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禹游缓缓睁开双眼, 脑袋晕涨涨的,眼前模糊一片。

  虽然一夜无梦,但他总觉得身体沉沉的,却又很温暖。

  嘴里还残留的血腥味, 让他记忆瞬间回笼。

  瑶光谷……

  “醒了?”

  沉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禹游微微一愣, 扭头定睛一看, 才发现坐在他床边的容褚。

  容褚略带担忧和心疼的目光让禹游心里一沉, 他没想过要让容褚发现他受伤这件事

  “还感觉哪里不适?”

  禹游摇摇头。

  难怪他醒来时觉得浑身灵力充沛, 原来是容褚为他输送了一整夜的灵力。

  也难怪他的脸色看起来如此疲惫。

  禹游轻轻抽出他的手,又被容褚紧紧握住。

  他怔怔地看了容褚一眼, 又别扭地撇过头,淡淡道:“已经好了。”

  “嗯。”

  容褚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给他输送灵力,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不愿松开。

  禹游悄悄挣扎了下,没有挣开,也就随他了。

  气氛有些安静, 禹游一句道谢的话卡在喉咙里,迟迟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看见他脸上的担忧,禹游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知道容褚想问, 但是他不能说。

  他为了这一天, 整整花了四万年的时间,不能功亏一篑。

  这是他的宿命,也是结果。

  他不敢赌容褚对他的心意,若是容褚知道, 定会阻止他。

  两人各怀心事, 沉默了半晌。

  最后还是容褚轻轻叹了一声,主动问他:“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禹游垂眸, 避开他的视线,语气有些生硬地说了句:“没有。”

  容褚:“此事跟你当年屠杀天神一族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禹游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容褚。

  在这一刻,容褚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就是说,当年藏书室那场大火,也是你放的?”

  禹游心里猛地一沉。

  容褚终于还是知道了。

  或者说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揭穿这件事。

  禹游硬是收回了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和容褚拉开了距离。

  他原本就是这么劣质斑斑,品性不佳,罪孽深重的恶人。

  只不过是有幸偷得风月……

  他竟然还妄想着比肩神明。

  禹游自嘲一笑:“是本座干的又如何,尊上想要如何惩罚我,是要将我关水牢,还是雷刑,又或者是贬我下凡?”

  容褚只感到无力。

  他并没有要责罚禹游的意思。

  他只想要了解事情真相。

  他只是不想禹游陷入危险之中。

  “本尊作为三界之主,有这个权利知道你在做什么。”

  “若是危及三界,本尊不能坐视不理。”

  “这也是本尊作为天地之主的使命。”

  又来了。

  容褚这套说辞,他已经听了许多年了。

  他们每次不欢而散时,都是这般。

  其实容褚说得没错。

  他当年以一人之力屠天神族,这件事就足以震惊三界,当时人人自危。容褚当时继任神尊不久,哪怕当时的他们交情再好,容褚那时候还是太弱了,无法保全他。

  因为这件事情太过了。

  天地不容。

  那八十一道雷劫结束,容褚抱着他的时候都在抖。

  禹游无法想象容褚是如何亲手剥去他的神骨的,他那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他当时年幼,心里只有仇恨,没来得及细想。

  后来他才发现,容褚并不是为了三界站在他的对立面。

  而是容褚只是在提醒他,希望他不要走错路,更是希望他要好好的活着。

  禹游心里密密麻麻地泛着疼意,却也只能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本座并不觉得有任何地方需要向神尊交代,若是尊上无事,便请回吧。”

  他表现得那么疏离,那么不近人情。

  只是想容褚能像以往他们无数次争吵时一样,让容褚对他失望,让容褚放弃他。

  可是这次容褚没有。

  禹游还是第一次看见容褚在他面前红了眼。

  那样难过和悲伤。

  “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会受伤。”

  “禹游,我害怕了。”

  “三百年前那一次,让我知道了,原来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你能回来一次,不是次次都能回来。”

  “你也会死的。”

  禹游软了几分,他轻声说了句:“这是最后一次了,把事情解决之后,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容褚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哑声说了句“好”。

