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们所算的时间,阿囡此时应该已经拿到了消息,可是他们安排在附近的人却一直未收到阿囡传来的消息。

  宁镜一直未说此事,便也是考虑到阿囡是不是在城中遇到了什么事。

  “消息还没来,人怕是死了吧。”宣赫毫不客气:“这么重要的事,不与本王商量就算了,还让这样的一个人去,成不了大事。”

  宁镜本不欲与他争辩,但听到他的话此时也皱起了眉:“殿下若是如此有自信,也不至于现在还要与我们绑在一条船上,信不过我们,殿下的人,至今有送过一个字出来吗?”

  宣赫在永安有什么人,这些年宣离早已摸得清清楚楚,自宣离登基之后,早已给他拔除得干净,他不可能还让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给宣赫送信,后面送出来的那些消息,都是拿人命怼出来的,如今到现在,已经再没收到过任何消息了。

  宣赫虽不服,但却也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紧握着拳头,对萧玥说道:“管好你的人。”

  萧玥却是双手抱在胸前:“我是他的人,从来对他言听计从。”

  宣赫被他一句话气得胸闷,他真不知道宣煊是怎么在这俩人身边呆这么久的。

  正在这时,帐外有人来报。

  “永安的城头突然被赶上来大批的百姓,全都挡在士兵之前,说是自请上来护卫皇城。”

  几人被甲兵护着,来到军前查看时,城头上还不断地再涌着百姓,男女老少,许多人都是一身粗衣麻布,甚至是破烂的,这些人,大多数应当都是来自西街。

  被赶上城墙之后,他们看着城外的兵马,却是一脸的懵。

  宁镜看着这一幕,便知道宣离又拿捏了他们的弱点。

  永安城一百多万人,大多数都只是最普通的平民,而不管是萧玥还是宣煊,最不愿意伤及的,就是平民。

  就在这时,城楼上突然一阵骚动,护卫将城楼上的百姓分开,让出一条道来,而中间,一身龙袍的宣离出现在了城楼之上,孟月跟在他身后一尺处,戒备着众人。

  宣离仍然是那幅样子,只是一身龙袍将那向来淡然的眉眼衬得更有几分锐利,却和宣赫更多了相似之处,他眼中的睥睨之色不再掩藏:“别来无恙。”

  宣赫咬着牙看着城楼之上的人,从来都是他俯视别人,何时被人俯视过,不由骂道:“乱臣贼子,弑君夺位,你也配!”

  宣离却只是看着他笑道:“四弟,我们兄弟一场,实在不必非要兵戎相见,我得父皇遗诏继承大统,名正言顺,若说乱臣贼子,如今你未经宣召便带兵围城,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呢?”

  若论口舌,宣赫自然比不过宣离。

  这时,宣离的目光又看向了宣煊:“皇兄在父皇在时,自小便誉满天下,无人不称道,只是父皇才一去,皇后娘娘便宫变逼宫,如今,皇兄也带兵围城,做弟弟的也佩服,原来皇兄不仅人前君子,更是人前戏子啊。”

  宣煊自听到金灵肉一事后,便已经被宣离的残忍和狠毒所震撼,几乎将他过去所听所学的认知都颠覆,此时听到宣离的挑衅,他也已不再放在心上:“我与你无话可说。”

  宣离笑了笑,最后才看向萧玥和宁镜,他的目光暧昧地在两人身上流转:“萧家两代出了四位将军,但最近朕听了一件奇事,萧老国公有三个儿子,可到了萧小将军之里,怕是要断了香火,宁公子的魅力当真,无人可及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言语暧昧,萧玥却不为所动,目光只是在城墙的百姓之上,竟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给到他。

  直接将他无视了。

  宣离有些惊讶,但随即便也无所谓了,他顺着萧玥的目光,左右看了看被赶上来的那些百姓,目光中没有一丝动容,说道:“护卫皇城乃是所有人应尽之责,朕感念众人所想,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这些人慑于皇权的威严,背后又顶着刀剑,冒着冷汗却不敢乱动,只能僵硬而无措地站在那里。

  宣离再次看向萧玥,露出笑意来:“朕听说漠北嘉临关一战中,漠北百姓以命换命,以自身血肉为石,击溃了鞑靼的进攻,我朝子民皆勇猛,只可以朕没能亲眼目睹,如今永安有难,能得众人所护,亦是朕之大幸,只看萧小将军是不是能再现当时之景,让朕开开眼界了。”

  以百姓为血肉之盾,赌他们不敢强攻。

  萧玥听到他的话,眼中却没有一丝动摇,他冷冷地看着宣离,眼中杀意凛然:“以战去战,虽战可也。漠北死了三十六万人,这三十六万的魂,都在等着桓王殿下。”

  他称之为桓王殿下。

  他虽是以遗诏登基,表面上明正言顺,但宣煊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二十多年来贤名遍布天下,如今他领兵归来,许多人虽摄于帝位未敢明面上投诚,但对他来说,亦是人心动荡。

  他们三人不死,他的江山就坐不稳。

  宣离微微眯起眼睛,面上一直维持的温和笑容此时也已控制不住地显露杀机。

  “好。”宣离的手扶上城墙,身体微微朝前探了出来,眼中有疯狂之色流露:“朕得先皇遗诏登基为帝,乃是天子,是正统,如今听闻叛军来袭,兵临城下,城中百姓皆惶恐,但不乏拱卫皇权之心,四门内皆有我朝百姓守卫。”

  他抬起右手,带着甲胄的士兵立刻且手中的刀向着前方的百姓逼近,逼得人不得不又往前走,前方的人立刻被挤得身子都探出了城墙之外,顿时一身惊叫声响起。

  “永安百万人,静候萧小将军。”

  城下的黄金和白银都看得咬牙切齿:“他这么做,不怕百姓们反吗?”

  宁镜看着城楼之上推搡拥挤的人群,眸中神色深深:“这些人,大都是来自西街和普通人家,东街南街的人根本不在其中,永安向来是权贵集中之地,只要这些人没有反,永安便是稳的。可就算除去他们,被他征调来的人最少也能有二十万到三十万左右,若真的都被堵在城门之前,一旦我们攻城,最先死的,就是这些平民。”

  宣离可以不顾及,可他们不能不顾及。

  而且就算他们不顾及这些人的性命,他们的战力也会被消耗,他们在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和他打不了消耗战。

  “你以为本王不敢吗?!”宣赫策马上前一步,手中的剑立刻出鞘,剑锋直指宣离:“他们不敢,本王可管不了这么多!”

  宣离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个反应,他看着下面的宣赫,伸出手,身后的孟月立刻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侧身让开。

  这时,城楼上又是一阵骚动,一个身着宫装的华丽身影被人拥着,走上前来。

  来人一身水红色芙蓉织金宫装,头上挽着高髻,妆容艳丽,只是那绝美的脸上神色却是隐忍的,当她的目光看到底下的宣赫时,忍不住脚步一动,但瞬间便又停了下来。

  奚贵妃。

  现在的奚太妃。

  亥时,长春宫,宫女太监们跪伏了一地,瑟瑟发抖,殿中只燃着两三只烛火,显得昏暗而压抑,而殿中的地面之上,尽是碎裂的茶盏和瓷器,花枝也尽数被揪烂,繁复艳丽的花朵被人扔到地上碾碎,花汁如血,一片狼藉。

  宣离踏进殿中时,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他一路看着,脚步却未停,走进殿中时,便看到奚贵妃正坐在上首,一手支着额头,那张与他有着五分相似的脸上怒气横生,更显得锐利。

  而她的手上还染着汁水,竟也没有擦去,显然是刚刚才发完脾气。

  “是谁惹得太妃不悦。”宣离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空空如也的茶盏,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众宫人:“朕替太妃出气。”

  众宫人一听,吓得连连磕起了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谁惹的,他能不知道吗?

  刚才他到长春宫外时,便已经有人进来通传过来,进来却仍然是这幅样子,显然是奚贵妃故意要给他看的。

  奚贵妃抬眼,就算在此时,她的妆容仍是精致的,只是眼底的乌青却怎么也遮盖不住。她眼中阴鸷,看着宣离时恨意和杀意毫不遮掩。

  自他登基起,她便被困于长春宫不得出宫一步,唯一一次出宫还是因为皇后之死,他让她去收的尸。

  杀鸡儆猴。

  他竟然敢把她当猴。

  宣离笑了笑,他看着这个生下她却又把他当作仇人一般的女子,曾经他以为这个女子天生就是没有心的,可是明明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宣赫却被她当成珍宝,而自己却连草籽都不如,他轻声道:“母妃。”

  “你不要这么叫本宫!”奚贵妃的声音陡然拔高:“本宫不是你的母妃!”

  宣离对她的反应也并不意外,却也并未在意:“母妃不是一直想见四皇弟吗?他回来了,想必母妃应该也猜到了。”

  奚贵妃眼中立刻亮了起来,他的赫儿回来了!赫儿终于回来了!

  宣离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又说道:“我今日来便是要带母妃去见他,母妃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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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章啦,差不多还有十几章就会完结了,下一本会接档:《状元郎色胆包天》腹黑爱撩皇帝攻X单纯可爱臣子受,大灰狼X小白兔,纯甜甜甜甜文~明天,也就是3月25号,就会开始更新(迫不急待和大家分享这个故事了~~)欢迎来收藏攒文喽~(双手合十,鞠躬致谢~)

  第一百零一章

  此时奚贵妃也顾不得再去纠正宣离喊他母妃,她阴鸷的神色瞬间便亮了起来,但是随即便又一皱眉,看向宣离:“你做了什么?”

  若是其它人告诉她这个消息,她自然是欣喜的,但这件事是从宣离口中吐露出来,对她来说,便不一定是个好消息。

  宣离朝着地上那些跪伏的宫人看了一眼,所有人立刻便退了下去,连踩到了地上的破瓷片,也没人敢在此时多出一声。

  殿中瞬间便只剩下三人。

  宣离淡淡地笑出声:“自从四皇弟去了南疆,母妃一直思念于他,以至于茶不思饭不想,如今消瘦成这样,做儿子的自然也是想替母妃分一下忧。”

  奚贵妃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他既然肯让她见赫儿,那必然不会这么简单:“你要我做什么。”

  两人的眉眼其实有六七分都是相似的,只是这些年来,宣离一直隐忍退让,暗中蛰伏,人前那一幅温文尔雅的面具戴得久了,便也真成了他的脸。

  而奚贵妃和宣赫,则是被富贵和权力养成了骄纵傲慢,目空一切的样子,这也让两人之间只留下了样貌的相似,却完全是不同的气质。

  “朕想让母妃,为朕正名。”

  他以先帝遗诏登基,名正言顺,只要宣煊和宣赫一死,便能四海归服,坐定天下。可如今他们带兵归来,而这些日子,宣赫又以宣煊的名义四处调兵,虽然所调到的援军并不多,但也让众人对遗诏的真实产生了怀疑,皇后已死,奚贵妃便是最好的证人。

  “你休想!”奚贵妃站起身,伸手指着宣离,指甲上的豆蔻鲜艳如血:“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彩蝶那个贱婢竟敢背叛本宫,与你私通换了本宫的五石散,本宫着了你的道,如今你还想利用本宫,绝不可能!”

  奚贵妃此时想起皇帝在她面前七窍流血,浑身抽搐的时的样子,依旧背后冷汗直冒,这些日子她早已被这幅画面折磨地许久未能好好安眠,如今他却还想利用她,还能对着她开这个口!

  “母妃何必如此激动。”宣离听到提起此事,却毫不动容,甚至笑意都未变:“母妃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吗?”

  奚贵妃被他说得一惊,但面上却未露分毫。

  她与皇帝之间,若说真情,最开始得宠的那几年,亦是有一些的,但一切都结束在宣离出生那一年,让她看清了帝王的无情。

  宣离的出生后,皇帝一脚踢开了刚生产完的她,毫无一丝留恋地离开了长春宫,随后在被皇帝抛弃的那一年里,她清灯古佛,素衣素食,本就稀薄的情意也在寂静的时间中消散殆尽,只剩下筹谋。

  而宣赫的出生则带给了她无尽的希望,让她在看不到路的黑暗里迎来了光明。

  不错,她希望那个自私又自利的皇帝死,可他不能死在她的手上,更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在此刻!

  奚贵妃眼中利色更深,盯着宣离如同仇人见面:“本宫决不会给你这个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正名!你得位不正,永远都只是窃取皇权的小人!”

  宣离坐在那里巍然不动,他盯着奚贵妃,缓缓伸手捏住了那根指向他的手指:“弑君夺位?母妃,我只是提前走了你给四弟铺的路而已不是吗?”

  奚贵妃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的厌恶如刀锋般刺向宣离,毫不客气:“给本宫滚出去。”

  孟月拿着剑的手指握紧,冷声道:“奚贵妃慎言,如今已是新朝,难道还以为现在是在先帝在时吗?”

  奚贵妃本就生得美艳无双,此时皱着眉,将眼头压低,纤长的睫毛亦是斜斜飞上眼角,锐利得如同出鞘的长剑,骂道:“狗奴才,本宫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

  宣离抬手,止住了孟月,他看着奚贵妃一脸的怒容,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了去:“母妃一直盼着四皇弟回来,可知道他如今怎么样吗?”

  奚贵妃却只是冷哼一声,坐回了椅子,不再说话。

  宣离继续说道:“他带着两万兵马回永安,又四处‘求人’调兵,好不容易调到了兵,可这些人却都宁愿效忠于宣煊,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却与人做了嫁衣,如今他与宣煊目前就在城外,两方虽是结盟,只可惜宣煊并不信任他,他想以他手上这两万兵马来攻永安,母妃觉得有多少胜算?”

  永安中光禁卫就有三万,更不用说宣离这些日子还从别处调了兵回来。

  奚贵妃仍然是冷眼听着,只是心中却越发紧张,而在听到“求人”两个字时,袖中的手不由地抓紧了。

  她的儿子,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宣煊虽有萧家,可萧家早已不比以前,漠北兵败如山倒,如今手上也不过三万人而已,就算加上那些调来的杂兵弱将,最多也不过八万之数,而儿臣手上,有十二万兵马,如今征兵也颇有成效,现已征得二十万数,以八万对三十二万,母妃觉得,他们有多少胜算?”

  奚贵妃眼底泛起血色,却仍然一言不发。

  宣离声音放了轻了下来:“母妃,你是个聪明人,儿臣虽不才,但亦是你的儿子,曾经先帝在时,你还需受张太后的压制,可如今儿臣已身在皇位,张太后已死,你只要顺应天意,便是这大渊唯一的皇太后,无人可与你比肩,从今住后,这宫中除了儿臣,没有人能再挟制你,天下在握,真正的万万人之上。”

  奚贵妃的目光动了一下。

  宣离看到了,他的声音越发轻而缓,仿佛蛊惑一般地继续说道:“奚家花了数百年才得如今的基业,儿臣也舍不得,只是可惜,儿臣是天子,自然不能落于商贾之流,这偌大的产业,总要有人来打理,不可能交付于外人,儿臣身上也流着奚家的血,自然是不忍心看家业落败,到时候母妃若是愿意,这些自然都是母妃的。”

  奚贵妃眼睑垂下,不再看宣离。

  “于其冒着全盘皆输的风险,将赌注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为什么不选择稳赢的一方呢?母妃,你完全可以……赢得更多。”

  殿中寂静,连曾经永不止息的熏香这些日子也早已停了,满地狼藉之中,奚贵妃看着眼前之人,似乎这时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一身龙袍的男子,也是他的儿子。

  她曾将他抛在冷宫几十年,曾以为他会在死在冷宫之中,却不想如今坐上这九五至尊之位的会是这个一出生就被她抛弃的孩子。

  宣离极为耐心,他等了二十几年才等到今天,等到如今他可以坐在这里,坐在这里看着曾经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母妃在他面前,选择他给的路。

  这种掌控感,带给他一种极大的愉悦。

  奚贵妃面上的怒意褪了下来,她注视着宣离,缓缓地开口:“本宫还要一样。”

  “不可能。”宣离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宣赫不可能活着。”

  “他……”奚贵妃浑身一颤,伸手抓住了桌角:“他是你……弟弟。”

  宣离并未回答她,只是用一种近乎嘲讽的目光看着奚贵妃,似乎在想她为什么会说出如此愚蠢的一句话来。

  奚贵妃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只能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该说的话他已经说完,宣离站起身来,说道:“母妃尽可以考虑一下,明日巳时,儿臣会来着人来请母妃。”

  宣离才出长春宫,不久之后,宫人们鱼贯而入,迅速地将殿中打扫干净,换上了新的瓷器和鲜花,被摔碎的如意也被宣离重新赏赐,撕碎的云锦也被换上新帛,珍宝一一归位,烛火一一点燃,照得整个大殿通亮,熏香也重新飘散,依旧是她最爱的香料。

  直到一切全都恢复如初,偌大的长春宫似乎重新恢复到了之前的富丽堂皇。

  一众宫女上前来,一个小宫女立刻端着花瓣水小心地上前来,跪在了一直未发一言的奚贵妃面前,将手中的盆举高,春花轻声说道:“娘娘,净一净手吧。”

  奚贵妃看向自己手指,指上已被红和绿的花汁染得满手脏污,连她一向爱惜的指甲都已不知何时断了一只。

  宣离这是逼他做选择,在自己和赫儿之间做选择。

  她若选择保全自己,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之人上,比起先帝在时,他可以给她更多的权利,有了他的支持,她甚至不用再看奚家众族老的眼色,权钱一道,可至巅峰。从此大渊之中,再无人可及。

  她不可抑制地心动,乃至兴奋。

  先帝再宠爱他,也从未如此许诺过她,甚至张皇后哪怕自生下宣煊后不再得宠,可皇后之位,却永远离她有一步之遥,距离巅峰总是要差一步,可这一步,她走了二十几年也未走到。

  如今这一步,就在眼前。

  可她若选择了赫儿,那留给她的,便是玉石俱焚,死无全尸,连带着奚家一起,都将死在宣离手下。

  “娘娘。”春花见奚贵妃一直盯着自己手却不发一言,生怕她又突然发起脾气来,自从彩蝶被处死后,便是她一直在近前伺候,生怕不小心又步了彩蝶的后尘,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若是娘娘不想净手……”

  奚贵妃取下指尖的护甲,缓缓将手浸入了水中,温热的水漫过手指,带着花瓣的清香。

  春花立刻便侧过头,旁边侍候的小宫女立刻将托盘中的羊奶皂拿了过来,小心地替奚贵妃清理着手指上的花汁,在洗到那个断裂的指甲时,更是不敢过多去看,生怕一不小心便惹了她不快。

  “断了便剪了吧。”

  春花惊讶地抬头,便看到奚贵妃眼中的决绝和厌恶之色,连忙说道:“彩蝶这便传令司珍房,给娘娘做一套新的护甲。”

  “不必了。”奚贵妃抬起手,皮肤洁白,依旧细腻如少女,纤长的手指上涂着鲜艳的豆蔻,更衬得肤如雪凝,也越发显得那根断裂的指甲分外碍眼。

  “坏了就是坏了,再怎么遮掩也不过欲盖弥彰,里头还不一样是坏的。”

  春花连忙点头称是,拿了干巾替她轻柔地吸去了手上的水,另一个宫女也随即上前,手中端着一盆温热的牛乳。

  奚贵妃将手泡入牛乳之中,指尖的豆蔻没入乳白之中,再也看不见。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色便已不再有任何犹豫:“都剪了吧,过不了多久,终究还会重新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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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时参加狩猎的江月白误入猎场遇熊,被十六岁的谢奕救下,于是江月白发誓,自己一定要发奋图强,效忠这位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如天神般的陛下。

  十六岁,江月白第一次考入殿试,点得探花,众人恭贺之时他却辞官不做,苦读重考。

  十九岁,江月白再次考入的殿试,点得榜眼,却再次辞官,苦读重考。

  二十二岁,江月白终于一举夺魁,钦点状元,成为天子近侍,入御书房,侍奉天子跟前。

  众人感慨,江公子十年寒窗,三次入殿,终于一朝如愿,鲲鹏得志。

  可龙榻前,天子正捉着江大人的手,眉眼促狭:“爱卿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得以随侍御前,却不图高官,不图厚禄,不图功勋卓著,青史留名,那图的是什么?难道……图朕?”

