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迷犬>第二十一章

  11月22日一早,王初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主管,我的申请您还没通过呢。”

  “王初啊,对了,今天是不是说你陪小陈去面访啊,他第一次见客户,你可多提点着他。”

  “主管!今天和明天,我请假了。”

  “啊?请假了?”

  “我跟你说过了,申请也向你提过了,麻烦你批一下。”

  “哎哟,这都月底了,你还没几个单子,怎么又请假啊?”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哪怕已经在公司当面讲过,申请也一次次提醒过,作为主管的丁震却只会打马虎逼迫他撤回,如果在上班前他还不通过申请,恐怕他就算旷工了。

  爱批不批!假我是请定了!公司连个事假都不能批了吗!

  这些话说出口容易,往后的路就不容易了,王初抿紧了唇,再开口已是足够卑微,“主管,假我是必须请了,您批也是请,您不批也是请,反正是扣多扣少的事,您让我少扣点,我回报在您身上不行么?”

  “说这是什么话?”丁震故作好心,“你现在的业绩啊,又是连中级都达不到,我这不是想帮你吗,唉!”

  真的想帮他会让本该是主管带新的任务交给他吗?

  王初恨自己看透了他每一句话背后的意思,如果可以一直单纯无知,是不是活得也能更简单些?

  申请终于是通过了,王初起身开门,便见陈宝笙趴在门框上,一双眼睛瞅着他,问,“你请假干吗?”

  王初推开他,“回家。”

  “哦。”陈宝笙倒退一步,又紧跟着王初的步伐,“我跟你一起回吧?”

  “你说什么?”

  “我跟你一起回!”陈宝笙语气肯定。

  “你疯了吧?”王初指着森森,“它怎么办?”

  “森森让韦杰帮忙看着,反正喜欢往这里跑。”

  韦杰在追求王初的事上越发大胆,也是因为王初的纵容,自假装生日那天到现在,不过四天,现在连他们家钥匙都有了,好像迫不及待要住进来和王初发生点什么。

  “不行!”

  “王初。”陈宝笙表情认真,“这一趟所有费用我出,我什么都听你的,绝不发表意见。”

  王初隐有心动,金钱,是他无论如何低靡如何骄傲都过不去的东西。

  但是,陈宝笙似乎也并没有钱吧。

  他虽然工作挣钱了,却远远不能和之前相比,尽管他拿到第一份工资开始,王初就明显感觉到他的大手大脚。

  那天看电影唱歌能看出来,他似乎结余不多了。

  “你有钱?”

  “啧,有有有。”

  “你不上班吗?”

  “我也请假啊!”

  王初无奈,“随便你,反正不能进我家门。”

  陈宝笙扁嘴,没有回答。

  菀安到花溪,花溪再到清丰镇,路途辗转,王初没有心情应付陈宝笙,在自家门口对他道,“你自己随便去什么地方,明天下午5点,来这里集合,我们再一起回去。”

  陈宝笙不可思议张嘴,眼神里透露出委屈,“真要这样吗?”

  “不然呢?”王初紧了紧衣领,不知道为什么,花溪离菀安这样近,可每每总觉得这里比菀安更冷。

  虽说早已立冬,但是王初似乎还是没有意识到冷,所以穿得单薄了些。

  “你冷吗?”陈宝笙跟他差不了多少,两人都穿着不起眼的棉夹克,里面只有一件单衣。

  “我给你……”陈宝笙刚一扬手,王初快速后退转身,“我进去了!”

  连给陈宝笙说完整话的机会都没留。

  “我给你……”陈宝笙愣愣的,“我跟你说了…会冷的。”

  在以往的恋爱中,陈宝笙对体态娇小皮肤洁白的小男友毫不吝啬,不仅是金钱上,还有情感关怀上,他虽然大男子主义,但呵护起一个人来还是得心应手的。

  如果是之前,他看出男友冷了,一定会脱下衣服给对方穿上的。

  他刚才没有对王初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自始至终,他都认为王初不是需要被呵护的人。

  可是,王初刚才的反应,似乎是误认了他要脱衣服所以才慌张离开。

  是王初心底对他抱有期望,还是说,王初对有人呵护他抱有期望呢。

  “小初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吴品忆抱着王初眼泪就哗哗地掉,“我跟你爸听你的,没有去花溪给小晴烧纸,可今天是她走了一个月的日子啊,我们还不去吗?啊?我都梦见小晴好几次,她在下面孤苦无依的,什么都没有,还被人欺负……”

  “是啊,小初……”王投军在旁边附和。

  王初忍痛解释,“我是怕你们被人跟踪,万一他们知道小晴在哪里,坏事了怎么办?”