  只是禹游没有告诉他,若是真相大白,那就是他陨落的时候。

  至少,这一次,他希望能在最后跟容褚好好道个别。

  容褚离开桃林之后,回到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调查当年天神族和禹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当年打量资料被烧毁,那些知道这件事的神仙大多已羽化,但还是有一小部分的知情人。

  地仙就是其中一个。

  他此时正在院子里悠闲地喝着小酒,看见容褚现身,连忙起身向他行礼:“尊上。”

  容褚:“本尊今日前来是为了调查清楚当年天神族一事。”

  地仙心里一咯噔,神情严肃:“尊上请问。”

  容褚:“天神族骁勇善战,天生神力,说是天道的宠儿也不为过,本尊记事以来,天神族虽然与许多神族之间有些小摩擦,可也并没有犯过什么大事,本尊想听听你对天神族的看法。”

  “这……”

  地仙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斟酌几句后便道:“确如尊上所言,天神族在神界威望高,并没有什么不妥。”

  容褚瞥了他一眼,声音冷了下来:“本尊来并不是想要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地仙忽地明白了,尊上这是要翻旧账,那他倒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地仙深吸一口气,开始猛吐苦水。

  “当年天神族确实是天道宠儿,天生具有神力,天资灵力都是上乘,所以他们在神界可谓是横着走。”

  “他们在神界的威望高,是因为三界以灵力为尊。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硬。”

  “当年被天神族用灵力和出身欺压的神族数不胜数,并不是些许摩擦,是被天神族压得无力反抗罢了。”

  “当时的天神族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也确实是真的,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会将他们欺凌小族群的事情放在眼里。”

  “哪怕是一些低等的神族被天神族覆灭,也无人怪罪,因为那时三界纷争四起,妖邪不断,神界需要他们的力量。”

  “小仙当年就是受害者之一,有许多事情已经无从查证,小仙也不便多说,尽管天神族为三界做了何等贡献,在小仙眼里他们也不配得到小仙的尊敬。”

  “小仙反而心里很感激禹游上神,感谢他为小仙族人报了仇,感谢他让小仙族人得以安息。”

  地仙说这些话时,其实也是带着一丝怨气的。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数万年,大仇已报,可毕竟他的族亲当年惨死,他若非逃过一劫,早也死在当年那场乱战之中,他怎能不怨。

  可种族尊卑就如同生命的食物链。

  他们这些低等的种族注定是要被高等的种族蚕食殆尽。

  直到容褚登上神尊之位,一切才往的好像方向发展。

  他们这些长期受压迫的低等族群也终于能松了口气。

  容褚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禹游的族群也是被欺辱的其中之一吗?”

  地仙摇摇头:“在禹游上神成为神祇之前,小仙未曾见过禹游上神。”

  容褚也知道大概不是,若非如此,禹游也不会流落到放逐之地。

  可是他如何也想不通,既然如此,禹游为何要屠杀天神族。

  他们之间必定是有着什么关联。

  地仙:“说起来,禹游上神的本体是什么,他又是来自哪里,小仙也并不清楚。但小仙知道一事,当年上神飞升,名声鹊起,他灵力深厚,法术高强,天资卓越,连天神族都无法与之媲美,也许是因为上神没有母族,又孤身一人,天神族曾对他抛出橄榄枝。可是上神却拒绝了,当众将那时如日中天的天神族羞辱了一番。”

  那时许多人都只当禹游刚飞升,心高气傲,不屑与他人为伍。

  谁曾想后来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一夜将天神族满族屠杀殆尽,哪怕是有遗落在外的天神族也没有放过。

  地仙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后来容褚又去寻了几位老仙,他们知道的也不多。

  只有一个老仙神志不清地喃喃着几个字。

  七窍玲珑心。

  老仙迷迷糊糊地说道:“不记得了……小仙只记得,七窍玲珑心乃世间至宝。”

  容褚哪怕对他使用了搜魂术,都未查到一丁半点,他的记忆被篡改过。

  所以才会让容褚起疑,难道说天神族与七窍玲珑心有关?

  容褚忽然想起来,天神族的死状曾有一条是:被活活剜心而死。

  容褚带着许多疑问回到神宫。

  他翻阅许多古籍,都未曾寻到有关于七窍玲珑心的记载。

  “尊上。”

  重灵走进殿内。

  容褚:“如何了?”

