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收到消息赶到现场, 雷契尔用上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但还没等冲上去支援,一声轰然巨响,眼前的一切都被炸上了天——!

  辉煌又宏伟的建筑瞬间变成一片狼藉, 等震撼和惊骇慢慢褪去, 里面传来一片惨烈的哀嚎和求救, 活像是地狱中的场景。

  “快!快进去救虫!”

  他一声怒吼,立刻冲了进去, 按照印象中的地方跑去,拼命翻找了好一会,才在一块石板下面找到希尔泽和奥格斯格。

  一片昏暗中, 军雌身上的惨状几乎不忍卒看, 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 雷契尔差点以为他已经死去。

  “白朗!过来搭把手!”

  奥格斯格及时受到了保护, 身上的伤势并不重。

  他费尽全力将压在身上的军雌给推上去,厉声命令道,“这里不安全, 先带他走!”

  雷契尔浑身打了个寒战,突然想到什么,“这场爆炸……是谁策划的?”

  奥格斯格灰头土脸地和他对视一眼, 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叫了几十年的名字,按着地面的手猛地攥紧。

  这位刚刚才面临生死, 此刻终于想明白一切的年轻储君,眼底的愤怒被彻底点燃, 咬紧牙时神情冷酷而坚决。

  “这场闹剧早就该结束了。”

  他本想循序渐进, 一步步地站上那个最高位, 却总有疯狂的蠢货将一切都搞得稀巴烂。

  如果现在还恪守什么道德秩序, 就真的是懦弱的小丑了。

  “让希尔泽安心养病, 在彻底康复前都不用操心这些烂事了……算是对他拼死保护的一点报偿,其他的之后再说。”

  奥格斯格站起身,看着白朗将雌虫背起,而后捡起断裂成两截的权杖,一步步向着爆炸中心走去。

  ……

  滴答。

  滴答、滴答……

  血液滴答的声音时有时无,在一片混乱和加速器的轰鸣声中并不明显,在雷契尔耳中却如雷鸣,一下下轰击着耳膜。

  “我操,你*%¥#清醒一点!卧槽好多血……别用那么大力!他的肋骨受到冲击可能已经碎了,承受不住按压!”

  他已经快急疯了,一次次看向后视镜,直到看见白朗做完急救措施后,军雌终于有转醒的迹象才放心。

  这种情况什么医生都没用,只能用顶级修复舱进行治疗,而配备有这种设备的医院并不多,最近的一所都需要半小时的路程。

  “现在需要封锁消息,不能去医院……我记得你家配备有顶级修复舱,而且距离很近,我立刻带你回去!”

  雷契尔在短短几秒内划掉了很多选项,立刻拐入最近的路线前往西泽的居所。

  “去……”

  后座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呛,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气息。

  白朗紧张的询问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却被强行制止。

  雷契尔看向后视镜,只见西泽无声睁开了眼睛,被血溅了半边的脸上冷静到几近漠然,声音嘶哑——

  “去你家。”

  他分明看到军雌身下的血色越来越深,几乎染湿了整个坐垫,那道命令却仍然不容置喙,不含一丝犹疑。

  “行行行!还好我家也不算远……你可别死在我车里了!”

  一道流光在进入别墅范围前险险拐弯,往另外的方向飞去,几乎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

  而一直到灯光明亮的地方,雷契尔才真正看清楚军雌身上的伤有多惨烈。

  他瞬间咬紧了牙,从齿间艰难地挤出指令。

  “把他平躺放在沙发上……Ei!升起修复舱!”

  那些毁灭性武器的冲击波太强,只是稍微扫到就足够秒杀一片,更遑论直接用血肉之躯抵抗。

  若非前方恰好有掩体,骨翼也抵御住了相当一部分冲击,军雌真的会像那些建筑一样瞬间被搓成飞灰。

  那些深可见骨、撕裂流血的伤口都还算是轻的,有些血肉甚至已经碳化,一动就簌簌往下掉渣,看起来十分可怖。

  “先……清创。”

  军雌眼睫微动,似乎从昏聩中清醒了过来,却没有睁开眼,轻不可闻地道。

  雷契尔吼他,“我知道,别说话!把气留着喘!”

