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载体>第6章 6. 记忆

  客厅灯火通明,季行之仰靠着坐在中间的那张扶手椅上,脖子弯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张扬着性感苍白的喉结。

  他的脑袋垂挂在靠背之外,颅顶被开了一个洞。

  残缺了头盖的颅骨像一尊残破的碗,剩余的大脑已被啄食成了稀巴烂,脑花混着鲜血拌成了血泥,破了口的边沿兜不住地往下漏着血,淅淅沥沥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滩浓稠的血水。

  被切割下来的颅骨骨瓣散落在周边的地板上,还有那些骇人的开颅工具。

  季行之最后的身影倒映在血泊里,画作一幅凄美的《等待“妻子”归家的男人》。

  几个小时前,神经外科医生季行之做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场开颅手术。

  在用惯了高频机械电刀打开颅骨的现代医学里,季行之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用得上相较原始的开颅方法。

  相传人类的开颅史可追溯到五千多年前,用的是尖锐的工具顺着颅骨的缝隙钻孔切割。

  然而与任何一场开颅手术都不同,那些病患冒着风险让医生打开脑袋是为了活下去,而季行之是在献祭自己,献上作为人最重要的记忆和情感,那是他对傅和溪的爱。

  为避免剧痛影响操作,季行之为自己注射了定量的罗哌卡因,他剃了头发,在头皮上画下切割的范围,而后一刀刀劈开皮肉,钻孔,割下颅骨,剪开脑膜。

  没有了季行之的投喂,“傅和溪”只能自己啄食,它不懂人情,不知体面,觅食是动物的本能。

  溢着血的脑花碎屑被啄得飞溅了一地,同时落下的还有它脸上最后的黑羽毛。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客厅长桌上的手机响起了台风警告。

  窗外树枝簌簌作响,被风卷起的垃圾桶与易拉罐撞击着凌晨空荡的街道。

  “傅和溪”第一次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借着黑夜为背景的玻璃窗为镜面,看见长成了季行之记忆中爱人模样的自己。

  清爽的短发,周正的五官,少年清澈的瞳眸印在玻璃镜面上与它对视,白皙消瘦的脸透着股浅淡的哀怨。

  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属于季行之的情感和记忆被迫灌入脑海,或许这就是被称为人的七情六欲,是一只刚成人型的乌鸦无法承受的。

  反胃感阵阵上涌,它猛地抓住窗沿,一口酸液喷在了玻璃上,而后脱力顺着墙面跌落在地。

  胃里并没有剩多少食物残渣,吐出来的基本都是胃液,它不停地干呕,抽搐,压抑的感觉让人窒息。

  季行之冰凉的躯体离它仅一步之遥,它伸直了胳膊却怎么也够不到。

  「听说过乌鸦公墓的传说吗?」

  脑海中那怪人的身影正幽幽叙述着古老的秘术。

  「如果您选择把所爱的人葬在这里,最先落下的那只乌鸦便是被选中成为复活的载体。

  只要您持续以人类的皮肉或内脏喂养它,便可让所爱的人重生。」

  可是,

  我是谁?

  我不是我,也不完全是傅和溪。

  我只是一具承载着他们记忆与情感的——

  怪物。

  ……

  坐在吧台一角的季行之心不在焉地喝着兑了果汁的酒精饮料,要不是回家的路上发现自己又惯常被跟踪了,他根本不会临时拐进这种地方躲避,首先他嫌脏,其次他嫌吵。

  只是尾随自己的那个男孩子后来还是混了进来,僵着不走半小时有余,直到刚刚他用余光瞄了眼,终于看见男孩起身,向服务生询问了什么而后向后方昏暗的甬道走去。

  季行之本想趁这时偷偷溜走,却无意瞥见一个邋遢的醉汉鬼鬼祟祟地跟在了男孩的后面。

  季行之的直觉拉响了警报,虽然脑子告诉他少管闲事,身体却先于行动,往酒保面前丢下几张钞票,就往那醉汉的方向跟了上去。

  砰得一声巨响,随即是男人吃痛的嚎叫声。

  季行之刚推开洗手间的门就看见那个醉汉被踹出了厕所隔间,紧接着是男孩颤抖的叫骂声。

  “滚开。”

  醉汉被踹得撞到了墙上,那张本就丑陋的脸疼得扭成了团麻花,他明显是不甘心,扶着后腰从地上挣扎地爬起。

  “妈的,臭婊子。敢踹我,老子干死你!”他咒骂着正要向前扑去,后衣领忽然被什么拽住。

  季行之二话不说把人揪了出来,重重地掼在了洗手间的瓷砖地板上。

  “你他妈的又是谁啊,少多管闲事。”醉汉满脸通红梗着脖子骂道,“先来后到懂不,先让我操了这小的,再……”

  不等他说出更多污言秽语,醉汉的左脸便挨了季行之一记重拳,瞬间滋出满口鲜血。

  醉汉被揍的懵了头,晕乎乎地甩了甩脑袋,看清了面前的季行之,顿时怒火冲顶。酒精壮了胆,麻了痛,便像豁出命般一头撞过去抱住季行之扭打了起来。

  季行之有着长期晨跑健身的习惯,身体壮硕一点儿不弱,对着个醉鬼更是绰绰有余。

  只是不等他反击几下,便见那男孩突然举起了洗手间角落里那个一米高的垃圾桶,猛地朝醉汉的后背砸了下去。

  咣当一声,醉汉身型一歪倒了下去。男孩立刻丢开垃圾桶,一瞬惊魂。

  季行之赶紧抓起他的手:“还不快走。”便从后门飞也似地逃出了酒吧。

  他拽着男孩的手,一口气跑了几条街,直到看见一块适合休息的台阶才靠着坐下歇口气,也在这时才感觉到小臂传来的疼痛,他抬起胳膊看了眼,一道十几厘米长的伤口正向下滴着血,乍一看触目惊心。

  操!季行之骂了句脏话,立刻脱了衬衫,在臂上扎了个止血结,回想起刚才好像是被醉汉撞倒的时候,不小心被大理石台面旁那根断裂的铁管划到了。

  男孩这会儿也才看见季行之的伤口,揪心地红了眼眶:“你还好不?”又问,“那、那醉鬼会不会报警?”

  “死不了,不会。”

  季行之烦得很,话都不愿多说一个字,撑着又站起了身,男孩赶紧上前扶住他。

  季行之挺郁闷的,自己这到底是救人,还是上赶着被人救?因为他发现自己想错了,面前的男孩看起来柔弱,实际却强悍得多。

  他们一同走回大马路,其实这点伤不算什么,怕的是感染,以防万一,还是打一针破伤风为好。

  季行之正思忖着去附近哪家医院方便,就见那男孩拦下了路边的的士。

  “师傅,我们去秦海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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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行之23,傅和溪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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