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焕七听楚荆说夜倾尘的伤势目前算是处置得宜,应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才悄然离开客栈,连丹书也不知他的去向。
丹书端着刚熬好的米粥和汤药踏入屋内,见到钟惟清守在夜倾尘身边闭目养神,走到他身前轻声唤了声,"钟将军。"
钟惟清缓缓睁开眼看向她,望着她手上的端盘,将东西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倾身想将躺卧的夜倾尘扶起,慢慢喂他吃。。
丹书见到他的动作,欣慰又感谢的说,
"将军,这米粥和汤药给您的。"
"夜倾尘的呢?"钟惟清抬眉问道。
"楚荆说教主暂时还不能吃东西,教主的药会由楚荆亲自熬好送来。"
"好。"
钟惟清端起米粥,以碗就口快速的喝下,汤药也是,不带喘气的一口灌入喉中,药味不重,但碗底的药渣苦得让他喉底有些翻涌。
似是知道药苦,丹书递了颗栗子糖给钟惟清。
钟惟清谢过直接将糖含在口中,抬眼发现丹书的脸色并不好,又不见于焕七身影,钟惟清猜想两人若不是生了口角,就是于焕七又隐秘的去办夜倾尘交代的事了。
"左护法不在客栈?"钟惟清问。
"他出去了。"丹书闷闷的说,"一句话都没留就走了。"
从偃月湖畔一路回到客栈,丹书光担忧夜倾尘的情况,根本也顾不上质询于焕七究竟从教主那儿接到什么指示,但就算她问了,依于焕七那锯嘴胡芦的性格,也不可能再不经教主允许下透露半分。
这次匆匆的走了,不留只字,可能也是因为对她说不了谎,却又无法老实交待教主指令,因此才悄然离去。
但就算知晓于焕七的性格,也知他绝不会做出任何让她伤心的事,丹书心中还是难免有气。
从丹书的语气听出她心底有气,钟惟清对夜倾尘受伤一事何尝不是如此,可他还是得替于焕七说句话。
说到底,都是躺在床上这人的主意。
非得用这种和孙卒搏命的方式将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让人惶惶不安心惊肉跳,所以怎么能轻易消气。
"丹书姑娘,左护法只不过是听从夜倾尘的命令办事,别对他太苛刻。钟某看得出,让妳伤心,他自己或许比妳更加心伤。"
钟惟清对於自己这种为人调解的举动感到好笑,瞥了一眼踏上那昏迷不醒的人,他总觉得自己以后要为这人担的事可能不止一星半点。
罢了,还不如就那样一辈子肆意张扬和为所欲为的活着,总比现在躺在这儿恹恹不息,动弹不得的好。
在夜倾尘身旁守了两天,钟惟清自己身上的伤有些炎症,楚荆过来给他俩换药时,忍不住请求他回去躺着睡一会儿。
"将军,您这没休养好,以后落了病根,腰打不直了可怎么办?"楚荆替钟惟清敷好药,重新裹上干净的布条,用剪子把尾端的布条修剪适合的长度。
一旁看着自家主子换药的葛三钱,双手交叠胸前,一副感慨的说,"男人的腰如果不行了,唉,这辈子的幸福就……唉!!"
