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

  虽然,在道歉的时候,楚渔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是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理由道歉。

  男人像毛茸茸的大型犬一样贴在楚渔身上,那头长长的杂毛摩擦得他皮肤痒痒的。楚渔平躺在床上,双手合着平放在腹部,看起来像一具木乃伊。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要把对方从床上推下去踩两脚的欲-望。

  楚渔按捺住了自己这种肮脏的想法,楚木乃伊躺尸了一会儿之后,被床旁的手机吸引了注意力。秋秋,懒得回,晚上再看。微信……那就不得不看了,看看脑袋有毛病的老板有没有下达一些更让人恶心的命令。但是微信上空空荡荡的,消息还停止在睡前。

  不知为何,感到有些许的空虚。

  可马上的,楚渔便从床上猛地弹起,他想起来今天不是周六,也不是周日,而是恐怖的、令人绝望的周三。周三周三,取他性命。

  可横在他身上的那双手却像铁链一样将他紧紧束缚住了,这让楚渔的弹射起床彻底失败,他又“啪”地一下弹回了床垫上。

  楚渔抓着对方看着就十分有劲的胳膊,他嚷嚷着,“我要上班了!”,那对有力的胳膊可不听使唤,楚渔窜来窜去,最后忍无可忍,从缝隙里溜走了。

  狼狈,太狼狈了。

  男朋友懒洋洋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杂草似的头发乱蓬蓬地垂着,他长臂一捞,就把正努力在床边穿裤子的楚渔给箍住了。

  “亲亲。”他的声音细若蚊蝇,但嘴唇却结结实实地贴在了楚渔的脸上,嘴唇与皮肤接触的感觉,有种用手指摩挲纸巾的错觉。

  楚渔惊呆了,惊吓之余,他的手臂甩到了人前的木制衣柜门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哎。”男朋友的声音轻轻的,“我看看。”

  楚渔正疼得不能自已,眼睛里差点滴下两滴眼泪来。男朋友握着他的手臂,小臂上红了一大片,但不是什么大事,过会儿就好。

  楚渔盯着对方脑袋上的清晰的螺旋,嘴唇撅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接触的时候,他身上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他们难道不是男男朋友关系吗?

  “别弄了。”楚渔面露疲倦,他把对方的手指头一根根扒开,“我上班去。”他面上充满了苦恼,早上,并没有让他变得清醒,反而更加迷糊了。

  男朋友说:“你睡胡涂啦,你都辞职好久了。”

  楚渔眉头一皱,“你当我傻。”他的钱包里只有这么一丁点的钱,他怎么可能在家啃老。楚渔解锁了自己的电子货币包,想把那可怜的数字转给对方看一下——他本来是打算攒钱买辆小车的,然而,钱包里的数额让他忍不住倒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00000……0

  这其中,到底有几个零。

  楚渔沉默了两秒,哈哈说:“这个梦好逼真,我差点就信了。”

  他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异常清晰的认知。

  但墙壁的脉络,人脸的精细程度,还有过分清晰的意识——

  楚渔跑到客厅,墙壁上还挂着他从医院里带回来的十花铜镜,这面铜镜,能够制造全新的世界,而他已经体验过整整两遍了。

  一切都豁然开朗了,绝对、绝对是这面古怪的镜子搞的鬼,这就是引起他浑身鸡皮疙瘩的罪魁祸首。

  楚渔他,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钱!

  脑中的迷惘一下就被击破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抄起手边的草莓熊按摩锤——的木柄,朝镜面狠狠砸去。

  这是楚渔第二次砸碎镜子了,他又听见了铜镜的悲鸣。不过砸了一次也没见得坏过,想必也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十花铜镜的中央出现了一条裂缝,裂纹飞速变多变长,直至布满整个镜面。楚渔的耳边出现了十分清脆的破碎声,他眼前急速飞过一团黑雾,再一眨眼,他出现在发小的家里。

