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在即,号角声催促着所有将士在最短的时间内整装集结,十万南川军兵分三路,个个精神奕奕,蓄势待发。
楚长凛将刘副官派给锺惟清,协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兵入京。
领有重责的几名将领,手握缰绳坐立于骏马之上,只待楚长凛一声令下,便誓死追随他征讨无德昏君,扫尽奸佞重臣。
夜倾尘和锺惟德待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锺惟德一袭青衫白衣,同样坐在马上,旁边则围绕数位保护他的死士,他将随楚长凛一同出征,一则在南川军将士受伤时给予施救,更重要的便是要进入宫中,向当年逼迫数十名妃子生殉的罪魁祸首,讨回公道。
夜倾尘则是穿着锺惟清清早起身时,亲自为他换上的赭红衣裳。夜倾尘还满眼笑意地问他:"就这么喜欢我穿红色?"
锺惟清笑而不语,只是温柔地低头替他系好了前襟的衣带,再披上质料厚实的外袍,俯身在他额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红色喜庆,這樣,一眼就能望见你。"
想起锺惟清的话,夜倾尘伸手让站在他身后的于焕七扶他起身,于焕七恭敬地将他扶稳,等候安排。
"你跟着将军,护他要如同护本教主,如能顺利入京,便将钥匙交给他。如若不能,就将钥匙和那东西一起毁了,明白了吗?"
望着锺惟清所在的方向,夜倾尘神情严肃,敛容屏气交代道。
半晌后号角声阵阵吹起,大军整肃完毕,准备出发。
眼见人潮开始往军营之外移动,夜倾尘虽从不信神佛,但此时此刻,他始终紧盯锺惟清前行的方向,衷心祈愿,佛若真有大慈大悲,菩萨若真能闻声救苦,请定要保佑锺惟清等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全大忠尽大义之人,平安归来。
锺惟清与一众将领策马缓缓前进,在离营之前,回头看向那一抹红影,知道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直至大军逐渐远去,夜倾尘低声道。
"去吧。"
于焕七单膝跪地一拜,领着夜倾尘的命令,一路随着锺惟清前行。
在送走锺惟清后,夜倾尘并未马上返回雪室,而是直奔偃月湖。
经过上次的大爆炸,此地已是满目疮痍,马车避开难行之处,颠簸地绕至坑洞旁,才刚停下,似乎已等候许久的风偃行便潇洒自若地从隐蔽处现身。
"属下恭候多时,教主大人。"
见夜倾尘比预计的时程要晚上数日才来此,风偃行还当他是和锺惟清两人离情依依,舍不得分开才耽误了,心底自然不是滋味。
夜倾尘也不多做解释,他只是难得有些不安的问道:
"找到了吗?"
被救出坑洞之后,夜倾尘独自留下风偃行,便是要让他再去寻找母亲骸骨的下落。若他猜得没错,骸骨应该被作为缚血阵的阵眼,埋在他被锁链链住的泉水底下。
风偃行抬手向后边打了个手势,一个高度及膝,封了泥的陶罐被抬了上来。
"你......自己看吧。"
从陶罐的瓶身看得出来已有些年头,虽已稍事整理,仍旧卡了不少淤泥,夜倾尘缓步走到陶罐前,佯自镇定,泠然命令道:
"把上头这层泥挖了,看看里面有什么。"
在吩咐之下,风偃行身边的几个下属,合力用器具,小心翼翼的将封了泥的地方慢慢挖除,隐约露出夜倾尘猜想的那个东西。
"这是、一颗头颅!不对!是……一个人!"
楚荆好奇的凑到旁边,见到里头的东西,惊惧的拔高了音量。
陶罐里头是一具低头屈膝的白骨,从身上残破的衣料与样式,可看出这是一具女人的尸骸,应是被强塞入陶罐之中,骨头已经严重变形,无法轻易取出。
夜倾尘虽是眼中带泪,却始终面色未改的直盯着面前的陶罐,他吩咐风偃行和楚荆想办法将骸骨取出,但绝不能让脆弱的白骨再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风偃行早已做好准备,他让手下在地面上铺了数层的麻布,和楚荆两人拿起槌子,小心翼翼的将陶罐敲出裂痕,再一片一片徒手掰开,直至确认可以把骸骨完整取出,两人才停下,合力将骸骨捧至干净又厚实的麻布上。
由于时间久远,被取出的尸骸就算没有了陶罐的禁锢,仍旧维持着在罐内的模样。夜倾尘指尖轻颤,缓缓跪在骸骨前,伸手朝着圈在白骨腕上那串精致的红珊瑚手串一摸,将中间那颗金镶玉往自己这儿一转,镶着一颗七彩琉璃珠。
看来应是孙卒他们不知要如何取下这手串,才会任其与骸骨一同埋于泉下。
夜倾尘仅用了些时间,便将红珊瑚手串取下,他将手串对着日光,透过日光的照射,看到琉璃珠里隐约透着的那个『雪』字。
至此,他终于能确信,这具被埋在阵眼处的白骨,就是他的娘亲,无冥教圣女夜似雪。
"娘,尘儿来接您回去了。"
夜倾尘撑着病体,孱弱的行叩拜大礼。丹书和楚荆见他似乎快撑不住,连忙扶住他,等夜倾尘愿意起身才将他撑至一旁,待他吩咐下一步要如何。
到这种时候,风偃行早知无非就是两个法子,一个用火烧了放骨灰盒里带走,一个维持原样入殓,扛着棺木上路。
两种方式风偃行都已备妥,只待夜倾尘的决定,便可立即置办妥贴。
夜倾尘并未思索太久,他要风偃行他们将骸骨放入棺木,送至他父亲的埋骨之地,与父亲同葬。
这件事交予风偃行去办,夜倾尘也算是安心落意,十分放心。
"还有一件事,离开之前,全都毁了。"
夜倾尘环视四周,此地因先前爆炸崩塌已是一片废墟,千疮百孔,但他仍觉得不够。
他要的,是焚巢荡穴,碎骨粉尸。
"交给我吧。"
风偃行盯着夜倾尘苍白如纸的脸色,让楚荆和丹书尽快送他离开,此处会照着夜倾尘心中所思所想,尽数被摧毁湮灭。
马车上丹书伺候夜倾尘净手擦脸,离偃月湖也已有些距离,从远处突然传来阵阵绵延不止的轰然巨响,夜倾尘单手撩起帘帐往外望去,只见来时的方向,漫天火光,浓烟烈焰佈满穹苍,瞬间掩去了大亮的天光。
收回手,夜倾尘听着逐渐微弱的爆炸声,慢慢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