  重灵摇摇头:“放逐之地的人一听到禹游上神的威名就不敢说话了,他们好像只是怕得罪了上神怕被报复,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放逐之地鱼龙混杂,很难再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说不定当年那批知道禹游过去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容褚并不觉得禹游心狠,只是他想知道,禹游到底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掩藏的真相是什么。

  自从那日容褚离开后,就再也没来过桃林。

  禹游也不是不知道容褚在调查他。

  他花了多少年的功夫才将这些“痕迹”一一擦拭干净,他若有心要处理掉,容褚又怎可能查得到。

  他也明白容褚只是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才不得不查。

  只是以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计划得提前了。

  -

  瑶光谷。

  随着怨气越来越重,又在禹游故意置之不理的情况下,结界终于破碎了。

  怨灵的气息冲破云霄,哀嚎声遍野,诡异地散发着猩红的光。

  惊动三界。

  “瑶光谷,那是什么地方?”

  “三界竟还有这种地方?”

  “不曾听闻。”

  不少仙君聚集此地,神色凝重。

  瑶光谷的怨气极重,聚集了许多怨灵,像是被困在阵法之中,结界虽破,可这些怨灵并没有离开此地。

  好几个修习阵法的仙君围绕了山谷走了几圈,摇了摇头,神色十分难看。

  “这些怨灵像是生前遭受了极刑,然后被人在谷里设下阵法,将他们的灵魂困在了这里,因为死后也不得安息,所以才会怨气极重。”

  “这也太过于残忍了!”

  有位阵修算了一下,满眼惊骇,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以老夫看,这个阵法没那么简单。”

  “怎么?”

  那位仙君越看越是惊惧,颤声说道:“以血为祭,以阵养阵,这阵法……”

  “如何?!”

  一旁的年轻阵修替他把话说完:“这可是诛仙阵啊!”

  “诛仙阵”三个字说完,在场的所有仙君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肯定是魔族!只有他们才想得出这么卑鄙的计谋,若不是今日结界破碎,我等岂不是他日丧命于此?!”

  那人自顾自地胡乱揣测,甚至还在等其他人认同他所说的言辞,结果却瞧见他们一声不吭,甚至给他打了眼色。

  “怎么了?”

  待他转身一看,魔尊就站在他的身后。

  “本座想要杀你们,还需画阵?”

  看不起谁呢。

  秦子衿冷冰冰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那人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来,颤抖地说着:“小仙知错,还请……请魔尊大人勿要放在心上。”

  最后还是宁嗣音握着秦子衿的手,安抚他几句:“世俗目光短浅,我们不与他们计较。”

  秦子衿趁机低头吻了吻他的脸。

  宁嗣音微微一笑:“我们去找师兄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也来了。”

  秦子衿的脸色倏地变了,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最讨厌师伯了。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阵法里传来,众人的目光随着惨叫声看去,只见那阵法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不少怨灵试图冲出阵来!

  “不好!阵法要破了!”

  “阎君可来了?快寻他问问,这些怨灵他们鬼界收不收?”

  “让他们去祸害鬼界去吧,反正地府里头冤魂厉鬼这么多,也不差这些了。”

  “问过了……”

  “如何?”

  “阎君说这些怨灵道行太深,他们地府镇不住。”

  “放屁,人活着归凡界帝王管,修道者归神尊管,这都成怨灵了,他阎君不管还有谁管?”

  “还是把神尊请来吧,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知神尊?!”

  “已经派人去了。”

  “如今之计,只有修复阵法,将怨灵永远困于阵中,若是放它们出来恐怕会造成大乱,那时三界将生灵涂炭……”

  “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随着越来越多的仙君注入灵力,原本摇摇欲坠的阵法,总算稳定下来。

  “到底是谁设下的阵法,要将这些怨灵困在此地。”

  “这里一片荒芜,又被立下结界,难怪这些怨灵被虐杀也无人知道。”

  “如今不是计较谁的过错,而是先想办法如何消灭这些怨灵,还有这个诛仙阵。”

  “那只能找几个阵修来试试。”

  几个阵修连连摇头:“此阵无解。”

  “为何无解?”