  白朗憋着气在旁边辅助,紧张地跟着第二军上将清理创口,防止弹药碎片和其他物质在恢复期间长进肉里。

  安静了没一会,看似再度昏迷的军雌胸膛起伏一瞬,皲裂的下唇动了动,“白朗。”

  听到叫自己,白朗狠吸了一下鼻子,连忙把耳朵凑过去,“我在!您说就行。”

  “……别告诉雄主。”

  他瞳孔微缩,差点因为这句话飙出眼泪,咬牙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消息封锁好!”

  像是终于放下心来,西泽头一歪再次昏迷过去,唇边溢出一丝黑色的血,无声渗入湿漉漉的沙发中。

  几分钟快速弄完,雷契尔将白朗派遣出去守门,顺便把尾扫了,决不能在这种时候露出破绽,让反应过来的敌虫有机可乘。

  但等他小心地将雌虫架起来,想要放进修复舱时,身侧却突然传开开门的声音。

  白朗神色震惊又疑惑地走进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虫。

  “你耳聋的吗?!我刚才说谁都不准放进来!”

  雷契尔瞬间暴怒。

  他已经处于异常紧绷的状态,下意识侧过身体挡住西泽,不让雌虫现在的状态暴露在外。

  但还没等白朗开口解释,身后的虫就往前走了一步,显露出身形,“是我。”

  雷契尔呆愣了一瞬,暴躁的神情凝固在脸上,磕磕绊绊地道,“冕、冕下?!您您您怎么来了……”

  惨了惨了惨了,受到这么严重的伤还想要瞒着雄主,希尔泽肯定会被埋怨的……!

  雄虫看起来风尘仆仆,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长风衣,浑身都是风雪的冰凉气息,应该是收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

  在看到雌虫的第一眼,耶尔的眼眶就红了,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紧,用力到指尖都要陷入血肉中。

  但眼前显然是治疗要紧,他快步上前扶住雌虫的另一边身体,声音紧绷到有些颤抖。

  “先放进修复舱治疗。”

  一片昏沉中,西泽似乎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稍微清醒了些,挣扎着睁开眼,看见了耶尔近在咫尺的侧脸。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颈侧,将冷僵的血肉一点点唤醒,随之袭来的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仍然有知觉的部分剧烈痉挛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几乎移不开眼睛。

  “……雄主?”

  西泽近乎无声地喃喃道,而后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仿佛能在出现幻觉时看到耶尔,就是一件十足幸运的事了。

  “怎么了?哪里痛?”

  却没想那幻象敏锐地察觉了转过脸,神色担忧地出声询问。

  ……好像不是幻觉。

  西泽愣了半晌,有些心虚地垂眸,却见身体里流出的温热血液一刻不停地渗透布料,很快沾湿了雄虫的睡衣领口,脏污刺眼。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紧挨着雄虫的半身顿时簌簌掉渣,差点把耶尔吓个好歹,泪眼朦胧地凶他,“别动!”

  耶尔小心翼翼地把雌虫搬进修复舱中,雷契尔已经将机器启动,开始挑选修复液的样式和浓度。

  西泽似乎清醒了些。

  他的声带受损严重,嘶哑的气流只能艰难地喉间挤出,“用最高浓度和……最大剂量。”

  雷契尔惊了一瞬,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不行!你现在这破烂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最高强度?!

  但他对上那双金眸,便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无法动摇的命令。

  雷契尔呼吸停滞一瞬,看向一旁的雄虫,一句您劝劝他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耶尔声音很低地道,“用吧。”

  行行行,一个两个都是狠茬子,他在这瞎操什么心,那家伙总不会把自己痛死在修复舱的。

  而耶尔正浑身紧绷,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雌虫,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身上的伤弄得更重。

  毕竟雌虫有过这种前科。

  修复舱开始启动,浓稠的药液从底部蔓延出来,直接将伤口浸泡在其中。

  那应该很痛,西泽几乎瞬间就紧绷起来,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等缓过这阵剧痛,他却硬生生笑了一下,断断续续道,“雄主……您能……离开一会吗?”

