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数分钟后。
“这是你结婚对象!?”
“这是你哥哥!?”
李予之和顾言真满脸震惊同时看着对方, 互相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以及毫不掩饰的嫌弃。
原本在一旁打算观战看戏的谢寒盯着顾言真,渐渐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不确定的问:“你……不知道?”
顾言真人生观受到巨大冲击, 还没有从“我家小寒竟然是死对头亲弟弟”这件事回过味, 傻乎乎拎着昂贵的礼品不知何去何从。
李予之怒瞪着顾言真, 看上去马上就要动手打架。
始作俑者谢寒反而成了那个更茫然的人。
他一直以为顾言真在见他的第一面就认出了他,又调查过自己的背景,肯定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对他才会一直抱有恶意的偏见, 以为他是为了别的目的而接近他。
可是……
顾言真的表情不像作假。所以他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谢寒不明白此刻是什么心情,喜忧参半。
高兴的是, 顾言真事先不知道他是李予之的弟弟, 接近他或许不是出于利益。
不甘心的是, 他竟然没有认出自己,难道真的已经把他忘记了吗?
三人在门边面面相觑, 谁也没有再开口,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尴尬。
叶夫人对此也颇为意外,认出了来人:“……言真?”
————
全部人落座后,李予之首先嚷嚷起来。
“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叶夫人淡淡瞥他一眼:“闭嘴。”
李予之气得头昏,胸膛剧烈起伏。
前两天知道弟弟擅自背着家人结婚, 到现在知道对象居然是顾言真,他的情绪几次大起大落,气得心肝都疼,不知道应该先掐死顾言真,还是先掐死自己。
叶夫人收拾完大儿子,转头对着面前的顾言真, 语气柔和许多:“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言真。”
“伯母好。”顾言真虽然也不在状态, 可是他向来喜怒不行于色,反而比李予之看着淡定多了。
叶夫人让人端了茶上来,轻声慢语同他闲聊,决口不提他和小儿子的婚事。
“你父母在国外还好吗?”她问。
顾言真有问有答,斯文有礼:“他们都好,身体也不错。”
叶夫人点头,低头喝茶。
顾言真拿不准她是个什么态度,见她迟迟不说订婚的事,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伯母,我和小寒……”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叶夫人抬头,准确打断他的话,笑盈盈的说:“他都没和我提过你的事。”
顾言真心思一沉。
之前他从没问谢寒家里的事,只知道他和家人关系不好,出于尊重和爱护,他不愿让谢寒为难,所以不问不查。
现在亲眼见到叶夫人,他才恍然想到谢寒的身世。
外界的确一直有传言,说叶夫人膝下养着一个已经过世的李老先生的私生子,从不让他出现在公众面前。
很多人推测叶夫人在有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还要再留个非亲生的孩子在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也有人说,那个私生子极具天赋非常聪明,叶夫人忌惮他将来威胁李予之的地位,所以故意养在身边意图捧杀宠废,以绝后患。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顾言真也只是在酒局上偶尔听上一两句,心里从未相信过那些传言。
他虽然和李予之不对付,但却了解叶夫人的为人。首都上流社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他们家从前和李家关系不错,偶有往来。顾言真接手家业后,难免又与叶夫人在生意上有接触,她的手段是领教过的。
叶夫人出身名门,真正的大家闺秀,更是万里挑一的成功女企业家。她看着温温柔柔,说话不紧不慢,其实手腕颇为强硬,眼光格局绝非普通商人能比。
以她的心性,绝无可能存了故意养废私生子的可能。
她不屑,也不会那么做。
顾言真敬佩她的为人和品性,所以笃定。
可是原来谢寒就是别人口中那个被养在叶夫人身边的“私生子”。
他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谢寒投望过来的目光。
顾言真从来都知道,在他们这样的阶层里,私生子的存在并不稀奇。许多豪门世家表面看着夫妻恩爱,兄友弟恭,背地里的阴私腌臜事特别多。
而且很多夫妻都是商业联姻,没有任何感情,就算结婚了也是各自在外风流互不打扰,这种事司空见惯。
顾家或许是其中比较特别的存在。顾言真的父亲管理家族企业能力也许平庸了些,但他为人清正自持,结婚后对程婉欣一心一意,两个人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真正做到了白头到老。
因此即便私生子在他们的圈子里很常见,顾言真打心里也是不认同的,他是个传统而规矩的人,认定结了婚就要对另一半忠贞不二。
可是谢寒却正巧是那不光彩的,他不认同的私生子。
但这个念头只在顾言真脑子里停留了几秒,而后迅速消失。
他挺起胸膛对叶夫人道:“我们认识没有多久。准确说,应该是三十三天。”
闻言,李予之气得拍桌骂人:“三十三天你就敢跟他闪婚!?”