  虽然他们痛恨画此阵法之人,但又不得不承认其厉害之处,感慨道:“下此阵的阵修绝非无名之辈,他以阵养阵,强行将阵法改了。此阵就差最后一步,不可逆转。”

  “连你都这么说了,这阵法恐怕是无人能解了。”

  “还有一人,说不定请他来看看,或许能有转机。”

  “谁?”

  “禹游上神,论阵修,若他认第二,三界也无人敢认第一。”

  众位仙君这才想起来,禹游上神的阵法在三界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快去请禹游上神来!”

  “不用了,本座已经来了。”

  话落,禹游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身玄色长衫,抱着一束白色小雏菊缓缓走来。

  容褚跟在他的身后。

  “太好了!”

  “尊上也来了!”

  “禹游上神快来看看,此阵法可解?”

  万年未见,禹游淡淡地扫视了一眼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在他们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禹游扬起唇角,讥笑一声:“本座设下的诛仙阵,本座为何要解?”

  他的声音冷冷沉沉的,却像是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带着震惊和愤怒,质问出声。

  “上神,为何要如此啊?”

  “这六万年前,你要屠杀天神族满门,如今居然想要与我等同归于尽?”

  “你……你在此荒芜之地,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将他们关在阵法之中,这是何意?”

  “邪神!你滥杀无辜,手段残忍,如今又想置三界安危不顾!”

  禹游没有理会他们这些质问,反而转身看向身后的容褚,轻叹一声:“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答案。”

  容褚喉咙干涩,他想问为什么。

  他不是要质问禹游,而是想问他是不是打算跟六万年前一样。

  受雷刑,剥仙骨,贬下凡。

  光是想到六万年前,禹游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时的场景,他心里那压抑不住的疼痛就冒了出来。

  禹游:“灭瑶光谷全族的人是天神族,将他们死后的灵魂困在瑶光谷的也是天神族。”

  “尊上,邪神说的话不能信!天神族全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藏书室也被烧毁了,死无对证,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闭嘴!”容褚朝那人挥手,封住了他的嘴。

  容褚看向禹游,声音暗哑:“只要你说,我都信。”

  禹游低垂眼眸,轻声说了句:“所以我为瑶光谷的人报了仇,屠了天神族。”

  容褚点点头,喊了一声“重灵”。

  重灵站在众仙面前,大声朗读纸卷上天神族的罪行,那些被埋没在时间长河的冤情,终于在这一天被公开。

  禹游微微诧异,他仔细听完,发现没有灵隐兔一族。

  容褚解释:“能找到的就这么多了,还有许多事情,已无从查证了。”

  禹游淡笑:“我知道。”

  地仙在角落里泣不成声。

  他们全族仅剩他一人,而有些低等的神族甚至没有后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句“天神族死不足惜”。

  那些年被欺压的种种,随着重灵的声音,像是回到了从前。

  也有人弱弱地喊着:“可天神族到底战功赫赫,罪不至死吧?”

  地仙闻言气得涨红了脸,恨不得上去辩驳几句。

  禹游冷冷地说了句:“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他们就该死吗?”

  容褚:“倘若当年本尊知道,定会亲自处死天神族,绝不留情。”

  当年他刚登上神尊之位,根基不稳,很多事情都被瞒在鼓里,那时,他忙着平定四海,有许多事情便草草结案。

  他确实也难咎其责。

  “这诛仙阵又怎么解释?”

  禹游:“想要将这些怨灵消失,那就只能用诛仙阵将他们全部诛杀,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办法可解。”

  听到禹游所说的话,再无人提出异议。

  毕竟一开始他们想的是,禹游想将他们不知不觉杀掉,谁知人家并没有这个想法,反而是要除掉这些怨灵,让他们有些羞愧难当。

  禹游看着他们脸上松懈下来的神色,嘲讽道:“你们该不会觉得本座想要杀你们还得为你们专门画个阵吧?”

  禹游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这句话好耳熟,好像刚才魔尊也说过。

  只有容褚一直抿着唇,神色很难看。

  他看着禹游轻声问了句:“若设下这个阵法,要付出什么代价?”

  禹游微微一顿,没有回答,只是说起了别的。

  “我曾经很想要杀你。”

  容褚愣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禹游还抱着那束白色的雏菊,他看向被关在阵法中的怨灵,脸上似乎带着怀念。

  “我想亲自告诉你这件事,我不想将来你从别的地方听到什么添油加醋的版本,这样我会不开心的。”

  容褚瞳孔微沉,声音晦涩不明:“什么?”

