头顶就是锋芒逼人的刀刃,只要稍一昂头,就能触碰到无比锋利的刀刃。这是韩充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
他宁愿一杯毒酒来的痛快,也不愿意自己尸首分家,下场凄惨。
越是不动手,韩充越是恐惧。对他来说最残忍的不是告知死亡何时来临,而是随时可能拉下来的铡刀。
由于手脚被粗麻绳绑了起来,四肢不能动弹,他就拼命地向后扭动自己的身体,尝试把头从凹槽上移出去。
但他们怎么可能让韩充有这样的机会?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他的脑袋上,将他的头死死地固定在凹槽里。
几番挣扎无果,倒把自己累得个半死。即便是这样,韩充也没有放弃求救,他开始大声叫唤,希望韩千能来救他。
可韩千现在已然被禁军拿下,自顾不暇,更别说去救韩充了。
陆太妃看着像案板上的泥鳅一样扭动的韩充,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陆风华是陆家的全部,却被韩充给害死了,就连尸骨也无存。而现在她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有人替她拉动虎头铡,直接结束韩充的性命。
只不过陆太妃并没有让自己的手下代劳,反而是把景知瑜叫了过来。
“景知瑜啊!”陆太妃拔高声音道:“哀家知道你也痛恨韩充,不如这处决的任务,哀家就交给你去做。想来你不会让哀家失望的吧?”
想都没想,景知瑜拒绝道:“娘娘委以草民重任,草民心领了。只是斩杀韩充,草民实在不敢下手。”
景知瑜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按照陆太妃的吩咐,把韩充给杀了的话。那他与太后的情谊就算是走到了头,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他景知瑜身为太后母族的亲人,公然站队陆太妃,这不仅是大逆不道,更是背叛。
虽然景知瑜因为之前的事惹恼过太后。但后来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太后的良苦用心。
当初太后用军火作坊来博得韩充的信任,就是想把韩充推到权力的巅峰。人一旦有了主宰一切的权力,自然不会屈居于人下。
只要她手握了韩充谋反的证据,就能名正言顺地处决韩充。不仅让他被天下人唾弃,更是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为了这个计划顺利实施,她可以牺牲一切。
景知瑜之所以能猜到这些,还是他在为陆太妃做事之后,知道那海船是陆太妃派人造的,以备不时之需。
太后和陆太妃向来争斗不断,自然也在背地监视着陆太妃。
得知陆太妃私造海船,却没找她兴师问罪,仔细想来是为了说动韩充,博得他信任吧。
随着陆太妃的不断施压,甚至还歪曲了他私下和她联系的事情。景知瑜也是被吓得冷汗涔涔,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之前误解太后,已是自责不已,现在与陆太妃亲近更是坐实了他与陆太妃的联系。他不想再让太后失望一次了。
“景知瑜,你跟哀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杀了韩充,你就是大功臣。假以时日,哀家不会亏待你的!”
陆太妃语调又急又快,显然是她知道景知瑜在动摇,从而没有太大的耐心了。
其实她要发动宫廷之变现在就可以:太后受伤再加上政事堂内外都是她的人,只要她愿意,现在就能杀了韩充之后发动政变,将慕钧从皇位上赶下来。所以无论有没有景知瑜在场,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在她看来,景知瑜在这的价值之一,就是用来刺激太后。这女人已经被身边最亲近的人伤了一次,那她再刺激一次,结局可想而知。
看着陆太妃气急败坏的模样,太后坦然一笑,随后对不知所措的景知瑜道:“孩子,太妃让你动手你就动手吧,毕竟韩充杀了你的好朋友,你自然也是要为他报仇的。”
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太后说话也是声若蚊蝇。但在雅雀无声、气氛紧张的大殿里,却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陆太妃瞪了眼倒在地上的太后,又道:“景知瑜啊,哀家的话不听也就罢了,可别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有太后这句话,景知瑜才敢挪动步子,一步一步向着虎头铡的方向走去。
走到韩充面前,景知瑜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沦为阶下囚的韩充。对于处决他这种最大恶疾的人来说,有太多残忍的手段让他死去。虎头铡算是比较仁慈的死法了。
可这对于从未处决过人犯的景知瑜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心理考验。
虽然他也杀过人,但那些人要么是外敌,要么是流匪,而且基本上都是一剑毙命,场面也不血腥。
虎头铡,铡起刀落,直接将人身首分离,场面极其血腥残忍,通常都是由刽子手动手。
景知瑜抬起胳膊,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铡刀的刀把处。由于不敢动手,更是加剧了韩充的恐慌。
死亡随时都有可能来临,无助的等待最是折磨人。
“快动手啊!”一个士兵按住韩充,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虽说韩充的挣扎都是无用功,但是要一直用力地抓着他还是挺辛苦的。
多方压力的施加,景知瑜最终还是闭上眼睛,一声大喊伴随着铡刀的落下。
“啊!”
