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三天,陆三和辰年密谈的场景,不停在顾司远脑中重现。
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陆易。
如果这件事是陆易授意的,当然问题不大。
如果不是,以陆易多疑的性格,他和辰年之间的关系将会进一步恶化。
但若是不告诉陆易,万一辰年和陆三之间真有猫腻,陆易和覃叔的可能会面临危险,他们的安全,是他最后的底线。
思考之下,他决定去“至下”找方姝。
顾司远和陆易喜欢去“至下”,不仅仅是去寻欢作乐,这家会所,实际上也是一家消息交易集散中心。
他们和方姝认识,是在北华大学的志愿者协会,在他们还是新人时,方姝已经成为当时的协会负责人。
方姝的组织协调能力堪称一流,并且在学校期间,穿着朴素大方,为人谦逊友善,对顾司远和陆易也格外照顾,一度被他们认为是暖心优质大学姐。
直到有一次晚上,陆易被一群人用棍子堵在巷子里,顾司远收到消息赶到地方时已经风平浪静。
只见一地哀嚎,身着皮衣短裤、满臂蔷薇花的方姝一脚踏在其中一个人的头上,问他们要不要查堵他们的人是谁。
其实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陆易那两个叔叔偏执地要给他一点教训。
但陆易当即说要。
几天之后,方姝给了他们一份详细报告,包括参与人的名单,陆易信息泄露的途径,这单生意的价格。
那时候,方姝就利用学校组织的成员,组建了一张相当健全的情报网。
陆易之前一直想把方姝招揽进路辉,但方姝性格不羁,不想受人管束,先是自己开了间酒吧,后来慢慢发展成这个高端会所。
虽说方姝拒绝了陆易的要请,但她一直以来都很照顾他们这两个学弟,很多从正规渠道拿不到的信息,方姝都会尽力帮助他们搜集情报。
今天的“至下”停车场,几乎没停几辆车。
顾司远走到大门前,被人拦下示意他看公告,“OB专场”。
不知道为什么,方姝偶尔会举办几天这样的专场,只邀请Omega和Beta入场,谢绝Alpha。
他给方姝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她没精打采:“要找乐子可能得过些日子,有新鲜的Omega我亲自通知你。”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辰年。”
方姝叹气,“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我想知道他最近和陆易两个叔叔之间有没有往来。”
对面沉默了半晌,撂下一句,“你等一下”,就挂了电话。
不多时,方姝来门口接他。
她很奇怪。
平日里,她恨不得向全世界的人彰显她的女性魅力,短裤,漏半球,大露背。
而今天,T恤,休闲长裤。
顾司远眯了眯眼,“方老板,你从良了?”
方姝仍给他一帖阻隔贴,“贴上。”
“你不是也没贴吗?”
方姝满脸生无可恋:“我吃了你们路辉滞销的alpha信息素抑制小药丸,这个星期都没法人事,贴不贴也没所谓了吧。你要不要吃?”
顾司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阿?”
方姝斜眼看他:“你走不走。”
“走。”
她拿出刷卡机,“先打钱。”
“多少?”
方姝比了个手势。
“抢钱?”
“不干拉倒。”
顾司远转账。
“跟我来。”
大厅还是原来的摆设,但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氛围,没有了来迎接的Omega,客人三三两两散落地坐在酒吧的角落,安静聊着天。
“去哪?”
方姝大手一指,“就在那边。”
顾司远沿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吧台边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修长挺拔,一个娇小玲珑。
几乎是马上,他就认出来辰年。
只见辰年懒散地坐在高椅上,手边是一个高杯,他左手抵着杯底,右手握着搅拌棒,动作不停,杯中的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没过一会,他好像没了耐心,收手,推给他身边那个小巧的Omega。
那个男生明显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伸手扯他的袖口,仰头撒娇。
辰年顺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扭过头,不搭理他,随意给自己倒了一点酒,把剩下的冰块倒进杯中晃了晃,自顾自喝了起来。
男生好像有些恼怒,抬头看到方姝,开始嚷嚷:“姐,你看辰年,连杯水割都肯不给我做。”
方姝附和:“是啊,是啊,辰年你也太过分了。”
辰年拿起搅拌棒,递给方姝,“你继续。”
水割就是威士忌加冰,将整块冰放到高杯中搅拌,待冰块半融,杯壁起雾,酒就调好了,本质上跟酒加冰没什么区别,男孩明显是想折腾人。
顾司远以为方姝会拒绝,没想到被那Omega一瞪,她悻悻接过来继续搅拌。
“哟,姐,你领着一个Alpha过来,是想给我介绍,还是给我们辰年介绍?”