  “别说什么觉得丑不想让我看的屁话,你可能还没见过我真正生气的样子。”

  耶尔呵呵一声,说话语速很快,语气也显得很冲,但还是遮掩不住声音中的紧绷和颤抖。

  “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耶尔站在这里,他就忍不住会变得软弱。

  茕茕独行这么多年,有什么伤痛从来都是硬抗,曾经很穷的时候付不起医院的治疗费用,便只能埋头睡一晚等伤口自愈。

  等熬过漫长的黑夜,黎明重新升起,再剧烈的疼痛都能过去,洗个澡出来便又照常上了训练场,或者直接奔赴战场。

  后来积攒了一些财富资本,用得上治疗舱了,也图效率和省事每次都开到最大强度,硬生生去熬几个小时撕裂又重组的痛苦。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那一身冷硬的钢筋铁骨,被浇淋上浓稠的蜜糖,因春风不断的吹拂塌陷软化,在爱意的浸润下开出朵朵小花。

  不再孓然一身,不再无坚不摧。

  意志一旦有裂口,轻易就会全然坍塌,耶尔在身边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因为剧痛而想要亲吻和爱抚,从而变得软弱不堪。

  但想了许久,西泽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说词,最终只能在雄虫生气又伤心的表情下宣告投降。

  他伸出伤势没那么重的那只手,拉住了耶尔的手指晃了晃,声音微弱又沙哑。

  “……那您留下来陪我吧,如果承受不住就暂停治疗。”

  耶尔憋着气瞪他许久,才终于勉强得到一个可以入耳的回应,随即看向雷契尔,“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雷契尔反应了一下,“噢噢,如果屏幕上的数值超出正常线,会自动发出警报的,您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再叫我就可以了。”

  军雌左右看了一下,又搬来一张小沙发,“您坐着守吧,这样没那么累。”

  和躺着的那位对了一下眼神,确认没问题,雷契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门被关上前,他从缝隙中看到雄虫似乎弯下腰去,似乎很轻地碰了一下那透明的舱门。

  ……

  耶尔从舱门上起身,随手擦了一下掉在上面的水珠,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里面的雌虫。

  血肉分解又重塑的过程无比清晰,几乎瞬间将修复液染成一片血红。

  舱内有自动净化功能,那修复液很快又变得清澈,裸露出白骨和残缺的肢体来。

  耶尔只觉得呼吸都在灼烧,像是感同身受了那些剧痛,连喉间都含了一口腥甜,吞不下也吐不出来。

  他没有移开眼睛,反而在垂眸一点点地描绘那些伤口,清晰地感受到血液被逐渐点燃的过程。

  正忍受剧痛的西泽勉强睁开眼,恰好看到了雄虫沉郁的表情,怔了一瞬后眼眶泛起热意。

  ……雄主。

  他痉挛一瞬,近乎无声地喃喃道。

  他不希望耶尔留下来,一方面是怕自己意志软弱,一方面,就是怕雄虫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和那个从他手中接过遗物的雌虫幼崽一样,被仇恨和怒火点燃,最终义无反顾地奔赴深渊,白白焚烧了灿金的生命。

  西泽撑着手肘起身,隔着透明舱门伸手抚上耶尔的倒影,在他回神看过来时挤出一个笑,无声做了个口型。

  没事的,别怕。

  耶尔的表情怔了一瞬,而后猛地转过头,用力地捂住了眼睛。

  “你真是……”

  他深呼吸了许久,才勉强调整好失控的表情,红着眼敲了敲舱门示意雌虫躺回去。

  “别折腾了,好好治疗。”

