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几记清脆的叩门声,丹书的声音隔着门板,稳稳传入房内。
锺惟清随意抓起一旁的衣袍披上,走到外间门口拉开门,但未让丹书入内,只与她说:"夜倾尘刚吃了半个肉包子,好像有些噎着了。"
丹书抬眸看了看锺惟清平静无波的神情,心中意会道:
"奴婢这就去泡壶热茶过来。"
"将军。"夜倾尘虚弱的呼唤从内室传出,"屋里有些闷,我想到外边儿坐坐。"
丹书一听,即刻回应:
"厢房外有座小竹棚,请教主和将军移步至那儿,奴婢去和萃姑要点茶水和点心。"
锺惟清点了点头,不疾不徐道:
"若是萃姑不嫌弃,请丹书姑娘邀她与我们一同喝茶叙旧。也叫上其他人,来此登门造访,受人照拂,自然也该有做客的礼数,当面再与萃姑道谢。"
"奴婢明白。"丹书恭敬地福身,"出门前教主吩咐了东西要给萃姑,奴婢待会儿让焕七送来。"
对谈间,锺惟清与丹书说得
的都仅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待她转身去准备茶水,锺惟清阖上门,走回夜倾尘身边。
夜倾尘嘴边扬起一抹淡笑,对着锺惟清自然的伸出手。
锺惟清把夜倾尘的手纳入掌中,盈盈一握后轻轻放下,帮夜倾尘理好衣衫,披上保暖的袍子,俯身将手探入他膝窝之下,拥着他,将人牢牢抱起。
"丹书姑娘都听明白了?"
锺惟清盯着夜倾尘慎重其事的问,脚下步伐沉稳踏实。
"那丫头精明得很,换做他人或许不懂,但她肯定一点就通。"
窝在锺惟清怀中,夜倾尘对这点居之不疑。
对于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丹书,夜倾尘对她脾性的掌握不是一星半点,丹书亦然,夜倾尘无需多言,她便能通晓其意。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来到小竹棚,挑了一架看来最为舒适的竹椅,确认椅子稳固不会晃动,这才将夜倾尘轻放至椅上。
"入秋了,越靠北边,越发凉冷。"
锺惟清给夜倾尘弄了条披肩,把人给捂得严严实实。
"我这身子,受点寒也不是大事。这天儿哪能比我在雪室躺寒冰床挨冻还要刺骨呢。"
夜倾尘语气淡然,听在锺惟清耳里却满是心疼。
看萃姑缓缓从远处走来,夜倾尘悄悄地捏了捏锺惟清的手指,两人相视一眼,紧挨着等她过来。
手上提着一篮刚摘的鲜果,萃姑走入小竹棚,在架着炭火的炉内添了新炭,炉上挂着铁壶,萃姑把盖子掀到一旁,等丹书拿茶叶再重新上盖。
拿着茶叶来到小竹棚的丹书,后边还跟着于焕七等人,一同聚集到此处烹茶谈天。
丹书烹好的第一杯茶,按长幼顺序,先奉给了萃姑。
萃姑接过茶后并未先饮,而是顺手摆在桌几上,抬眼看着夜倾尘问:
"尘儿,现在身子觉得如何?怎会伤成这副模样?"
听到问话,夜倾尘浅浅一笑,简单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却没提缚血阵一事。
萃姑听完后轻声叹息,"你这孩子,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攬,差点连命都折了进去。"
"萃姑,以后不会了。"夜倾尘望向锺惟清,语似玩笑,却认真不过道:"尘儿若再敢拿这条命去玩,锺将军怕是要一辈子都不和我好了。"
闻言锺惟清回望夜倾尘,但笑不语,端着热茶,往他唇边轻轻一靠。
"有些烫口,你慢点喝。"
夜倾尘低头含着杯沿啜饮,边喝边与萃姑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知柳仙如今云游到何处了,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出趟门便跑得无影无踪。"
"柳仙就那性子,无拘无束惯了。"萃姑笑了笑,看着锺惟清问,"我准备的吃食,都还吃得惯吧。"
锺惟清点了点头,说:
"多谢师娘,我和夜倾尘都用了不少,来的路上他说过想吃师娘包的饺子,也算是如愿以偿。"
说这话时,锺惟清低头与夜倾尘交换了眼神,二人皆知这就是光明正大的扯谎,一察觉出这个萃姑有问题,那些食物半分没动,全都给倒了。
"你们若是喜欢,我多备些让你们带着。"萃姑端起茶,慢慢喝了几口。"从这儿去南川军营,还得要将近两日路程。"
"那就麻烦师娘了。"
锺惟清把夜倾尘喝空了的杯子往桌上一摆,突然转向葛三乾问。
"三儿,阎风那儿有消息吗?"
