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真的很不看场合,楚渔和黑色动物本来好端端地在穿越山林,可是大雨忽而降至,完全没有给人反应过来的时间。

  周围没有房屋,他们只好躲进阴暗的山洞里避雨。

  “好难闻的味道……”楚渔捏着鼻子,实在闻不进去其中腐朽的气味。湿掉的枯枝竟然是这个味道吗?

  他往里面拨弄了一下,却摸到了奇怪的东西。

  山洞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他也无法得知那是什么。

  黑色动物随意地打开一只眼睛,瞳孔像灯泡一样发光。

  楚渔先是惊吓,随后忍不住给人家比了个大拇指,随身携带鬼神牌手电筒——野外专用版本。

  黄色的光芒把漆黑的山洞照得无比明亮,楚渔这才弄清他碰到的东西是什么。

  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这也是怪味的来源。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尸体,还是它的惨状,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头。等到楚渔好不容易强压下那种感觉,去观察那残缺的尸体,发现对方的致命伤是腹部的刀伤。

  那张脸上,遗留着绝望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谁杀了。

  楚渔离尸体远远的,几乎躲到洞口去了。猛烈的雨水滑过黑天,像在玻璃上作画。

  别害怕,要勇敢。他这么对自己说,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冷,身体瑟瑟发抖。

  黑色动物盘着它的身体,它变得比原型小了很多,这样才能被这个山洞容纳。它平稳地呼吸着,观察着他饲养中的人类。

  也许对方是太冷了。这么想着的它,伸出尾巴去绕住了对方。

  楚渔抱住对方毛茸茸的尾巴,头低下去靠着肩侧。

  黑色动物就这样趴着睡着了。或许是风雨太爆裂,这自然的催眠音竟然让它睡得很熟。天地本来就是黑暗的,生来就是安睡的摇篮。

  等它睡了个“午觉”起来,尾巴勾在一起,尾巴缠住的东西不见了。

  外面仍然在下雨,暴雨狂流。

  它饲养的人类难道又逃跑了吗?

  黑色动物伸了个懒腰,尖锐的爪子在地面上勾出条条的痕迹。

  好了,该出去找找他了。

  雨水从它的皮毛上弹开,黑色动物的表面出现了一层散发着淡淡光亮的光罩。它嗅着空气中还未被雨水完全冲刷走的味道,去寻找跑丢的人类。

  楚渔正在踏过一条湍急的溪流,雨太大了,他快要连眼前的道路都看不见了。溪流中有几块不平坦的石头,他便是踩着这个过去的。

  雨水嘀嗒嗒嗒,把他整个人都淋得一塌糊涂。

  趁着对方睡得如此之深,楚渔悄摸离开了山洞。他走出去的时候对方还没醒,于是,楚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希望大风和大雨会把他的味道全都刮走。

  楚渔很难去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到哪里去,但总得走走看。世界上本没有路,但总有人会走出去的。

  树林长得很杂碎,他也分不清南北,只好凭借着第六感向一个方向走去。

  切,他自言自语,怎么现在当起好汉来了?

  楚渔抹了一把自己变得冰冷的脸,手指插-进头发里,可无论怎么揉乱,它也只会贴在头皮上,像一坨浸水的海带。

  幸好的是,走到半路雨停了。天上结束了它的淋浴,一切又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楚渔幸运地找到了村庄,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有些过分得眼熟了。村庄的房屋高矮不一,用于晒谷和草的广场却大得过分。空地上插着许多木桩,上头挂着一些干草,看起来像是防虫药。

  楚渔蹑手蹑脚地绕了两圈,惊觉这里就是他所谓的“出生地”。

  不是吧,他们都走了一整年的路了,怎么又回到原点了?这也太奇怪了。难不成命运就是个圆圈吗?

  这样一来,楚渔就不敢走了。他还记得自己被一户人家捡到,就吃了两口饭,就被人家假装成自己的孩子当成祭品献祭给那只大黑乌鸦了。

  想要逃跑也没有错吧?结果好死不死遇到了另外一个坏家伙。

  面对这个带给他不幸的“诞生地”,楚渔瑟缩了两下,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去寻找别的落脚地了,但雨停了,他很怕遇到别的人。凭借着微弱的记忆,他记得附近有个公用的大仓库,用来堆放干柴与稻草的,地势比较高,也没有什么破漏。

  前几天住宫殿,这几天住山洞仓库,这就是人生的起起落落落落落。

  楚渔藏在草堆里,只露出呼吸的鼻子和嘴巴。稻草堆里比外面的世界要暖和多了,他蜷缩着,忍耐着腹中的饥饿。

  如果他找到的村庄不是这一个就好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楚渔感觉有人在摸自己。他猛然惊醒,手脚一抽搐,直接坐了起来,哪想到头发被扯到了,疼得他哇哇直叫,直接躺回草堆里。他边上靠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头发又黑又长,两只大眼睛在脸上占据的部分太大了,位置又不平行,黄溜溜的眼珠里甚至都没有光,看着令人毛骨悚然。他看上去像个化形还没有成功的妖怪。面对这种未化形成功的妖怪的第一反应,就是物理制服。

  楚渔的胆量时大时小,主要在于手边有没有趁手的工具。

  这个仓库是存放干柴干草的地方,自然也有些农具。在睡觉之前,楚渔拿了一把锄地的小锄头放在身边,就是为了这时候用的。

  对方万一是人怎么办?楚渔也不是没有这样的顾虑。可当他看到对方身后那条麻绳一样长的还没有收起来的尾巴,楚渔的怜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抄起锄头就往对方脑袋上砸,但农具 却没有落到它落的地方。