  江大人呼吸一窒。

  天子一声轻笑:“以臣子之心觊觎君上,好一个色胆包天的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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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奕五岁登基,成为垂帘听政的杜太后手中傀儡皇帝,直到十八岁夺权,二十二岁重开科考。

  他看着底下俊秀的少年无比惋惜。

  有辅国之才,可偏偏是杜家的人。

  可没想到那少年比他还倔,辞官两次,重考三次,被人抽到浑身是血也要凑到他跟前来。

  谢奕抓着少年颤抖的手腕,看着人眼中的惊慌,愉悦到不想松手。

  被人满心惦记的感觉真不错。

  让他,也实在忍不住惦记上这个人了。

  第一百零二章

  城楼之上,奚贵妃高髻凤钗,妆容精致,鬓边新摘的花朵上还沾着露水,一身华丽的宫装更衬得她明艳的容颜更添雍容。

  “母妃!”

  宣赫见到奚贵妃,一向目中无人的人此时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委屈来,他看着城楼之上,那张与奚贵妃有着八分相似的脸映照在阳光下,更是俊美异常。

  宣离站在奚贵妃身边,看到雍王的反应之后,更加愉悦:“四弟,母妃今日,可是特地来看你的。”

  听到宣离喊母妃,奚贵妃却并无一丝抗拒,甚至还侧头看向了他。

  这让宣赫瞬间便被激怒了,他大喊道:“母妃,你不要怕,孩儿会救你的!”

  奚贵妃看着城楼下的宣赫,眼底的不舍无法掩饰,她交叠于腰前的手微微颤抖着,就听到身边的宣离说道:“母妃也见到四弟了,可还满意。”

  奚贵妃转头,看着宣离那张笑意温和的脸,咬着牙才能将思绪从宣赫脸上移开。

  她看着城楼之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又看向城楼之下甲胄整齐的兵马,最后抬起头,看向春三月里,万里无云的天空。

  十六岁被送入宫中,十八岁宠冠六宫,十九岁生下宣离,二十一岁有了宣赫。

  如今四十一岁,人生半数以上的时间都在这宫墙之中不断地往上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奚家,为自己,谋得无上权位,而随着宣赫慢慢长大,这一切似乎即将唾手可得。

  她从来没想过,也没有让自己陷入过如今的境地,一切选择都在别人手中掌控,而她自己却成了被选择的那个人。

  而这个人,还是她的儿子。

  奚贵妃唇边勾起一抹笑来,艳之绝绝,令春光都为之失色。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身子微微探出了城墙,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本宫乃是先帝亲封之贵妃,先帝临终之际,留下诏书,令桓王继位大统。”

  她的声音随着风传入众人之耳,霎时引起一小片的骚动,连城楼下的士兵都有些燥动起来。

  孟月听着奚贵妃的话,心中落定,一直防备着的手也松下来几分,目光看向宣离。

  宣离亦是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奚贵妃缓缓将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拿了出来,伸手扶上城墙,纤长的手指之上,平日里保养得宜的指甲竟然已经全都剪去,就连指甲上的豆蔻也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莹润干净的指尖。

  宣离看着她的指尖,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此乃宣离之谎言!”奚贵妃的声音陡然拔高,甚至变得尖利起来:“他弑君弑父,谋夺皇位,天理不容,乱臣贼子有何颜面继承大统!”

  孟月脸色亦变,立刻便要伸手去捂她的嘴。

  奚贵妃却猛地转身,她这身宫装华丽无匹,长袖上亦是镶金坠玉,挥动的瞬间,金玉乱飞,甩在众人脸上,周围的待卫众多,被这一下直接堆倒,又将后面的人推倒,乱成一团。

  “宣离!”她目光中似有血,决绝地靠着城墙:“本宫宁以死殉先帝,也决不与尔等宵小为伍!”

  宣离猛地睁大了眼,他被倒下的人挤到了一边,此时只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抓他。

  可奚贵妃却只是绝决一笑,身影便向后倒去,衣袖翻飞,如同一只振翅的蝶,但那双翅膀却已经被人折断,只能从城楼上坠落,宣离扑到城墙之上,俯着身体伸着手,却仍然未抓住一根发丝。

  而她看着他,眼中始终只有鄙夷和厌恶,到死,竟都没给他留下哪怕一个眼神的温情。

  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

  “不——!母妃——!”

  宣赫撕心裂肺的吼声传来,什么也顾不得地驭马便冲向了出来,似乎这样,便可以接住那个坠落的身影。

  能挽回那个永远都会拥抱他的人。

  “放箭!”

  一声令下,城楼之上的士兵们一时竟都被这变故吓呆了,没有反应过来。

  “放箭——!”孟月又是一声,声音穿过众人之耳,立刻便有弓箭手向着城楼之下的人放起了无数箭矢。

  随着宣赫冲出去,立刻便也有侍卫跟着冲了出去,就只那一声的间隙,让他们举起了盾护住了宣赫。

  同时也随着这一声放箭,箭矢也如密雨一般朝着城下而来,两军对峙的局面被打破,众人还沉浸在奚贵妃大义灭亲,舍生取义的情绪里,抱着奚贵妃尸体回来的宣赫已经红了眼。

  “杀了他!给本王杀了他!”

  第一次攻城就在奚贵妃这一跳中开始。

  二十台投石机皆为宣赫从南疆带来,他一声令下,众将令被奚贵妃之事一激,竟无有不从,巨大的石块被投掷入城,尖叫声自城中传来,却只换来更沉重的打击。

  宣离已被孟月护着下了城墙,他似乎听不到耳边传来的尖叫声和哭泣声,也未有理会任何军情,径直便下了城楼,由孟月护着回到了宫中。

  可才进宫中大门,他便突然地停了下脚步,转身又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孟月没有说话,可心中却已明了。

  这是去月桂宫的路。

  踏进熟悉的宫门,宣离似乎这才想起身后一直跟着的孟月,他停下脚步,微微侧了侧头,孟月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立刻退后两步,退出了宫门,宣离这才朝里而去,孟月看着转身便进入宫殿的人影,站在宫门之外许久,最终也只是抱着剑,一言不发地守在了门前。

  赵嬷嬷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才起身要去看,便看到已经进了殿的宣离。

  宣离面色似与平常无异,但那略显得凌乱的脚步却让赵嬷嬷看到了他心里压抑着的巨大情绪。

  自从银杏死后,自从他认了燕嫔为母妃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那种情绪。

  “阿嬷。”宣离看着她,眼中的冷静在一瞬间便碎了,就像是被人砸碎的玻璃,透明的碎屑散落一地,明明那么尖锐,却在没有阳光的时候,无人可见,于是被人一脚踩了上去,黑暗中便淌了一地无人可见的血。

  她那么爱权力的一个人。

  为什么,她宁可以死为一个儿子铺路,也不愿意在另一个儿子手里,安享荣华。

  宣离一步步靠近赵嬷嬷,眼中却似乎看得又不是她,直到走到赵嬷嬷面前,他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坐到了地上,垂着头,不再说一句话。

  东门,城外的宣赫如同疯了一样,面对着城墙上的强弩丝毫不俱,他带着人冲向城墙,奚贵妃的血将他身上的金色甲胄尽数染透,甚至他自己身上也受了箭伤,可他已杀红了眼,似乎连疼痛都已感觉不到了。

  在投石机的辅助之下,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护城河边,城门上的吊桥早已被宣离毁去,而他们逼近之后,后面的士兵也已拖着长木而至,快速替他们搭好了可以通过的临时长桥。

  攻城槌随即逼近了城门,一声声的撞击之声传来,城楼之上立刻便有人投下巨石,将他们用以过河的长桥砸断,紧接着,一桶桶油顺着城墙被倾倒而下,火箭随之而来。

  烈火焚烧着好不容易来到城门前的士兵,惨叫声四起,而强弩不断朝着继续逼近护城河的士兵而来,将他们逼退。

  那一日,护城河的水都被染成了鲜血。

  这场大战持续了四个时辰,可城门始终没有被攻破,最后撤兵之时,他们的八万兵马已损失了两万,而宣离那边,死得更多的,却是被挡在城墙之前的平民。

  但是奚贵妃这一跳,却也是带着宣离的人心一起跳下了城墙,同时也为宣赫在军中立下了威信,一时间民心聚集,之前不愿相援的三城太守皆派兵相援,五万兵马陆续在三到五日后便能抵达。

  大军驻扎在外,整理着战后物资,宣赫只身一人,跪在一口薄棺面前。

  他是大渊立朝以来最早封王的四皇子,是坐拥天下财富的雍王殿下,是哪怕幽闭王府也无任何一人敢看轻的宣赫,是永远骄傲目空一切的人。

  可此时,却只能低垂着头,跪在泥泞的草丛里。

  他身上血迹已干,头发凌乱,连身上的箭都还没有拔出来,血腥满身,整个人笼罩在阴郁里,狼狈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僵硬地伸出手抚上面前的薄棺。

  这口薄棺里,躺着的,便是曾经大渊最风光得意的女子。

  奚贵妃。

  在他眼中,他的母妃是大渊最美丽的妃子,他的母妃有着皇后也比不过的尊贵,她自出生起,便是泡在金玉中长大,一生享尽富贵荣华,站在这座皇城之颠俯瞰众人,她曾带着他的手,在皇城的最高的楼阁处带着他往下看。

  他那时只有六岁,他看着脚下的数十丈高的阁楼,风从袍角穿过,害怕地抱住了母妃的腰,可母妃从来不怕,她指着脚下的巍巍皇城,眼中只有兴奋之色:“这里,包括一切,将来都是皇儿的,看自己的东西,站得再高,也不怕。”

  母妃是那样笃定,笃定到他只要看着她的眼,便相信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还没有等他站到最高处,他的母妃却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里。

  他甚至只能拿出一口简陋的薄棺。

  “殿下,已快马传信到武威,以最快的速度将武威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椁送过来。”身后有人来报。

  宣赫却恍若未闻,他睁着通红的眼,紧紧地抓着棺木的边缘,一头磕在了棺木上。

  母妃,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宣离。

  我会带着你!一起踏破永安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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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时参加狩猎的江月白误入猎场遇熊,被十六岁的谢奕救下,于是江月白发誓,自己一定要发奋图强,效忠这位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如天神般的陛下。

  十六岁,江月白第一次考入殿试,点得探花,众人恭贺之时他却辞官不做,苦读重考。

  十九岁,江月白再次考入的殿试,点得榜眼,却再次辞官,苦读重考。

  二十二岁,江月白终于一举夺魁,钦点状元,成为天子近侍,入御书房,侍奉天子跟前。

  众人感慨,江公子十年寒窗,三次入殿,终于一朝如愿,鲲鹏得志。

  可龙榻前,天子正捉着江大人的手,眉眼促狭:“爱卿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得以随侍御前,却不图高官,不图厚禄,不图功勋卓著,青史留名,那图的是什么?难道……图朕?”

  江大人呼吸一窒。

  天子一声轻笑:“以臣子之心觊觎君上,好一个色胆包天的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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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奕五岁登基,成为垂帘听政的杜太后手中傀儡皇帝,直到十八岁夺权,二十二岁重开科考。

  他看着底下俊秀的少年无比惋惜。

  有辅国之才,可偏偏是杜家的人。

  可没想到那少年比他还倔,辞官两次,重考三次,被人抽到浑身是血也要凑到他跟前来。

  谢奕抓着少年颤抖的手腕,看着人眼中的惊慌,愉悦到不想松手。

  被人满心惦记的感觉真不错。

  让他,也实在忍不住惦记上这个人了。

  第一百零三章

  奚贵妃之事后,民心动荡,城墙之上出现在两次暴动,皆被宣离以雷霆手段镇压,每日从城楼之上滚落下的头颅,铺满了城角,一时间民怨四起,谁也没有想到曾经最为温和的桓王殿下,会如此噬杀。

  萧玥点完援军,进了主帐,才一进来,便看宁镜正在翻看最新的军报,见他进来了,便笑道:“回来了。”

  萧玥走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茶水温热,正好入喉。

  宁镜放下手里的军报,走到了萧玥身边,萧玥将人捞进怀里,低头亲了一下,才问道:“情况怎么样?”

  之前因奚贵妃之死宣赫心神大乱,这些日子以来,面对前来相援的援军,竟然一改之前的傲慢,言语间变得诚恳了许多,本就因奚贵妃殉国一事而来的援军一见,便更是对他心生好感,让他在军中军威大涨。

  宣赫也毫不吝啬,所有来援之军,杀敌一人,便得十两银,战死者,抚恤金黄金百两,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红了眼。

  黄金百两,哪怕他们战死,身后的一家子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一时气势大涨,个个悍不畏死。

  这几日援军已经到齐,粮草也充备,他们手中的兵马也完全足以和宣离一战。

  宁镜说到这里,眸中却是有忧虑之色:“阿囡那边一直到现在都音讯全无,我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距离他们和阿囡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日了,整个永安在宣离铁血手腕之下紧绷得如同一根随时可能会崩断的弦,可每日城墙之上流下的血却又让人不敢去惹这个疯子。

  萧玥稍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可能知道她在哪里。”

  宁镜抬头:“你知道?”

  他们派去传信的人连一个字都没回,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玥说道:“今日我去查看城楼的情况时,似乎在城楼上看到了她。”

  阿囡并不算多么出众,若是乃到人群里也只能算得上清秀,他例行查看战况的时候,在城楼上似乎看到了那个被人推搡着的瘦小身影,但很快便又被人推着走了,他并不确定,便让黄金和白银也去辨认一下。

  不多时,黄金和白银便回来了。

  白银一脸的激动:“爷,宁公子,真的是阿囡,我确定。”

  之前萧玥看时,她还被推搡在人群中,这些日子,只有要反抗的人,都被扣了上谋反暴名的帽子,直接斩杀于城楼之上,刚才又斩了一批人后,她便被人从后头推上前来。

  这也才让他们看清了,确实是她。

  “她应该是被当成西街的平民抓起来去守城墙,所以一直被关着,才不能和我们联系。”白银心急道:“她现在就在城楼上,刚刚就又杀了一批人,怎么办啊,她是为了我们才去的,我们一定要救她。”

  萧玥说道:“今天所有的援军已经到齐,如今趁着宣离民心离散之际是最好的攻城时刻,雍王早就等不急了,酉时便会开始攻城。”

  一旦攻城开始,那被推上城数的那一批平民,就是最先的牺牲者。

  “将军。”这时,门外有人来报。

  宣离也得知了他们援军已到,城楼之上的兵防竟然又开始动了,不断地平民再次被压上城楼,不服者立刻便被直接扔下。

  宣赫早已等不久,如今见宣离已经开始动作,他立刻便整兵,再次朝着城楼压了下去。

  几人率军又到城楼之下时,宁镜果然在城楼之上看到了阿囡。战场之上,本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他身无武艺,来了也只会扰乱萧玥,可是他必需要确认阿囡的情况。

  阿囡穿着一身粗麻衣,头上还裹着布,一身都是脏兮兮的,她被人推着,半个身体都已经探出了城墙外,艰难地保持着平衡不被摔倒。

  “宁公子,你看,那是阿囡吧。”白银指着城墙之上说道。

  “放下手!”宁镜小声低喝。

  白银立刻便缩回了手:“怎么了?”

  宁镜看了他一眼,眼神严肃:“大军攻城在即,任何小的动作都有可能被敌军看见,若是宣离此时在城楼上看,那你指的那一片,包括阿囡,可能就因为你这一个动作,要么死,要么被抓。”

  两人还在看着,一个士兵突然走到前头来,伸手便抓住了阿囡,将她往后扯去。

  阿囡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如同受惊的鹿一般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城楼上本就拥挤,这下更是惹得周围都是一片骚动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阿囡惊恐地挣扎着,哪怕此时谁都想下了这城楼,可她却宁可呆在这城楼之上,也不愿意下去。

  “这是怎么了?”白银看着城楼上的动静,又看向宁镜。

  宁镜皱眉,侧头过去对白银说了句什么。

  可阿囡只是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挣脱得了强壮的士兵,很快便被人拉起,阿囡一手抓着城墙,连头上的用来裹头发的布条都已经挣脱掉了,一头长发散开,周围又是一阵叫声出来。

  “不!我不去!他不是我爹!”

