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物的作用下，季行之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超过了平日里生物钟的起床时间。
他刚被一阵急促的来电铃音吵醒，还睡意朦胧睁不开眼，只伸长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手机。
季行之眯着眼看不清屏幕，只凭习惯划开那抹晃动的绿色按钮：“喂？”一开口他差点被自己喑哑的嗓音吓坏，忙清了清嗓子。
对面沉默一瞬，而后发出疑惑的气声：「你还没醒啊？不好意思吵到你休息了。」
熟悉的声音让季行之清醒不少，他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立即坐起身来：“有什么事吗？”
「我昨天收到通知，你又进急救了。怎么弄得呀？现在感觉怎么样？」
季行之稍感诧异，而后想起几年前，自己大一那会儿因急性肠胃炎被送进急救过一次。那时他神志不太清醒，处于反复呕吐和昏迷的状态中，医院联系不上他的母亲，恰逢同科系的学长祁误，便在紧急联络人上填了对方的名字。
季行之瞧了眼缝合的伤口，轻动了下左臂，麻醉过了时效，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还好，不小心划到了，小伤而已。”他简略回复道，省去了不必要的解释。
「嗯，我浏览过急诊报告，不算太严重。昨晚太忙，我加班到凌晨，怕打搅你睡觉，所以早上才给你打电话，」说着，祁误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没事的，你不叫醒我，我就要睡过头了。”季行之说着，起身朝厕所走去。
「你有男朋友了？」
闻言，季行之皱眉，立刻否认：“没有。”
「我随便问问的，今天凌晨和小楚一起回家的时候，她说在急诊看见有个男生和你在一起。」祁误说着，顿了下，又显得很多余地解释道，「小楚昨天正好值夜，我看她一个人回家，就陪她走了一段路。」
祁误对他有特别的想法，季行之是知道的，但季行之对他却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同性恋与异性恋除了性取向，其它也没什么不同，就像异性恋不是看见每一个异性都喜欢，季行之也一样。有些人不来电就不是不来电，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不会因为取向就无下限地接纳所有人。
季行之在隐隐感觉到祁误对自己的过分关心和偏爱的行为后，暗示性地拒绝过对方几次。
祁误是个世故圆滑且很懂得看脸色的人，不用季行之明说，也了然于心，从此便克制地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惯于的稳重和通情达理使得祁误和许多人都能维持良好的关系。季行之对此相当放心，也为自己能继续拥有一位亦师亦友的伙伴而感到高兴。
毕竟，他可不想因为没有处理好的感情关系，而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
自那件事后，如非要紧，祁误很少再打电话给季行之了。此时借着理由在电话里插入这个问题，着实突兀。
“你有其他事吗？”季行之直接忽视了祁误的那段话。
在感情上季行之界限分明，不喜欢和不可能的人拉扯不定。
祁误听出了他口气里的不悦，立刻转移话题：「开玩笑的，其实我是来告诉你，昨晚急诊收了几个伤患，其中有个男的，30多岁，需要我们神外支援，紧急手术。」
“几点手术？”
「下午1点，患者从建筑工地高空坠落，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胸腹被钢筋贯穿，心胸外科连同几个科室抢救了一晚上，今早做了CT，又发现急性硬脑膜外血肿。」
「潘老头主刀，给你留了个四助的位置，你快点过来准备吧。」
「注意伤口，来之前确认无感染无发烧，确保伤口和疼痛不会影响你的操作，小心别让潘老头知道，否则你伤好之前都没指望进手术室了。」
季行之明白其中的严重性，认真保证道。
潘老头是季行之的研究生导师，更是个完美主义者，稍有半点可能影响手术进行的隐患，都要严厉杜绝。
挂了电话，季行之快速刷牙洗脸，他的早饭只是一杯纯牛奶和两片烤吐司。
出门前，他在昨天张医生开的处方药里找到了一瓶800毫克的布洛芬，服下一颗，接着把药揣进兜里，出了门。
手术耗时将近四个小时，季行之出了手术室，趁饮水间没人，给自己塞了点面包片又吞了一颗布洛芬，再回办公室写手术报告，同时更新自己的研究论文。
抬头望向窗外时，天已经黑了，期间几位师兄弟进进出出跟他打过招呼，季行之忙着在电脑前打字，只含糊应了几声，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在座位上闭目休息，直到肚子咕噜噜闹叫得厉害，才逼着他起身，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公交车坐到半路，天就下起了毛毛细雨，到站时他走路回家，突然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淋得他措手不及。
他没料到今天有雨，更没有带防水护套，全身的衬衫和裤子都湿了个彻底。
他狼狈地冒雨奔跑，又经过那个路口，记得拐进去就是昨天的那个酒吧。
季行之倏地停下脚步，望向霓虹闪烁的深处，胸腔猛烈鼓动着，忽然期待起了某个人的出现。
那个近来总是笨拙地跟踪自己的人。
他不得已暂在屋檐下避雨，掏出裤兜里的手机，雨水砸在屏幕上，溅开水花。
他抹去水痕，点开联系人列表，指尖停留在了傅和溪的聊天界面，最后的聊天记录依然是今天凌晨他发给对方的。
傅和溪一整天都没有回复他。
季行之反复琢磨自己最后的那句话是否过于轻佻，而把对方吓跑。
雨水滑落于唇齿间，一丝寒凉混着城市孤冷的泥土味。
他不禁腹诽昨日某人信口妄言的喜欢。
没一句真话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