前几日锺惟清让葛三乾传书给阎风,想与他核实一些状况,若是两边遇见的种种跡向能对应上,便能证实锺惟清近日的猜测。
葛三乾正往嘴里塞楚荆分食给他的糖饼,一口饼卡在喉里下不去,楚荆伸手往他背后捶了一记,才总算是咽下去了,赶紧灌下一口放凉的茶汤。
"还未收到阎风的回书,不过那日我到镇里,和楚荆分头置办东西时,倒是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锺惟清问。
"听说晋王刚纳了新妾,年仅十六。"葛三乾压低声量,怕被人听去这和自己没半点干系,老牛吃嫩草的丢脸事。
"晋王不是已年逾半百,这还能行?"
楚荆先是瞠目诘问,看向葛三乾再问:
"那日你怎么没和我说?"
"这不重要。"葛三乾摆了摆手。"不过我听到了一点风声,说这个新妾,似乎和张师让将军有点渊源。"
至於是怎样的渊源,众说纷纭,葛三乾那日亦无闲暇多方打探问,只是多留了点心记着这事。
夜倾尘侧过脸,望着锺惟清:
"想知道有何渊源,若是张将军不愿透露,那便让丹书修书去问问云不知。"
"好。"锺惟清抬手抚了下夜倾尘的脸颊。"起风了,要不要进去歇着。"
微微点下头,夜倾尘撑起上身,突然目光一转,看向萃姑。
"萃姑,倾尘记得您这院里種了一种花,晒干后制成香包能防蚊去瘴,能让丹书随您去摘点回来吗?"
夜倾尘低声细语,温声问道。
闻言萃姑嘴角扯出轻浅笑意,面上带着些许歉意。
"前些日子连续落了几日大雨,花被雨水浸坏了根茎,得等几月才能再开。"
"是吗?"夜倾尘盯紧萃姑,邪魅一笑。"可我方才与将军来此的路上,似乎还看到了那花。难不成,是倾尘过於疲累,看岔了?"
"也或许是我没注意。"萃姑笑了笑。"待会儿就让丹书去看看,若是有,尘儿就都摘去吧。"
"那便多谢萃姑了。"
夜倾尘语音落下,将手伸向身旁的锺惟清。
"将军,我们进去吧。"
"我抱你。"
锺惟清低腰俯身,小心翼翼的将夜倾尘打横抱起,夜倾尘将头轻轻靠在锺惟清肩头,两人刚走出小竹棚,从始至终默默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的于焕七迅速亮出藏于袖中的匕首,紧紧抵在萃姑苍白的颈边。
"这是在做什么?"
和善可亲的萃姑脸色丕变,狠狠瞪着于焕七。
夜倾尘和锺惟清在小竹棚外看着,夜倾尘面色冷然,语气冷峻朝着萃姑缓缓开口。
"你冒充萃姑在这儿等我们,却处处尽显破绽。"夜倾尘嘲讽说道。
图穷匕见,假萃姑的伪装被识破,藏身於暗处的歹人亦纷纷现身,将夜倾尘等人围困住。
夜倾尘不予假萃姑多做解释,也不会将眼前这些虾兵蟹卒当一回事。
他慢慢靠回锺惟清肩上,淡然吩咐。
"留个活口,其他,都给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