  她拼命摇着头,眼看着那边站着的那个猥琐的男人,连头上的头盔都戴的是歪的,正冲着他笑,那笑容里只有贪婪,不像看着一个人,而像看着银子。

  不!她决不能回去,一旦到了这个男人身边,等待她的将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阿囡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了那个拉着他的士兵手上,那士兵本就是听了那泥头的话,说这是他自己的闺女,拉回去了卖进青楼两人能平分银子才来下的手,这城楼之上人人都想下去,他以为事情简单,可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此时被咬了一口也怒了:“臭婊.子,还敢咬……啊!”

  一只长箭穿胸而入,直接将他射杀在当场。

  拉着自己的手臂骤然松开,阿囡摔在城墙上,才稳住身子,回头便看到城楼下那个骑在马上,正看向她的少年将军。

  十五岁时,就是他将她从烂泥中拉了出来,让她得见阳光,而阳光穿透肮脏,让淤泥下深埋的种子发了芽,在心里开出花来。

  她小心地呵护着那朵花儿,从不敢让人看见,也是这朵花儿让她能在他回漠北之后,凭着再见他的一丝念想苟活到现在。

  如今有人想将她再拖回去。

  那她宁可死在阳光下,也决不要再回烂泥中!

  阿囡看着那个手执弓箭,再次救下她的少年将军,一直瑟缩的目光瞬间便热了起来。一时胸中突然便生出无限的勇气,不等后面的士兵再来拉她,直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城墙,瘦弱的身体瞬间似乎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桓王不配做皇帝,我宁愿死,也不做他的城墙!”

  她没有读过书,甚至不识几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在入护国公府后,才知道怎么写的,但此时,站在数丈高的城楼之上,却无一分俱色。

  阿囡颤抖的身子转了过来,再次看向曾经只敢在好不容易路过时,偷偷看一眼的少年将军,心跳骤然加快。

  心中那朵花儿,迎着风,再次无畏地绽放。

  这一次,她终于敢直视他了。

  目光中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情意此时都不再隐藏,无数的爱恋和眷念中,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少年将军震惊的目光中,张开双臂,带着笑容,义无反顾地便跳了下去。

  “杀了她!”

  一身令下,数支羽箭便朝着那个坠落的身影而去,阿囡闭着眼,风从身体上吹过,灌入耳中,一瞬间,感觉自己如鸟儿一般地自由。

  可很快,坠落的身影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

  “嘿嘿,没想到是我吧。”

  阿囡睁眼,便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正是白银。

  “情况紧急,多有冒犯,阿囡姑娘莫怪!”白银快速说完,脚步在城墙上再次借力,转身,抱着阿囡安全落了地。

  那边解决完箭的黄金也过来了,两人不敢多说,立刻便转身飞奔向宁镜。

  混乱一起,为稳定军心,阿囡必死无疑。

  既然只有死路,那便只有以死来解局。

  于是在所有人都被阿囡的事吸引注意的力的时候,宁镜便已经让黄金和白银两人潜入到了城墙下,为着,便是这一跳。

  “杀——!”

  “杀——!”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两方同时擂起了战鼓,喊杀之声震天而起,投石机和强弩的破空之声传来,宁镜面前立刻竖起铁盾。

  接到阿囡,宁镜带着白银和阿囡,迅速回撤,回到后方营帐之中。

  阿囡回到营帐似乎才缓过来,她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战场,直到白银将茶盏递到她手中,她才回头过来接过茶盏,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你是为了我们才冒的险,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白银救下阿囡,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当时是他亲自送阿囡回的永安,要是阿囡出什么事,他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

  阿囡喝了口茶,似乎这时才从刚才的变故中冷静下来,说道:“我看到宁公子对我说,跳,我就跳了。”

  白银拍拍胸口:“你倒也真是相信他。”

  阿囡本来吓得惨白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低下头小声地说:“三爷相信的人,我自然也相信。”

  说着,她伸手入怀,拿出一封信,递给宁镜:“宁公子,这是周大人让我带出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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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

  宁镜接过,信是以火漆封口,如今还是完好的,他拆开信,信纸颇厚,将他所了解的永安的情况都一一仔细写过,而后面的内容,却在迅速地看完了之后,让宁镜眼中一亮,再抬头时,光芒尽现。

  宁镜略沉吟了一下,才柔声问道:“刚才城楼之上是发生了什么?”

  阿囡身子一缩,抬眼小心地看了白银一眼,才说道:“是我爹,他应该是混进去当了守城兵,刚才想让人拉我走,我不肯。”

  “是他?!”白银眼中涌起一股鄙夷,但刚张口,看到阿囡,又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毕竟对人子不言父之过,就算他再怎么样,他也不好当着阿囡的面说。

  最后也只安慰道:“没事没事,以后你就跟在我们身边吧。”

  阿囡的目光看了一眼宁镜,见他也点了头,这才高兴地露出笑容来。

  “城中的情况怎么样?”宁镜问。

  阿囡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四门都有压人守城,可是我靠近不了,我打听了一下,只知道如今东门的守军是最多的,之前我还被压去西门过,我看着那的兵没有这边多,但是才关了两天,就又被压到东门来了,说是东门这边杀的人太多了,所以一直需要人过来填。”

  他们的驻军攻的是东门,所以宣离调兵压东门也不算奇怪。

  宁镜点头,信中周竹对于城内的情况也有大致的说明,他抽出其中几张,入到萧玥的案前,剩下的则是一边折着信纸,转头对白银说道:“一个时辰后雍王会回帐,到时候我要见他。”

  宣赫乃是主帅之一,但每次攻城,他总是会冲在最前面,这也是他更让众人信服的原因,但如今他们兵力虽和宣离相当,宣离据城以守,又以百姓填城墙,他们真的想要快速攻破永安并没有那么容易。

  一个时辰后,果然如宁镜所料,军队退回,暂停了进攻。

  萧玥进帐时帐中只有宁镜和白银,阿囡毕竟不适合呆在帅帐里,送去了后方的营帐。

  他依旧一身的血腥,宁镜也已经习惯了,但他的目光还是将人从头看到了脚,问道:“受伤了吗?”

  萧玥摇摇头,眼中有忧色:“宣离守得极好,难啃。”

  说着,摘下头上的头盔,走到一边备好的水盆面前,随意地呼了水在脸上,用力将脸上的血迹洗了去。

  宁镜站在一旁,拿出手帕,仔细替他擦去脸上混着血迹的水,笑笑道:“再坚固的盾,都有裂缝,总会找到的。”

  萧玥点头,身上都是血迹,宁镜靠近过来时身上清爽的气息夹带着独有的芬芳,让刚从战场时心里嗜血的杀意也淡下去了不少,人也平和了下来,想伸手把人搂到怀中,可又顾忌着一身血腥,怕将他弄脏,不由地微微皱了下眉。

  宁镜查觉到了,将手中脏的手帕扔进了水盆之中,伸手贴上他的脸,将人拉得微微侧过来,仰头在他唇上快速亲了一下。

  “一会儿还有战事,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宁镜摸了摸他的脸,这才退开两步:“我去看一下阿囡,她刚才吓到了。”

  萧玥“嗯”了一声,自安营扎帐以来,俩人便只能分帐而憩,也只能在忙里偷闲的功夫里偶尔有一些小的亲近。

  少年人血气方刚,刚尝到甜头又只能忍着,这点小小的慰藉虽让人动心,但又有些不满足,但此时战事要紧,便也没有多说。

  白银站在一边,平日里最是喜欢看这些,黄金每每翻白眼的时候,白银总是要怼他两句。

  “跟爷好好学学,以后有媳妇了怎么哄。”

  但此时他却没这个心情,忧心仲仲地看着萧玥,萧玥还沉浸在宁镜那一吻里,此时也没功夫看他。

  “白银,走吧。”宁镜站到他面前,挡住了白银看向萧玥的目光。

  白银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太过于明显,宁镜生怕他忍不住便对萧玥坦了白。

  跟着宁镜出了帐,白银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宁公子,爷要是知道我背着他送你一个人进永安,他会杀了我的。”

  宁镜淡定地说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杀你的。”

  白银更愁了。

  此时的营地里都是正在休息的士兵,血腥气浓郁,此时才申时二刻,日头微斜,宁镜到宣赫帐前,很快通传的人便回来了,带他进了帐中。

  宣赫已与之前大不一样,他坐在帐中主位,面前是永安的舆图和这几日攻城情况下收集的情报,皆已标注的清清楚楚。

  宁镜进帐后,他才抬起头来,看向宁镜,没有了之前的跋扈,虽眉宇间仍是一片傲色,但已收敛许多:“宁公子竟然有事找本王,萧将军呢?”

  “找到殿下,自然是因为此事只有殿下能帮忙。”宁镜从容地走到一边坐下,白银紧跟在他身后。

  宣赫手里还拿着笔,他低头又在舆图上画下一笔,勾起一抹笑来:“真难得,宁公子会说出这种话。”

  宁镜的目光在他笔下的舆图上扫过,说道:“宣离深谙兵法,如今我们虽然兵力相当,但他据城以守,又以满城百姓为威胁,对我们讲这一场仗并不好打,我今日来,是献上破城之计的。”

  宣赫听到此处,手中的笔一停,他自然听过萧玥和宁镜关系的传闻,他虽也喜好美色,也知道世家中不乏有人养着男宠脔童,但他从未想过龙阳之好,当时听来只觉得惊讶和恶心,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他早已不再是以前的宣赫,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要不妨碍到他,他便不想为此而多花费一分的精力。

  “萧将军对宁公子可谓是信任至极,言听计从,有什么计策竟然需要到本王这里来献?”宣赫眼中有几分探究,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宁镜也不在意,接着说道:“我要进永安。”

  自奚贵妃死后,局势越发混乱,虽战事上他们仍然没有多少进展,但因这混乱,也有不少蛇虫鼠蚁开始活动,而雍王也开始能收到永安城内的消息了。

  宣赫和奚贵妃在永安经营多年,此时虽宣离控制了永安,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不可能完全将奚家的人拔干净,他们攻城仍然艰难,可若是趁着战乱想混进去一两个人,他一定是有办法的。

  他若想利用信中之事,就必需要借宣赫的势。

  但这件事,萧玥是决不会答应的。

  宣赫眼中严肃起来,他停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要进永安?”宣赫坐起身来,看着宁镜:“来找本王?”

  宁镜笑着,不知何时,他的身量已经又长高了,脸上的轮廓也开始分明起来,不再如之前一般秀丽柔美,而是多了几分锋利:“对,而且需要雍王殿下的令,让我好在永安中行事。”

  宣赫不知他要干什么,这个人,他似乎从来就看不透:“你想干什么?”

  “替殿下,撬开永安的城门。”

  很快,第二次攻城再次来临,这一次,是宣离先发起的进攻,他之前一直是坐镇宫中,而这一次,直接离了宫,亲自坐镇战场,先是投以巨石火油,再利用风势发起火箭,顺风火起,火舌顺间便席卷战场,连他们最前面的营帐都已被点燃。

  萧玥听到来报,匆匆亲了一下宁镜便奔赴战场,宁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转过头对白银说道:“走吧。”

  白银却还是犹豫的:“公子,要不还是和爷说一下吧,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他从未有过什么事蛮过萧玥,哪怕就是小时候尿床了怕别人笑,他谁都不告诉,都会老实和萧玥交代,如今爷把他最重要的人交给他,他却带着人偷偷去冒险,还是生命危险,他心不安。

  宁镜眼中的神色也严肃起来:“白银,现在的局势对我们来讲并不算有利,我们每攻一次城,死的人是远远多于宣离的,而且漠北还等着我们回援,越拖下去,局势对我们越难。”

  白银觉得他说得有理,可是上次阿囡一事已经让他心有余悸,如今还送宁镜进去,他怎么也不敢。

  宁镜耐心地说道:“漠北的鞑靼在嘉临关外盯着,南疆的蛮夷虽被雍王伤了元气,但也已过了这么久,他们也在恢复元气,如今漠北的守军只有五万,而南疆,只留下了三万之数,最多一年,两边都必起战祸,到那个时候,外有外敌,内有内患,不管是谁,整个大渊都危矣。我们必需要尽快平定内患,才有多的力气去平外乱。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但是你也亲耳听到了,雍王承诺了永安城中的人可以为我们所用的,只要此事一成,此局必破。”

  白银咬咬牙,说道:“那我替你去。”

  宁镜也没有反驳,只说道:“嗯,可以,那你能保证此事一定成吗?”

  这……

  “但我可以。”宁镜看着白银,身上沉静的气息透出一股尽在掌握的自信来,让人见之无法不信服。

  白银败下阵来,最终下了决心:“行,我陪公子走这一场,你若真的出事了,我也不必回来了。”

  战乱之中,人人自危,东门的战场激烈,而其它城门守军亦是在观望着战况,宁镜和白银换了衣裳,跟着雍王的人到了西门处,此时毕竟是战时,四处皆是戒严,西门亦是防守严密,他们跟着人在守备换防之际被引入了一处荒草处,那人扒开草丛,却是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来。

  “你让我们钻狗洞?!”白银压低了声音,不满道:“一百两金子换一个狗洞?!”

  他倒是不在乎,小时候不知道钻过多少回,可是宁镜,怎么看也不是钻狗洞的人啊。

  可这时,宁镜已经弯下腰来爬向那个狗洞了,完全没当回事。

  “你快点吧,守军马上就来了!”那人也是紧张的,他们派人去引开守军,那都是去送死的,别说金子,都是拿命来换这个入城的机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个!”

  宁镜都已经不在乎了,白银自然也不在乎,立刻便跟着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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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

  此时的永安早已和他们离开时大不一样,他们从西门而入,穿过西街,之前这里挤满了牛车马车,虽然脏乱却是热闹的,而此时,相街里早已空荡荡一片,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那人带着他们穿过西街,一路到了东街,在小巷里穿行。

  几人又躲过了一队巡逻的守卫,白银忍不住说道:“这位仁兄,你倒是对永安很熟悉。”

  带他们的那人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不过活命的本事而已,我们现在很多人都已经死在桓王手下了,只有我们这些平常不怎么露面的小人物才逃了一劫,这边!”

  那人带着他们到了周竹府的后院,左右查看了一下,说到:“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这府门我是敲不开的,后面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说完便转身又绕进了一条小巷,瞬间便不再见人影。

  白银走上前,从怀里拿出一枚极为精致的玉雕,上头还穿着一根红线。

  他将玉雕顺着门缝送了进去,很快,便有人在里面接住了玉雕,白银手指一绕,就将那红线收紧了。

  里面的人似乎查看了一下,门才打开。见到是白银,立刻便让开了路。

  白银带着宁镜进了院中,熟门熟路地便往周竹的书房而去。

  自第二次开战以来,宣离已经不再上早朝,众臣也都被关在各自府中,由禁卫保护,亦是监管。

  周竹府中人并不多,他们到了书房前时,外头的人通报了一声,便放两人进去了。

  一见周竹,白银明显便高兴起来:“竹兄!”

  周竹见到他亦是一笑,但看到他身边的白银时,脸上的笑稍稍收敛了几分,说道:“宁公子也来了。”

  白银两步便跨到他身边,一支胳膊便搭上了他的肩:“我们进来一趟可不容易,特别是宁公子,你可一定要仔细了,他要是出什么事,爷肯定要杀了我的。”

  周竹比宁镜可是大了整整七岁有余,宁镜看着他一幅没大没小的样子,周竹却半分没有介意,看着白银时,哪怕满眼的疲惫,眼底里也总是漾着几分笑意,心底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此时也不是想别的事的时候,宁镜直入主题:“周大人信中所说之事,可能关系此战是否能胜的关键,事关重大,我必需亲自来一趟。”

  自从漠北战事起,他们回漠北,他的焦虑便从未停过,事态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史则至一生宁折不弯,被宣离施以极刑,最后落得尸骨不全的下场,众臣见之无人惊惧,他立刻便拜服投城,保下自己一命。虽受尽了白眼,但却活到了今日,才能查清宁镜所托付之事。

  周竹说道:“此事虽案宗已经齐全,其它证据我也都已备好,但少了环最重要的人证,当初参与此事的一共有四个混混,最后都在被贬的路上死了,只有一个叫三黑的人逃了,按他当时的路,离浙安最近,可最近风声太紧,不能明查,暗访的信又送不出去,到现在还没能找到这个人,但事态紧急,我暂时只查到了这里。”

  “三黑?”白银听到这个名字却一皱眉:“这个人是不是有个女儿?”

  周竹看向他:“他犯事时并没有成亲,当时应该是没有的,你知道这个人?”

  白银却是看向宁镜,说道:“阿囡的父亲好像叫这个名儿,我之前和爷救她时,听人喊过。”

  周竹一听便激动起来:“真的吗?”

  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三黑原本就是永安人,一直住在西街,后来犯了此事,与其它四人一起被流放,他比其它人机灵,知道得罪的人来头大,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便留了个心眼,趁着中途撒尿的工夫跑了,确实一开始想去浙安,但后来一想,怕被人追上来灭口。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中途转道又躲回了永安,才发现永安里知情的人早被宣离清理了,刚好也替他隐瞒了身份。于是他改了名字,装作逃难的人在西街又住了下来,还成了亲,有了一个女儿,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眼见着风声过去了,便又恢复了之前的作态,很快,妻子受不了,将女儿扔下便跑了。

  大战刚起时,他为了不被当成迎敌之盾,想办法混进了兵营,战一起,便又躲回了看管人质的牢前,决不上城墙。

  宣离亲自坐镇其中,若他真上的城墙,他们想将他拉下来还难,但他偏偏躲了下来,躲过了战场,却不想莫名其妙被人打晕了,再醒时人已经躺在了不知道哪间府中的柴房里。

  他睁着眼,看着面前两人,一人坐在椅子上,虽一身粗布麻衣,可身姿挺拔,气质出众,显然是个贵气公子,而这个公子身后的那个人,他却是认识的。

  “唔唔!”三黑挣扎了两下,可他手脚被捆,嘴里也被塞着布,根本说不了话。

  白银上前去,伸手将他嘴里的布扯了下来,三黑立刻便骂道:“混账糕子!我#@&,你敢绑老子……”

  这会儿阿囡不在,白银也不跟他客气,一个巴掌就直接扇了上去,他是习武之人,本就力大,又想到刚才在城楼上他对阿囡的所做做为,这一巴掌也没留力气,竟是直接将人掀翻在地滚了好几圈。

  “啊——杀人了!”三黑被打得眼冒金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回过眼来看白银:“你们都是叛贼!我要禀告皇上!我……”

  “剁他一根手指!”宁镜没有时间跟他在这里废话,直接对白银说道。

  白银看了一他一眼,见他没有半分犹豫,便抽出腰间的匕首,在三黑惊恐的眼神中拉出他的手按在地上。

  一刀落,血喷涌,一根小拇指便被切落在地。

  “啊啊啊——”三黑虽混,也吃过不少人的拳头,可那些毕竟都是西街的混子,他从小混在那里头,也没人真敢要他的性命,可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俊秀柔弱的小公子这么狠,一句话未说便直接见血。

  宁镜坐在那里,看着那一地的血很平静,再多的血他都见过,如此而已已经不足已让他波动:“十根手指剁完了,还有脚趾,还有这一身皮肉,我不杀你,但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现在,我问,你答,答错或者不答,便是现在的下场。”

  三黑早已痛得满头大汗,眼前模糊,嘴里还在惨叫着。

  “十三年前,你伙同其它三人闯进了西二街粮铺子里做事的一个伙计家里,杀了一个男人,一个老人,还有一个孩子,指使你的人是谁?”

