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好饿......”

  季仰真情绪转化有些不太流畅,求人的话说着也很张不开口,他吞咽了好几下来缓解自己的尴尬,“我不喜欢吃馒头,你带我出去吃点别的行不行?”

  深更半夜的,任檀舟一向不主张这个点吃宵夜。

  但今天情况不同,季仰真一天没吃饭,桌上的蛋糕也一口没动。

  他说饿了,是真的饿了。

  任檀舟抿唇的表情微不可察,“想吃什么让餐厅做了送来,这么冷的天,何必自己跑一趟。”

  季仰真上一次出门还是秋天,现今已然入冬。别墅里暖气足,他穿着很单薄的衣裳走动也不觉得冷,殊不知外面再过几天就要落下雪来。

  听这意思就是委婉回绝了他的出门申请。

  说完,任檀舟拿起来放在一旁的手机,问他想吃什么。

  季仰真觉得任檀舟看手机屏幕上的小字应该很勉强了,他脸上一片茫然,吭哧吭哧的戳了两下自己面前的蛋糕,说:“还是不用麻烦了,吃这个就行。”

  让他带着出去吃宵夜就不觉得麻烦了?

  任檀舟收起手机,撑着桌沿起身,“好,那我上楼了。”

  就算是作奸犯科的罪人每天还要出来放放风呢,季仰真静坐了十秒钟,然后扔下手里的叉子三两步追上任檀舟,挡在了他身前,“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出去逛逛,我在家里快闷死了。”

  任檀舟低头看他,眼梢坠了点困倦,自顾自地伸手按了按,却没搭理他。

  万事开头难。

  “你答应我吧,之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出去了也不会乱说的。”

  季仰真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微表情,话说出口又反思自己是不是用词不够谨慎,他斟酌着矮了几分态度,道:“我已经想明白了,那天都是误会,Alpha的易感期就是会乱......我上过生理课,我都懂。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该打你骂你的,你别跟我生气了行不行?”

  他一个beta,被干就被干了吧,好在任檀舟没咬他的腺体,对他的分化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自己要想开一点。

  更何况这种事情,只要他们都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

  别人不知道,季仰真就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好比他走在路上平白摔了个大跟头,路边要是没人,他自己爬起来走两步没多大的事情。

  但旁边要是有人瞧见了,他心里会觉得很难堪,面子上也不过去,每每回想起来都尴尬得坐立难安。

  所以,任檀舟对他霸王硬上弓这件事,于他自己是很丢脸,但都过去这么久,季仰真一个人大活人总不能让羞耻心给折磨死。

  他要出门,最好能离任檀舟远远的。

  之前任檀舟不是没有给过他台阶,但那个时候他正在气头上,什么台阶都让他给踹飞了。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季仰真也懒得搞循序渐进那套,反正任檀舟现在肯定也喝得神志不清。

  不久前才对着生日蛋糕许愿口出恶言,任檀舟就算只有一两分的清醒也能觉出这里面的猫腻,他嗓眼有些发干,前颞隐隐作痛,于是直接绕开了季仰真,抬脚上楼梯,只留下一句,“明天再说。”

  任檀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季仰真面上的哀求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计划落空的怨念和挫败。

  真情破冰时刻又被原封不动的打了回来,季仰真简直恨得牙痒痒。

  他胡乱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很没出息地回到餐厅,他拿起桌上得塑料刀对着那只丑蛋糕泄愤般狠狠一戳,结果里面竟然缓缓流出一滩略显厚重粘稠的棕色液体。

  季仰真有点好奇地用勺子挖了一点塞进嘴里,是甜度适中的巧克力流心。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东西,吃着竟然意外合他的口味,季仰真不知不觉吃得有些撑了,最后瘫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他身体姿势导致他自然仰头,顶上的灯光有些晕眼,他伸手挡了挡,一抬手又感觉胃里顶得难受。

  一天都没吃饭,晚上又暴食了碳水,胃这种情绪器官有点抗议表现也实属正常,消化一会儿就好了,季仰真没当回事儿。

  他吃饱喝足准备回去睡觉,而到他卧室的必经之路要路过任檀舟的房间。

  那扇门虚掩着,季仰真都没有刻意偷看,只是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是玻璃制品碎裂,隐约还闻到了一些消毒水的气味。

  季仰真未及深思,只觉得这气味并不单纯,几乎是在驻足的瞬间,另一股强势霸道的气味将消毒水味道完全覆盖,更像是恶劣天气中来打前锋的一场暴风雪,凌冽的气息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季仰真把日子消磨得都没有周期性概念了,他也不清楚任檀舟是不是易感期还没有过,平时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他下意识将那扇虚掩着的门拉好,然后逃命似的回到自己房间。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Beta会对信息素产生反应,季仰真再次把自己的这种生理现象归因于他仍有极大可能性分化成Alpha。

  只不过信息素等级或许没有任檀舟的强大,故而闻到对方的信息素会产生超出他身体负荷的压迫感。

  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

  季仰真快速洗了个热水澡,睡觉前他没忍住搓了搓自己的腺体,觉得自己有机会得去一趟医院再仔细检查一遍才好。

  一夜无梦。

  第二天,季仰真早早地坐在餐厅里等着任檀舟,平时要睡到八点半的人,今天生生提早了一个小时在餐厅里干坐着。他时不时瞄向厨房,还有点担心厨师再给他端出一盘不沾荤腥的馒头来。

  任檀舟拎着崭新的西装外套下来的时候,季仰真正裹着着他的薄绒睡衣趴在桌上打瞌睡。

  任檀舟咳了两声,季仰真身上像安了弹簧一样立刻坐直了。

  那殷切的眼神,就好像飞机上的乘客在等过道里发放飞机餐的空姐。

  “哥!早上好!”