“闭嘴。”叶夫人再次向他投去警告的一眼。
接着她又转向顾言真,仍是轻柔和善的神情,淡淡的说:“时间的确有些短。”
顾言真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听出了叶夫人言语中暗含的不满,连忙开口:“伯母,虽然我和小寒确实认识不久,但我是认真的。”
“我会对他负责,而且以后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叶夫人轻笑,安抚的拍拍他的手,又说:“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我的意思是……你结婚的事,恐怕没有经过你父母的同意吧?”
顾言真神情一顿,气势上瞬间虚了不少。
“我和你父母也算旧识,多少猜得出他们的想法。”叶夫人抬头,优雅的将一缕无意滑落的发丝顺至耳后,笑着道:“据我所知,你父亲更属意阮家的小姑娘。”
“我记得……是叫南月,对吗?”
“当初你们差点就订婚了。”
谢寒立刻瞪向顾言真,眼刀几乎要将他从头到脚剜一遍。
他都不知道这个事!
顾言真头皮发麻,没想到叶夫人居然连这件事也知道。
他虽然意外,却自认不心虚,直接大方承认:“父亲确实看重阮家,而且南月与我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
说到这,顾言真觉察谢寒盯着他恶狠狠的眼神,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后背发凉。
为了证明自己,顾言真又说:“但我和南月只是朋友,不是男女关系,更没有感情纠葛。”
“当初订婚只是父亲的提议,并没有真正落实。”
谢寒在他身后急不可查的轻哼一声,看来还是不大满意。
叶夫人眼眸低垂,轻笑道:“你们二人之间如何,我并不真的在意。”
“但你父亲那人强势,恐怕不会同意你和小寒。”
这才是问题关键。
叶夫人何等精明,她知道顾言真在顾家并不真的自由,他的婚事绝不可能自己做主,即便抢先领证,顾正秋也绝不会认同的。
她不惧怕顾正秋,就算正面硬刚,叶夫人也笃信绝不会落下风。但她在乎顾言真的态度,对他们那么草率结婚的事心有疑虑。
“我知道。”顾言真沉声道,“父亲确实不同意。”
“可是我……愿意赌一次。”他说着抬头直视叶夫人,目光清朗坚定,没有一丝闪避,郑重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同意。”
李予之嗤笑:“漂亮话谁不会说?”
“况且就算你家老头愿意,我也不可能点头!”
顾言真实在没忍住,怼了一句:“我和小寒的事自然有伯母定夺,轮不到你干涉。”
这话也是事实,李予之被气得骂骂咧咧,恨不得冲上去掐架。
“你这性子也改改。”叶夫人头疼看他,又瞧了瞧正襟危坐坦然镇定的顾言真,恨铁不成钢:“言真比你还小了三岁!看看人家,处变不惊沉着镇定,再瞧瞧你。”
“哪有年长的样子?”
李予之看了一眼顾言真,暗骂这家伙惯会在长辈们面前装深沉,小时候就这德性,长大了更过分。
谁要跟这种虚伪的家伙相提并论!
这时谢寒也开口了,他说:“我和顾言真已经领证了,而且不会和他离婚。”
“不管他父亲同不同意,我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他的话说得义正言辞正气凛然,顾言真悄悄回头看他一眼,感动至极。
叶夫人沉默,捧着杯子久久无言。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反对。”她缓缓说,“只要你想好了就行。”
谢寒瞥见她眼里一抹黯然,心中不免刺痛。
他很想抚平叶夫人眉宇间的轻愁,告诉她自己虽然确实一时意气,可是过后也没有后悔。
如果他必须要从这个家离开,和顾言真一起至少体体面面,某种意义上也算强强联姻,叶夫人应该高兴点。
“订婚的事,如果你们没有意见,就交给我吧。”叶夫人也许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重又有了笑容:“你们小年轻没经验,到时怕办不好,顾头不顾尾的。”
说着又面向顾言真:“而且你父母又在国外,来回不方便,不如就让我操办吧?”
顾言真哪有不同意的:“都听您的。”
谢寒松了口气,知道叶夫人这是不再反对的意思。
气氛瞬间缓和下来,叶夫人和顾言真有说有笑,谢寒在一旁卖乖,和乐融融。
只有李予之气出内伤,且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