  三黑还在看着地上的断指嚎着,似乎没有听到宁镜的话。

  宁镜看了一眼白银。

  白银立刻再次按住他的手,眼见匕首又要落下,三黑拼命挣扎着:“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啊啊啊——”

  又一根手指被切下,血再次喷涌而出,直接溅了他一脸。

  “指使你的人是谁?”

  三黑嚎叫着,脸都已经扭曲起来,可手脚被绑,只能在地上不断地翻滚挣扎:“没有,没有,那个男的敢来挑衅老子,老子……”

  “白银。”宁镜没等他说完,直接看向白银。

  白银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手再次按在地上,手起刀落,又是一根。

  “啊啊啊——”三黑此时已经完全被地上的手指下得要疯了,什么都不顾地叫了起来:“是……是桓王,是当今皇上!是他让我杀的!不要再砍我了,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看着地上的三根断指,还有白银手上滴着血的匕首,三黑的恐惧被无限地放大,他大吼着,被绑着手脚,疼得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血顺间便喷洒了满地。

  “证据。”

  三黑此时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已经疼得滚不动了,躺在那里像一条突然被人扔上案的鱼一般喘着粗气,面如金纸,嘴唇惨白,说不出话来。

  “证据。”宁镜又说了一次。

  白银也拿着匕首再将蹲在了他面前。

  “我说!我说!”三黑此时已经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完全没了刚才骂人时的精神,他看到了这小公子的狠,此时不管是什么,都没有保命重要,抖着嘴唇说道:“当,当时,他给了我们一支金簪做报酬,那簪子,我们,准,准备去典当时看到上面刻着大内印,没敢当,后来就被官府的人抓了,那簪子,我在永安不敢当,就一直藏着。”

  当时的宣离只有九岁,还太小了,远远不如现在的手段干净毒辣,那支簪子很快便按三黑说的地方找到了。

  确实是一只大内制金簪,样式并不华贵,乍一眼看去还是寻常,只是在簪子的背面刻有大内制印,应该是宫中妃嫔所用之物,这样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民间,若被官府查到,必然要追查,私贩宫内之物乃是重罪。

  当时九岁的宣离才认了燕嫔,这个东西也应当就是燕嫔赏赐的东西,他当时什么都没有,只能偷偷拿这个东西出来买凶杀人。

  不过他也算周全了,只要事后杀了人,灭了口,就算那支簪子被查出来了,这样普通的金簪大可以说是宫中那些奴才见利而为。

  但是没关系,别人认不得,有人认得就行。

  宁镜拿着手里那根金簪端详着,眼底一片极深又极暗的快意:“好了,该请最重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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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

  奚贵妃在大渊后宫二十几年,其积威之深,所扎之根,只怕是宫中花草都受过她的恩惠,就算是百年张家,张皇后也不及,奚贵妃死后,宣离血洗宫中,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地上的血迹洗了七天才洗干净,自此人人惧怕,不敢再有人造次。

  可宣赫还活着。

  侥幸逃脱的这些人深知,宣离和宣赫虽一母同胞,但两人早已斗得不死不休,哪怕他们投靠了宣离一样是没有活路的,所以当宣赫再次联系起他们时,依然毫不犹豫地便站了出来。

  这日,赵嬷嬷从小厨房里出来,以前宣离不得势,他们的吃食都极其不容易,月桂宫里永远都是她给他做,后来得了势,封了王,立了府,这些事便不用她再做,可她是平民出身,做惯了这些,宣离便也不拦着她,每次她送过去的吃食,他都是极配合地吃掉。

  “这几日皇上因战事疲惫,这碗百合莲子羹等皇上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也煨好了,到时候记得送过去。”她一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油抹着手,一边吩咐着。

  那小宫女低着头应了,赵嬷嬷这才朝着殿内走去。

  月桂宫如今早已不一样,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花木扶苏,院中那颗高大的银杏此时也已生出一片绿意盎然的叶,将春光切割而光斑投落在地,一切静谧而美好。

  而曾经破败不堪的宫室也早已重新修缮,云柱着彩,琉璃晕光,云锦垂挂,珍宝添祥。

  再也看不出曾经的样子。

  赵嬷嬷没有理会那些珍宝,径直走了进去,可才到案前,便看到案上放着一封书信。

  她左右看了看,这是内殿,她不习惯人太多,内殿之中没有她的吩咐一般是没有人进来的。

  走到案前,这才看清信封上只写了两个字,却让她眼中大震,身子一晃。

  阿童。

  这是她儿子的名字。

  尘封多年的记忆一瞬间从心底最深处涌了出来,凌乱的屋子,满地的鲜血,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的孩子睁着眼,眼角还有流下的泪。

  赵嬷嬷抓起信封,直接便将信头撕开,快速地看向里面的内容。可越看,她脸色便越发苍白,最后冷汗浸湿后背,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终于是看完了信,可手指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直到再也拿不住信,任由那信纸从手中滑落,如同凋谢的花瓣一般飘落了一地。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不,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赵嬷嬷跌坐在地,拼命地摇着头,不知是不该相信那信上的内容,还是不敢再去相信那个人。

  手低下正好按在了一张信纸上,她手一抓,那纸就在她手心里被揉成了一团。

  如同被人拧干血液的心脏,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空壳。

  未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周竹的府门外,周竹亲自出门来,将车中人迎入了府中。

  周竹带着身后人走进后院,守卫见到是他,便立刻让行,而身后一身青色马面裙的女子头上戴着帏帽,看不清面容,只是从那身姿来看,便知道是常年尊贵养出来的。

  两人踏进屋中,随后门便在身后关上。

  周竹让到一边,身后的女子犹豫了一下,摘下了头上的帏帽。

  宁镜已换了一身简单的蓝色长衫,见到赵嬷嬷,轻轻一笑:“赵嬷嬷,请坐。”

  白银替赵嬷嬷看了坐,可赵嬷嬷却仍是站在那里,并未动,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只有十七八岁,而且她很面生,并不认识,可这个少年却让大理寺卿周竹都只能站在一边。

  “是你让人给我送的信?”赵嬷嬷毕竟常年在宣离身边,虽不怎么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可这些在府中宣离给她的信任和权力也让她养出一身大家子里才有的气势。

  宁镜点头,看向周竹:“周大人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想必嬷嬷会感兴趣。”

  周竹将早已准备好的卷宗拿了出来,将最重要的部分挑了出来递给赵嬷嬷。

  赵嬷嬷看着周竹手上的东西,却并没有接。

  她刚看时几乎无法相信,来的路上却又反复想了许多。

  这些年,宣离对她怎么样,别说外人,她自己是最能体会的人,这二十几年来,他依赖她,信任她,不说对他从不理踩的亲生母亲奚贵妃,还是他表面上的母妃燕嫔,就是他身边任何一人,都无法比拟。

  若她真的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就相信别人而背叛他。

  她做不到!

  “这些年,桓王一直对嬷嬷很好,甚至有人传言,他将您视作生身母亲。”宁镜自然看出了她的犹豫,也并未催促,声音轻缓:“但他从未对您对过,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吧?”

  赵嬷嬷的目光回到宁镜身上,她曾经也在宫中呆过数年,宣离还小时,她亦曾要看人脸色过活,直觉告诉她,她要提防眼前这个少年,可那信中的内容却又让她不甘心就如此浑浑噩噩地将此事揭过。

  “不说远的,您可知他以百姓挡城墙以来,永安一共死了多少人吗?”宁镜声音越轻,可每一个字都越重:“六万有余。”

  赵嬷嬷心尖一颤,当她知道他在做此时事,便已觉得不妥,她亦是平民出身,对他们来说,相较于皇权和富贵,他们更想要的不过是安定的生活。

  “都是平民百姓,都是血肉之躯,却被当成了挡箭的盾,砸墙的石,不到一个月,城墙上暴乱起了三次,光被斩头颅的人,就有五千余人。”

  “男女老少,甚至是……孩童。”

  孩童两个字让赵嬷嬷的嘴唇又是一抖。

  屋中只有他们四人,白银和周竹都未出声,只有宁镜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了赵嬷嬷的耳朵,他站起身来,走到赵嬷嬷面前,从周竹捧着的那些卷宗里拿起一份,翻开。

  “元康十二年,人犯吴东,郑果,苟五,三黑,于戌时一刻闯入被害人钟纯家中,杀害其家中三口,钟纯,钟纯之母杨氏,以及其子,钟……”

  “别说了!”赵嬷嬷猛地打断了他,眼中的痛苦之色再也无法掩藏,袖中的手紧紧相握,她盯着宁镜,几乎一字一顿:“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有什么目地。”

  宁镜将卷宗放回周竹手里,面对她的质问,仍旧淡淡地笑着,可语气却越发轻而缓,带着压低的尾调,显得越来越蛊惑:“嬷嬷,难道不想报仇吗?”

  赵嬷嬷的身体狠狠一震,来时路上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愤恨和杀意又被这一句激得再次翻腾起来,她压抑着,不想上面前人的当。

  宁镜看向白银,白银立刻便走到门前,将门打开,而门外等候多时的两个侍卫立刻便将已经疼晕过去的人拖了进来,扔到了地上。

  门再次被关上。

  赵嬷嬷看着地上的人,却不太明白宁镜的意思。

  宁镜伸手,白银立刻便拔出匕首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拿着匕首,送到赵嬷嬷眼前,柔声道:“嬷嬷还记得那四个人的名字吗?”

  怎么会不记得,曾经她每一晚做梦,都会梦到那一幕,曾经熟悉的家,熟悉的人,一瞬间被毁,宣离为了替她报仇,还将燕嫔赏给他的金簪拿出了宫去来换人情,这四人本应是要判死刑的,但遇上四皇子生辰皇帝大赦天下而变成了流放,但宣离后来告诉他,这四个人都死在了路上。

  “将他弄醒。”宁镜看着地上的三黑,冷冷地说道。

  白银走上前去,一脚便踩在了刚止住血的断指处。

  “啊啊——”三黑尖叫着醒了过来,疼得浑身抽搐,声音已经沙哑,可醒来后才一睁眼便看到了宁镜冷冷看着他的眼,立刻便嚎叫起来:“是桓王!是桓王让我干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不知道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赵嬷嬷听到他的嚎叫,眼神猛地一凝,瞬间杀意涨满整个眼眶!

  “你是三黑!”

  案发时她在宫中,后来当此案审结时她才能看了那些人一眼,这几人便被带了下去,十几年过去了,三黑为了隐藏身份还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刀,此时又被折磨得整个脸都是扭曲的,她竟然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可这声音,这声音她记得,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人在公堂之上时还在叫嚣时的样子!

  “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把我的阿童还给我!”赵嬷嬷几乎疯了,她抓着三黑的衣领,生生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猛烈地摇晃起来,近些年她终于不再做恶梦,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可此时再见仇人,滔天的恨意依旧在瞬间便将她淹没,她眼中一片通红,泪水横流:“他只有九岁!他什么都不懂!你这个狗东西,你也下得去手!我要杀了你——!!!”

  宁镜蹲下身,将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

  赵嬷嬷一眼便看到了那闪着寒光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抓在手里便刺进了三黑的胸膛,力道之大,让匕首的刀刃完全没入身体之中。

  “啊——!”三黑惨叫着扭动身体,可被人压着,却挣不开赵嬷嬷的手。

  赵嬷嬷抽出匕首,瞬间便被温热的血喷了一脸,可她见到血,却似乎更加疯狂,匕首再次用力地捅入了三黑的身体之中。

  就这样来回了数十下,三黑已经完全没了呼吸,身下的血也早已流了一地,将赵嬷嬷身上的衣裳也都已经染透,她才似乎用尽了力气般,跌坐到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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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

  三黑早已没有了呼吸,只有身体还在血泊中抽搐,但很快也彻底安静了下去,赵嬷嬷拿着匕首的手颤抖着,她看着三黑的尸体,猛地痛哭了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宁镜就在一边等着,等她哭声渐小时,整个人已经几乎脱力般地歪在那里,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似乎一瞬间便老了十几岁,十几年前那一场灾难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又再杀了她一次,让她又狠狠地痛起来。

  也许,这道伤就从未愈合过。

  “报仇的感觉好吗?”

  赵嬷嬷已哭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宁镜,有些木然。

  宁镜仍然蹲在她的身边,他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匕首,那双手颤抖着,宁镜稍一用力便将匕首抽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那匕首上的血迹,才说道:“嬷嬷,这不够。”

  赵嬷嬷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的动作,听到这一句时,本来已经木然的眼中却是突地亮起了一抹光来。

  “宣离自出生起,便是您一直在照顾他,若无您在,他应当早就死在了宫中不知哪个角落里。可是嬷嬷,他是怎么对您的?”

  阳光透过门上的雕花照了进来,落在宁镜的脸上,衬得那一双丹凤眼中光芒四射,可这光却不像阳光般刺眼,明亮却柔软,像一泓温润的山泉,引诱着久行干渴的旅人来掬一捧,来尝一口,甚至沉浸其中,不愿出来。

  “本来应当给阿童吃的奶水,您给了他,本来应当给阿童的照料,您给了他,本来应当给阿童的爱,您都给了他。”

  赵嬷嬷张着嘴,脑海里不由地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儿子的样子,每次回家,儿子总是第一个跑出来迎接她的,她没能给他一口奶水,甚至因为照顾宣离,连应当给她的银子,宫里也总发不出来。

  丈夫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让她别管了,出宫回来,挣不到钱,还跟带了个拖油瓶一样,明明家里有亲生儿子,可却撇下自己的亲儿子,去照顾宫里那个拖累人的皇子,吃力不讨好,还亏待了儿子。

  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可一想到宫里一口一口吃着她奶水长大的宣离,她亦是舍不得的,总想着等他再大一点,能自保了,她便出宫回家里来,好好陪儿子。

  可她没能等到那一天,阿童也没能等到那一天。

  “呜呜呜……”赵嬷嬷再次忍不住呜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从未亏待过宣离,凭着那一丝不忍心将他抚养长大,为什么他要杀了她的家人,毁了她的家!

  让她的阿童,她的阿童永远死在了九岁那年,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也是白银的疑惑,赵嬷嬷对宣离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甚至是有大恩的。

  可宁镜却没有过多的惊讶。

  赵嬷嬷没有任何非要留在宫里,留在他身边的理由,银杏之死,小福子叛逃,宣离身边只剩下了一个从小被他当做母亲的赵嬷嬷。

  诺大的皇宫,乃至整个大渊,在宣离有限的人生里,这是他仅剩的,唯一的温暖。

  可赵嬷嬷并非只有他,她在宫外有自己的家人,有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而这些人,一直在催着她离开他。

  他不可能放手,只是他选择了最狠的一条路。

  断掉一个人所有的希望,让她只能攀附于他,只能呆在他的身边,让她只有他。

  一阵金晃晃的光出现在眼前,阳光下极为耀眼。

  赵嬷嬷眨着眼,泪水落下,终于是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那是一支金簪。

  宁镜将金簪递给她,轻轻翻转,金簪的缕花之下,几个小字隐蔽却清楚地出现在阳光下:“这支簪子,别人可能认不出来,嬷嬷应当是认得的吧。”

  赵嬷嬷看着那几个字,抬起沾满了鲜血的手,颤抖地将簪子接了过来,心中最后一丝心疼也随之寂灭。

  她认得,宣离十岁认燕嫔为母妃,从此养在了燕嫔名下,但其实从九岁那年开始,他便已经时常借口去讨好燕嫔,燕嫔当时也有意认个养子,便也没有拒绝,有时宣离哄得她高兴了,也会赏些东西给她。

  月桂宫平日里连好点的吃食都没有,更何况是这些金银,所以每一样,她都认真记下,好好收着。

  而这支金簪,是当时宣离收到的,算是最贵重的一样东西了,只是这簪子是被摔过,那背后一处的雕花被摔断了,她怕是宣离摔的,当时还跟他确认过,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有一次,她整理东西时发现这支簪子不见了,而宣离告诉她,为了替她报仇,他拿出去行方便了。

  她当时还抱着宣离哭了一场,自此后便只认了这么一个儿子。

  “这是三黑那里搜出来的,嬷嬷既然认得,便给嬷嬷吧。”宁镜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赵嬷嬷拿着簪子的手一瞬间便握紧了,她摇着头,二十多年,她在杀了她全家的仇人身边二十多年,服侍他穿衣,起居,照顾了他二十多年。

  她死了之后,阿童还会认她这个娘吗?

  只怕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她了!

  赵嬷嬷拿着金簪,一瞬间方寸肴乱,灵台崩摧,金簪的刺破掌心,可满是鲜血的手却早已没有知觉,也看不到血流到了哪里,她看着自己的血与三黑的血混在一处,恐惧和悔恨交织着,让她几乎无法再控制自己。

  “要给阿童报仇啊,嬷嬷。”

  宁镜的声音就在此时传来,如同盅虫入耳。

  “否则他死不瞑目。”

  “不!”赵嬷嬷猛地抓住了宁镜,布满血丝的眼中是一片混乱,除了极端的恨,什么都没有了:“报仇!报仇!我要报仇!”

