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忘记了那个人是谁,祂叫什么名字,祂长成什么样子,祂的种族是什么。
猫全部都忘记了。
很多很多年之后,猫成为了世界的“太阳”之一。它又想起那个人,那个在它记忆里基本上消失了、只剩一道虚影的人。猫很少时候才会想起那个影子,但影子一经出现,并不会像花香一样迅速消散。
艾嘉尔德是掌控死亡的神明,每死去一个生灵,他的力量就会增强一分。他知晓乌托迦所有死去的生灵,而与之相对的,翡则知晓一切活着的生灵。
猫问过翡,它(猫)想念的、挂念的那个人是否还在,翡却摇了摇头,告诉它那是一个人类,而且那个人已经死去了,你得去问艾嘉尔德。
于是它去寻找艾嘉尔德。令人憎恨的艾嘉尔德,它不停地食用生灵们的死亡,却不肯分出一丝一毫。
面对猫的寻求,艾嘉尔德飘向高远的天空。他的声音从高天上落下来,又像是从地底响起。
“你知道一个人类对我来说的意义吗?祂对我来说,和一片树叶,一片花瓣的价值是等同的,我为什么要去记住它们的存在呢?”艾嘉尔德讥笑着,“别去找啦,那一点也不重要。你就算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你也无法再得到祂。”
“逝去的已经消失了,无论是生命,死亡,命运,都无法逆转因果,让一具白骨复活。”
“记起你失去的,只会增长你的怅然。想起你消失的,只会徒增你的伤悲。”
艾嘉尔德像一阵风呼啸着,他走过的地方,生命就离开了,死亡的大镰无情地收割着。
他的言语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时至今日,猫也没能想起来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
猫总是一个人呆着,它在它的凛冬之城里,纺织着命运的轨道。谁会遇上谁,谁会爱上谁,谁会杀死谁……千万的命运像水流一般随意流淌着。它知道世间所有生灵的命运,但它却不知道自己的。
猫以为,自己会一直是独自一人的。
在它穿越天空中的裂缝到达这个世界之前,它的确是这样想的。
它真的太虚弱了,脆弱得像是一只幼生种,谁都可以杀死它。
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看到的第一只动物,是一只猫。
也许这里的人类会喜欢柔弱的小猫,于是它就变成了小猫的模样。它是知道小猫这种生物的,小猫总是很受欢迎。
曾几何时,它似乎也遇见过这样一只小猫……
路边走过了很多很多人,有一些人根本没有发现它,也有一些人发现了它,靠近了它,然后就离开了。
楚渔是第一个向它伸出援手的人。
在猫看来,楚渔是一个脾气很大的人。在它的世界,从来没有人会这般高傲。人们祈求它,想要得知自我或是他人的命运。哪怕它从未揭露过一丝一毫,人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命运的内里,究竟是玫瑰还是毒蛇?
唐明端呆了有两个小时才走,他和楚渔说了很多话,夹杂着许多的笑声。猫头一次看到楚渔和人在一起这么轻松过,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有些局促,看起来呆呆地,看上去不怎么擅长思考。
猫的心情是忧伤的,这是一种别扭的情绪。
就好像“你怎么背着我有了更讨你欢心的男人”这样的感觉。
唐明端离开了,他说再考虑一下,毕竟嘴上说的再好,同居了之后问题频发是真的叫人难受。
楚渔犹记得很久以前,唐明端来他家过夜,睡的老熟了,还爱往他身上贴,跟他妈一模一样。
送走了唐明端,楚渔要开始处理猫的事情了。他的小猫——已经两个多月大了,身材变得细长了些,楚渔可以两只手捧着它。如果猫站在计算机前面,那么楚渔就会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它的身量比计算机的长度小一点,大致是这个模样。
楚渔问:“吃饭吗?”当楚渔词穷的时候,他总是会干巴巴地问,吃饭吗?
如果小黑愿意去吃饭,那么就说明它的心情还算是良好。如果小黑连饭都不愿意吃了,那可就完蛋啦。
猫精神萎靡地躺在楚渔的大腿上,楚渔摸摸它的小爪子,猫就发出了嗷呜的声音,也不像是不舒服,好像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楚渔说,人家走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呗。
碍于唐明端在现场,楚渔都没怎么回应过猫,他可不想被人家当成精神病人。
一开始的时候,猫的确是有话想说的,可现在,它竟然成了一种无话可说的状态。猫的心里空空的,因为它努力去想,也没办法在自己身上找到可以指责楚渔的理由。
再过一段时间,等它恢复了力量,它就要离开这里了。
它只是这间房屋的一个住客。
想到这里,猫更加颓废了。
楚渔担心地看着它,“你是不是生病了啊。”他用脸颊贴着小小的猫头,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楚渔觉得自己傻傻的,猫又不是人类,他这样子怎么能感受得到呢?