辰年转过头,见到来人是顾司远,歪头表示疑惑。
“你怎么在这?陆易知道吗?”顾司远先开口。
“阿易今天要陪丁小姐回家吃饭,我可不能添乱。”辰年抿嘴笑了笑,多了一分媚态,“顾律师你呢?”
方姝专心搅拌,随口答:“顾律师想知道你跟陆三之间有没有交易。”
顾司远差点没把后槽牙给咬崩了,他怎么都也没想到,方姝会把他坑到正主面前。
辰应该是喝了好一会酒,脸上漫了一层红晕,慢慢抬头看了顾司远一眼,笑了,“按照方老板这边的规矩,买信息是需要交费的。”
顾司远现在怨念十足:“我给过了。”
“给了多少?”
“咳,咳。”方姝把调好的水割递给那个Omega,马上终止这个话题:“这题我会。有交易。”
辰年斜斜看了方姝一眼,竖起大拇指:“老板,我这种离职员工的信息都掌握得那么准确。”
“交易了什么?”
“那得问辰年。”
辰年手撑下巴,想了好一阵,缓缓转向方姝:“老板,能让我跟顾律师单独聊一会吗?”
方姝很痛快,拉着辰年身边的男生就走。
那男生不情不愿,走之前还顺走了辰年手中的酒杯:“你不能能再喝了,小心信息素失衡。”
辰年认真点头,他这才放心走。
他盯着那Omega被方姝拖进包厢,这才重新倒了两杯酒,一杯推给顾司远,“我们来交换故事,怎么样,顾律师。”
顾司远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坐下来摆烂,“还问什么,方姝直接把我带到你面前,说明根本没问题。”
辰年被他逗得笑了,“顾律师跟聪明。但别着急拒绝我,我先说一说刚刚的孙医生,打消你的顾虑。”
“孙医生?”
辰年低头抿了一口酒,“方老板的弟弟,孙韶栖。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只是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
孙韶栖是方姝捡到的婴儿。
孤儿院能从资助人手中多刮些油水,会定期带孩子们出去郊游,名义上是去公园、游乐场,实际上找一块野外的荒地拍拍照片,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当时的方姝也是个小孩,在田埂下捡到一个小婴儿,婴儿的包裹中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孙韶栖。
孤儿院资源有限,没有外人看见的情况下,老师并不想接受这个累赘,方姝告诉老师,这件事可能会成为宣传爆点,并配合他们摆拍了好几组师生友爱的照片,这才留下了孙韶栖。
自此以后,两人相互依靠抱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没被领养。但方姝深谙生存之道,也非常聪明,稍微长大一点儿,开始在课余时间找兼职,赚来的钱,一部分补贴他们两个人的用度,一部分花在了孤儿院其他孩子身上。也因为如此,孙韶栖在成长期很少挨饿受冻,也从没有被霸凌。
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方姝硬生生把孙韶栖养得阳光向上。
方姝成年之后,考上了北华的最高学府,也把孙韶栖接了出来,孙韶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方姝想办法赚来的。孙韶栖也很厉害,考上了医学院,当了医生。
“我是韶栖的第一个病人。没遇见阿易之前,我的腺体突发炎症,很凶险。我没钱治,在医院的走廊等死,孙医生自掏腰包给我交了医药费,亲自主刀把我救活了。后来他告诉我,他也很感谢我,因为我,他才有了主刀的机会,否则,Omega医生,只能在医院里打杂。康复之后我思量,总得还钱呀,知道他跟方老板的关系后,我主动要求到‘至下’工作,这才能遇见阿易。”
辰年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方老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这个弟弟,每次她从南淮洲回来,方姝就给他腾场子,衣服也穿得多了。”
“南淮?”
“对。韶栖他最后还是选择去了南淮,虽然北华医疗技术都走在联邦前端,但他自我以后,再没接到一场主刀手术。”
辰年杯中的酒已经喝干,他晃了晃杯子,听着冰块的响儿,想再往里添点。
顾司远握住酒瓶:“你想听什么故事。”
“你的故事。”辰年有些醉了,双眸被酒精熏起一层薄雾,“我想知道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