  白银见赵嬷嬷抓住了宁镜,就要上前来,可宁镜却丝毫不慌张,反而挥手上他退下。

  他看着赵嬷嬷,轻声问道:“嬷嬷,先皇为什么要将宣离弃于月桂宫?”

  赵嬷嬷抓着他衣裳的手揪得更紧,面上闪过一瞬间的纠结,这个秘密毕竟她隐瞒了二十几年,从未与人道过,但内心极度偏执的恨意之下,最终还是开了口:“因为……他是天阉之人。”

  张皇后其实也是很漂亮的,只是她乃张家家学出生,端庄自持,对皇帝,更像是对待一个盟友,可以互相扶持,可以相敬如宾,可却做不到恩爱有加。

  而当时的皇帝又是在张相的拥护下即位,后宫众人却因迫于张家的压力,更是不敢抢皇后的一分风头,对待张皇后,他只能有身为皇帝的礼敬和尊重,却给不了他身为男子的闺房之乐,奚贵妃的出现,便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娇艳温柔的美人谁都爱,而一个富可敌国却对你言听计从的美人则更爱,更何况奚贵妃身后的奚家又提供给了皇帝无尽的享乐钱财,这让皇帝无法不去宠她,于是在张皇后有孕之后,当时还是奚嫔的她迅速得宠,后来又以五石散为诱惑让皇帝对她更加依赖,这样的宠爱之下,奚嫔也在太子周岁不久便有了身孕。

  皇帝大喜,立刻诏告了天下,将奚嫔进为妃位,若是诞下皇子,则要大宴三天,众臣同赏。

  奚妃生下宣离的当天,皇帝等在殿中,她是奚家在外头找来的乳母,那一天也随着另外两个乳母同时进了长春宫中等候,得知生的是个小皇子之后,皇帝大喜,便立刻下令,合宫同赏,大宴群臣。

  但是这个刚出生的小皇子却有个问题。

  他是个天阉之人。

  皇帝的儿子,是个太监。

  当天,皇帝将长春宫中所有知情人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了在血泊中抱着小皇子的她。

  奚妃得知之后,也顾不得刚生产完虚弱的身体,爬下了床抱住了皇帝的大腿,暴怒的皇帝丝毫没有顾忌,一脚便将她踢开,封闭了整个长春宫。

  可是皇子平安落地的消息早已随着宴赏之令传遍永安,本想直接杀了小皇子的皇帝顾及着弑杀亲子的名声没有下手,而小皇子此隐疾又无法公之于众,否则那将是对皇帝最大的羞辱,将是整个大渊的耻辱,且还会记录史册,千古难消。

  奚妃为了保全皇帝的面子,直接便命人将她和小皇子扔入了月桂宫,想让他们在月桂宫不知不觉地死去。

  而她,一则是看着怀里的软孩子心软了,二来,小皇子若真死在她的手上,那她也活不了,一个杀皇子的罪名,那将是九族连坐的死罪,而她宫外的丈夫和儿子,自然也活不了。

  于是她只能带着小皇子在月桂宫中艰难生存,千难万难,忍辱偷生,只求能活一命。

  奚贵妃被冷落了快一年,没有心思管他们,直到后来宣赫出生,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也是这样,才让他们活到现在。

  后来得大张相相助,宣赫顺利上了上书房,成长成了一个聪明的孩子,虽然越来越沉默,但却也越来越有皇子的样子,她本想再过两年,便离宫回家,可没想到,八岁那年,他满头是血地被抬了回来。

  而当天夜里,瓢泼大雨,银杏因为两块绿豆糕被活活打死,小福子也不知所踪。

  从这一天起,一切便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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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赵嬷嬷说到这里,想起那天,本来一片混沌的眼里有一瞬间的清明,可很快又变得混沌起来,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他头上还流着血,发着高热,但仍然要自己亲手挖了坑,亲手将银杏埋在了那颗树下。

  那颗即将要死去的银杏树却在第二年焕发了生机,从此枝繁叶茂,满树黄金。

  而此后的宣离,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许多时候依旧是沉默的,可无论对任何人,都开始扬起笑脸,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有一次,一个在冷宫疯掉的妃子跑进了月桂宫,满身的脏污,就在那院子里唱起了戏,他却也依然可以笑着听她唱,为她鼓掌。

  他可以在燕嫔无故责骂他时伏在地上认错,然后笑着将跪在她的脚边替她擦去绣鞋上的脏污,在寒冷的雪地里跪一整晚,只要燕嫔能消气,能开心,能继续做他的母妃。

  他一步步讨得燕嫔欢心,重新回到了上书房,处处谦让,不再与任何人争任何东西,就想在这宫中生存下去。

  事情直到他接手了燕嫔母家,文家的产业开始,出现了变化。

  文家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偏偏燕嫔又伤了身子无法生育,宣离费尽心机讨好了她四年,终于是十三岁那年得到了燕嫔的信任,将文家的产业交给他打理。

  那天是他第一次出宫去了解,可回来之后,却是面色极为阴沉,脸色铁青。

  “阿嬷,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宣离第一次以这样的神情看她,他对她,从来都是依赖的,温和的,从未有过这样阴沉的样子,那双眼里似有雷云,伴着深深的旋涡,但却又似乎有一层薄冰,似乎随便一个字,便能将他整个人击碎。

  赵嬷嬷想到他之前对她说过的文家在宫外是做什么的,心中一慌。

  自从阿童死后,她在宫外便没有家了,而在她怀里长大的宣离,成了她心中弥补儿子的最好的对象,他们便真正地成了相依为命,她从未过任何事欺瞒于他,但有一件事,是她守了十几年的秘密。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皇帝,奚贵妃,还有她,都死了。

  “离儿……是看到什么了?”赵嬷嬷尽量露出笑脸来。

  宣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听到她的话,他撰紧的拳头似乎抽动了一下,眼中的薄冰似乎裂开了一条缝。

  “阿嬷,为什么母妃不要我,父皇也想杀了我?”

  这个问题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问过了。

  而此时,十三岁的宣离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他身量已经抽高,自从认了燕嫔为母妃后,虽无多少权势,可至少吃喝不再愁,之前瘦小的人如今也变成了俊美的少年。因为早熟,身上更是有着一股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和内敛。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也必然让人见之不忘,一定会有一段哪怕没那么顺利但安心美好的一生。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宣离看着赵嬷嬷闪躲的目光,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被掐灭,眼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漆黑。

  所以困扰他这么久以来的问题,似乎在一瞬间都得到了答案,而这个答案所带来的,却只有无尽地黑暗,如同水下深埋许久的旋涡此时终于浮出水面,可却拖着他的脚,要将他拽入其中,永远溺毙,他却连一块浮木,甚至一根稻草都抓不到。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今日看到那些画面时,他才发现自己与其它人的不同。

  从小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男人,应该有些什么,那些常常行走在宫中的人太监也是男人,可为什么许多人却对其流露出鄙夷之色,甚至宣赫当着他们的面,便骂他们不是男人。

  他以为那只是身份和地位所带来的,权力作用。

  可没想到,原来如此。

  原来他和那些太监一样,他少了身为男人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所以母妃不要他,父皇也要杀了他。

  原来是他不配。

  他不配为皇子,甚至不配成为一个男人。

  而这一切,在他出生之时,便已经成为他永远也无法正视,无法去改变的东西。

  此时屋中的其它两人早已经被这一翻供词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赵嬷嬷会供出这么大一件事情来。

  “可是这……”白银磕磕巴巴着:“这也,这怎么会呢?”

  宁镜刚听到天阉之人时,亦是震惊的,可这时他已经平复下来,脑中将前世和今世所有的事迅速地想了一遍,听到白银的话,说道:“皇上和奚贵妃一直都有服用五石散,想必有此缘故。”

  太子出生时,皇帝尚且还年轻,且用得不多,自有了奚贵妃之后,奚贵妃对皇帝几乎是予取予求,且陪着皇帝一起服用五石散,那样的情况下有的宣离,据说宣离出生后,不止他被弃于冷宫,连奚贵妃,皇帝也冷了她一年。

  那一年,奚贵妃一直素衣素钗,淡食轻饮,不沾荤腥。在佛堂潜心修佛以赎自身罪孽。

  想必也是为了拔除自己身上落下的余毒,后来她重新得宠,宣赫出生,是个健全的皇子。

  之后的景王亦是体弱多病,才养成现在这个胆小怕事的性子。

  但除了与景王同年生下的六公主,皇帝虽正值壮年,后宫中新人旧人不断,却再也没有其它子嗣了。

  “先皇和奚贵妃服用的五石散乃是奚家私制,比起御药房的,剂量重上许多,长期服用会伤根本,而当时他们两人同时都在用,所生之子便极可能会有先天不足……”

  若是宣离只安份守着自己这残缺的身体做一个安享富贵的王爷也就罢了,哪怕事情闹出来,最多也不过是皇家的一件轶事,成为百姓们饭后的一件谈资。

  可他偏偏走了这一步。

  他想站在权力的巅峰,想做皇帝。

  为此,他颠覆人伦,用尽手段,害死了无数人。

  赵嬷嬷说着说着,声音不由地低了下去。

  “多谢了,嬷嬷。”宁镜站起身来,声音回到了清冷。

  赵嬷嬷抬头,便撞进宁镜那双如冰似雪的眸子,眸中的利刃已不再隐藏,出鞘必要见血:“您放心,我一定会,替您报仇。”

  赵嬷嬷此时整个人神思混沌着,听到报仇两个字,大笑地抓住宁镜的衣袍,一手的血迹瞬间便印上了宁镜的衣角:“对!我要报仇!报仇!”

  宁镜垂下眼,俯视着坐在血泊中神情癫狂的赵嬷嬷,眼中有着怜悯,却更多的是冷漠。

  赵嬷嬷跟在宣离身边二十多年,看他一步步从往上爬,哪怕宣离不曾直言,可她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呢?

  她是受害者,可也是加害者。

  白银还在震惊中无法完全消化这些事情,呆呆地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做?”

  宁镜任赵嬷嬷抓着,也没挣脱,面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赵嬷嬷来时,直从宫门而出,从周府正门而入,不就是想让人知道她来了周大人府上吗?”

  既想知道真像,又担心自己的安全,所以她的本意应当是防着周竹对她不利,可这也成了她今天供词的最好证明。

  “嬷嬷今日之言,事关国本,乃是涉及江山永固之大事,大渊所有人自然都应清楚明了。”

  宁镜看着赵嬷嬷,笑容更甚:“宁镜还要替大渊的百姓感谢嬷嬷呢。”

  此事一出,永安这些看形势而未动的权贵们决不可能再支持宣离,永安内一乱,他的皇位决不可能保的住。

  谁都不可能让一个天阉之人坐上皇帝之位的。

  赵嬷嬷嘶吼了半天,此时连抓着宁镜衣角的手都已经无力了,她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只在嘴里喃喃地,不断地重复着“报仇”两个字,显然已是疯了。

  她毕竟照顾了宣离二十多年,自他出生起,便是在她的怀里一口奶一口奶地吃着大的,她亲眼看到了他所有的艰难和苦处,但不管是什么时候,他对她,从来都是极好的。

  可是这个待她最好的人,却毁了她的家,毁了她最重要的人。

  然后,由她毁了宣离。

  亲子之仇与养子之恩,轻也好,重也好,恩也好,仇也好,一切都该结束了。

  周竹毕竟在大理寺多年,很快便恢复神情,这时已经将所有一切整理完备,递到宁镜面前:“宁公子,你看一下。”

  宁镜却是看也没看一眼,只说道:“周大人的宗卷我没什么可看的,您直接去做吧。”

  周竹点头,正要离开,又回头看向赵嬷嬷。

  “请人来替嬷嬷收拾一下吧。”宁镜淡淡地看了一眼:“嬷嬷怕是要在周府再多住一段时间了。”

  赵嬷嬷这时才恍惚地抬起头,意识到他们想对她做什么。

  “报仇!报仇!”赵嬷嬷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撑着地上的手上尽是血,又瞬间滑到摔在了地上,鬓发散乱,珠钗坠入血泊之中,折成两断,更加狼狈。

  宁镜没有再理她,他这里多耽误一刻,外面死的人便会成倍地增加。

  城外的战争直到戌时才停,萧玥回到营帐之时,帐中却无一人,平日里宁镜定会在帐中等他,检查他身上是否有受伤。

  他还在疑惑之时,宣赫的人来传话,说是有事请他过帐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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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你将他送进永安!”萧玥在听到的瞬间便暴怒起来,伸手便去抓宣赫,宣赫与他拆了几招,但却不敌萧玥全力的攻击,被他反手擒住压在了案上,眼中竟是杀意凛冽:“永安现在四门封闭,里面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你让他一个人进去!你是在让他送死!”

  宣赫被他压在案上,心头怒起,却挣脱不得,扭头便冷笑道:“你的人,你自己管不好,让他来求本王,若不是于战事有利,你以为本王会答应他!有本事你自己去把他揪出来啊,在这里冲着本王吼有什么用!”

  萧玥此时只要一想到宁镜在永安城内,随时可能落于宣离之手,他就想不了任何事。

  “你以为我不敢!”

  萧玥手上用力,宣赫立刻疼得几乎扭曲:“他若伤了一根头发,我不管你是雍王还是皇帝,我亲手杀了你!”

  宣煊看着宣赫被萧玥压在案上,却没有出手的意思,他本就与宣赫不合,此时他又是用宁镜去冒险,他亦是极怒的。

  “你去!本王巴不得你立刻破了永安!你有本事你就去!”宣赫却也不让一分,立刻吼道:“是本王高看了你,小看了宁镜,他在此时有那个胆量闯永安,本王也佩服他,但萧将军却只能在这里冲着本王发疯,有本事,你现在就带兵破了永安的城门,本王服你!”

  萧玥扔下宣赫,沉着脸便朝帐外走去:“黄金!清点兵马,一个时辰后,攻城!”

  宣赫没想到他真的会下令,虽知道宁镜和萧玥的关系,可却没想过他竟然会为了一个男宠而做到这个程度。

  宣煊虽然也是极反感宣赫的行为,但此时却比萧玥多了几分理智在,他连忙伸手拉住萧玥:“等等,宁公子此去必定有他的原因,我们不妨信他一次。”

  萧玥回头,眼中冷静而坚决:“我信他,但我要带他回家。”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这只是一件非常寻常而简单的事情。

  宣煊一怔,萧玥已经挣开他的手朝外走去了。

  “蠢货!蠢货!蠢货!”宣赫被萧玥的冲动气得跳了起来:“一个男宠,也值得这样!没用的东西!给我回来!”

  他冲出营帐,而萧玥早已不见了身影,他拉住一个侍卫:“给我传令下去,此时谁都不许动,谁若是敢随萧玥出兵,斩首示众!”

  就在他吼完这句话时,宣煊却也出现在他的身边,而他这位向来冷静的皇兄,却说道:“本宫应战。”

  那侍卫也呆在当场,不知道此时应该听谁的。

  “你!”宣赫盯着宣煊,他不知道宣煊什么时候竟也着了那个男宠的道,竟跟着萧玥一起发起了疯:“你也疯了吗?!”

  就他们说话的功夫,就看到萧玥那边营帐之地已经开始有备战之声响起,宣赫甩开侍卫便朝着萧玥那里冲了过去。

  他才到营帐门口,便被黄金拦在了当场。

  宣赫这些日子以来脾气本已温和了许多,但此时却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本性,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本王滚开!”

  黄金却丝毫不让,一点也不客气:“雍王殿下不是等着将军破城吗?那便回去等着吧。”

  宣赫气得就要动手,这时,营帐开合,萧玥踏步而出,他已着甲,手执着银枪出现,抬手间,黄金立刻便退下,转身回营帐着甲。

  “雍王殿下,您有句话说得没错。”萧玥冷冷地看着他,月光下银枪冷芒尽现,杀意冷冽:“我的人,我自己带回来。”

  宣赫已被他气得几乎晕眩,还没等他说什么,两人对峙之时,永安的方向,突地一朵灿烂的蓝色烟花炸响在了永安的上方,漆黑的夜空中,极为显眼而耀眼。

  此时是战时,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放烟花,而这个颜色更是极难见到的。

  “这是信号。”宣赫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有人在发信号!”

  他还未想到可能是谁,身边的萧玥和刚着好甲的黄金却已经明白过来,黄金立刻兴奋地跑到萧玥身边:“是宁公子!是宁公子发的信号!”

  这烟花是漠北军独有的信号,而此时永安里,能点燃这支烟花的。

  只有宁镜和白银!

  “走!”萧玥在看到烟花的一瞬间便明白过来,更是几乎是一刻也等不了了,他推开眼前挡路的宣赫,飞奔上马,一声高昂的嘶鸣之声响起,旋风扬起前蹄,随后便飞奔而去。

  宣赫立刻便明白过来,应该是宁镜在城中所行之事已成,可他去时并未言明是何事,而他也并未对他抱有什么希望,此时眼见萧玥带兵而出,他咬牙,却不能任由他真的带着一半的兵力就这么贸然攻城,只能着甲跟上。

  大军进发,一步步接近这坐白日他们才攻打过的城池,此时战场尚未打扫,还有火正在尸体上燃烧,但他们越靠近,便越发觉得这里安静的诡异。

  城墙之上虽火把未熄,可连警哨都未响起,这种不同寻常的安静让人更加心里发怵。

  而走在前面的萧玥心中却一片平静,甚至面上还带着笑意。

  大军压近护城河,直到此时,竟然还连一支羽箭都未有发出,直到他们停在护城河前,城门处发出沉重的“吱呀”一声,他们近一个月未攻破的城门,就这样,开了。

  城中涌出两队手执着火把的士兵,中间一身材高挑的白衣少年缓步而出,在跳动的火光中,面目逐渐清晰,他在看到萧玥的一瞬间,隔着护城河,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来。

  “你来了?”

