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热娜的直白令年听雨有点懵。

  他还没反应过来, 蔺阡忍道:“公主这话未免太过于无礼了。”

  “无礼?”格桑热娜眨了眨眼睛:“哪里无礼了?在我们图克苏就是这样的,只要另一半死了,无论男人女人都可以改嫁, 哪怕是王族也是这样的。而且我们还允许妻其后母、妻其寡嫂......只要没有血缘关系都可以在一起。所以我凭什么不能求娶君上为驸马,他不正好是寡夫吗。”

  寡你娘个蛋的夫!

  蔺阡忍将浑身上下所有的素养, 都集中在嘴上, 才没有骂人。

  他压着火道:“这是你们夷......图克苏的规矩,但公主现在站在我大乾的土地、大乾的皇宫中, 那就得按我大乾的规矩办事!”

  夷狄只是长原的叫法, 边疆部族正名叫图克苏。

  格桑热娜眺望年听雨,思索片刻道:“如果我们图克苏族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是不是就得按我们图克苏的规矩办事了。”

  这话无论是听者还是说者, 全都有意。

  对于大乾而言更是赤.裸.裸的挑衅,蔺阡忍听起来也十分的难受——如果不是年听雨曾劝他冷静处事,他早就送格桑热娜去见鬼了。

  蔺阡忍没办法痛快的解决这件事, 不代表年听雨不行。

  他伸手拍了拍蔺阡忍的肩膀, 而后看向格桑热娜:“不知公主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胡?”

  “什么话?”格桑热娜直勾勾的看向年听雨。

  “祸从口出。”年听雨道:“在大乾, 凡是觊觎皇位者,一律按奸贼逆党处置,公主殿下今日的一言一行都在为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格桑热娜歪了歪头, 露出一抹邪肆的笑:“那你敢杀我吗?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一下, 明日我图克苏必踏破你大乾的城门。”

  “孤为何不敢杀你?”

  年听雨撑着自己的头,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说。

  “今日是你蔑视我大乾在先, 孤杀你在后,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我大乾在理, 而你死有余辜。但孤今日不杀你不是孤仁慈,而是孤不想让你的血污了我大乾的土地。”

  格桑热娜:“你!”

  “嘘,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一个礼貌的人。”

  年听雨将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而后又说。

  “公主殿下,你图克苏要真有踏破我大乾的本事,那就来试试,你看年家军到时候许不许你们活着下战场!”

  “你们年家军何惧之有,”格桑热娜道:“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那你来碰碰这盘散沙的威力吧,孤随时奉陪。”年听雨看了一眼时间:“孤还要主持宫宴,就不陪公主在这里闲聊了,走。”

  看着年听雨远离的背影,格桑热娜灿烂的笑了起来,她的贴身侍女暗自为年听雨捏了一把汗。

  整个图克苏都知道,他们的小公主一旦露出这种笑,那就意味着势在必得,且绝对没有任何的意外。

  待年听雨的步撵行至拐角,格桑热娜忽然转身,大声道:“年听雨,我定把你娶回图克苏!”

  步撵忽然停了一下,跟在年听雨身边的侍女折了回来,站在格桑热娜面前停住。

  格桑热娜:“你家君上回心转意了?这就打算和我回图克苏吗?”

  铃兰摇头:“不,我家君上让我给公主带句话。”

  格桑热娜:“什么话?”

  “公主肯定以为我家君上当初进宫是被叔叔逼的,但其实不然。”铃兰道:“我家君上他是自愿进宫的,而且非常喜欢天武帝,没有什么其余想法。”

  天武是礼部当时为蔺阡忍取的谥号,宫里大家都喜欢叫先帝,鲜少喊罢了。

  “你......”格桑热娜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铃兰道:“我家君上喜欢天武帝,对您......”

  说到这,铃兰也顿了一下,毕竟年听雨让他转告的话有点露骨,她轻咳了一声,把剩下的四个字说完:“硬.不起来。”

  “???”

  所以......年听雨真的是断袖?!

  格桑热娜的表情瞬间变的五颜六色起来,最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只觉年听雨这张漂亮的脸白瞎了。

  ***

  步撵行至宴厅,年听雨在铃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才踏进宫门,年听雨忽然踉跄了一下,惹得不少人惊呼了一声。

  若不是蔺阡忍眼急手快的扶住了他,怕不是要扑出去。

  冒着风雪从边关赶回来的颜左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君上,您没事吧?”

