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平生最不喜欠人人情,公子为奴赎身又救了奴多次,公子就算是忘了,奴也是不会忘记的,所以在奴未还尽恩情前,公子是赶不走奴的。”

  云惑之所以敢这样说,无非是因为吃准了顾萧心软。

  相处这些时日,又与他一起经历过生死,顾萧是什么样的人,云惑多少也看出来一些,正因如此,云惑才敢说这番话。

  因为她知道顾萧不会将她独自丢在此地,事实也确实如此。

  顾萧虽嘴上这样说,其实他也能猜到云惑的决定,一个妓女沦落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没什么银钱傍身,无钱无势,不被欺负简直不可能。

  看着稍稍犹豫的顾萧,云惑思考一瞬,还是开口:“公子现在又有疾在身,不便行动,若是再等些时间,公子怕是便不能轻易出门了,那时又要如何做?”

  云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疾病竟是这种病症,但她知道若是一直持续下去,只他一人断是不可能无忧的生活的。

  况且,云惑垂下头来,独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他身上一定有什么无法言说的禁忌秘密。

  她并非想要窥探他人的秘密,尤其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若真是如她所想,那他一人定不能独善其身。

  若真是自己所想的那般,云惑神色顿时惊变起来,自己在想什么呢?

  他是男子,怎会……

  摇摇头看向顾萧,又轻声道:“况且奴还欠着公子十两银子呢,不还完银钱,奴是不会走的。”

  她说的坚定,眼神也坚定,顾萧深深看他一眼,犹豫许久才慢慢点头。

  他本是想自己一人先在林间修养几天,熬些安胎药好好安抚一下腹中躁动的胎儿,之后便继续向南去。

  不管殿下找不找寻自己,毕竟只有逃到最远处,自己才好安心。

  但现在有了云惑,他便要重新计划了。

  云惑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稍一思索,顾萧便提出要前去镇上的意思,云惑自然与他一道。

  阳光渐渐显露出来,天色破晓,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山外。

  明城阳光明媚,北境关城却仍是刺骨的寒冷。

  阴沉沉的天色黑云密布,远远看去,天好似要塌下来似的。

  司徒令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的战火。

  经过一月之久的战争,现在战场上满是尸体,鲜血染红了这片荒芜的土地。

  原本黄沙连天的战场,现在鲜红一片,隐隐还能看到满地泥泞的血泥,寒风一吹,鼻翼间满是腥臭。

  今天上午才经历一场恶战,现在城区最外围的民居早已腾空出来,让受伤的战士们养伤。

  司徒令从城门下来,径直走向伤患处。

  还未进入便听到哀嚎遍野,才进入便看到满是鲜血的尸体被放在房门口,是已经死亡的战士。

  司徒令一贯冷峻的脸色慢慢凝上寒冰,“如何?”

  “将军!”

  远处的军医看到司徒令便急匆匆的跑来,“将军,这,这治不好啊!”

  司徒令冷冷的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治不好?”

  军医擦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的回道:“将军有所不知,那些活死人的身上也不知道有什么,一旦被他们咬到,皮肤便回慢慢腐烂出血,还未等治疗的药效发作,便,便……”

  说完便立即的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自责道:“都是属下无用。”

  司徒令眼神更加幽深,一旦被咬到便无法治疗了吗?

  那么据他所知,只今日一战便又上千人被伤那么……

  不对!

  “之前有将士不也是被咬到吗?为何他们却无事?”

  军医抬起头疑惑道:“这也是属下上不解之处,为何那时便没事,现在便不行了?”

  司徒令并未继续追究,转身便直接回到城门口,召来副将,“殿下到了吗?”

  “回将军,一周前殿下便就到达边城了。”

  一周前,司徒令兀自思索着,殿下来这里他是知道的,毕竟上书的折子便是他送到烨王殿下面前的。

  只是他没想到,殿下竟只身一人带领着军队前来北境。

  对于顾时澜他是不怎么了解的,帝王之子,天潢贵胄,与他们这般寒门出生的人生来便不同。

  他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位王爷的传言,性子阴晴不定,暴虐无常,最喜杀人诛心。

  更甚者他还听说过烨王殿下不仅杀兄掠弟,连皇帝也是死于他手。

  司徒令并不信这些传言蜚语,但由此也可窥见这位殿下的为人处世。

  他之所以将书信送至他手中,也只是想要测试一下,宫中究竟还有没有可用将才。

  却万万没想到,这位殿下竟亲自前来,但,凭借一己之力,向来养尊处优的皇城殿下,他真的可以吗?