  “不会吧?”王投军不敢相信,“再说,你那墓地不是花那么多钱买的,没人看着吗?”

  “谁都不能相信。”

  “可咱能一直不去吗?还有小晴在下面被人欺负怎么办啊...小初啊,要不就给他们……”

  “妈!”王初厉声打断吴品忆,“别昏头了!这是糟粕!小晴是咱们家的,生前身体是,死后骨灰也是!”

  “好,好。”吴品忆真是担惊受怕坏了,其实早没了主意。

  “她也不会被欺负的,我中间去给她烧过纸钱,够她花的,你们放心吧。”

  话虽然是让他父母安心,不过王初的确打车回过花溪两次,都是夜半无人知晓的时候,虽然他坚信唯物主义,但是在那个时候,他也想过,如果王晴在天有灵,可不可以出现和他说几句话,他想知道她对自己的选择有没有后悔。

  如果没有后悔的话,他就放心了。

  除此之外,他还想跟她说一说,他在渐渐了解她之前的世界,希望通过点滴信息来体会她的感受,这样仿佛就会觉得她还在。

  可是王晴没有出现,她甚至也从没出现在王初的梦里。

  “我们也在家烧过。”吴品忆擦泪,“今天也在家烧下吧,来。”

  祭拜,烧纸,是在世之人对亡故之人最直接表达思念和慰藉的方式,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晌午过后,王初躺在家中床上,无依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着落。

  陈宝笙的微信过来。

  “我没地方去。”

  “你可以先回去。”

  “那不行,说好了一起回。”

  谁跟他说好了,王初无奈起身,望着窗外零落的树叶发呆。

  他家距离喧嚣镇中心并不远,走两条街就是,清丰虽小,找个旅馆不是难事。

  王初低头打字的功夫,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们这里的房子都是大院独户,大门门槛偏低,王初透过窗棂大约能看见外面的人影。

  王投军慌张去开门,看到陌生脸孔,带着防备,“你是谁啊?”

  “我是王初的朋友。”

  “哦。”王投军上下打量一眼,开门让他走了进来。

  王初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心中越发不安,直到心里有了肯定的声音,脚步飞快便出了房门。

  “你怎么来了!”

  陈宝笙面上是热情无害的笑颜,“作为朋友,我还不能来看看你了。”

  王初脸色扭曲着,接不住话。

  “叔,其实吧,我俩在菀安是合租的室友,我知道你们家里出了事,王初整日魂不守舍的,我担心他,就陪他一块回来了,他面子薄,觉得带个人回来丢人,不让我进来,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实在不知道去哪里。”

  吴品忆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听到这些话,又是第一次见到王初的朋友来家,连着一月的阴霾稍退,露出笑容欢迎陈宝笙,“没事没事,进来,别听小初的,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她一边迎着陈宝笙,一边嘟囔,“怪不得从小到大都没见他带朋友回来过……”

  陈宝笙得意地冲王初咧大嘴巴笑。

  王初只能竖眉瞪他,这个人果然是说话不算话的无赖!

  只是,这边四人还没进屋,又有一人见大门开着,直闯了进来。

  “老于!你怎么又来了!”王投军满面愁容,上前阻止来人靠近。

  上午烧纸的痕迹还在院子里,他一点都不想让这个处处帮衬别人说话的人看到。

  “军儿啊,老哥是真的为你好哇,诶?这是小初吧,小初啊,你可回来了……”老于绕开王投军,继续往里奔。

  王初站在最前,面色冰冷,“于叔,我爸妈已经拒绝你很多次了,现在我也郑重代表我家人告诉你,我们不同意,不是钱多少的问题,就是不同意。”

  陈宝笙在后面看着王初坚毅的后背,感叹,明明出身普通家庭,做着普通工作,王初身上为什么会有一种正义乾坤的气质,他连对这种伤害自家利益的老赖还能用官方恳切的用语,而不是破口大骂,他的正直是在哪里滋生的,就是在这个小院子里吗?