  宁镜坐在萧玥的马上,旋风走得并不算快,腰间的手臂却是箍得极紧,他身后靠着萧玥身上的盔甲,硌在他后背生疼。

  他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却又立刻被人箍了回去,箍得更紧。

  宁镜转回头去,却见少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显然是气得不轻。

  城中公卿皆至,迎至城门,周竹站在最首,见到宣煊后,立刻撩袍跪地,叩首相迎。

  “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

  沿街早已燃起无数火把和灯笼,将整个长街都照亮,而早已被驱赶和杀戮吓得不敢出门的百姓此时却都不敢出门,只敢躲在屋中听着外面的动静,太子一向仁德,可桓王在登基之前亦是有温和贤良的名声的,谁都担心宣煊会不会是下一个宣离。

  周竹被宣煊钦点随侍在侧,向他细说起今日之事。

  “……桓王身份明了之时,众卿随府中侍卫一齐攻入宫中,要验明正身,但却已不见了宣离的身影,我们拿了兵符调开守兵,迎殿下回城,如今禁卫已将桓王府包围,但宣离府中不知何时养了三千兵士,还有暗卫,现下已调集城中弓弩手去援,虽然一时仍在混乱之中,但只要将宣离擒获,很快便能恢复秩序。”

  “去桓王府。”

  宣赫勒马,眼中迸发出杀意:“本王要亲手杀了他!”

  宣煊转头,看向那边的萧玥和宁镜。

  萧玥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意,比他背上那杆沾无数鲜血的银枪还要冷,亦是说道:“去桓王府。”

  留下黄金和白银调令军队,几人立刻便直奔桓王府而去。

  此时桓王府早已被重兵包围,见到来人之后,禁军统领孙虎便立刻行礼。

  “不必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宣煊挥手,直接免了礼,问道。

  “我们以一万人围剿,弓弩手过后,现如今宣离的三千亲卫已被我们射杀,只有暗卫仍在顽抗,但毕竟人数有限,最多再有一刻,我们便能将他拿下。”

  宣赫抽出佩剑,便直接冲上门前:“让开!”

  孙虎见是宣赫,亦有些犹豫地看向宣煊。

  禁卫一向效忠皇帝,可如今皇位空悬,并无主上。

  虽说宣离如今被赶下皇位,那之前所发之旨意皆作废,宣煊仍被众卿拱卫为太子,但如今形势未明,宣赫亦是身份尊贵,他一时不知该不该下令。

  这时,宣煊亦是拔了剑。

  宣离不止是杀了奚贵妃,同样也是害死张皇后的凶手。

  不管于公于私,他们之间,早已是不可泯灭的血仇。

  这边,萧玥也已经扶着宁镜下了马,他执着银枪,一只手却紧紧地抓着宁镜的手腕,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人便又人身边跑了。

  周竹被留在外面,四人很快便在禁军的带领之下,到了最终围困宣离的院子,桓王府的书房。

  若非要留活口,光凭着四周的强弩手,宣离便能被钉在这间屋子里。

  宣赫一脚将门踢开,毫不畏惧地踏了进去。

  此时屋中,已只剩两人。

  宣离坐在案前,孟月站在他的身边,他早已一身血迹,左臂和前胸还有两只短箭在身体之中未取出,显然是中箭之后自己折断箭身,但带着倒勾的箭头却没那么容易取出来。

  孟月一见他们,立刻便执起手中长剑,将宣离护在身后。

  “宣离!你这个阉人,给本王滚出来!”宣赫长剑直指向他,仇恨和怒火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烧得扭曲。

  一想到这个人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就恨不得恶心地吐出来。

  宣离面上表情却是木然的,面对着宣赫的辱骂,他却似乎直接无视了他,目光越过他,反而直直地朝着宁镜看过来。

  “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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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宁镜的手腕还被萧玥抓着,看着宣离如今的样子,心里复仇的快意几乎令他颤抖,毫不掩藏眼中的恨,反而是朝着宣离露出笑来:“当然是我,这都是桓王殿下当初教给我的,学以致用,知行并进,殿下对今天宁镜的表现,还满意吗?”

  宣离看着宁镜,这个十二岁便被他带回来的男孩如今早已长成一个高挑的少年,那一身奴颜媚骨不知何时竟如拔节的竹,如屹立的松一般傲然和挺拔。

  “呵呵……”宣离笑了两声,突然又停下了,挣扎半生,如今仍然一败涂地,什么都已经输得干净,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不过是先皇和奚贵妃放纵后的一个错误。

  可能先皇没错,他当时就应该将他掐死在襁褓里,而不应该让他活到现在。

  但是他不服,他不甘心。

  凭什么,做错事的是他们,可他却要用他的一生来负这个结果。

  “阿嬷呢?”宣离声音嘶哑,低低地问道。

  宁镜朝着门外喊道:“周大人。”

  门被打开,周竹带着两人,带着赵嬷嬷走了进来后,又退了出去。

  “我知道,殿下肯定是想再见一见赵嬷嬷的。”宁镜的面上的笑容更大,脚步也朝着宣离越走越近,烛火通明中不再有清冷之色,反而如同有一把火,一直在他内心深处缓缓地烧着,如今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烧出来,那火焰瞬间便将他整个人点燃,甚至让他那笑容中反有几分癫狂之色来。

  “所以我没杀她,让她见殿下最后一面,我是不是很贴心,殿下?”宁镜眼中光亮大盛,他指着赵嬷嬷:“当初你杀人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一天,被死在最亲的人手下?”

  他盼了两世,阿梦也死了两次!

  所有受过的苦,受过的罪,在这一刻面对宣离,终于可以尽情地释放出来,他马上就要手刃这个恶鬼!

  这个折磨了他两世的恶鬼!

  大仇得报在即,此时宁镜眼中只有宣离,他想看他痛苦,想要他体会他曾经所受过的所有的痛苦!

  萧玥最先查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抓着他手腕的手一紧,将人再将扯回自己身边,宁镜的手肘撞到了萧玥的盔甲之上,疼痛将他被仇恨吞噬的神志拉了回来,他回头,便撞进萧玥担忧的眼中,霎时间心头之火如被温柔的雨一淋,便小了许多,人也清醒过来。

  这才意识到,只要看着这个人,自己刚才便差一点,就如同着了魔一般陷入到那种情绪里了。

  萧玥见宁镜眼中的烈焰稍退,眼神也清明过来,这才放心,他看向宣离,手中的银枪却是一转,无声的杀意弥漫:“漠北军的仇,你要怎么来还?!”

  宣离看着他们,突地笑了几声,一个人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沉默的赵嬷嬷,坐在那里的身体突然便动了起来,冲着赵嬷嬷一笑:“阿嬷,到离儿身边来。”

  赵嬷嬷仍是那一身血衣,此时满身的血迹早已干涸,结成块留在她的身上,她早已无心更换。听到宣离的声音,一直木然的神色稍稍一动,下意识地便动了动脚步,可才迈出去半步,突地又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惊恐连退了两步,整个人疯了起来:“不!不!我要找我的阿童!你杀了阿童!”

  宣离见到赵嬷嬷的样子,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声音便放得柔软下来:“阿嬷,离儿受伤了,很痛。”

  赵嬷嬷混沌中听到这个声音,看着宣离的方向,面上的癫狂之色稍减,但却仍然有些迟疑。

  “阿嬷。”宣离朝着赵嬷嬷伸出手:“阿嬷。”

  赵嬷嬷终于是在熟悉的声音里,似乎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事,她面上仍然是混乱而茫然的,只是听着他的声音,便一步步朝着宣离走了过去,直到宣离抓住她的手,将她牵到了自己身边。

  看着赵嬷嬷狼狈的那一身血迹,宣离神色却是可见的温柔:“阿嬷,你是最疼离儿的了,你说过的,我们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不是吗?”

  “离儿?”赵嬷嬷仍然是恍恍惚惚的,那张曾经被宣离养得白净温柔的脸此时却只剩下苍老和混沌。

  宣离面上神色不变,却朝着孟月伸出手:“剑。”

  孟月看了他们一眼,但还是将自己的剑到了宣离手中。

  “阿嬷,没事,离儿这就让你,去见你的阿童。”

  赵嬷嬷此时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别说反抗,她连动作都是迟缓的,宣离一剑,便直接插进了她的心脏之中。

  连叫都没来得急叫出来,赵嬷嬷便已经没了呼吸。

  宣离面上却仍然是带着笑的,毫不犹豫地伸手拔剑,温热的立刻血喷了他一身。

  “阿嬷,这样一会儿就不会痛了。”

  宣离温柔地将赵嬷嬷的尸身放到了地上,便将剑扔给了孟月,他起身,一身血迹之中再次看向他们,眼中没有半分的痛或悔,反而是有一种冷静至极颠狂之色:“本王做过的事,一件都不后悔,既然都到齐了,都想要找我来了断,那便来吧。”

  宣赫早已按耐不住,第一个便执剑冲了过去,却被孟月拦了下来。

  宣离却是已抓起了桌上的烛火,对着他们笑了起来:“本王,今日陪你们一起了断!”

  他自刚才以来,一直极为平静,哪怕亲手杀了赵嬷嬷,也依旧是平静的,可此时的笑容里在烛光里,却透出一股诡异的癫狂来。

  宁镜看到他的笑容,几乎是应激般地,心头警铃大作,看着四周墙边摆放的烛架,瞬间便意识到什么:“……火雷!他在书房埋了火雷!小心烛火!”

  几人听到宁镜的话,手中的剑立刻便出了手,而宣离则是被宁镜看破,直接将手中的烛火掷了出去,却被萧玥一枪挑开,砸在了墙上熄灭。

  “周大人,准备水!灭火!”宁镜立刻便朝门外喊道。

  此时,宣离也已无畏,见手中烛火被萧玥挑开,他手中长剑竟是直朝着墙边那的烛架而去,宣煊立刻也出了剑,孟月立刻便挡在宣离面前,分寸不让。

  宣赫见状也出了手,三人瞬间便缠斗在一起,瞬间书房内便被打斗乱成一团。孟月剑术再好,可宣煊和宣赫的身手亦是极好,对上两人,孟月很快便已落入下风,被两人连伤了三剑,被逼退到了角落里。

  孟月拖住了宣煊和宣赫,萧玥将宁镜拉到一边,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后,便也提枪上阵,直冲着还要故技重施的宣离而去,宣离一剑挡开他的攻势,两人便也缠斗到了一起。

  可宣离毕竟以心智见长,虽说剑术亦是优异,但萧玥毕竟是武将世家出身,两人过了五十招之后,便明显开始落入下风,而萧玥亦是复仇心切的,每一招都不留后路,招招直冲命门而去,一百招左右的时候,两人高下立见,宣离拿剑的右臂被伤,连剑都脱手飞了出去。

  这时周竹也带着人拎着水桶进来,他是一介书生,不通武艺,禁卫的人便直接一桶桶水浇了过去,将整屋的烛火都瞬间浇灭,屋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而后,禁卫破门窗而入,手中的火把照亮。

  萧玥已擒住宣离,而孟月也已身受重伤,他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浑身都是血水,剑已被缴,正被宣煊按在地上。

  “萧将军,没事吧?太子殿下,雍王殿下!”周竹环顾一周,在角落里找到了亦被淋湿的宁镜:“宁公子!”

  “本王杀了你!”宣赫提着剑,一步步朝着宣离走过去:“本王答应过母妃,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雍王殿下!要留活口,桓王事要经三法司会审,按大渊律例判……”周竹连忙拉住宣赫。

  宣赫却什么也不管了,他挥手便将周竹甩了出去,恶狠狠道:“本王要他死,谁敢要他活!”

  “殿下……”这时,孟月却是看着宣离,尽管嘴里仍不断地有血沫吐出,但却仍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清晰:“殿下,孟月永远追随殿下。”

  宣离看着孟月已经被血染尽的脸,只有那一双看着他的眼仍是清明的,坚定而无畏。

  他似乎明白了孟月的意思,事到如今,居然还有一个人,愿意追随自己,宣离死寂的心似乎重新跳动了一下,他笑了起来。

  如同那日在宫门外,迎着夕阳,他将手搭在他肩上那个笑容一般,只是这一次,却多了几分真心。

  “好。”

  一个字,便足矣。

  “啊!”孟月突然暴起,这一下,用尽了身体当中最后的力气,竟直接将宣煊掀开,他飞速地从怀里掏出两个火折,那火折见风便有火星燃起,被孟月抛向了墙角。

  “阻止他!”宁镜惊恐地大喊。

  宣煊立刻出手,那一剑却只拦住了一个火折,另一个落在墙角,立刻便听到“嗞嗞嗞”的声音,火星四溅,引线立刻便燃。

  萧玥眼见火星四起,顾不得宣离,飞扑向宁镜。

  “快走!”周竹爬了起来,抓住宣煊便往外跑:“太子殿下!快走!”

  “弟弟!”宣离少了萧玥掣肘,猛地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亦要往外撤的宣赫,那双手如同铁箍一般将他是紧紧抓住,满身是血如同阎罗再世:“我们一起去见母妃!”

  “滚开——!”宣赫一剑刺入宣离的身体里,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抓着他的手反而更紧,手指似乎要穿过衣衫直接戳进他的肉里!

  宣赫急于摆脱宣离,疯狂地挥着手中的剑,可不管他伤到宣离哪里,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哪怕满身是血却依旧死死地抓着他,甚至大笑起来。

  宣赫眼中骇然巨惊,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手,可怎么也挣不开!

  他才不要和他死在一起!

  他和母妃的宏图霸业,都还在外面等着他,他才不要和这个阉人死在这里!

  “不!滚开——!”

  “轰轰轰——!”

  几人被火雷炸响时的气浪掀了出去,连周围镇守的禁军都被震翻,整个永安都听到了这声炸响,一时间全城震动,纷纷望向声音来处。

  随着这声炸响,火光冲天而起,顺着夜风将火星吹遍整片王府,大火顺势,立刻便烧得更旺,禁军立刻撤出桓王府,潜火队也立刻派人来救火,直到天明时分,才将火势扑灭,而火中之人,却早已化作一片飞灰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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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这一章了,呼——

  明天正文就要完结啦,有点舍不得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当日的火雷之炸确实威力强大,就连萧玥都被震得五内皆伤,更何况宁镜,当场便吐血晕了过去,萧玥当场连宣煊都没顾得上,立刻将人抱回了护国公府,姜老诊脉之后开了药,却说震伤并无大碍,甚至还说连他体内的倾世之花后面也不必太担心了。

  “之前在漠北那致命一刀,让他几乎鲜血流尽,如今命保住了,那药的药性也随着大量的失血而流失,所以才导致他本来应当三个月发作一次的药性到了第五个月才发作,而且比之前发作的时间要短,后面只需好生将养,辅以放血之法,应可得常人之寿。”

  宁镜才一醒便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惊喜地无以复加。

  那一刀,救了萧玥,亦是救了自己。

  “常人之寿?那活到八十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好事好事!”萧玥也高兴地抱住宁镜。

  姜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让他活到九十九还寿与天齐呢!他这幅身子骨,能活到四五十岁就已经不错了。”

  萧玥一听立刻便不满意了:“四五十岁?那怎么能叫常人之寿呢?姜老……”

  宁镜连忙拉住他:“我已经很满意了,多了二十年呢。”

  “可是我不满意!”萧玥皱着眉,仍然不开心:“你要长命百岁,还要岁岁无忧,二十年怎么够呢,我可是……”

  “你不要再可是了!”姜老忍无可忍:“等我出去了,你再对着他可是吧。”

  说着,收拾了药箱便喊上了方舟:“走了,小舟,正常人不适合呆在这屋子里。”

  屋中人一走,便只剩下了两人,萧玥也越发没有顾忌,他将靠在榻上的人搂进怀里,摸摸脸又摸摸胳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姜老这老头子也是,都和他说昨天你离火雷近,也不看看身上伤了没有?”

  宁镜被他摸得有些痒,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萧玥一提到昨天,本来被宁镜受伤的事弄得紧张的心情没了,便想起了他私自进永安的事,脸立刻便又沉了下来:“还好意思笑,谁给你的胆子私闯永安城?还瞒着我去找雍王!”

  本来只想兴师问罪一下的,可是越说他心里便越气。

  幸好是没事,若真有事怎么办?

  他不在身边,只有一个白银,而当时的永安城内都被宣离掌控,若真被宣离抓到呢?

  他都不敢想那些后果。

  宁镜知道他会生气,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留给他们,今日这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错了。”宁镜迅速认错,靠在萧玥胸前拿脸蹭了蹭,手臂也伸过去搂住了他的腰。

  萧玥向来对他这一招没有办法,可这一次,哪怕再心软,萧玥也没有这么容易便放过他,反而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这招没用!”

  宁镜被他拉了起来,看着他严肃的脸,突然叹了一口气。

  萧玥被他这一口气叹得,本来想发的脾气一时间忍在了喉口,没敢发出来。

  宁镜眼中有淡淡的疲倦漫了上来,让本来温柔清亮的眸子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他轻声说道:“萧玥,你知道我现在多高兴吗?”

  萧玥停了一瞬,同样有疲惫感出现:“知道。”

  他的两位兄长,漠北的三十六万人,都是死在了这个人的手里,他没有一日不想报仇,不想了结,如今真的了结之后,除了那短暂的,大仇得报的快感,却更多的是疲惫。

  如果有得选择,相比于大仇得报,他们宁愿选择故人归来。

  宁镜说道:“这个仇,我盼了太久,等了太久,如今,终于有了了结。”

  萧玥摸着宁镜的头发,眼神温柔,但嘴上却仍然没有放过他:“别岔开话题。”

  宁镜一笑,接着说道:“更高兴的是,我还可以陪在你身边,我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可以好好来爱你。”

  为此,哪怕要他再挨一刀,他也义无反顾,心甘情愿。

  他此话一出,萧玥实在忍不住地心动,看着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最后一分脾气也消散地一干二净,将人狠狠地搂进了怀里,咬牙道:“不准再有下次,否则我饶不了你!”

  “好。”宁镜伸手搂住萧玥的脖子,仰头将唇送了上去。

  晨光微熹,窗外四月风光已现,早已是一片莺红柳绿。万物复苏,一切寒冬都已成过去,来日之路如同这初升的朝阳般温暖明亮,光明灿烂。

  一场浩劫于一声惊雷炸响中结束,桓王登基四个月后被推翻,雍王和桓王同归于尽,太子宣煊在云麾将军萧玥的拥护下登基为帝,于三月二十八日诏告天地,继承大统。

  新王登基后,命大理寺卿周竹彻查桓王弑君夺位一案,接连揪出桓王身后牵扯的六坊十二院乃至整个大渊金灵肉一事,只要牵扯其中之官员,无论品级大小,皆削官去爵,轻者流放千里,重者斩首示众。

  周竹持以御赐金牌,大理寺的调令连日下达九州各府,从桓王谋反一事开始,直至奚家税贡贪腐一事,深挖尽掘,势必清查清帐,毫厘必纠!

