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层锦>第4章 贺听

  第二日醒过来,不光是身上疼,头也晕得不行,谢驰那厮也不知去哪儿了,我艰难漱洗完毕,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小亭站在我身边,几次欲言又止,老神神在在地看我。我捡酥香豆子,懒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殿下今日陪醉羽轩那个出去了。”小亭说,又看我神色替我愤愤:“您莫要理他们。”

  我失笑,看着他:“你要是担心日后没住所,受不住饥寒,大可去找徐岸少卿,他看我面子上,怎么也不会赶你。”小亭跪下去,声音微变:“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

  “罢。”我稍稍倾身将他扶起来,“我不过是玩笑你。”

  他诺诺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问:“殿下会赶了我们出去吗?”

  “谁说得准呢?”我笑道,“要是赶出去了,我就回川城老家。你去不去?”

  “奴的哪里都跟着少爷。”他十三岁的眼睛里是十分的坚定。

  我拍拍身侧,示意他上榻,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跟他说:“不要醉羽轩那个醉羽轩那个的叫。那是侧妃娘娘。下次要是被听见了,说不定要重罚。”

  他瑟缩了一下,大约是想起那日的事情。我拍了拍他肩膀:“谢驰那日,我替他道歉,你莫要介怀。他一时气极,动手难免不分轻重。”

  小亭低顺眉眼:“奴的不敢和殿下计较。”

  我停了一会儿,开解人这种事情我确实做不来,况位分尊卑摆在那里,我若是说得多了,孩子生出些旁的心思,反倒不好。“那……”我想了想,“就当此事未有,行不行?”他看着我,好一会儿点点头。我沉吟片刻:“我曾叫你读的书怎么样了?”

  “都记住了。”

  “好。”我说,“明日起去堂里读书吧。”他看我一眼,这一眼竟饱含着惶恐不安,立刻下榻跪着:“公子不要小亭了?”我心觉好笑,坐在榻边看他,捏了捏他的脸:“胡乱说些什么?”他摸着脸,一脸委屈:“我日后再不敢冲撞殿下,求公子留我在身边罢。”

  我微眯着眼,看向窗外,阳光灿烂,景致如画,好半晌才跟他说:“你若是读了书,便明白做一个小小侍从,是一件多么没有价值的事情。”

  “奴的不要,奴的要跟着公子。”他哀切地看着我。

  “或者……”他软了语气,“奴的学武可以吗?”

  “学武?”我手怔了一下,“随你喜欢吧。书也是要读的。”他使劲儿点点头:“奴的一定好好学习,保护公子!”我笑一下,重新躺回去:“你下去吧,我在睡会儿。”

  “公子还头疼?”

  “嗯。”

  “我前几天在大娘那儿学了几招,专治头疼。”他殷切看着我,“奴的为公子按摩一下?”

  “那便试试吧。”我说。他手法确实不错,虽然略显稚嫩,但是看得出来很认真,我逐渐放松下来,神经舒缓,就着本该喧嚣的白日,混沌睡去。

  云层不再灿烂,日光重归寂无,我醒来时神清气爽,舒了两个懒腰,肚子也咕咕叫起来。我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唤人掌灯,就有人疾跑进来,跪在床前,气喘吁吁:“公子,公子,您救救小亭吧。”

  我愣了一下:“怎么了?”小亭素来是个伶俐的孩子,在王府里算是一个讨喜的孩子,凡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对他都是格外和颜。这前来求我的小姑娘和他走得近,那些少女心思早已有了眉目,眼下哭得脸都皱了在一起,抽抽嗒嗒地给我说怎样怎样。来龙去脉并不难,只是小亭拿汤的时候冲撞了侧王妃,汤渍沾了她今日新买的华服下摆。侧王妃不喜,今日贸然访来的侧王妃生父更是怒瞪要将他拖了乱棍打死。我知道侧王妃的生父胡都侍素来是个脾气蛮横的,我都未及细问,便着急赶到前厅,都忘问了谢驰是否在。

  我着急赶到,衣衫都未收整。谢驰端坐在厅上喝茶,胡都侍在下坐,堂内并无小亭的踪影。我弯膝跪下去:“给殿下请安。”胡都侍冷哼一声。谢驰皱眉:“你过来干什么?”他嘲道:“又是为了你那心间上的小厮?这会儿已经到乱葬岗了,你莫要去寻了,好生歇着。”