  禹游从那束小雏菊里抽了一朵放在他的手上,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回到了正题:“我的母亲曾告诉过我,要成为这三界最强,我才能保护自己,才能活下来不受他们欺负,因为这是她临终前的遗言,我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我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的力量又太过于薄弱,我必须成为最强,我才能去完成母亲的心愿,完成族人的心愿。”

  “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想着只要我能杀了你,我就是这三界最强,完成母亲的心愿,也能让族人安息。”

  “可惜我做不到。”

  若是他能做到最强,能登上神尊之位。

  或许他的族人就不用等这么多年,等到他们变成怨灵。

  或许他就可以用无数种办法解决天神族。

  或许……

  容褚的声音难掩落寞,“为什么不告诉我,万一我能帮上你的忙,我会很高兴。”

  他不会拒绝禹游的任何请求。

  他向来对禹游偏爱,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他却看不见。

  禹游怔了下,忽地扬起一抹笑容。

  “若是当年我知道你会这样,我肯定会向你死缠烂打,让你帮我。”

  但其实,他不会,哪怕当年他知晓容褚的心意,他也不会告诉容褚任何事情,就像是现在,他也并没有说出所有真相。

  容褚听完他的话,脸色也并没有变得缓和下来。

  因为他也不信。

  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禹游也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

  就像是现在,他身上的谜题并没有解开。

  就连到了现在,他都不曾有一点一滴想要告诉自己的想法,一个人独自硬撑着。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容褚:“你还没告诉我,若是想要启动诛仙阵,要付出什么代价。”

  禹游摇了摇头:“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四万年。”

  无论是什么代价,他都愿意承受。

  他等得太久了,他的族人也等了太久了。

  禹游:“我带走了你一样东西,但我总觉得你是知道的。”

  容褚下意识地扫过他胸前的位置,“从我们相逢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它在你的身上。”

  禹游:“果然如此。”

  禹游忽然蹿到他的跟前,莫名地来了句:“我可以吻你吗?”

  容褚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他握着禹游的后颈,低头吻上他的薄唇。

  他的动作很急,吻确是很轻柔,带着小心翼翼和珍重的味道。

  就在容褚卸下防备的这一刻,禹游给他设下一道阵法,然后一把将他推开。

  容褚震惊地看着他,迅速用灵力想要破开阵法,“禹游,你要干什么?!”

  禹游知道,这个阵法不过是只能困住他半刻钟,但是,足够了。

  他向阵法走去,抱着那束白色的小雏菊。

  血从他手腕处一路落下来,滴落在阵法之中,整个诛仙阵此时此刻像活了过来,散发着血光。

  数千万的怨灵在一秒,就将他包围。

  他放下手中的小雏菊,再次割破掌心把血低落在阵眼之处。

  “以吾之血,献祭此阵,诛仙陨落,愿之安息。”

  禹游最后再看了容褚一眼,那一眼,带着无限的悲伤。

  他们终究还是走向了别离。

  “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这是要与阵法里面的冤魂同归于尽!”

  “邪神,不禹游上神他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原来那诛仙阵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他这是以身献阵,开启阵法,这诛仙阵法已经被他启动了!”

  困住容褚的阵法被他破开,那一刻他身上恐怖的威压一瞬间散开,他几个闪身就来到阵法面前。

  “尊上!不能进去!”

  “阵法已开,你若强行进去,会随之灰飞烟灭!”

  其他仙君看着邪神以身献阵,已经被他震得说不出话来,一看神尊这不要命的架势,更是吓傻了。

  他们连滚带爬地想要上去阻止神尊,被他一掌挥开。

  容褚满眼只有那个站在阵法中间被那些怨灵撕碎的禹游。

  他眼里只有那个浑身是血站在阵法中间,他爱的人。

  可他哪怕是全身灵力齐聚都无法撼动这诛仙阵。

  禹游向他摇摇头。

  没用的。

  因为瑶光谷的结界破碎是他故意造成的,为的就是告诉所有人,瑶光谷怨灵的存在。

  阵法松动也是他设下的一步棋,就为了让所有人联合起来动用灵力巩固阵法。

  他要设下一个以容褚一人根本无法撼动所有人合力加强的阵法。

  容褚跪在阵法面前,失声痛哭:“你出来好不好?”