韩充更是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铡刀并没有彻底拉下,而是在他脖子上停下了。
他能感受到刀刃接触到肌肤的酥麻感,只要再没入一点,就能取他性命。
这下韩充也不敢乱动了,死亡恐惧的驱使下,他竟像一个小孩子放声哭了起来。
在场众人,有冷眼相待的,也有拍手称快的。最得意的还属陆太妃,她知道景知瑜是个文文弱弱的商人,让他当刽子手再合适不过了——让韩充一步一步地感受死亡,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痛快。
她不知道自己的侄子死的时候有没有遭罪,但她现在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韩充不得好死。
另一边,景知瑜松开抓着刀把的手,低声喘着气。
他也很紧张,第一次斩首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点点地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这下连皇帝也看不下去了,对陆太妃道:“陆娘娘,这也太残忍了吧,还不如赐毒酒呢!”
陆太妃白了皇帝一眼,捂嘴笑道:“陛下,对待穷凶恶极之徒就要这样处决,否则就还会有人步他的后程。”
“陆盈!”
“太后娘娘都伤成这样了还担心这担心那的,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陆太妃嘴巴快,直接将太后的话打断。
“看来你的好表弟不敢动手嘛!”陆太妃走到太后的身边,假装好心道:“要不我让人帮帮他?”
“你……你敢!你快让景知瑜住手,你我都知道刽子手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你执意强迫景知瑜的话,他会崩溃的!”
“所以我让人帮他嘛!”说罢陆太妃转而对殿外的按着韩充的那个士兵道:“齐振你别按着韩充了,过去帮帮景知瑜!”
齐振是陆家培养出来的,对陆太妃自然言听计从。当然,他能明白陆太妃话中的意思。
齐振二话不说,直接抓过景知瑜的手,放到刀把上。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拉下了铡刀。
那一刻,鲜血喷涌而出,一代奸臣就这么死在了虎头铡下。
事发突然,景知瑜也是惊魂未定。若非身后有那个士兵拦着,恐怕自己能直接瘫在地上。
现在他两腿发软、眼前发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往他鼻子里钻,耳边还不间断地传来韩千的喊叫声和受惊了的皇帝的哭声。
但很快这些声音和气味,他都听不到、闻不到了。这感觉,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等景知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来,斑驳的光影伴随着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倒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感觉总是美好的,但事实却是:经过昨天的那场闹剧,皇帝受惊、太后受伤,朝中还死了几个官员。
虽然损失和伤亡惨重,但大奚成功铲除了一颗毒瘤。再加上袁伯明推荐了新官员加入为朝廷出力,也是苦尽甘来,熬出了头。
今后只需将所有精力放在抵御外敌上,假以时日战争结束,天下回归太平。而大奚也会在这场战争中吸取教训,接着发展壮大。
景知瑜起身下床,一把推开屋门,就看到几个在干活的太监和宫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在宫中。
回想起昨天韩充死后,他只感觉头晕恶心,紧接着就没了知觉。本以为他会被送出宫,但却被留在了宫里。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坏参半的事。如果是太后留他在宫里休息的话,就说明太后对他还有情分在;如果是太妃将他留在宫里的话,那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他醒后没多久,就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来找他了。
景知瑜一眼就认出那个人就是当时抓他的手去拉虎头铡的人。看他这身干练的打扮,估计是陆太妃的亲信。
齐振走到景知瑜面前,以一种目中无人的态度道:“醒了,就跟我来走吧,娘娘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