  “谢驰!”我脑袋突突的跳,身上都有些不稳,“小亭并非燕王府在编奴仆,他是大祁臣民。殿下擅用司法,也不怕陛下怪罪下来吗?”我是被气到了,脑子一时发懵,诸多不清明,胡言乱语一通。其实仔细想想便就知道,谢驰素来哪样不是依着我?外人传他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是个可怖的人,可是这人长这么大手里还没沾过无辜人命。他怎么可能真的对小亭做什么?那日也不过是担忧急了而已。

  谢驰是也是真的被气得不行,往常我们俩之间没有什么是滚一觉解决不了的,要是有,那就是两觉。可是就在我们滚了一觉以后,他连第二觉都不想滚了。小亭当天晚上就回了房,全须全尾的,谢驰只是让他去厨房给我拿些吃的。我心里酸觉更甚,这人什么都会替我好好打算,我偏偏总是脑子里灌汤时常烫着他,害了两个人不高兴。

  我心里有愧,有意服软,但是这人却是不肯给机会了,一连好几天见我一面都不肯。我心里闲虑,得日去了贺听楼。徐岸居然也在,不仅是他在,还有那日才见了的丞相大人。徐岸那个没脑子的把我们一堆凑在一桌上,自己高兴得很,其余三人皆是神色懒淡。我不知道徐岸是真缺心眼还是装作不闻,那丞相大人摆明了是要下他的面子,居然也是乐呵呵地由着。大约这就是一入深情万念痴。

  贺听始终没什么话,看也不看一眼桌上那一对并不和谐的才子懒蛋,若论相貌,徐岸大概还是称得上佳人的,只是把这相貌同他着一个人联系一番,就会发现这就是个缺心眼的蠢子。贺听待不多时就寻了由头离场,我也借机跟他一起走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贺听道:“只怕这回他是真要栽一次了。”

  贺听拿了一壶酒,仰头灌下一口,并不答我的话,抬头看月亮。我腆着脸拿了一坛,也喝了一口,差点被呛到。被谢驰限酒久了,居然有些不适应,这酒烈灼过喉,我竟不知为何涌上那么大一股子想哭的感觉。我赶紧又喝了几口,慢慢适应着这种感觉,压不下去那种翻涌而来的思绪。我俩相顾无言,对月自饮,我大约有些微醺了,我后劲一向来得慢,今日这酒怕是得我缓两天。

  “一会儿王府要是有人来找我,只要不是谢驰,我就不回去。”我拿着坛子晃悠,勉强对贺听说。贺听低头看了我一眼,眼底哀思尚未敛去,神色清明,叫我看得清晰,心尖儿跟着颤了一下。贺听说:“我这儿独房子大些,空空荡荡,你尽可自便。”我大约是酒劲上头,有些话一下子就没收住出来了,我看着他,很是认真:“阿听。”

  “嗯?”

  “执念不解,久了成心结。”我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抽风补上一句,“伤肾。”

  他面色滞然片刻,笑了一下:“你难道想亲自体验一下?”

  我惊恐地连连摇头,要是让谢驰知道了我岂不是被扒了一层皮去?我醉得神志不清,恍惚间好像真的看到了谢驰,我抱着他一个劲儿地认错。他对我行那等下流之事,我借着酒意好不害臊,简直浪出了十分来,翻复几欲死去,飞升成仙,不留人间。

  第二日转醒,算是尝到了恶果,浑身无力得要死。除却我们最开始那一阵,已是许久都不曾如此折腾了,最近一连几次都是这样,着实有些吃不消。我睁开眼睛,帷帐都是霓虹色,便认出这是在贺听楼后的院墅。我喉咙干涩,说话都疼,勉强摸着床栏扶站起来,谢驰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盆水,冷看了我一眼,把水放架子上。我身上干爽,并没有粘腻的感觉,应是昨夜就清理过了。

  我忍着难受,沉默地穿衣洗漱,谢驰就在一旁静立着。我洗濯干净,坐在木凳上,又是一阵子屁股疼腰酸的。谢驰一语不发坐在塌上,我们俩谁也没看谁,就这么沉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紧了紧手心,站起身来站到他面前,腰一软就仰面倒到他怀里,谢驰被我吓一跳,连忙搂住我不让我掉下去。

  “发什么疯?”他没好气地冲我。

  我厚着脸皮:“那日是我的错,千错万错也都是我的错,还请殿下大人大量,莫和我计较。”

  谢驰冷哼一声:“怎敢同舒二公子计较?”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他怀里,脸埋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他被我弄得十分不自在,往后靠了半寸:“你干什么?”

  “不气了?”我问他。

  “我才不和你计较。”谢驰就这么打横抱起我出了寝门往厅堂里走,我吓了一跳,手抓住他衣领。他到底是没有多狠,后门就给我放下来了,我不好意思地帮他抚平被我扯皱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