  禹游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里触动,忽略掉被怨灵啃噬的疼痛,他又一步步来到容褚面前。

  容褚伸手想要把他拽出来,扑了个空。

  他们之间就像是有一道屏障,将他们两人隔开。

  禹游隔空想要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可他忽然脑袋像撕裂一般疼痛,他的心魔又要跑出来了。

  容褚隔着阵法,着急地看着他,一直在说着什么,禹游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看见,容褚一拳又一拳地砸着阵法,他的拳头沾满了血,他看见其他人也上来帮忙,只是他们合力也无济于事。

  心魔化为虚影,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疯了吗?!”

  “你会死的!”

  禹游看着心魔的虚影,露出一抹虚弱笑容:“我终于要成功了。”

  “从你存在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想着要如何杀死你。”

  心魔看着阵法,满眼惧怕:“我可以从你的灵魂上剥离,答应你从此不再沾染上你半分!”

  “不要!禹游!快停下!”

  “我还不想死!”

  心魔跑到容褚面前,大声喊道:“我不想死,救我!”

  禹游看着容褚有一瞬间的怔愣,禹游讥讽一笑:“他救不了你,这里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

  心魔又跪到他的面前:“你停下来啊!你肯定知道怎么解除阵法的对不对?!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以后再也不敢动你的身体了,你别让我死!”

  知道吗?

  或许是知道的吧。

  但他更明白,除非他自毁魂魄,心魔是永远不会放弃他的。

  他只会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不会放弃任何夺得他身体的机会。

  此刻再揭穿他的谎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与心魔之间的纠缠,整整七万年。

  七万年的痛苦,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的族人应该可以安息了,不用再饱受折磨。

  只是他答应母亲的事,要食言了。

  他没有保住灵隐兔最后一丝血脉,因为他也要随着族人而去了。

  他身上的血此时已经灌满整个诛仙阵,血光大盛,阵法开启。

  禹游的身体飘浮在半空中,逐渐变得透明。

  所有人都吓得退后一步,生怕被诛仙阵一起带走。

  只有容褚像疯了一样,他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进去。

  最后还是胥州和秦子衿几人合力才将他拖住。

  容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诛仙阵一点点地将所有怨灵吞食,包括禹游。

  直到最后,阵法消失。

  空中仿佛掉落了什么,七彩琉璃的光芒大盛,耀眼刺目。

  容褚感应到了什么,冲了进去。

  随着一声哀鸣,朱雀也带着重伤赶到。

  它被禹游关在桃林,昏迷了好久,最后还是它强行破阵才赶到。

  它身上与禹游签订的契约被禹游解除了。

  朱雀知道,那是因为主人不想让它因主人而死。

  容褚呆呆地看着躺在他手心里的那只没了生气的小兔子,它浑身都是血,身上的皮肤破破烂烂的。

  原来这就是禹游的本体。

  他从来不知。

  原本禹游的本体是会随着阵法消逝而灰飞烟灭,是他的那颗龙珠,在最后一刻护住了禹游的本体。

  朱雀跪在禹游本体一旁,将它的朱雀精血全部喂到了兔子嘴里。

  它脸色惨白,小声地解释:“朱雀精血可以救主人。”

  它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把全部精血喂到禹游嘴里之后,身体越来越弱,最后变回了本体,身影却缩小了数倍,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红色麻雀,晕了过去。

  重灵抱着它,给它喂了几颗仙丹,退到一旁。

  容褚甚至不敢触碰禹游的本体,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

  他几乎失声,艰难地冲着重灵说了句:“药王。”

  重灵立刻从阵外围观的群众里把药王拖拽着进来,丢到容褚跟前。

  容褚喉咙涌上一抹腥甜,吐出一口血。

  “尊上?!”

  容褚拽着药王的领子,指着手里伤痕累累的小兔子,说道:“救、救他。”

  药王看他小心翼翼捧着的小兔子,忽然就明白了“它”是谁,他紧张地给小兔子施法,随后洋溢着惊喜的笑容。

  “它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