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城，迎面便走来一队送丧哭丧的队伍，顾萧稍稍退回，便让开了路。
看着从面前走过的送丧队伍，顾萧心中稍稍疑惑，这已经是第三次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丧队。
况且自己还只是在山林间走了不远处，他们两人甚至还未曾走出荒山。
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顾萧敛下眼中的疑惑，继续朝着山外走去。
一路歇歇停停，午时将近两人才堪堪走出荒山脚下，炊烟袅袅升起的矮屋也已经能看到。
“快出去了，休息会儿吧。”顾萧拿过包裹展开拿出里面的干饼和肉干。
云惑并未与他客气，伸手接过顾萧递到她面前的食物便吃起来。
吃饱了才好赶路，才好继续逃命，两人就这样急匆匆的吃完手中的食物便朝着远处的农户走去。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渐渐的爬上来，顾萧作走了这一路已经满脸的汗水，但他仍是紧了紧手中的外衫，将肚子掩的更紧了些。
马上便要看到农户的门了，顾萧抬手覆上肚子，安抚着躁动不已的胎儿。
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又低头看了一下腰间隐匿在暗处的流光，顾萧抬手敲响了房屋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汉，“谁啊？”
黝黑的面容上布满灰烬，眯起满是皱纹的脸打量着顾萧，声音也是嘶哑粗糙，眼中却是精光闪烁。
顾萧面色一紧，道：“过路人。”
云惑立即上前一步，轻笑一声道：“老人家，我们两个是来明城代家父来省亲的，只是因为对路况不熟，这才迷了路。”
“因为在远处看到炊烟，这才来这。”说着云惑的目光落在老者身后的小童身上，笑的更轻了些，道：“又因为郎君与我出门时拿的食物水源有限，现在这不是还想要向您老人家讨一碗水喝。”
看着老者逐渐放松的面色，云惑继续颇为为难的道：“若是老人家不便也没事，左不过我二人再多走些路罢了。”
说着便要佯装拉着顾萧离开，顾萧神色不解，却也并未出声。
只是看着手腕上的细白芊指，蓦然间便握紧了拳头。
“姑娘留步。”老人喊道。
云惑松开顾萧的手腕，两人转身看着一脸褶皱的老人。
“姑娘这说的什么话。”老者叹息一声，解释道：“不是小老儿疑心重，只是周围近些时日以来经常出现歹徒，小老儿这才谨慎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据是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送丧队伍，一时无言。
老人让开身子，将两人请进屋内，老者朝着正在烧火的小童道：“拿两只碗来，给客人倒些茶水。”
“好嘞，爷爷。”小童立即便站起身跑到叠放碗筷的地方，拿来干净的瓷碗。
从刚才小童便一直盯着两人看，可能是对陌生人的好奇，顾萧并未在意。
谢过老人与小童便端起碗放到鼻翼下若无其事的轻嗅一番，待确定无误后方一饮而尽。
一旁都云惑看着顾萧将水喝下，自己也立即端去水几下便喝完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老人又要让小童去倒水，顾萧并未制止，已经几日未曾补充水分，现在确实是尤为口干舌燥。
“两位是哪里来的啊？”
老者眯着眼睛笑道，顾萧回道：“云城。”
老者磕了磕手中的烟袋，不经意间回道：“云城，那里据这里可不近，要好久吧？”
顾萧继续道：“是远了些。”
老者叹息一声，“你们呀，现在来到不是时候，明城现在大概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顾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而又想到他们在海上遇到的海盗，问道：“此话怎讲？”
老者摇摇头道：“唉，还不是因为匪患。”
顾萧心中一怔，果然！
“你们这些外来的有所不知啊，去年突发水患，导致江南这一代粮食颗粒无收，明城据江南极近又濒临大海，自然也遭到了影响，只不过没有江南那边的严重罢了。”
老者喝一口水接着道：“但天不遂人愿，水患灾年期间最是缺粮之时，可是城镇府城依旧征收赋税，导致许多被逼无路的人上山为匪，其中许多便蛰伏这这山中，劫杀百姓。”
“尤其是这几日尤为猖獗，现在城中已经死了多个途径这山中的人了，这里除却送丧的队伍，已经好久不曾出现过人了。”
原来如此。
老人话锋一转 便将视线落在两人身上，问：“你们是要到城中去？”
顾萧点头，下一刻便听到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好，既然如此小老儿只能祝你们一切顺利了，这里离城镇只需几个时辰便好，我便不留你们了。”
毕竟他们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做吃食。
顾萧自然知道他的话外之音，因此便起身谢过老者便又再次上路。
才一转身，云惑便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脸色也越发的冷静起来。
顾萧转头看她，真诚道：“刚才，多谢。”