  不对,不是出现,他本来就在唐明端家住着呢。

  幻境太真实了,连肥皂都是家里在用的那一块。

  墙壁上的铜镜彰显着它非凡的存在,它本来应该同幻境里显示的那样,挂在楚渔家的客厅里。楚渔摘下它,在手里晃了晃,镜子摸起来沉甸甸的,看起来和普通的铜镜没什么区别。

  “坏家伙。”楚渔喃喃着,像拎垃圾那样拎着铜镜往卧室走,真不知道这镜子怎么想的,竟然会给他意淫出一个男朋友。

  哈哈,疯批。

  他被幻觉偷袭了。

  楚渔懒懒散散地抓起自己耳侧的头发,手指触碰头皮的感觉让他安心下来。可他的安心没有持续多久,当他打开卧室的房门,看见床上的那个东西的时候——

  首先,其次,最后。

  这就是楚渔和这个“男人”相遇的三次时机。

  对方靠在枕头上,双手背在脑袋后,那颗乱蓬蓬的黑色脑袋,和幻境里的一模一样,脸上流着一些猫一样餍足的神态。他一看见楚渔,眼睛就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放大了,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楚渔也发现了他双眼的这种变化。

  男人改换了身姿,他的双腿跪在床褥上,双眼沉静静地观察着楚渔。他嘟囔了两声,竟然在说,“我不是流氓。”

  啥呀。

  楚渔抱着铜镜,铜镜的边缘是木头的雕花,他的手指从那些雕花上抚触过,像是触到了静电,一下子就弹开了。

  光是盯着对方的眼睛,楚渔就感到了不适。他注视着对方,心情中充满了巨大的胆怯。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身旁呢?简直和跟踪狂没什么区别。

  要不要再重新来过呢?“猫”在心里想。它低估了当事人在某方面的意识情状,它真是个傻瓜。如果再来一次,它会做得更好的。

  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猫虽然会读到楚渔的想法,但那并非是对方内心的全部。它越是去思考,想要得知对方全部的想法就越强烈。如果是以前的话,它一定会把别人的脑袋瓜打开来看一看的,但一想到对方事后那悲戚戚的恐慌表情,猫就觉得那样子实在是可怜至极,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实施这种想法的欲-望。

  它迟疑了大概五秒?或者更长一些,这个事后,抱着铜镜的青年缓慢地后撤着,他素白的面孔上被太多的疑虑所占据。

  循序渐进,循序……渐进。猫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所以这个时候要不要求饶呢?它知道楚渔很吃这一套,只要对方一心软的话,它就又占到有利位置了。

  可只是思想的电光火石间,捧着十花铜镜的青年冷不丁地喊了个名字。

  “小黑!”

  对于人类饲主的呼唤,猫已经形成了一种十分强烈的条件反射。在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小猫咪的形状,四只小脚可以被一起握在手里。

  糟糕透顶了。猫这才反应过来。它的瞳孔快速地移动着,金色的独眼滴溜溜地转,看上去如人类一般不安好心。

  楚渔三两步往后退着,他“哐”地拍上了房门。

  懂得都懂,懂得都懂。

  他只是觉得有些头晕,都怪这世事难料。

  此时楚渔便觉得发小说的对了,做人太单纯,是会被骗的。虽然他平时会把猫放在屏幕前指着屏幕上的猫娘告诉它变变变,但是,他想要的并不是猫男,说不定还不是猫男,有可能是更加古怪的东西。

  粉红月亮笼罩下的废墟,藏在废墟里的庞然大物。

  以及,他(唐明端)家床上的猫男。

  楚渔抓着铜镜的手更加紧了些,他觉得口干舌燥,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明——端——”楚渔开始喊对方的名字。他拉长了语调,可是没能得到任何一个答复。

  猫觉得大事不妙。它张开自己无穷大的嘴巴,从黑洞一样的嘴里吐出一个湿淋淋的东西。唐明端身上包裹着一层黏糊糊的鱼泡一样的膜,里面藏着供他呼吸的氧气。猫轻轻嗅着对方的呼吸,它只是想要对方吃一点亏。对于先前那个杀人犯,可没有眼前这样的待遇。

  猫用脚掌踩了踩唐明端的胳膊,“鱼泡”终于破了,从里面露出对方已然潮湿的面孔。

  【醒醒。】它继续踩着对方的脸,男人的脸颊肉被它踩得满是可爱的爪印。

  被挤压着,疼痛刺激着,唐明端悠悠转醒。他醒来所看见的第一个场景,是楚渔抓着猫的身体上下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