  声音洪亮,精气神也不错。

  哪怕是以前他们没闹矛盾的时候,季仰真也没这么热情过,搞这么一出,就差把我要作妖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任檀舟抬眼扫过季仰真堆笑的脸,又扭头看向外面的天,最后沉声问道:“干什么,也没变天,你不是不跟我说话的吗?”

  他坐下来,先仰头喝了大半杯蜂蜜水,润过嗓子之后,才示意佣人往桌上端早餐。

  季仰真抻着脖子看过去,见不是馒头才放下心来。

  “哥,咱们昨晚不都和好了么,你怎么睡一觉就都给忘了!”他佯装不满,给自己倒了一碟子香醋来配热气腾腾的蟹黄羹,“你昨天还答应今天要带我出门的,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任檀舟面前的清粥已经放凉到适宜入口的温度,白瓷勺子在粥里搅了搅,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还答应你什么了?”

  季仰真手里的筷子调转了方向,夹了一只素蒸饺放进任檀舟的碟子里,期期艾艾道:“你昨晚喝多了不记得也正常,其实也没有别的了,就是......”

  他不敢说得太过分,那样就太假了。

  “谁说我不记得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任檀舟碗里的粥就见了底,他丢下勺子,眼神里裹着一丝审判的意味,问季仰真道:“你想去哪,先说说看。”

  季仰真的心在听见他第一句话的时候瞬间吊了起来,再听第二句就知道他前面一句是在唬人了。本来只是试试看,没想到真的能蒙混过关,季仰真一时间也想不到地方,在脑海中搜刮了个遍,最后挤出一点兴奋的模样,“咱们去听音乐会吧?”

  前几天看电视的时候调到本土电视台,插播的广告都是在宣传某知名乐团近日要在盐京大剧院演出,为期一周。

  任檀舟的家族势力不肖多说,在盐京可谓虎踞龙盘。但那种地方,就算任檀舟再横,也不能带着一堆私家保镖进内场。现在阶级关系如此紧张,他这么做太容易引起群众的不满。

  何况任檀舟也不是那么高调的人。

  季仰真从小学习钢琴,他提出要听音乐会无可厚非,但任檀舟毫无音乐细胞,只怕是不感兴趣。

  真是个好主意。

  “哥,你要是不想去,我一个人去也行。”季仰真很善解人意地说道:“你这些天都早出晚归的,公司里肯定很忙吧?以前我们公司的那位瞿副总也是这样,天天要喝两顿酒,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喝进医院了......”

  他的禁言期好像都不需要时间来恢复状态,还跟以前一样。

  季仰真看任檀舟眉心微蹙,“不是,我不是咒你,我的意思如果你很忙抽不出时间的话,不用陪我一起去的,反正你也听不懂。”

  任檀舟轻笑了一下,拿过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一双手指骨修长,手背上的筋络浅浅起伏,骨节处还是惹人遐想的淡粉色。

  季仰真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无端联想起一些不太融洽的画面,他的屁股不自觉椅子后端往后挪了挪,脸上也有些火烧的迹象。

  “你从昨天忙活到现在,就为了听一场音乐会么。”任檀舟打量着问。

  季仰真深谙真假参半来掩盖其目的的道理,“也不是,就是想出门,我都不记得我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最近连在做梦都没什么新鲜的素材,总是反反复复的那几个画面。”

  任檀舟只喝了一碗粥,其余的什么都没动,包括季仰真给他夹的那只蒸饺。他擦完手就开始穿外套,对季仰真暗搓搓地抱怨置若罔闻,但季仰真觉得他今天心情应该不错。

  因为他今天挑的这条领带颜色要比昨天鲜亮一些,大致上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有季仰真这样对颜色有着高度敏感的人才能看出来。

  季仰真顾忌着厅里还站着佣人,他半个身子往任檀舟那里倾了倾,坐姿变得很不雅,他压低声音道:“到底行不行啊?昨天我都给你道歉了,本来也不是我的错,你......”

  任檀舟系纽扣的手顿了顿,方才舒展的眉心复又皱起,不悦地看向他,“嗯?”

  季仰真被他看得喉头一哽,眼睫眨动了几下,改口道:“那我给你夹的蒸饺你怎么不吃呢?你早餐只喝一碗粥撑得住吗,还没到饭点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吧。”

  任檀舟绷着脸,盯了他大约有个快半分钟,才复又捡起筷子,将那素蒸饺两口吃了,临走前对他说,“晚上让周秘书来接你,一起吃晚饭。”

  季仰真一早上没白忙活,欢欣雀跃地送任檀舟出门,末了还摆了摆手祝他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任檀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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