  一时间百姓欢呼,百官皆人人自危。

  大理寺清查三个月后,终于将漠北兵败一案所有的宗卷程交于宫中,而漠北的信这时也送到了永安。

  宁镜自榻上醒来,却发现身边无人,伸手摸了下,被褥已经凉了,萧玥想必早就起了。

  自从倾世之花的药性减弱,宣离已死,他心中再无执念,姜老每日都想着法子替他调理身体,他自己也感觉精神比之前要好上许多,就连过往浅眠的毛病也渐渐好转,只是若前一晚和萧玥胡闹了,第二日总是要睡到午时才醒。

  宁镜模模糊糊撩开帏帐,看了看天色,应当才辰时不到,萧玥今日不是休沐么,是不必上朝的,平日这样的日子里,他都会陪着他一直到午时才起的。

  隐隐查觉到有些对劲,宁镜慢慢地清醒了过来,起身披上了衣裳,打开门,便看到白银和方舟正坐在廊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玥呢?”

  两人同时抬头,看到了门口的宁镜,方舟连忙站起身来:“爷起得早,走的时候也没和我们说去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

  自从他们回永安之后,方舟便也改了口,与黄金白银他们一道称萧玥为爷。

  宁镜还披散着头发,瞧着他闪躲的眼神,心中一沉,眼神便凌厉起来,他看向白银:“出什么事了?”

  白银听到他问,不由抬起头看他,本来低落的情绪一下没忍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寅时二刻的时候,漠北来了信。”

  宁镜走到玉龙院时候,一直关闭的院门果然是打开的,才踏进去,便看到国公夫人之前种在墙角的月季正花着花儿,枝繁叶茂,朵儿硕大艳丽。

  宣离登基之后,便封了护国公府,所有的家仆则打死发卖,尽数赶尽杀绝,只剩下几人躲藏在城中逃过了一劫,他们回永安之后,愿意回护国公府的,他们也都重新留下了,只是一直未有心思打理国公府,诺大的国公府,只有几个住着人的院子有人打理。

  玉龙院是萧国公的院子,平日里只简单打扫,院中的花草虽无人打理,可国公夫人在时便养得随意,此时却也在这院中生得极好。

  宁镜走进内院,果然在厅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萧玥坐在厅中右手边,正望着空空如也的正厅主位,似是坐了许久,听到脚步声,这才回过头来。

  一见是宁镜,本来一片木然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裂痕,而从裂痕中,涌出无尽的悲伤来,让他喉头如同被堵住了一块铁板,又闷又痛,却说不出话。

  直到宁镜走到近前,他抬起头看着他许久,才哑声道:“你知道了。”

  宁镜看着他通红的眼,垂眸沉默地点了点头,伸手抚摸上他的脸。

  萧玥伸手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闭上了眼,眼泪瞬间便顺着脸颊落下,打湿了宁镜的手心。

  宁镜心疼地将他的头抱了过来,萧玥靠在宁镜身上,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终于是忍不住压抑而哽咽地哭了出来。

  寂静的院中,风吹过树梢花丛,簌簌如急雨,呜呜如人泣。

  不知过了多久,萧玥才松开宁镜,他的头抵在宁镜胸前,声音嘶哑而坚定:“我们回去吧。”

  “好。”宁镜毫不犹豫地答应,伸手缓缓取下了头上束发用的白色发带,任发丝散落,他捧起萧玥的脸,将发带系上他的额间,微凉的手指将他眼角的湿意擦去:“我们回家。”

  回家。

  萧玥抓着宁镜的手,站起身,再无一丝留恋地转身大步地走出了玉龙院,两人跨出院门时,脚步还是一顿,又回身望向玉龙院的匾额。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萧国公一生,不负先帝,不负漠北,不负大渊。

  宁镜紧紧牵着萧玥的手。

  萧家,亦不负。

  而此时,一封又一封家急的军报从漠北发来,鬼力赤于一个月前重伤不愈而亡,四王子被推举为十六部新的首领,集结鞑靼三十万军队赶赴嘉临关,可谓是倾尽草原之力,欲一举攻破嘉临关,直入中原大地。

  内患未清,外患又至,留守漠北的五万军已在与鬼力赤的对峙中只剩三万,嘉临关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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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雁门太守行》李贺

  非血流尽而不得解,倾世之花的解法在前文就有写到过哦~有没有小天使还记得在哪一章哈哈哈哈(第三十八章 ,姜老第二次给小镜子诊脉时)

  还有一章正文就完结了,会写大婚番外~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早朝之时,张诗跪在当场,面对着前方读诵案卷的大太监,满头满身皆是冷汗,还未读完,他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了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

  他的亲侄子,宣煊。

  自宣离得势之后,张家的羽翼就被他折损过半,他被关在张府一步不得出,府中早已被宣离的人翻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他在找什么,也知道宣离留到他现在是为了什么,漠北之事是为了能让宣煊得到兵权,为了再保张家百年权贵,但他也非常清楚一旦此事暴露,那便是全军覆没,所有的东西他都已经烧毁了,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当宣煊回城,宣离身死时,他那颗心才放回肚子里,以为如今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凭一份从龙之功,他也有资格成为张家的第三位宰辅!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切会被新皇,被他的亲侄子以这样的方式亲自翻开。

  “……叛国之罪,按大渊律,当斩首示众,诛九族,朕念无知者众,赦免九族之罪,诛三族,涉事者三日午时,斩立决!”

  他是皇帝的亲舅舅!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他能拿到漠北的兵权,一切的筹谋都是为他!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皇上!皇上我冤枉!”张诗几乎下意识地便喊起了冤:“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都是叛贼宣离的计谋!”张诗盯着宣煊,看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想从他的眼里看到曾经的不忍,听话,恭顺。

  可是此时的宣煊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那些稚嫩,仿佛战场上的以血开刃的刀剑,早已将曾经柔软的一切都削去,只留下了坚硬的内核。

  “三十六万漠北军之死乃朕亲眼所见,张大人从哪里喊的冤?”宣离冠冕之下的眼冷静而坚毅,他指着周竹手上那一卷厚厚的案宗:“这是朕亲自从漠北带回来的东西,难道是朕,要冤枉张大人吗?”

  禁军已上殿,沉重的铁甲之声越来越近,很快,两名禁军便一左一右将张诗从地上拖了起来,大太监吴七立刻上前去,亲手摘下了张诗头上那顶乌纱帽,就要伸手去除他的官服。

  “不!不!不!”张诗这才想起,拼命挣扎起来:“我张家入朝百年,两相一后,我父与祖父皆为帝师,曾立下从龙之功,配享太庙!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我!放开我!”

  “张家百年声誉,如今却败在你的手里,你还有脸提张家!提张相!”宣煊此时也皱起了眉,想到两相之死和漠北的惨烈,他对张诗更是厌恶至及,一身龙袍让他身上威严更甚:“你不配姓张!”

  张诗一介文生,怎么可能挣得开两个禁军的手,他听到宣煊的话,便知今日这一次,他是真的下了狠心了,也不由地怒从心起,什么也不顾地大喊起来:“我不配姓张,那你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过河拆桥!我是你的亲舅舅!你身上还流着张家的血!你这是残杀亲族!你要给漠北报仇,诛三族,你也在三族之内,天子之令不可改!你不死,就诛不满三族!”

  众臣闻言,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目光便不由地看向了一直看着这一切的萧玥,却见他目不斜视,连面色都无一分变化。

  如今南疆不稳,漠北大战在即,皇帝还要依赖萧家,如今这一出,怕也是有安抚萧家之意,毕竟漠北死了那么多人,萧家也折损了两位将军,此事不了,只怕漠北不稳。

  就在此时,却见龙椅之上,宣煊缓缓站起了身,他看着底下状若疯狂的张诗,脸上却无一分犹豫,伸手,便将头上的冠冕取了下来。

  天子当朝摘冠,众臣吓得立刻噤声,连忙伏跪在地,只有萧玥一人,站在那里,看着宣煊的动作,依旧平静如常。

  “不错,朕身上亦流着张家的血,未出三族!”

  宣煊的目光向下扫了一圈,看着伏跪在地众臣,身上属于帝王的霸气在这一刻尽数展现:“剑!”

  众臣骇然,禁军更无人敢上前递剑。

  “剑!!!”

  宣煊目光看向一边的禁卫,禁卫不由地抽出了配剑双手呈上御前。

  “皇上!”

  “皇上!”

  “皇上!”

  众臣骇然失色,不知他是何意,纷纷想要去阻止。

  宣煊巍然不动,甩过头抓过自己的头发,挥剑间,一束断发便落到众臣眼前。

  “张相曾说过,一法无例外,朕亦是张家三族之内血亲,但朕身为天子,身系天下安危,如今鞑靼在北,南蛮在南,皆觊觎我朝疆土,故不能以身示法,今割发代首,以祭漠北将士之忠魂。”宣煊将剑甩到张诗面前:“朕所下之令,上行下效,绝不更改,漠北乃我大渊之脊梁,朕决不允许任何人叛之!辱之!”

  众臣瑟瑟之余,看着披头散发的天子,却无不在心中激荡起一股灼热的忠勇之意,高呼万岁。

  张诗就在这样的声音中再也发不出一言,被禁军拖了下去。

  直到声浪止息,一直沉默未发一言的萧玥却是站了出来,拿出一封家信呈上:“这是三日前漠北最新送到的战报,以及随军报一起入永安的,臣收到的家信,现呈与皇上。”

  最近宣煊一直忙于清查张家和奚家之事,漠北战事便都交于萧玥来处理,再呈报御书房,而家信则根本不必呈于宫中,但萧玥却选择在此时当众呈上又是何意呢?

  吴七看了一眼宣煊,见他未有反对,便接过了信呈送到了宣煊面前。

  现如今已过寒冬,可军报从漠北加急送到永安,最快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已是一月之前的战况了,但宣离看完之后,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似有雷霆几欲发作,最终还是忍住了。

  合上军报后,他才打开萧玥所呈上的家信。

  信已被打开过,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只看了一眼,便眼神震动,许久不语。

  众臣见状亦不敢出声,只能等在那里暗自揣测。

  宣煊的目光从信中抬起,看向下面面色各异的脸,他微微闭了闭眼,才声音沉痛地说道:“萧国公与鬼力赤一战,重伤鬼力赤,才至使鬼力赤在一个月前不治而亡,但萧国公也因此身受重伤,于嘉临关内亡故!”

  众臣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想到会突然听到此事。

  “皇上,萧国公一去,那漠北如今局势危矣啊!”

  “是啊,鞑靼三十万铁骑一旦到达嘉临关,关内无人可战,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皇上!嘉临关一破,大渊危矣啊!”

  宣煊抬手,众臣瞬间便安静下来,他的目光沉痛而惋惜:“萧国公死后,为保漠北军情,稳定军心,秘不发丧,直至如今。”

  众臣闻言,目光不由地看向正立于正中的萧玥,却见他面色平静而坚毅,哪怕在听到萧国公之死时,竟也无一丝波动,恍惚中,如同看到了那位曾在大殿中永远沉默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的护国公。

  国之柱石,社稷之脊梁。

  这时,众人才惊觉,曾经在永安长街上打马飞驰的纨绔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成长成了如他父兄一般顶天立地的英勇将军。

  “嘉临关一战,乃是大渊存亡之战,朕必举全国之力回援。”宣煊将手中的信递给吴七:“萧国公乃我大渊国之护柱,他的遗言,当宣众人耳。”

  吴七正疑惑着,可接过信来才看了一眼,便也心中大震,眼眶湿热。

  “念。”

  吴七喉头哽咽,默默地压了压心头不断翻涌的血气,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下嗓子,才无比郑重地开口。

  信中只有两句话,十四个字。

  “为社稷死,则死之。为黎民亡,则亡之。”

  七月十日,永安城,东门外,十万大军整装待发,气势如虹,萧玥一身红衣,身着暗金盔甲,高大的身影骑在马上,目光严肃地看着前方点兵。

  宣煊站在城门之前,看着前方一片黑压压的士兵,眼中却没有半分轻松之意,说道:“剩下的十万兵马会分三次入漠北,为你们增援,但相比鞑靼的三十万兵马,你们仍是没有优势,此一去,必是一场血战。”

  宁镜身上仍是那一身月白锦的宽袖袍子,他神色镇定如常,目光一直追随着萧玥的身影,闻言却只说道:“皇上已经尽力了,漠北一战乃是存亡之战,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们也不会放一个鞑子入关。”

  我们。

  “我知道。”宣煊眼神暗了暗,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勇气,才看向宁镜,目光中属于皇帝的威严之意退去时,留下的是一片令人见之不忍的温柔和担忧:“此一去,少则一年,多则数年,漠北苦寒,并不适宜你的身体……”

  他话未说完,便在宁镜看过来的目光中停了下去。

  宁镜之前对于曾经之事亦耿耿于怀许久,哪怕到了此时,哪怕宣离已死,那些早已镌刻于魂魄深处的伤痛依旧会化作无法抹去的疤痕,永存于心底。

  他现在还无法做到真正放下,但他不想一直困囿其中。

  他想朝前走了。

  斟酌了一下,宁镜才开口道:“殿下。”

  这个称呼让宣煊一顿,自登基以来,众人对他的称呼早已变化,才几个月而已,突然再次听到这个称呼,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宁镜看着他,平静但却真挚:“您曾经是大渊最好的太子殿下,我相信未来您也会是大渊最好的皇帝,于我而言,曾经是如此,未来亦如此,但也只是如此。”

  宣煊本以为他已经不会再被这样的话伤到,可是此时仍然感觉到胸膛中一阵激烈的疼痛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人硬生生的割了下来。

  “我希望有一天,您能遇到……那个人。”

  他没有说女子,或者男子,只说了,那个人。

  宁镜感觉到身后一道目光追着他的身影而来,心中一暖,声音也越发轻缓起来:“殿下,您会遇到的。”

  这时,有人靠近过来,是熟悉的气息,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皇上,我们该出发了。”

  我们。

  对他是您,是殿下,是皇上。

  在他们口中,是我们。

  宣煊看着站在一起相视而笑的两人,将握成拳的手负于身后,藏于袖中,掩去了眸中的苦涩,才望向已等候多时的大军。

  “朕在永安等着,望将军早日替朕收复三关,平定漠北,介时四海归一,九州同庆。”

  行军路上,宁镜的车帘被一根马鞭挑了起来,萧将军略有些不满地问:“刚才在说什么?”

  宁镜看着他那张醋意满面的脸,笑道:“没什么,皇上说漠北苦寒,不适宜我。”

  萧玥皱眉。

  “我说,没关系,有萧将军可以替我暖床。”

  七月天气炙热,有人的耳尖被日头晒得通红,上一次,他们亦是从这条路奔赴漠北,一路风霜雨雪,历经困苦,如今还是这一条路,仍是行军之路,前路艰险,一切皆是未知。

  马上的曾经稚气的少年早已成长为英武的将军,垂眼看着马车内的那张笑脸,弯腰伸手,与纤细白皙的手指相握。

  携手而行,征途亦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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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结啦~

  接下来会有番外《大婚》

  “为社稷死,则死之。为黎民亡,则亡之。”改编自“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出自——《晏子不死君难》

  新文《状元郎色胆包天》已开始更新,是篇纯纯的小甜文,求给小透明作者一点更文动力,大家快来康康叭~

  十岁时参加狩猎的江月白误入猎场遇熊,被十六岁的谢奕救下,于是江月白发誓,自己一定要发奋图强,效忠这位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如天神般的陛下。

  十六岁,江月白第一次考入殿试,点得探花,众人恭贺之时他却辞官不做,苦读重考。

  十九岁,江月白再次考入的殿试,点得榜眼,却再次辞官,苦读重考。

  二十二岁,江月白终于一举夺魁,钦点状元,成为天子近侍,入御书房,侍奉天子跟前。

  众人感慨,江公子十年寒窗,三次入殿,终于一朝如愿,鲲鹏得志。

  可龙榻前,天子正捉着江大人的手,眉眼促狭:“爱卿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得以随侍御前,却不图高官,不图厚禄,不图功勋卓著,青史留名,那图的是什么?难道……图朕?”

  江大人呼吸一窒。

  天子一声轻笑:“以臣子之心觊觎君上,好一个色胆包天的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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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奕五岁登基,成为垂帘听政的杜太后手中傀儡皇帝,直到十八岁夺权,二十二岁重开科考。

  他看着底下俊秀的少年无比惋惜。

  有辅国之才,可偏偏是杜家的人。

  可没想到那少年比他还倔,辞官两次,重考三次,被人抽到浑身是血也要凑到他跟前来。

  谢奕抓着少年颤抖的手腕,看着人眼中的惊慌,愉悦到不想松手。

  被人满心惦记的感觉真不错。

  让他,也实在忍不住惦记上这个人了。

  # 番外

  大婚(一)

  五月是漠北最好的天气,积雪融化成流水,自雪山上流下,转圜九转,支流养育着整个草场的牛羊。

  此时万物才算真正从寒冬中苏醒,暖阳中,只消半月,整个漠北都开始铺上一层生动的绿色,人们也能从厚厚的冬衣中挣脱出来,换上轻盈衣衫。

  萧玥一早巡视完城墙,回到将军府,才进门,便看到两人小娃娃正在院中跑着,两个小不点儿看上去也都才三岁左右,追在后面的女孩儿跑不赢前面的男孩儿,一见到萧玥,粉扑扑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黑葡萄似的眼里泪水立刻便涌了出来,朝着萧玥伸出手。

  “父亲,父亲,哥哥欺负我,哇哇哇——!”

  男孩儿手里拿着一个波浪鼓,一见此景,立刻停下了脚步,将手背到了身后,心虚却又不甘心地说道:“这是我的,她的她自己弄丢了!”

  萧玥怀里抱着的女孩儿一听,哭得更大声了:“我想玩拨浪鼓,我想玩波浪鼓!”