  他低声道,把那个小沙发拖过来,坐在一旁打算守一晚上。

  ……

  雷契尔中途有进来换过一次修复液,有些意外地看到耶尔仍然坐在修复舱旁边,专注地观察舱内雌虫的状态,时不时抬眼看看数据。

  他偶尔会隔着舱门摸一摸雌虫的脸,正忍受剧痛的希尔泽也会笑起来,将手按到透明的屏障上,和外面那只手重合交叠。

  雷契尔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不太对了——

  这完全不像是一方死去,另一方也能继续好好生活的样子。

  不管是对希尔泽而言还是对耶尔冕下而言,对方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怎么可能无痛割舍。

  他暗叹了口气,沉默地将修复液换成新的一批,没有说让冕下先去休息的废话。

  一直到启明星升起,宣告黎明时分的来临,那修复舱才徐徐恢复安静,停止了大半夜的疯狂运转。

  紧接着哗啦一道水声响起,而后便是极其轻微的亲吻声,轻柔而黏糊。

  温暖雪白的光笼罩万物,在地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合而为一的阴影。

  *

  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天,新皇即位。

  登基仪式一切从简,只召集了一些重要臣子完成了基本的交接流程。

  一片废墟的宫殿被封锁起来,启用相邻区域的备用宫殿进行议事。

  奥格斯格顶着一片腥风血雨甚至恐怖威胁,将所有非议和抵抗都一力压了下去,直到所有事情盖棺定论。

  而新皇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查封公爵府。

  能掌握的军事力量已经很强,足够消解那些负隅顽抗,军队在一片压力下攻入层层防护的公爵府,当众将兰斯公爵押送到了帝国审讯室。

  外界一片混乱,但都和窝在家里安心养伤的西泽无关。

  他因为保护皇储有功,被特例放了好几天的假,打算等伤好之后再恢复原职。

  而军部暂时由雷契尔统领,几天下来已经清扫掉了一个又一个毒瘤。

  “……报告完毕,请您指示!”

  通讯投屏中,白朗将最近的情况全部汇报完毕,便安静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屏幕外的军雌看起来已经好多了,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显然已经恢复了强大的生命力,不再濒临绝境。

  西泽将重要的事务处理完,想起来什么,又道,“去挑选一只耐养、寿命长一点的动物幼崽拿过来……对了,要不那么粘虫的。”

  白朗表情困惑一瞬,但还是立刻应了下来。

  “好的,您放心,我下午就给您送来!”

  ……

  “这是什么?”

  耶尔的表情有些困惑,视线从呲着大牙笑的白朗脸上移开,转向他手里那块奇怪的绿色石头。

  而好像是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那块绿石头居然动了动,而后伸出一个头和四条腿来……等等,乌龟?!

  星际时代的乌龟样子有些异变,但还保留着基本的特征,小小一块,看起来怪可爱的。

  但耶尔沉默一瞬,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白朗要拿着一只乌龟上门。

  “进来吧。”

  他让开门,示意军雌进来再说,示意015去叫西泽出来。

  “雄主?”

  西泽从书房里出来,对上耶尔探究的眼神,随即看到了雄虫身后的军雌,一时间表情有些凝固。

  “元帅!您要的小宠物,我精挑细选了一个,又耐养又长寿还很可爱——刚从养殖箱拿出来呢,健康得很!”

  见到元帅,白朗立刻敬了个礼,兴奋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

  见到那乌龟的第一眼,西泽也沉默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道,“这是……”

  “绿毛龟!”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锤死了他的侥幸,雌虫的表情彻底凝重下去,几乎不敢去看一旁的耶尔。

  他原本是想着,就算有一天自己遭遇不测,死在战场或直接尸骨无存,也能留下一个有温度的生命去陪伴耶尔。

  不至于留下一室的空寂,还有曾经无比美好,却能生生将虫逼疯的无数回忆。

  但西泽又不想要那么黏糊的宠物,比如雷契尔家中的咪咪,又漂亮又会撒娇,一定会抢占雄主的注意力。

  一番权衡之下,他只能将要求含糊地说出来,让绝少失误的白副官自行领会他的意思——

  结果谁能想到,白朗居然给他找来一只绿毛龟!

