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渔和唐明端,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在一夜之间变成被父母揪着耳朵说的那种程度。

  唐明端说没呢,楚渔就发了一个“小狗哭泣”的表情给对方。

  小黑瘫着肚皮,像一条死掉的大鲤子鱼,看样子只能卖五块钱。

  奶奶对这个唯一的孙子特别嘘寒问暖,甚至还给了楚渔五十块钱,让他去买点水果。

  五十块钱。

  有的时候,一眨眼间就花出去了。它其实很少,但对于奶奶来说,这已经是她攒了很久的钱。之前做活的每一笔钱,她都是直接上交,从没用过。

  楚渔眼睛酸酸的,骑着电瓶车去街上买了一点橘子,然后买了花生和香瓜子。他自己是不怎么爱吃这个,但奶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嚼几粒。她的牙口还算好,七十六岁了,甚至还能吃螃蟹。

  小黑在家里跑上跑下,上蹿下跳的,它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家门口的枇杷树。坐在树冠上,不仅能够占据有利视角的高地,隐蔽效果也特别好。

  因为它太黑了,藏得又特别深,楚渔想要找它玩的时候,就得到处喊来喊去。

  “小黑——黑黑——”黑黑就是小黑的爱称了,楚渔觉得“黑黑”听上去比“小黑”可爱多了。楚渔这么一叫,猫就从树冠上跳下来,甩甩尾巴,又是一条帅猫。

  回来的这几天,家里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待楚渔,搞得好像楚渔是什么脆弱的小动物一样。

  特别是一家人坐一块儿吃饭的时候,那种目光格外强烈。但吃饭嘛,吃着吃着就聊起天也是件正常的事情。一开始还在说之前生病的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到他工作上的事情了。

  而楚渔,又十分恰好地,说漏了嘴。

  张文英听说楚渔被辞了,有些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妈都没听你说过。”

  楚渔瞒了好久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露馅。他把事情的原委支支吾吾地说了一遍,他妈看他的眼神又不成器了起来。

  主要是,这边人眼里的好工作无非是教师医生之流,楚渔就是个破画画的。不仅是个破画画的,现在还是没有工作的破画画的。楚渔的悲伤,像大海那么深。

  吃完饭之后,楚渔就找猫哭嚎。“这也不是我的错,这明明就是世界的错!”他嚷嚷着,把猫翻来覆去地揉捏着,猫一点也不恼,时而喵叫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楚渔又解释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呀,”他掰了掰手指头,“我明明打了好几份工,对吧。”虽然结果有的不尽人意,但还是小赚了一笔。

  猫用爪子拍拍楚渔,告诉他,你已经很棒了。

  楚渔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其中充满了一定的嘲讽。他定定地去看小黑,但小黑的眼神依然很纯良。

  ……大概是我多想了吧。

  回家后,楚渔的日常就变成了吃吃喝喝睡睡,吃饱了就去外面散会儿步。他特别爱睡懒觉,总是要和猫一觉睡到中午时分再慢吞吞地起床。

  一开始那几天,楚渔的确享受到了这样的睡眠。。可是没过几天,早上八九点的时候,张文英就过来给他拉窗帘了。

  楚渔走出家门,小黑在它边上一扭一扭的。虽说是正经的猫步,可楚渔怎么看,都觉得它的屁股扭得特别厉害。它脖子上的红绳晃着装饰用的“招财”“纳福”,偶尔发出叮当的声音来。

  散步的地方其实很有限,来来回回就是那么点地方。从楚渔家到东边的田地,就是这样一条钩子形的道路,一天下来他能走上十几回。

  在家里自然不能太在意自己的模样,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穿着,睡衣帽子围巾拖鞋,怎么舒服怎么来。楚渔套上自己的灰蓝色毛绒睡衣,戴着深蓝色的毛线帽,就这样出去遛猫。

  他一边散步,口袋里的手机则在播放惯例的歌单。当音乐放到《月光》的时候,他已经走到坟地那边去了。在火化规定出来之前,大家都是葬在桑树地里的。基本上,这些坟头都是靠近的,一块田一个。楚渔走过那里的时候,看见一棵棵松柏或笔直挺立,或歪七扭八。

  他突然看见道路尽头有一堆车辆。咦……这是怎么了?