猫说:【我没有生病。】
楚渔就问:“你说你要吃罐头我也给你买回来了,可是你也不吃。”
人类饲主圆圆的棕色眼睛像珠子一样圆,里头还有两点光亮。
猫翻了个身,把肚皮露了出来,【我郁闷。】
“郁闷什么?”楚渔也歪过头看它。
事情的变化,开始于唐明端来到他家。
楚渔问:“你不喜欢他吗?我们都认识了二十来年了,我不识字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楚渔捋着猫毛,“唐明端人很好呢,就像我哥哥一样。”
楚渔又想起了那尴尬的告白之日。
好尴尬,好恐怖,好绝望。
猫也是刚认识唐明端呢,它都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猫尝试着去看对方的命运,唐明端的命运线非常地平,非常地安康。
这是猫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观察他人的命运。
对了,它还没有观察过楚渔的命运。
观察命运的走向,是一件很耗费精力都事情。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整个猫都蔫蔫的。
猫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金色的流光在眼底闪烁。
命运。
命运。
命运。
命运的纺锤散开了,银色的丝线向四方展开。那是一种带有坚韧质感的银光,比起丝线,更像是一种武器的刀刃。
纺锤摔落到了地面上,猫看见命运的银线戛然而止。
这说明,在不久的将来,比寿命将尽的时长要短的时候,楚渔会死。
猫看向楚渔,楚渔的脸颊上带着一点微红,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非常的有活力。
楚渔看见猫一动不动,像个玩偶一样弯着脚。他摇摇对方的小脚,然后去捏猫的脚趾。
啊,得剪剪指甲。
猫的脑袋掉下去了,眼睛滴溜儿圆。
楚渔笑了两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刷牙吧。”前句和后句压根就没有联系,可楚渔已经放下了猫。
此时的猫,尚未意识到人类的可怕。可怜的、郁闷的它,蹲在沙发上,在疑惑楚渔到底去做什么。
没一会儿,楚渔就拿着牙杯、新牙刷和猫咪专用牙膏出来了。
猫依然懵懵的。
楚渔已经开始刷了,他跪在地上,抓着猫的小脸,然后开始给对方漱牙齿。
猫有史以来第一次尝到了牙膏的味道。
怪怪的……
猫试着舔了一口,一股怪味往它的味蕾里边冲。
小黑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它整个猫都变得呆呆地,蠢蠢的,站直了像一尊雕塑。
楚渔回头去洗牙刷,再回头一看,发现猫已经倒在地上了,嘴巴边上还有一圈沫沫。
一瞬间,楚渔的脑海中浮现过数种恐怖的想法,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谋杀了这只可怜的猫咪。
猫在楚渔的脑袋里说:【味道好奇怪去……】
楚渔立马去擦对方的嘴巴,还打开猫的嘴巴,发现原来是小黑把牙膏吃到嘴巴里面去了。
“我在网上看到这个牙膏的好评很多的啊……”
楚渔立马让猫去喝水,也不要咽进去,直接吐出来。
就这么来回灌了好几次,猫才从那种猛劲儿里缓过来。
猫变得好虚弱,好可怜,好无助。
它需要人类饲主的抱抱才能好。
谁让它是一只这样柔弱的小猫咪呢?
楚渔觉得猫好可怜,他下次都不敢随随便便给对方刷牙了。
牙膏的后遗症还在,所以猫一直都是那副不动的姿态。
从九点到上床睡觉,它完美地执行着一座雕像的使命。楚渔在睡着之前,一直在慢吞吞地摸猫头。
新的一天很快就在无声中来到了,猫突然警觉,楚渔已经不摸它很久了。
它按了按楚渔的手机,发现已经零点了。
明天是星期一哦……
小黑又从一只变成了一摊,它游到床头另一边盖在了楚渔的身上。
小黑毛毯回想着楚渔刚才的节律,伸出一只小爪子轻轻拍打着楚渔的后背。
楚渔又开始做梦了,这一次,他梦见自己变得很小很小,猫变得很大很大,像人一样大。猫就像哄小孩那样哄着楚渔入睡。
楚渔又吓醒了,这诡异的梦能不能不要再来找他了!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些热,他一看,发现自己昨天夜里不小心多捞了一条毯子盖着。
楚渔眯着眼睛去拽毛毯,却摸到了什么光溜溜又分叉的东西。他努力睁开眼睛,借着光去瞧,却发现自己抓到了一只爪子。
楚渔沉思着。
妈妈,这个世界真的好恐怖。
这已经是楚渔不知道第几次呼喊他亲爱的妈妈了。
猫说,迟早打死那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