  颜左站到年听雨面前的一瞬间,年听雨的脑海里便多出了和他相关的信息。

  年听雨摇了摇头:“无碍,只是今日天气不好,腿有些疼罢了。”

  颜左四下看了看:“老臣去给您找轮椅。”

  “不必了,这种场合坐轮椅不体面。”年听雨道:“再者也走不了几步路,叫人扶着我就行了,倒是颜将军您,一路风餐露宿,赶快喝杯热酒暖一暖才是。”

  “多谢君上关心,老臣习惯了风餐露宿,这点颠簸不算什么。”颜左挤到年听雨和蔺阡忍中间:“老臣扶您过去。”

  年听雨:“......”

  这柔弱戏白演了。

  他用余光看了蔺阡忍一眼,只见那人的脸上划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年听雨磨了磨牙,非常想咬他一口!

  ......

  ......

  在颜左的搀扶下,年听雨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彼时所有的大臣都来了,只剩下华容昭、戚元懿和蔺文冶没到场了,至于格桑热娜她来不来都无所谓。

  又等了一会儿戚元懿来了,这一回她看见蔺阡忍什么也没说。

  在文武百官看来,这是戚元懿在给年听雨面子。

  但年听雨知道——戚元懿如此做,不过是因为她确定了蔺阡忍的身份。

  毕竟戚元懿从来都不是那种会给别人留面子的人。

  至于华容昭,临近宫宴开始她都没有出现,.最终派了下人过来传话,说她不喜宫宴的喧闹,想自己一个人待一待。

  整个皇宫华容昭辈分最大,她想干什么,谁又能说些什么,年听雨也只能答应。

  华容昭派过来传话的人才走,蔺文冶就迈着小短腿,端着皇帝的架子进来了。

  这是年听雨刻意安排的流程,大过年的他得让这便宜儿子威风一把不是。

  坐到主位,蔺文冶像模像样的宣布宫宴开始。

  他话音落下,文武百官觥筹交错,厅堂歌舞升平。

  蔺阡忍始终注意着舞女的动作,但直到舞女退场,也没有刺客蹦出来。

  果然如此......

  昨日收到提示,蔺阡忍就觉得会有变故,毕竟北境的事已经给了他们经验。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反正他们从来不对此抱有希望。

  本以为苏海成会安排其他人行刺,可直到宫宴快要结束,都没有人动手。

  年听雨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莫名觉得这场宫宴办的太过于顺利了一些。

  ......

  ......

  太阳落山之际就是宫宴结束之时。

  天际线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宫女给蔺文冶的杯盏重新填满,然后蔺文冶按照流程端起杯盏唤文武百官起身,准备喝最后一杯收尾。

  由于蔺文冶年岁小,他只能以水代酒,但为了有点滋味,年听雨特意吩咐御膳房的厨子往水里加些糖。

  不仅如此,蔺文冶七岁的小身板实在不够看,为了让他站起来能够被人看见,年听雨特意叫人在桌下垫了高台。

  蔺文冶站在高台上扫了文武百官一眼,便一板一眼的将太傅提前给他准备好的收尾祝词背了出来。

  这祝词写的繁杂又拗口,蔺文冶实在理解不了其所表达的含义,愣是背了整整四天才背熟练,然后又按照太傅的指导练习了三天语气。

  顺顺利利的背完,蔺文冶禁不住偏头看向年听雨一眼,企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丝肯定。

  如期从年听雨的眼中看到赞许的神色,蔺文冶开心的笑了,他仰头将杯中的糖水一饮而尽,然后冲文武百官展示了一下空杯。

  文武百官、包括年听雨在内的所有人紧随其后,都要将杯中重新填满的酒水饮尽。

  年听雨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双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

  他酒量不好,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喝过酒——那么苏海成会派人在这里下毒吗?

  不过,下毒也没事,他身边有铃兰,百毒不侵。

  年听雨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缓了一下,中毒的难受敢并没有出现,只有酒过穿肠的辛辣感。

  没下毒?

  苏海成真的没下毒?

  不!

  年听雨不相信苏海成真的会按兵不动。

  他看向苏海成,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破绽。

  可苏海成的神色波澜不惊,正准备移开视线,他忽然大惊失色的喊了一声“陛下”。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样那肯定非常显眼,可同一时间无数人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就连张守正也是如此。

  年听雨顺着众人的声音去看蔺文冶,一偏头对上的不是蔺文冶的笑,而是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上面还挂着痛苦的表情。

  轰的一声——

  年听雨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蔺文冶朝他伸出了手,气若游丝的喊了一声“父君”,整个人便从高台上栽了下去。

  岚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