  “咱去看看!”楚渔心中生出了好奇,便喊了猫一起去看。田地里有个认识的老伯站在沟渠边上,楚渔就问他,“阿伯,那边怎么那么多车啊。”这附近只有一个公路隧道,宽四米,道路也是很宽大的水泥路,也不至于会堵车吧。难不成发生了车祸?也不像是。

  老人家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个年轻人,才认出来那是楚文京家的孙子。老一辈的人基本上只认得老一辈,往低一辈去,他们就不晓得了。

  楚文京是楚渔的爷爷,前两年就去世了。

  “噢,好像说是要拍戏。来了很多人啊,还有人过来问路。”

  “啊?拍戏?”听闻这个消息,楚渔是免不了震惊的。他们这个破地方,能拍什么戏啊。他努力回想着这边的特殊样貌,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座文化遗产保护桥,自建立起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而且那桥他们还天天踩来踩去呢。

  除了这,还有什么?

  阿伯耸了耸肩,“我们这种人是搞不明白这些城里人要做什么,可能是要去黑隘子山吧。”

  楚渔重复了一遍,才弄明白,原来这个大伯说的是“黑眼睛山”。他会讲方言,但又不是特别会,很多时候都要土话夹杂着普通话一起讲。有时候,他憋得面红耳赤,也憋不出可以让人轻松理解的文字来。

  不过,黑眼睛山是什么?他从没听说这个。

  大伯指指远处,“就是那里,里面没人住,以前死过三个人。”他的手指的方向指向南方,楚渔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如果说死了三个人的话,他大概就清楚了。

  第一个人是一个中年男人,因为醉酒一脚踏空溺死在了河里。

  第二个人是附近的疯女人,因为跳河溺死在了河里。

  第三个是小卖铺家的孙子,因为玩水溺死在了河里。

  楚渔小时候就听过这个,而且三起事件都是在临近的月份。小时候的他,对这种灵异之说异常得害怕,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不敢关灯。

  楚渔虽然知道这回事,但什么黑眼睛山……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瞧那边没封路,楚渔就好奇地过去查看。车辆很多,松树边上都压满了。

  小黑优雅地绕过这些障碍,跑到楚渔的前头去。

  楚渔还穿着自己那件丑丑的灰蓝色睡衣呢,就算有了口罩的加持,他也不敢走得太近。

  几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在那里讨论着什么,一旁的面包车里还架着摄影机什么的。

  楚渔心说,这有什么,咱也是和大牌合作拍过电视剧的人(猫)了!

  楚渔就揣着手在边上小心地看,看着这些人忙来忙去,还拿着一张地图在指指点点。

  楚渔正看着呢,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等等……这个影子是——!

  楚渔大震惊,他还没有做好某种心理准备,那个男人就转过了身。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猫说:【是小汪和小咪。】

  楚渔知道,但楚渔不想理会。谁能来拯救一下穿着丑陋衣服的他?

  楚渔在心里说,别过来,别过来,并同时用眼神示意对方。很可惜,小汪看不到楚渔那真挚的眼神的,他走过来一瞧,满脸错愕,“怎么你在这里?”

  小汪——也就是周深深,认为自己遇到楚渔是一种不应该的错误。自从遇见了对方,他就感觉他和沈浼的频道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自从上次直播发现了尸体之后,他们的频道就被暂停了两个月。而两个月后,他们的爱探险栏目,已经变成了惊悚栏目。

  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被小汪那么一问,楚渔稍微有些尴尬,但他又想,这有什么尴尬的,这是我家啊。这样子一想,他的底气就足了不少。

  楚渔指指西边,“我家在那里。”

  “真巧……”小汪说得很慢。

  沈浼也过来了,她相当热情,甚至想要给楚渔一个拥抱,不过被拉住了。她赞赏道:“你的睡衣真好看!”

  太荒谬了……楚渔想,他实在难以对他那变异版的哆啦A梦说可爱。这睡衣是老妈买的,楚渔先前先前没过目,拿到手的时候已经拒绝不了了。还好它的舒适程度不错,否则楚渔真的会哭死。

  楚渔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给蒙起来,他不想自己的代号是变态哆啦A梦男子。

  楚渔忍不住捂脸,他问起正事,“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啊?我听那边的老伯说要拍戏。”

  “拍戏?”沈浼看看小汪,笑了,“不是拍戏啦,是户外真人节目,我们要去一个荒废了很久的村子住几天,”沈浼用手遮住嘴,“听说,那里可有了不得的东西。”她自然伸手去探小汪的背包,“看我们带了什么!”沈浼手里的,是小汪的佳能相机。

  自从上次在安慈综合医院拍到鬼的真实模样之后,他们两个去哪儿都要带上这个照相机。

  “节目……”楚渔的眼睛转了转,“那个地方,我走过很多回,房子不是塌了就是烂了,这怎么住。”

  沈浼说,节目组临时搭了板房。

  楚渔还是觉得这没什么看头,他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年也没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沈浼看了看楚渔,眼神里藏着狡黠,”导演那边说,想找一个本地人帮忙,你看——“

  楚渔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沈浼,介绍工作的神。

  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