  还有韩常安那个莽汉,真是让人头疼。

  ……

  而在边城的韩常安忍了许久,实在是忍不住了,猛然间便打了个喷嚏,响彻整个房间。

  “怎么,将军是对本王的话有什么异议?还是将军有什么更好的意见?”

  顾时澜冷冷的觑一眼韩常安,轻声问道。

  韩常安则是摸一摸鼻翼,讪笑一声,打着哈哈道:“无事,无事,本将军只是,只是,哈哈……太赞同王爷的话了,哈哈。”

  表面是满脸笑意,韩常安心中却一直在骂着人:谁在背后骂老子,叫老子知道了,一定打的他连求饶都不敢,哼。

  顾时澜收回目光,视线在众人面前扫过,淡声道:“既然诸位都没有什么意见,那便退下吧。”

  众人:“是,殿下。”

  看着韩常安也要随着众人离开,顾时澜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喊:“韩常安。”

  “你留下。”

  正要出门的韩常安脚步一顿,脸色瞬间警惕起来,上次顾时澜如此这般留下自己,还是要与自己比试切磋时。

  那时自己便被打的好惨,现在正值战时,他作为将军自是不能违抗命令,何况还是顾时澜的。

  方向一转,韩常安便来到顾时澜面前,道:“殿下,何事?”

  顾时澜看着一脸严肃的韩常安,低下头去看桌案上呈递上来的信件,漫不经心道:“听说将军与司徒将军走的近。”

  韩常安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瞪大眼睛,数落道:“他啊,属下确实认识,他不是——”

  什么好人。

  “嗯?殿下问他做什么?”

  “无事,”顾萧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算了,问他还不如自己直接调查呢。

  “回去吧。”

  韩常安一脸的疑惑,“哦。”

  看着桌案上呈递上来的信件,顾时澜唤一声影一。

  下一瞬影一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顾时澜面前,“殿下。”

  顾时澜叹一口气,问道:“查的如何了?”

  影一:“回殿下,目前还未有消息传来。”

  “但是,属下们在追寻顾萧时还截获了两伙也在寻找顾萧的人,”

  顾时澜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皱着眉头道:“两伙?”

  影一:“是,殿下,一伙是安平王派出的杀手,属下已经将其全部斩杀,还有一伙不知是谁派来的,但,在寻找顾萧的同时还在保护着他的踪迹。”

  陆寻,顾时澜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他,但顾时澜很快又否定这个想法,陆寻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况且现在他随自己到北境,整日不是上战场便是搜寻敌军的踪迹,怎么还会有精力去追查顾萧。

  “无碍,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盯着他们,一旦发现对顾萧不利,立即斩杀。”

  “是,属下遵命。”

  “本王的好皇兄那里如何了?最近他可有什么动作。”

  影一:“回殿下,正如殿下所猜想的那样,安平王确实停在了半路,安平王回封地途中遭遇袭击,身受重伤,现在正在途中的府驿处修养中。”

  顾时澜眯起眼睛,冷声道:“伤的极重?”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顾时澜冷哼一声:“还真是舍得对自己下手。”

  影一并未接声,默默等待着殿下接下来的吩咐。

  “既然他想留在半路,本王不如遂了他的愿。”

  顾时澜脸上渐渐盈起笑来,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不是被刺杀吗?他舍不得下死手,本王便勉为其难的帮他一帮,去,务必将他留在府城。”

  影一心中一怔,敛下眼中的震惊,恭敬道:“是。”

  抚摸着手中的信件,顾时澜眼中骤然聚起满眼的戾气,幽深不见底。

  这是暗楼加急送来的信件,信件上是暗楼暗影传递信件专属标志。

  半月前顾时澜意识到自己轻易找不到顾萧时,在离京之前便遣了暗楼中的暗影前去搜查。

  结果顾萧身边确实有人在扰乱他的讯息,至于是谁有如此大的能力,顾时澜直到现在仍未曾查到一点消息。

  顾萧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但他以为这样自己便放弃找他了,真是痴心妄想!

  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找到他。

  顾萧是他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他的,他只能在自己身边。

  顾时澜默默攥紧了手中的信件,掌心一错,薄弱的纸张便立时化作碎屑飘散在空中,徒留一地灰烬。

  “啊啊,你死的好惨啊——你可要我们母女怎么活啊你……”

  还未进城,迎面便走来一队送丧哭丧的队伍,顾萧稍稍退回,便让开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