  星际里的星兽品种那么多,什么外表和性情的都有,符合条件的一抓一大把,结果白朗居然在长寿和不粘虫两个点上都做了极端选择。

  “那个我……送到就走了哈,那边还有点事……”

  眼看自家元帅表情不对,白朗的身体已经瞬移到了门外,一边虚弱地找借口一边迅速消失。

  反倒是耶尔眉梢微挑,认为这件事兴许还有转机,这个无辜的小乌龟还有别的意义和用途。

  “这个到底是干嘛的?”

  总不能真是提前安排好的后事之一吧?

  西泽拿炸药包一样拿着那小乌龟,犹豫许久还是如实道。

  “这种动物活得久,新手也能轻松养活,之后就算……也可以长久陪着雄主。”

  耶尔一下被戳中笑点,很轻地噗了一声。

  虽然知道雌虫是好意,但还是怎么想怎么搞笑。

  送一只乌龟,那是方便陪伴他吗?直接送走他都没问题,而且乌龟这种小动物的互动性没那么强,只能是存在即陪伴了。

  “你是不是特意挑选了没那么粘虫的,所以那些毛绒绒的小星兽全部被淘汰了,只剩下一块绿石头?”

  怎么会有虫连小动物的醋也吃啊?

  耶尔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捂脸笑出了声。

  “……雄主别笑了。”

  军雌的表情勉强还算正常,耳尖却通红一片,捧着那个绿毛龟不知所措。

  但等那断断续续的轻笑声消失,客厅逐渐陷入一片安静。

  像是柔软可爱的表象褪去,迫不得已露出惨烈又尖锐的内里。

  耶尔放下手,垂眸和乌龟的小黑豆眼对视了一下,还是不免觉得荒诞又无力。

  “行了,我带它去洗一下,脏得像刚从泥地里拔出来似的。”

  他脸上的神情淡下去,抽出一张纸巾盖在乌龟壳上面,把小乌龟拿到了浴室的水槽里。

  哗啦啦——

  耶尔把乌龟的肚皮翻起来防止乱动,简单冲洗了一下,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把那些结块的泥轻轻搓掉。

  旁边的门是随意掩上的,很快就被跟上来的雌虫推开。

  西泽安静地看着他动作,突然上前几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耶尔。

  “干什么?我的手动不了了。”

  耶尔头也不回地道,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压抑到极点的尾音却泄出了一丝颤抖。

  果然生气了啊。

  西泽一点点收紧双臂,低头蹭了蹭雄虫柔软的头发,嗅到了无比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声音低低地道。

  “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不测,您就回那边的家去吧。”

  如果永远分离的那一天来临,如果无常的命运应允,他希望耶尔不要把岁月蹉跎在异乡,也不要深陷在仇恨的深渊里。

  ——而是拼命挣脱冰冷的囚笼,化为白鸟高高飞起。

  耶尔的动作静止了很久,紧盯着被水冲得不断扑腾的小乌龟,喉结滚动半晌,干脆利落地道,“好啊。”

  “等你死了我就走,才不给你处理后事,回到那边之后就自己去旅游,路上碰到喜欢的还可以谈一场恋爱,说不定比你还高还帅……”

  察觉到抱住自己的手臂收紧,像是有些生气,身后的雌虫闷闷不乐地将脸埋在他的发间,似乎有些懊恼。

  “雄主,我现在还没死呢……”

  耶尔将毛巾洗干净拧干,又用力搓揉了两遍手,一直到指尖被冻得泛红,才停下来这好似发泄一般的动作。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推开雌虫,攥住衬衫领口迫使西泽低下头。

  “我说的不就是你死之后的事,提前规划也没什么不好的。”

  耶尔看着那双微红的眼睛,胸口积攒的郁气消散了些,一字一顿道。

  “不想我走,不想我和别人谈恋爱拥抱接吻,你就小心点别死,最好长命百岁,活过这只绿毛龟,知道了吗?”

  西泽深深地凝视着他,眸底残余的悲哀被柔和取代,硬生生笑了起来。

  “……好。”

  浮在浅水里的乌龟肚皮朝天,茫然地蹬了一下腿,却始终没等到一只手把它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