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床的病人呢?”
值班的护士翻找记录,不经意瞥到眼前的男人,被他阴沉的脸色冻得加快了手上速度。
“三十四床,”她抬起头,“清早就出院了。”
“谢谢。”
谢鑫昊闻言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几步之后却又折返。
……
“妈,别忙活了,我来就好。”何嘉说。
昨晚医生查房的时候说已经可以回家修养,说不定回到熟悉的环境,还更有利于何嘉记忆的恢复。
宋敏华松了一口气,第二天一早就办好出院手续和何嘉回到了丽水苑。
“怎么样,记得这里吗?”她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儿子,不确定地问道。
何嘉哭笑不得,“我自己的家,当然记得了。”
宋敏华又松了一口气,“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何嘉上楼收拾房间,她到厨房准备做早餐,进门时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谢鑫昊的声音——
“阿姨。”
宋敏华先是诧异,随后才得知谢鑫昊到医院扑了个空,“不好意思啊小谢,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让你白跑一趟了。”
“我能来看看他吗?”谢鑫昊问。
宋敏华眉头轻皱,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愣了片刻才说:“当然,只要你不嫌麻烦就好。”
挂了电话,直到那盅小火慢熬的粥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她才回过神,伸手拧下开关。
何嘉拆下床单被罩,从柜子里找出前不久才换洗过的另一套换上。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卧室,心头没什么奇怪感觉,仿佛是每周末正常的回家,稀松平常。
他又起身走到书桌旁,陈列和摆设他都有印象,再往前回忆,记忆也都还连贯,却唯独少了谢鑫昊的部分。
思及此,何嘉动作一顿。
下一秒,他却看到桌面上摆放着两只石膏娃娃,一粉一蓝,一猫一象。
何嘉闭上眼睛沉思了很久,还是无法回忆出它们的来历,却想起了谢鑫昊昨天问他,想不想要石膏娃娃。
何嘉眼神暗了暗。
“在看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始料未及自身后响起。何嘉转身回过头,看见谢鑫昊松松地倚在门框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谢鑫昊?”何嘉讶异地瞪大眼睛,“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谢鑫昊淡淡地说,直起身看着他,“不欢迎吗?”
“我可以进来吗?”
何嘉站在原地没动,神态不太自然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才说,“可以。”
谢鑫昊走了进来,视线落到何嘉刚才盯了很久的石膏娃娃上,神色一瞬间变得复杂。
“你喝水吗,我下去给你倒。”
何嘉说完转身就要下楼,在与谢鑫昊擦肩而过的瞬间却被人拉了一把,“不用,别去了。”
“嗯。”何嘉皱着眉在他掌心挣了下。
谢鑫昊这才松开手,“弄疼你了?”
何嘉静默着把左手垂在身侧,谢鑫昊刚才按到他手背上打了许多天针的针孔,有点疼。
“对不起。”
何嘉垂着头,他不说话,场面就显得十分静。谢鑫昊察觉出他微妙的抵触,一时也没有说话,房间里愈发安静。
“你怎么来了。”
良久,何嘉又问。
“去了医院,发现你不在。”
何嘉又不说话了。谢鑫昊隔了他几步,余光打量着眼前的房间。
丽水苑。他曾来过这里很多次,在楼下等,又或者送何嘉回来,但第一次次进到何嘉房间,竟是如此急切而又莽撞。
因为太想见到他了。
谢鑫昊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他紧绷焦躁的心情,在踏进房间,看见何嘉背影的那一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是说不喜欢吗,石膏娃娃。”
何嘉背影一怔,心里竟然腾起一种莫名,又强烈的直觉——
“是你送的吗?”
谢鑫昊没有正面回答,看着其中一只小象挑眉,“你当时一定要用粉色。”
何嘉眉头拧得更紧,心里胡乱想了许多,都没意识到谢鑫昊那边很久都没有声响。他奇怪地转过身,却见谢鑫昊的目光穿过自己,定定地落在自己身后的书架。
一个相框,一张合照,两个人同时看向镜头,面带微笑。
“这是……”何嘉喃喃道,随即动作有些迟缓地将相框从书架上取下来,他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和谢鑫昊,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照片上的他们这么亲密?
“B市。我们一起去过。”
“为什么?”
何嘉似乎很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谢鑫昊看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才说,“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学校组织的活动。”
何嘉神情放松下来。
“很庆幸?”