  看着哭成一团的糯米团子,萧玥一边抱在怀里拍着哄着,一边对男孩儿说道:“你的就不能给妹妹玩吗?男子汉大丈夫,连这么个东西都不让让。”

  两人一般大,正是爱玩的年纪,虽有心相让,可也是自己心爱的玩具,听到父亲的话,不免又觉得委屈,眼眶立刻也红了起来,去倔强地憋着不愿意哭出声。

  宁镜走出来时,正看到这一幕,便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男孩儿一见宁镜,眼里的泪水便开始打转,眼巴巴地看着宁镜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委屈地小嘴才开始说话:“爹爹,这是我的拨浪鼓,父亲非我给妹妹,我……”

  说到这里,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了。

  “我要拨浪鼓,我要拨浪鼓,我要拨浪鼓!”

  萧玥怀里的糯米团也也开始嚷嚷起来了。

  “萧定,把拨浪鼓给宜儿。”萧玥直接便下起了命令。

  萧定捏着手里的拨浪鼓,气得满脸通红,眼泪巴巴地掉却不吭一声,倔着小脸怎么也不肯动。

  宁镜温柔地笑着摸了摸萧定的头,将人揽进了怀里,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萧定一听,眼泪立刻便止住了,惊喜地看向宁镜,见他点头,立刻便把手里的拨浪鼓递了过去:“给你玩吧,我们男子汉不玩这种幼稚的东西。”

  仿佛刚才死死不愿放手的不是同一个人。

  宜儿拿到了拨浪鼓,眼泪立刻便也收住了,高兴地从萧玥身上下来,扑向了宁镜:“爹爹,爹爹,我有拨浪鼓了!”

  宁镜看着她小脸上还泪痕未干,却笑得开心,拿手帕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说道:“好,以后可不能再欺负哥哥了,去和哥哥换身衣裳,今天我们要去方舟叔叔家。”

  萧宜兴奋地跳了起来,跟着嬷嬷去换衣裳了。

  萧定却还站在那里,一直盯着萧玥,搓着手一脸期待。

  萧玥见状,故意背着手,面上严肃:“你不去换衣裳吗?今天可是方舟叔叔大喜的日子。”

  “父亲!爹爹说你给我做了一把剑,是真的吗?”萧定眼里放出光来:“我要,我想要!”

  萧玥看了宁镜一眼,后者温柔地笑看着他,眼波温柔缱绻。

  他心中一动,没再逗孩子,将一直藏在后腰上的小木剑拿了出来:“这不比拨浪鼓好玩。”

  “好玩,好玩,我最喜欢了!”萧定拿着小木剑比划着,兴奋地跳了起来。

  待两个孩子都走了,宁镜这才走近萧玥身边:“换身衣裳吧,毕竟今天方舟大婚,穿得喜庆点。”

  今年是他们来漠北的第六年了,三年前,萧玥终于收复邈云关,斩杀鞑靼十六部十位首领,一举击溃鞑靼的军队,将他们赶回草原,成为散兵游勇,而此一战,鞑靼出几乎是全民皆兵,兵败之后,各族几乎都只剩下了老弱妇孺,二十年内,再起不了风浪。

  邈云关收复之后,萧玥立刻便派五万人增兵南疆,一年前,南疆结事也已结束,程初容在战事了结之后,带着鸣龙回了花锦城,与他们也一直是书信联系。

  而他们在收复邈云关回城之日,正遇到路边一位女子生产,因怀有双胎,胎位不正,最后孩子生下,自己却死在了路边。

  宁镜不忍,将两个孩子抱了回来,事后才知道,这女子,乃是邈云关破后,被鞑靼辱虐过的女子。

  后来两人便将两个孩子留在了身边,养到现在。

  姜老收了方舟做关门弟子,这几年也学得很不错,战事结束后,便留在了邈云关内开了间医堂,阿囡一直在医堂里帮忙,时光如梭,两人在朝夕相处中也生了情愫,阿囡没有家人,曾经也是护国公府的人,宁镜问过阿囡的意思后,便由萧玥替她做了主。

  今日,便是他们大婚的日子。

  说是要穿得喜庆,毕竟主角也不是他们,两人换着日常穿着,却在腰间系上了红绸,方舟毕竟是宁镜身边的人,阿囡也于他们有恩,两人也是非常重视的。

  方舟这些年在漠北也有了一些积蓄,在邈云关置办了一个二进的院子,此时屋中早已是宾朋满座,阿囡没有家人,方舟的喜轿便从医堂里接了阿囡,回到这间院子,也是他们的新房,推杯换盏间尽是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众人见了他们,也并不见外,两人之间的事虽无人明说,但他们却也从未刻意遮掩过,这些年所有人也都看得清楚,经过曾经那一场灭顶之难,和这三年的血战,萧玥和宁镜之于漠北的恩,远远大于其它所有的东西,而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

  “萧将军来来来再喝一杯!”

  “今天是好日子,放肆一回宁公子不会说什么的!”

  “必需要喝!必需要喝!”

  这些人不敢劝宁镜的酒,一来知道宁镜身子不好,二来谁敢灌宁镜,萧玥铁定饶不了他们,一个个便都拉着萧玥喝。

  萧玥今儿也高兴,顺手便接了过来干了几碗,众人更高兴,纷纷都端着酒碗过来了。

  宁镜牵着宜儿,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带来的烟火气,让他也不由地被这喜庆的氛围感染,便也由着萧玥去了。

  萧定早就拿着小宝剑和一边的孩子玩成一片,小脸上尽是兴奋,此时正被一群半大的小孩围在中间,模仿着萧玥的样子指挥四方。

  如今天下安定,四海有余,身边亲朋满坐,屋中喜事临门,四周皆是一片欢欣祥和,入目尽是酡红的醉颜。

  连宁镜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一向清冷的人此刻也被周围的环境影响,笑意盈满了整张脸。

  “公子,公子!”方舟举着酒杯,脚步有些不稳地朝他走了过来,走到宁镜面前时,完全是下意识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兴止,但还是藏不住地高兴:“今日,我,我一定是要敬公子一杯的,若没有公子,就没有我的今天!”

  宁镜的身子本身是喝不了酒的,但这些年多亏了姜老和方舟的调理,如今也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连身高也迟来地抽长了几分,只比萧玥矮了小半个头了。

  宁镜从一边拿起一只酒杯,就着酒壶就倒了一杯酒,方舟见状连忙阻止:“公子你别喝,我喝就行了。”

  宁镜笑着推开他的手,将酒杯碰了上去:“别人的酒,我不喝,你的酒,我必定是要喝的。”

  方舟是曾经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希望他好的人,如今粗粗算来,从十二岁到现在的二十四岁,已经度过的这二十四年里,有一半的日子里,都有他,如今看着他成家立业,余生幸福,他亦是同喜。

  方舟一身大红的喜袍,喝了太多酒,此时满脸通红,眼中有泪。

  曾经跟在他身边的小小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人,方舟一饮而尽杯中酒,扑通一下跪在宁镜面前,他挥开了宁镜要来扶他的手,给宁镜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公子,我不会说话,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公子!”

  从郎朗晴日一直宴饮到夜幕降临,萧玥高兴,一群军中汉子聚在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宁镜看着倒在榻上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想去拿帕子给他擦脸。

  可才起身,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向回拉去,恍神间便已经落入一个满是酒香的怀抱。

  宴中用的都是自家酿的好酒,喝多了虽醉人却又舒服。

  “宁镜,我好高兴。”萧玥抱着人,在他耳边喃喃着:“今儿真高兴。”

  宁镜被他搂在怀中,他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此时修眉舒展,双眼微磕,英挺的鼻梁在帐内落下一道清晰却又模糊的阴影。

  少年的身体越发强壮,已经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搂着腰身的手臂那么紧,贴在腰侧的手似乎无意识却又仿佛习惯般地轻轻揉着,温柔至极的手指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刚才在人群簇拥下有些发汗,满身的酒香被这热气一蒸,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宁镜想着,自己明明只喝了一杯酒,在这个怀抱里却仍然感觉有些微醺起来。

  “我也高兴。”心跳骤然悸动,宁镜扶在萧玥肩头手探出,贴上滚烫的脸颊,轻轻用力,便将萧玥的脸转了过来,看着他眼中骤然浓重起来的颜色,将唇贴了上去。

  “那就再高兴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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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才能更高兴呢?

  大婚(二)

  这些年,两人对彼此的身体早已熟悉,闭着眼也能轻而易举知道怎么让对方快乐。

  萧玥酒量很好,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意识仍然还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却更热。

  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瞬间便调了过来,带着酒香的吻浓重地落了下来,在柔软的唇上辗转,引得两人沉沦更深。

  身下修长纤细的身体终于是比之前要更健康一些了,不再是一手的骨头,长了些肉,摸上去时更加柔软,简直让人无法离开。

  帷帐还没放下,烛火中如玉般的肌肤渐渐染上了一层氤氲的粉色,向来清冷的眸子泛出水光来,湿漉漉一片,将眼角都浸透,眸光中一片潋滟。

  萧玥撑起身体,在醉眼朦胧中看着这张脸,哪怕日日夜夜怎么看都看不够,就见着他黑发散乱在床榻之上,被吻得艳丽的唇勾起一抹笑,那嘴角的弧度似乎带着小小的钩子,就这么探到了他的心里来,牢牢地将他的心勾住,让他的眼一瞬也不愿意移开一分。

  “看什么。”宁镜懒懒地躺着,衣领早已因两人的动作而蹭开,锁骨上颜色还未褪去的印记无时不在提醒着萧玥。

  怀中人是心上人。

  心上人是怀中人。

  萧玥心里的满足几乎要溢出来了,他凑过去一边蹭着亲着,一边说道:“我在想,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孩子都这么大了,竟然连个婚仪都未有过。”

  婚仪?

  宁镜一怔。

  他们同为男子,又是这样的身份,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能和萧玥有一场婚仪。

  “别人有的,我的小镜子也要有。”萧玥吻上了他的脖子,留下一片濡湿的痕迹。

  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脖子蔓延全身,宁镜喘了一口气,看着身上醉眼朦胧,动作却依旧温柔的少年将军,心里密密麻麻的如同有一场雨落下,落到心尖上却带着醉人的香气。

  那不是雨。

  是酒。

  宁镜醉在其中,抱住身上的人,眉眼缱绻,声音被亲得微哑,带着潮湿显得分外软糯:“那要不我们先跳过其它的,先洞房吧,萧将军。”

  身上的人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一声略带不满地声音从肩窝处传来:“不要总抢我的话。”

  衣衫已乱,灼热的吻在身上流连,浪潮越发汹涌,宁镜的手指都忍不住蜷缩起来,闻言仍然笑着:“……你说,我听着。”

  一边说着话,手却摸上了人的腰,灵巧地将那束着腰的腰封解开,温热的指尖缓缓探入其中,点起了火。

  萧将军的呼吸急促着,被那柔软而温热的指尖扰乱了思绪,此时什么话也不想说,揽着人的背脊直接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极为熟练地将那月白的锦衣扔到了榻下。

  被翻红浪,春潮不息。

  夜幕中,暗卫们悄无声息地退开,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帐中人。

  宁镜知道萧玥向来言而有信,那日虽醉了,但看他的样子也还没有醉得完全没有意识,起码洞房这件事还能一如既往地认真。

  可是宁镜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急迫。

  午时才起的宁镜坐在桌边,饭桌上的菜没吃几口,就被一边的客家拿着单子报着的一长串聘礼报懵了。

  “……聘礼?”宁镜放下筷子,瞥了一眼那礼单。

  管家一大早就被萧玥挖起来,连他自己都还没捋清楚呢,只能流着汗点头:“是的,宁公子,爷吩咐的。”

  宁镜沉默了。

  在这世上,他无亲无故,这一长串的聘礼他是想给谁?

  烧给泉下的师傅吗?

  “爷呢?”宁镜问。

  管家擦着汗:“一早便出去了,现在还没回。”

  正说着,外头就见萧玥正大步跨进来,见宁镜正在吃饭,立刻便让黄金添了一双筷子。

  他满头大汗,显然是在外面跑了一上午,管家见状连忙退到一边,不敢打扰他们。

  宁镜等萧玥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你这聘礼是准备送到哪里?”

  萧玥闻言抬头看他,丝毫没有敷衍,反而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说道:“我想了许多地方,都不太合适,毕竟你的家就在这里,最后想了半天,要不就从方舟家里迎亲吧,他也算是你的故人,刚成过亲,也正好沾沾喜气。”

  宁镜见他那一脸的认真,心中刚才那点荒谬感也淡去了。

  萧玥想做,不管什么,他便陪他做就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行。”宁镜点头,又问道:“日子定了吗?”

  萧玥一脸的喜气,带着憧憬:“定了,三日后就是个好日子,就这天。”

  宁镜却是笑了笑,说道:“行,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身后的黄金和管家都投来诧异的目光,黄金忍不住说道:“爷,会不会太近了,我们还要准备,这个时间怕是不够吧。”

  萧玥放下筷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伸手拉起宁镜的手,明亮的眸光如同正午的阳光一样炙热:“我本想三书六礼,提媒下聘,别人有的喜气,我想都给你,可刚才我去找了张婶,说若是正常下聘迎娶,最少要提前一个月新人便不能见面,还有各种繁琐的流程,我受不了那么久,你就委屈一下,三天,我照样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仪。”

  自从宣煊即位之后,漠北军已经不再像先帝在时那般艰苦,可毕竟受地域所限,定然是没有其它城池那般繁华的,但对宁镜而言,有萧玥在,他也并不在意那些。

  宁镜心底柔软成一片,仿佛有水波在温柔地荡漾,故意说道:“我们都是男子,为什么一定是我嫁你,不能是我娶你呢?”

  萧玥却浑不在意:“你娶我也行,反正定儿和宜儿都是叫父亲和爹爹,也没什么差。”

  三日确实太过匆忙,好在方舟刚成亲,屋中的红绸都还未拆,一听到此事,一家子便又忙碌起来,竟是比方舟成亲还要认真起来,而将军府更是从上到下忙成一片,但一听是萧玥要成亲,周围的民众也都跟着忙了起来,一时间不止将军府,连着所有人都在自家挂起了红绸,比起年节都还要欢快,弄成有些普天同庆的味道来。

  迎亲当日,萧玥换上一身大红的喜袍,头上整着金冠,曾经英俊的眉眼如今已经成熟,更添了稳重,平日里若是皱眉时也总是带着一股杀气,而今日却是笑得合不拢口,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在黄金和白银的簇拥之下便出了门。

  黄金和白银一眼便认出了那柄扇子,看着拥过来的众人,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开口。

  一群军营里的单身汉们都凑了过来,大部分人没识几个字,却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品鉴起来。

  “哎,还拿着扇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将军不拿刀枪,拿扇子呢!”

  “快给我们看看,还这么宝贝。”

  “这扇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吧,今儿怎么拿出来了。”

  萧玥也不吝啬,“刷”地展开折扇,一面书,一面画,虽说不是什么金柄玉骨,但那让看不让碰的样子,也是宝贝得紧。

  等众人品鉴得差不多了,萧玥摇着扇子,淡淡地道:“定情信物而已,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大家应该都有吧。”

  本来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就静了一瞬,随即纷纷朝外走去。

  “不干了不干了,这还没到喜堂,就已经受不了了。”

  “知道今日大喜,也不用这么埋汰人。”

  “今日的开门诗别指着我们了,不干了。”

  嘴上说着,可活还是没少干,才出大门,便看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围在了街头,孩子们坐在大人的肩头,手中拿着花,嘴里喊着要喜糖,喧闹而热烈。

  两人都是男子,没有花轿,没有喜帕,踏雪跟在萧玥的身后,背上驮着红绸扎成的花球,哒哒地走着,宁镜知道这一群军中汉子战场上是一把好手,作诗上是一塌糊涂,也没为难,听到外面喧天的锣鼓声时,自己走出了门。

  萧玥看着一身大红喜袍的宁镜,他从未见过他穿过如此艳丽的颜色,连他惯常的那一身月白锦袍都不能夺去他一分气度,此时一身艳红,将玉般的脸衬得更加如月光般莹亮,一双丹凤眼似乎被那喜服染红了似的,眼角都晕着一层薄红,少了往日的冷清,如同一株正植花期的红莲般灼烫了人眼。

  他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朝他笑着,一步步朝他走来,萧玥突地耳中一静,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八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身上稚气未褪,却一身清寒,那么瘦弱的身子扛着仇恨,带着曾经伤痕累累的过往对他说,求三公子护我周全。

  如今眼前的男子,一身清贵,曾经那些在风寒中结成的一层冰霜如同聆天雪山上的雪一般融化成春水,在阳光下化成春风,眼中盛着春光朝他望过来。

  直到宁镜骑上踏雪,两人并肩而行,在众人的拥簇和祝福声中回到将军府,他接过喜娘递上来的红绸,牵着他走进喜堂之时,灵台似乎才清明过来。

  曾经那个在烈火中朝他走来的纤弱少年,如今已经成长成为俊美温柔的男子,他们一同走过那些艰难和困苦,经历过烈火和暴雪,趟出了经年的风霜,终于可以在这一刻,祈求天地的护佑,陪伴彼此终身。

  “一拜天地!”

  两人俯身,虔诚无比的拜下。

  “二拜高堂!”

  宁镜看着前方四座牌位,一时眼眶湿热。

  这里这不止有国公和国公夫人,亦是有师傅和师娘,萧玥从来都是知道他心中所想。

  “夫妻……夫夫对拜!”

  两人眼神相触,皆见对方眼中的湿润,一切在这一眼中已尽数了然。

  “送入……洞房!”

  一直安静的观礼的人群在一刻爆发出惊天的掌声和欢呼之声,响彻整座将军府,整个邈云关,整个漠北,整个天地。

  但愿天地人不老,从今与尔共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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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神奇,三月的最后一天完结了。

  写到这里,萧珍珠和小镜子的故事就要告一段落啦,他们会一直幸福的下去的。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间有种熟悉的朋友要远行的感觉,有点怅然若失,但是他们依旧在,过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感谢萧珍珠和小镜子陪伴我这么久,当然最感谢的还是各位小天使们一路的支持,数据其实一直不好,中间也有感觉到很沮丧和自我怀疑的时候,是你们一个个收藏,一个个点赞,一条条评论的支持让我想把这个故事好好写下去,不想辜负一直在看的小天使们。

  天地不老,CP永生!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