  果然,老于根本就没把他当大人看,他呵呵笑着看向王投军,“许久没见,孩子果然长大了。”接着他又折返到王投军身边,眉飞色舞,“强子那边特意找人算过了,那俩孩子八字尤其合适,下个月初二也是个极合适下葬的日子……”

  “这位大叔!”陈宝笙由后面站了出来,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连带着问话也让人心生怯意,“敢问他找的是什么人算的啊?”

  王初自是知道陈宝笙凶起来究竟有多凶,他只是看着他的侧脸,就不可避免想到之前他皱眉发火的样子。

  不过,好像他这样的面容很久没出现了,最近出现在他脸上的,经常是无害的笑容。

  “就……占卜算卦的道人!”

  “呵呵,敢问他的道号是什么?”

  “这……”老于耷拉着脸,回答不出,高声质问,“你又是谁啊?”

  “我也是这家请来的道人啊,你看不出来吗!”陈宝笙歪着脑袋发笑。

  “什么?毛头小子在这糊弄谁呢!”

  “我可是正宗四俊山真宗门下天师圣主的弟子,道号寻金散人。”

  “你…就你……”老于嘴上犟着,眼神已经有了怯意。

  “这家姑娘逢庚午,金阳之躯,逢辛巳,行金火运,逢己亥,命主有金,逢甲子,辛金长生,她可是金运兴旺的天宫童女啊,现在早去侍奉财神爷了,好吃好喝的啥都不缺,也没人敢欺负!哪里轮得到无名小卒去配婚!小心逆天行事短了他家人的命数!”

  “什…什…什么?”老于吓得一愣一愣,手指痉挛,“那我……”

  “你?你从中掺和,搅乱命途,最先罚的肯定是你!”

  “哎哟喂,我可啥都没干啊,别别别罚我。”老于双手摆着往门口退,“我就一传话的……不是不是,我就一闲杂人等,没我的事啊这……”

  说着说着人就没影了,只有声音还略略传来,“这都是什么事啊……一个个神神乎乎的……”

  陈宝笙原本是抱着胸站立,看那人彻底没声了才放下胳膊,也放下了脸上的凶恶,瞬间转成笑脸望向呆愣的三人。

  “你,你说的……是真的?”最先发问的是吴品忆,她满眼泪水,却仍能看到眼底的希冀,身体都是颤颤巍巍的。

  陈宝笙一句都是胡说的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挠挠脑袋,和王初对视一眼,龇牙,“唔……啊……呵呵,我爸,我爸真是研究这个的……我身份虽然是胡说的……但……”

  “爸妈!我告诉过他小晴的生辰,他说的都是真的,是他爸爸算出来的!”

  “真的啊?”吴品忆算得上是喜极而泣,“小晴没吃苦就行……没吃苦就行啊。”

  王投军虽不像她一样,面色也好了许多。

  陈宝笙鼻尖闻着烟灰的味道,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彼此安慰的眼神,鼻头竟然也酸酸的。

  直到王初支开父母去忙,将他拉到屋子里,陈宝笙才回过神来。

  “谢谢你。”

  谢谢?这样客气的词汇,王初经常对人说,却从不会对陈宝笙说。

  陈宝笙装作不在意地笑着,开口解释,“其实,那都是我胡说的,你让我再说一遍,我都可能说不出来。”

  “我知道。”王初不在意,反正于叔也记不全,他只会记得小晴去侍奉财神爷了,再逆天行事会得到惩罚,这就够了,靠他这张嘴,就足够让别人望而生畏。

  在以人人相熟关系复杂的市井里,谁的气势重,谁的嗓门大,谁能吓唬人,谁就是天理王法,这一点,在清丰长大的王初早看出来了。

  他们一家向来是被吓唬的,今天可好了,终于有个人帮他们吓唬别人了。

  “我跟你说,他们要是再找来,你就让叔叔阿姨报四俊山三清观真宗门下弟子罩他们,这个管用,就是随便一个闲散算卦的都知道这个地方。”

  “真有这个地方?”

  “那当然,我爸真想进这里,人家不收呢。”

  “这不成骗人了吗?”

  “一般人找不到四俊山那地方,没人对峙,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