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载体>第47章 47. 表象

  傅和桥没有那个闲功夫特意上门来揍季行之,他本是来收拾弟弟的遗物的。

  季行之并不愿傅和溪的东西被带走,他不吭一声任打任骂后,又忍着一身的伤痛抱着对方的小腿乞求,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阿溪还会回来的,他还要回来给我做饭,他还要住在这里,他只是暂时回家过完年就会回来的。”

  “不要拿走他的东西,求你不要拿走他的东西好不好。”他眼眶湿红,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跪在地上看起来怪可怜。

  傅和溪留下的东西都是季行之的念想,也是他用于欺骗自己阿溪还活着,一切如常。

  傅和桥极其烦躁,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空理会季行之,也不想看这人的窝囊样。

  他抬脚把人踹到一边,便径直去了傅和溪的卧室,几周前他亲自给弟弟送来的行李,如今又要他亲自送还回去。

  季行之被关在了门外,直到傅和桥走后才被放进来。

  他着急忙慌地冲进房间,却发现傅和桥实际上并没有带走多少东西,只取走了几样傅和溪的证件,大部分贴身物品像课本,抱枕和衣物都被留了下来。

  季行之小心谨慎地把一些被弄乱的地方还原摆好,被褥和床单也整理成了傅和溪起床后的模样。

  他如常打扫卧室,整理客厅,按时吃饭,他记得傅和溪喜欢他穿什么款式的衣服,什么颜色的内裤,并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合格的,等待恋人回家的标准男友形象。

  只是那是傅和桥的咆哮依然声声回荡在他耳边,比起躯体上的疼痛,那句“你为什么不救他”更让季行之钻心挖骨。

  然而他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上阳路的十字路口是去学校和医院的必经之地,以后季行之每次路过这里都要回忆一遍傅和溪的死亡。

  他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路线,感受阿溪临死前一刻的绝望,愈发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说不了,只剩无可奈何的哀嚎。

  那是几天以后,事故现场已陆续被清理干净,只剩破损的路标和道路边沿的裂痕还诉说着那日的惨状。

  有人在路边的角落里搭了个临时纪念台,有行人三两为逝去的生命和牺牲的交警献上花环。

  这条路过不了多久会被重新修好,再过段日子这场事故就会被大部分人遗忘。城市依旧繁华,忙碌的日子谁都顾不上谁,过年的热闹气氛冲淡了哀伤,只有遇难者亲属的心中留下了一辈子的痛。

  季行之的日子还得过,他不休假,连过年都申请了加班值班。他并不热衷于这份工作,更不是心系病患,只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冷血的工作机器。

  楚筱茹特意跑去神外科看过他几次,有次下班后还在医院大厅里劝阻了季行之一回。

  那时还有人闲谈车祸的事,无意嘴了几句,季行之便像是突然发了疯,暴着青筋,攥着拳头,怒不可遏要打人的模样,差点就和几个穿着病号服的病患和家属起了冲突。

  幸好楚筱茹反应快,立马拖住了他,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拉进旁边无人的走廊里:“冷静点,学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乱说话了吗!”季行之的怒吼声在寂静的过道里炸响,他似乎无所顾忌,也不在意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和得之不易的行医资格证。

  楚筱茹也许没明白详细经过,但季行之却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车祸死了个医学生,是同性恋,浑身都是病,什么性病梅毒,还有艾滋。」

  「现在医院里的医生都不靠谱,同性恋又多。」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有艾滋的医生给我看病的。」

  「别乱说,他们在医院里工作都有定期做检查。」

  「谁知道呢,我可不信,那天车祸不就有个医生不救人嘛。」

  「嘘,别说了,人都死了,讲这些也没用。」

  季行之不知道这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他以前只在网上见得多,第一次置身于事件之中才真实地感受到流言蜚语的可恨和可怕。

  而更让他失望的是,在这些不负责任闲聊的人群里,有一个他认识的病患,正是那个被钢筋贯穿胸腹的男子,还有身边陪同他做身体检查的妻儿。

  他当即觉的恶心,恶心自己奉为荣耀吃下的那颗苹果,恶心在手术台上救过的人,更恶心读医当医生!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恶心!

  他已不是两年前楚筱茹眼中那个为人随和的季学长,眼中更多了几分冷血和戾气。

  虽然如此,没过多久人们又有了新的饭后谈资,就像抛弃一款过气落伍的旧衣服,没有人再提起那日车祸的事。

  喜新厌旧可用于任何事物上,人们口中总有新的宠儿,比如另一起高速公路多辆轿车连环相撞的交通事故,隔壁市中心高楼的特大火灾,当季新型流感病毒,地震预警和火山喷发,还有千里之外人与人之间不知真假的纠纷与纠缠。

  也许随着时间流逝,世间所有都会被慢慢淡忘,一切又重回按部就班。

  根据同门的师兄弟姐妹和几位友人的观察,季行之除了看起来冷漠了些,话比以前更少了些,洁癖似乎更严重了些,其它方面都没有大问题。

  为避免影响季行之的情绪,大伙一致守口如瓶,绝不在公开场所讨论车祸的事,也不提有关傅和溪遗体告别的后续消息。

  直到两个星期后,季行之因为急性胃出血再次被送去急诊,他们才知道原来的风平浪静不过表象。

  季行之足足饿了五天没有吃饭,倒在了实验室里,亏祁误发现得及时。

  祁误不明白,季行之之前好端端的一日三餐,为何突然禁食自己,他本来肠胃就不好,还如此折磨,简直不要命。

  季行之神情恍惚地盯着病房的天花板,只说家里之前保存在急冻里的食物都吃完了,连花生酥都没有了。

  祁误不明就里,立刻安慰说花生酥没有了咱就再买,买它个几十斤,等出院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饿了当饭吃也比什么都不吃来得好,说罢就要上网订购,但季行之又坚决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