  一会儿散步一会赶路的黑色动物,相当轻易地找到了人类的所在地。但它的身躯实在是太大了,一脚踏下去可能会踩烂这里不坚实的土地。它像往常那样变小了,可那又太像只猫。

  ……

  宫廷里有很多豢养的猫咪,最受妃子宠爱的是一只毛发雪白、眼睛碧蓝的猫。很高傲,大部分时间都不理人,但后来它才知道,原来蓝眼睛的白猫大部分都是笼子。

  人类很喜欢猫,黑色动物瞧见他好几次去逗猫,有的时候还会被猫弄伤。它在人类的画纸上也见过猫,是黑色的小猫,眼睛倒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

  偶尔,黑色动物会听见对方说梦话,说什么小黑宝宝。

  好吧,看来人类真的很喜欢猫。

  可是猫的模样有损它的形象,这让黑色动物很不爽。它思考了一下,尝试着改变自己的形态。

  鬼神们最先诞生的时候,都没有自己的形体。它们遇见的一切,都是化形中的材料,那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拟态。

  黑色动物呼吸着空气中潮湿的因子,缓缓吐出一口白烟一样的雾后,他已经变成了它概念中的“人类”。

  而现在,它自以为的“人类”被农具狠狠地赏了一下。第一下它抓住了,没想到人类没放弃,又给它来了这么一下,砸得它颇有些七荤八素的感觉。

  它的手里还抓着人类的头发,因为一开始,它还靠在一边摸对方。

  不知为何,脑袋上感到轻飘飘的……

  楚渔摸了摸脑袋,崩溃了。他浓密的头发不再,他距离被人叫做秃子已经不远了。

  化形失败的“妖物”直接扑倒了楚渔,楚渔闻到“他”头发上散发出的怪异的臭味,他抓着对方的肩膀,许久没修理的指甲扎进对方的皮肉。

  但是没有流血。一滴血也没有流。

  黑色动物的鼻子贴在楚渔的脖颈上,它嗅来嗅去,湿冷的空气被操控得来回晃荡。

  这种上对下的压迫让楚渔忍不住大骂对方,他过分激动的情绪反而让黑色动物更加好奇了,这对它来说反而是有意思的事。

  化形很不舒服,空落与隔阂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支配着它,于是它在一瞬间解除了化形,它庞大的身体瞬间挤破了屋子,砖与木板纷纷掉落下来。

  山与鱼,看着模样很可怜。

  黑色动物又忧虑着把人类压死了,它注视着对方,楚渔困难地爬起来,在灰尘里呛咳了好几声。

  上辈子犯罪,这辈子摊上这种东西。

  一看到对方其实是野兽,楚渔诡异地放下心来。

  吓死了,还以为是妖怪呢。

  ……

  但他本来就是为了躲对方这个“妖怪”才跑出来的啊?

  仓库的震动,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见。村子里长腿能走路的人都跑出来了,楚渔灰头土脸,能看出来是人,黑色动物全身乌黑,只有两只大眼珠明亮得过分。

  村长本来都睡了,听到怪声,还以为是地震,被女儿搀扶着出来,哪想到看到一只擅闯他们领地的鬼神。收获祭品的黑鸦吓跑了,站在远远的树枝上,红眼睛一动不动。

  黑色动物傲娇地哼了一声,可在他人听来却是震天响的天雷,吓得他们立马跪地认错,生怕惹怒了这个吃人的怪物。

  楚渔悄溜溜地站起来,连这点小动作都被对方发现。

  但是没有一个人关注他,楚渔在人群里看到了当时绑架他的那对夫妇,他们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诚惶诚恐地去对待鬼神。

  他们压根就没记住过楚渔。

  在这片大陆上,谁还能记住他呢?

  他一路伤心又怄气,像个不说话的秤砣。虽然以前他也不怎么说话,但并不是一声不吭。

  黑色动物烦躁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它感觉,似乎只要自己靠对方太近,它的宠物就会充满负面情绪。

  切……

  它想着,不要理人类了,它也是有脾气的。

  他们一前一后,也不计方向地一直往前走,遇到山坡就爬过去,遇到小溪就跨过去,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奥瑞托迦的国土上,但并不是王城内,而是边境。

  在那里,楚渔见到了一个他都快忘记了的人。

  “……你是女人!”

  出现在楚渔面前的,正是曾经和他一样悲惨被当成祭品、随后他们一起逃跑的那个瘦小子。对方如今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但看着营养不少,脸蛋变得圆圆的,头发也留长了。

  楚渔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她叫玛雅,之前参军了,如今在做边境守卫官。

  好不容易遇见熟人,楚渔的心情喜悦了起来,他和对方攀谈的时候,完全遗忘了跟在他后头的某个东西。

  黑色动物因为这些忽视而感到嫉妒,它一个人在冰川之地生活了很久很久,抓到人类的时候,它像得到一个新玩具那样珍惜对方。可现在它不仅仅想要新玩具了,它想要的东西自己也说不清。

  楚渔没告诉玛雅自己的名字,他想着,如果他告诉玛雅了,那么鬼神一定能从对方的脑中找到这个名字。

  黑色动物在不爽,楚渔也在怄气,除非对方向他道歉,否则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对方的。

  小黑宝宝: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