这气叹得钟惟清忍不住抬眸瞪葛三乾。
"葛先生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为了我们教主,将军,你这伤得好好养。"
楚荆边说边又写下不少补身养伤的方子,让葛三乾去药铺抓药回来熬给钟惟清喝。
葛三乾慎重的把药帖方整折好塞入前襟,和钟惟清说接到了楚长凛的传书,今日戌时前,楚长凛会与钟惟德一同前来会晤。
锺惟清听说他们两人要来,心想应是东南水师营那边有所进展,因此转而问起留在东南的阎风和知遥与张师让将军配合的情形。
"阎风本就在裕亲王的南川军中担负重任,应战胆识与经验皆十分出众,知遥姑娘则运用无冥教在东南往北的势力,安下诸多暗樁,待行军抵达该处,配合水师营混淆敌方耳目。"
葛三乾说完后感叹一声,"不得不说,还是小夫人会安排。把右护法借给我们,简直如鱼得水。"
闻言锺惟清往榻上双眼紧闭的夜倾尘看了数眼,目光便停下了。
"他知人善用,也是他愿以命相护,他们才对他忠贞不二。"
越是了解夜倾尘,钟唯清便越是能懂为何于焕七等人对他唯命是从,忠心耿耿。
"你先去把今夜裕亲王他们要宿下的房间整理好,夜里凉,大哥的旧疾易犯,给他的被褥得厚一些。"
锺惟清交代完,想起这是自己得知锺惟德身世后,兄弟俩第一次见,突然有些怆然。
但不管如何,锺惟德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他的大哥,纵物换星移也绝不可被撼动半分。
葛三乾听后,说道:
"东面那两间上房白日光照好,大公子住着舒服些。"
"那你这么安排吧,两间……"锺惟清顿了顿,叹了口气说,"给他俩一间房就行。"
"那怎么成?裕亲王身份尊贵,怎么能让他和咱们大公子住一间房,挤一张床?将军,这客栈我们包了的,不怕多花钱。"葛三乾认真的劝说道。
楚荆在一旁摇头,他跟在夜倾尘身边多年,既知楚长凛与夜倾尘是多年好友,便也知锺惟德与楚长凛两人之间的牵缠。於是用胳膊推了推葛三乾,低声说,"你想让他们分房睡,也得看裕亲王同不同意。"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葛三乾聪明如斯,一双眼灰溜溜的在锺惟清面上转了下,又看了眼床榻上的夜倾尘,瞬间懂了。
"明白了,明白。"
葛三乾讪讪笑了,搔了搔头,"我这就去准备。"
看葛三乾离开,楚荆将药箱收了,让锺惟清先去躺一会儿,他和丹书可以轮流看顾夜倾尘。
在楚荆的要求下,锺惟清答应他自己去休息一个时辰,若是夜倾尘这儿有什么状况必须马上唤他过来。
看不到半个时辰,锺惟清便又来夜倾尘房里看他。
丹书一见本该休息的锺惟清来了,伸手挡了挡。
"将军,教主这边有我和楚荆看着,您只要安心休息就行。这几日您守着教主,面色都憔悴消瘦了,教主若是醒来看到您这样子,心里肯定难受。"
听丹书这么说,锺惟清无奈的回到自己房内,靠在床上和衣而眠。
或许是真的累了,再加上楚荆给的药中有镇定安神之效,锺惟清一觉睡醒,外头竟已是漆黑一片。
房内不知何时点上了烛火,锺惟清起身后将烛火吹熄,举步往夜倾尘房间走去。
还未踏进屋内,便听见熟悉的音声从屋内传出。
锺惟清推开房门,见到久未见面的楚长凛站在锺惟德身旁,看他为尚未醒来的夜倾尘诊脉。
楚荆则在一旁站着,和锺惟德讨论夜倾尘的伤势。
"大公子,我这几日用的药方应是有所见效,可是这都几日了,教主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这话楚荆不敢轻易在锺惟清面前说,今日只是正好锺惟德也同样是医者,又得神医柳华升的真传,因此楚荆才敢与他袒露心中不安。
锺惟德收回搭在夜倾尘腕上的指尖,将手腕重新放入被子里,观察他的五官与呼吸。
"他脉象看似平稳,却有一丝逆向的凝滞,因为埋得很深,所以不易察觉。"锺惟德听说了夜倾尘身上的伤势,想到某种可能。"他若是早准备自投罗网,必定在遇险前做出了抵御,为了保住气血,他应该会在曲池、合谷和内庭三个穴位下功夫。"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测无误,锺惟德细心地察看这三处穴位,发现穴位都有几个比针还小的黑点,锺惟德取出自己的针,挑开那几个黑点,发现夜倾尘在穴位上埋了蜂针。
这虽会让夜倾尘暂时陷入昏迷,等过几日蜂针慢慢融入血肉里,夜倾尘自然会慢慢醒转。
楚长凛蹙眉看着锺惟德一一将蜂针从夜倾尘皮肤底下挑了出来,说道:
"孤知他想尽快找回他母亲的尸身,但行此步险棋,若有个万一,怕是这条命就要交代在那坑洞内。"
"夜倾尘心太狠了。"锺惟德叹道,"惟清若是救不回他,怕是一辈子都要惦记着这心狠之人,度过余生。"
"我不惦记。"在门外站了许久的锺惟清娓娓开口,"对我如此心狠,我又何须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