云惑转身也看着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的是疑惑，“说什么谢？要说谢的应该是我才是，若不是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面对着如此直白的话语，顾萧面上难得的浮现一抹不自然。
立即转身佯装认真的看着前方的路，云惑看着他慢慢变红的脸颊，心中一怔，继而轻声笑起来：真傻。
隐隐听到她的笑声的顾萧更是窘迫至极，差点便同手同脚走起路来。
顾萧自小因为身体的残缺便不喜与他人接触，除却师兄，他身边便是同为暗卫的同僚。
暗卫只需隐在主子身边的暗处便好，除却必要的传讯信息，自己便不用与他人交流，因此顾萧甚至一直觉得自己当一辈子暗卫也是好的。
毕竟那样便没人能发现自己的秘密，可是……他还是没能守住这个几乎能将自己生生碾碎的秘密。
那人对自己做过的一切，说过的话，顾萧现在还能清楚的想起。
他是如何用自己的秘密威胁自己的，又是怎么强迫自己雌伏在他的身下折辱自己的。
还有那无数个失眠梦魇的夜晚自己是怎么辗转难眠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些痛，直到现在无意间想起，他还是恨的心痛，恨的刻骨铭心。
但更让他失控的还是，他恨了那么久，恨不得亲手杀死无数次的人，竟是自己最敬重的主子。
殿下他不止一次的将自己带出黑暗，又再次将自己扯入更深的深渊。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殿下，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继续跟在殿下身边。
他是恨的，恨殿下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自己，恨他为什么要无休止的折磨他。
尽管他在床榻上求饶了无数次，尽管他已经伤痕累累，殿下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遇到事情只知道逃跑的懦弱。
可他又不可抑制想要活着，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时。
他知道殿下不喜欢孩子，也知道殿下绝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但他还是自私的想将这个孩子据为己有。
他承认他很残忍，但他还是瞒着所有人留下了他。
他甚至还妄想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给自己枯燥绝望的生活添一些生机。
你看，他就是这么的可怜。
顾萧默默的想着，眼中的光亮渐渐落下，面上也不由的带了些难过。
云惑不知所以，但余光看着伸手触碰着肚子的顾萧，心中那诡异的感觉却越发的强烈起来。
甚至时不时背后还突然凉一下，云惑又裹紧了身上唯一的防寒衣物。
天色阴沉下来了，云惑抬头看，太阳也要下山了。
他们现在已经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城镇的轮廓了，再走不久，相信便能到了。
只是——云惑突然扭过头去，四散的目光扫过身后，却发现空无一人。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云惑想。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身后远处便传来一声极低的呵斥声：“你干什么呢？扰了老子的好事，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一个手持长刀的大汉按着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低声训斥道。
“呸！”被按着的大汉不服气的吐一口唾液，反驳道：“放开老子，你有什么本事，要是没有我，你能成什么事？”
听到这话，手持长刀的大汉不情不愿的放开手，碎一口痰骂骂咧咧道：“若不是他，我们这么多的兄弟也不会惨死，老子一定要给兄弟们报仇。”
直起身的大汉悠悠望着已经看不到身影的两人道：“对，报仇自然是要的，但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妞，那身段一看便是楼里出来的，捉到她一定要压回寨子里，好好的调教一番。”
说着便舔着舌头一脸笑眯眯的淫荡模样，他身边的大汉看着他这副嘴脸，心中呲笑。
却还是小声告诫他一句，“不要忘了老大交代的话，若是惹了老大，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我知道，知道。”大汉略显焦急的看着前方。
“现在可以走了吧，再晚些他们便要到城中了，那时便不好干了。”大汉催促着。
持刀的大汉最看不起他这副模样，因此语气也冷的不行，“现在去，现在去你是送死的吗？想死可以，别拉着老子。”
大汉呲着牙骂他一句，看着什么动静也没的山林，皱眉抱怨道：“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来？”
看着面前男人唾液横飞的样子，持刀大汉将手中的刀默默远离他远一些，站在原地观察着顾萧两人的移动痕迹。
一盏茶的时间未到，两名大汉便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