“……没有。”
“给我吧。”谢鑫昊突然说。
“什么?”
“我说,”谢鑫昊语气低沉,“照片给我吧。”
“为什么?”何嘉皱眉。
“你都把我忘了,留着它干嘛?”谢鑫昊挑眉,强压下心头酸涩,“不怕被别人看到?”
这个别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何嘉默然,半晌之后把照片从相框里取了出来,递给他。
谢鑫昊看着照片上的两人,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初回A市的路上,何嘉捧着照片看了一路,嘴角的笑意比伏特加还要醉人。
心里一阵钝痛。
“何嘉,”谢鑫昊喊住他,“等你恢复记忆了,我再还给你。”
如果你还想要的话。谢鑫昊在心里默默补充。
何嘉愣怔地看着他。
谢鑫昊坐在车里,抬头就看得见何嘉房间的窗户。他手上拿着两人在海边的合照,盯着看了很久。
那天的记忆袭来,谢鑫昊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何嘉情绪会如此激动,抱着他止不住地发抖——
原来,他五年前在河边救下的那个人,正是何嘉的父亲,而他听到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是来自于何嘉。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可谢鑫昊明明无比确定当时人救上来的时候还有呼吸和心跳,为什么何嘉却对溺水讳莫如深,反复梦到那时的场景,甚至是梦魇。
小陈给他的资料只有五年前A市芷溪村河边的一张照片,三言两语提到那场几年未见的溺水事故,而何嘉父亲离世的时间正是三天之后。
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
谢鑫昊神色不明,他已经让小陈继续往下查,却至今没有收到消息。
车内的沉静被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打断,吉宇的声音很快响起:
“我说谢少,你都多少天没来西林了?”
——
吉宇走在前面,两人上二楼,走廊的画换上了新的一批。
“第三期选品马上要开始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我去看看?”吉宇问。
“你拿主意吧。”谢鑫昊兴致缺缺。
“怎么,还在和何嘉闹别扭?你说说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低次头,哄哄不就好了……”
“这次不一样。”谢鑫昊沉声说。
吉宇挺吃惊地看着他,第一次从谢鑫昊嘴里听到这句话,也是第一次见他为情神伤,一时觉得新鲜的不得了。
谢鑫昊这个人,就是太傲了,不管在感情上还是别的什么。可不可否认的是,人家又确实有这个资本。但感情这事儿吧,还不同于其他,再傲的人,一旦陷进去了,还不是得乖乖为爱低头。
吉宇长叹了一声,“你啊,就慢慢折腾吧!”
二楼展厅处,一对年轻夫妻看中了一座木雕,遥遥举着向吉宇询问。隔的远了,有些听不太清,夫妻俩迈步向他们这边走来,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地板上因碰撞而发出的一声脆响。
夫妻二人停住脚步,那滚动的声音却还在响。
“什么呀?”
吉宇见状朝两人走过去,谢鑫昊皱着眉跟上,就在这时,脚边却迎来很轻的触碰感。
他低下头,一颗黑色的珠子被他的鞋子踢到,又往前滚了一米。
吉宇定睛一看,“草,这不是何嘉上次丢的珠子吗?”
谢鑫昊脚步一滞。
“怎么会跑到这里,奇了怪了,当时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吉宇作势低下头要去捡,却被谢鑫昊抢先一步,拾起来夹在指间。
吉宇凑过来瞧,那珠子上面蒙了一层灰,蹭在谢鑫昊指间。“这是被人踢了多少脚,也不知道刚丢了的时候滚去哪里了,何嘉后来还回来找过一次……”
谢鑫昊眼神一凛,“什么时候?”
“就在你们吵完架的几个小时后,”吉宇说,“当时我就瞧着他反应不对,呆呆地跟失了魂儿似的,哎,我看了都难受!”
他拐了拐谢鑫昊的肩,“正好,你替我还给他,顺便好好跟人道个歉。人家多宝贝这珠子啊,你倒好……”
谢鑫昊立在原地很久都没动。吵完架后的几个小时,不就是那晚何嘉等在公寓,却在门口撞见他和叶彦之后吗?
谢鑫昊眉头紧锁。
“哎,不看啦?怎么刚来就要走??”吉宇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急匆匆地消失在楼梯拐角,简直来无影去无踪。
“草!你就不能看完再走!”
吉宇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