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江之涵拖着疲惫的躯壳,回到了房间,如往常一样卸妆洗漱。

  打开衣柜门随意地扯了件睡衣,便往浴室走去。

  她目光平静全程面无表情任流水肆意流淌滑腻肌肤,模糊眼前的世界。

  等擦尽身子从一旁的置衣架拿来睡衣,准备套上时江之涵怔然,顿在原地。

  她拿的是言钰的睡衣。

  睡衣是丝绸质地,触感细腻丝滑,和那人的肌肤一样。

  明明很久没有触碰了,却连彼此相拥的感觉都记得像是刻在基因中,难以磨灭。

  江之涵哑然失笑。

  指尖抵在睡裙上,细细摩挲莫名就想到了那人,想到了那人从前的温柔热情想到了那人如今的冷漠淡然更想到了下午她同自己所说的那句话。

  “最后一次说这话...”

  “我不会和你复婚的...”

  一字一句清晰态度极其正经江之涵从前极爱她用这种认真的语气说话有种别样的韵味。

  可如今糖衣包裹的不是糖心而是杀人诛心,刀刀锥心的利箭。

  她说她是最后一次说这种话,她说她不会和她复婚…

  那这段时间,自己的努力又算是什么?

  自己又算是什么?

  她当真如此绝情,在她心里,当真没有一点自己的位置了吗?

  不经意间,泪水涌上眼眶,湿润眼角。

  她说她不是言钰,她说她不记得,也不想要记得从前的事,好,这些她都接受,她再不提从前,专注现在。

  可之前她们同居的甜蜜岁月,她都不能提了吗?

  她是真的想挽回这段感情,所以学着她从前追求自己的方式,做早餐,贴便利贴,试图以这些来告诉言钰,她们之间,除了现在的矛盾,更有从前的甜蜜。

  倾其所有,只为挽回她的心。

  可她如今浑然拒绝,彻底把余地堵死。

  她该怎么办?

  泪水不由自主溢出眼眶,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掩面自泣,双手抱着脑袋,埋入双膝中,像是要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流完一般,喉咙哽咽,呜咽啜泣。

  她四肢无力,躯壳像失了灵魂般,任由自己贴着浴室的墙壁跌落。

  无意间触碰到淋浴喷头的开关,水流自头顶倒下,混着她满腔情意爆发的泪水,没入无人知晓的下水道。

  *

  自浴室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江之涵情绪有所缓和,但面容落寞,唇色依旧白皙,湿透的秀发并未吹干,粘着不知是泪意还是水意的秀发黏在脸侧。

  言钰的睡衣也湿了,她放进水盆中浸泡,手洗睡衣之后,回到床边,如从前每个夜晚一般,喝着小酒,拿出言钰送她的便利贴,专辑和手链。

  睹物思人,可那人却不会思念自己。

  江之涵手指捏着高脚杯,唇瓣抵上杯口,仰头,一口喝尽杯中酒。

  酒味不浓,含着花香,江之涵一时恍惚,后知后觉这不是平常喝的果酒,而是带回来的桃花酒。

  桃花酒,桃花眼...

  又想到那人了...

  江之涵放下酒杯,指尖不断摩挲着那条手链,眼眸深深。

  不是没有想过被拒绝的结果,这是自那日顾宁安鼓励自己主动出击时就该有的觉悟。

  可想过是一回事,真正遇上了又是另一回事。

  心碎和痛哭成了意料中的结局。

  江之涵不禁深思,言钰现在拒绝和她复合,那她该怎么办?

  死缠烂打,做一个不依不饶的前任?

  还是各自安好,从此像两条平行线一般,再无交集?

  甫一想到后者,身体快过意识,先一步流泪心悸。

  她做不到,她不甘心,不甘心这草率的结束,更不愿意因为一己过错而错过她人生中的朝阳。

  泪流满面中,江之涵纵容自己。

  最后一次机会,再追一次吧。

  就当她抛下所有的脸面和无谓的自尊,再追一次吧。

  想到便去做,江之涵整理好面容,带上桃花酒,扣开了言钰的房门,道出了最后一次请求。

  她既不想要复合,好,那她就答应她。

  那就干脆一切重新开始,这次,换她来追求她。

  言钰瞳孔倏而睁大,嘴唇微张,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可一片荒芜的心底却是如临甘霖,渐渐起死回生,不自知的雀跃渐渐升腾。

  还来不及分清这份雀跃是来自于她和自己重新说话,还是来自于她口中的“追求”二字,言钰轻眨长睫,堪堪压下心底的喜悦,嗓音微哑,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江之涵嗓音微涩,她再清楚不过了,“这次,没有出车祸前的言钰的记忆,我也不谈及我们在一起的从前,不破不立,全部重新来过。”

  她眼含眸光,却折射异样坚定的光芒,轻飘飘的言语带着无可比拟的份量落在言钰心中,再不能忽视。

  不知何时,江之涵起身,越过茶几,站到了言钰身前。

  面前的灯光尽数被挡住,抬眼望去,尽是她的秀丽容颜。

  她半蹲下身,与言钰平齐,嗓音微滞,带着恳切:“言言,从前的你背着一个不属于你的身份,带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和我在一起,一定很累吧...”

  言钰不自觉吞咽,眸光闪动。

  “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自以为是,一直灌输给你不喜欢的记忆,实在对不起,我为我曾经的冲动和情绪话向你道歉。”

  “其实,那天和你说出离婚之后,我本以为我会解脱,会彻底放下这段感情。可是我错了,那一段时间,即便我白天有意识地不去想你,可晚上做梦还是会梦到你,梦到的不是童年和你在一起的记忆,而是我们同居的日子。”

  “我本能地恐慌,竭尽全力想要证明我已经不喜欢你,找寻一切我已经彻底放下你的痕迹,可是我找不到。明明房间里没有你的存在,可到处都是你的痕迹...”

  “迷茫困顿着我,没办法,于是求助丁姐,求助我爸,想要问问他们,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的人,哪一个才值得我去珍惜?”

  “丁姐告诉我要专注眼前,爸爸告诉我不要过分执念从前。”

  “我那时才知道,我没有放下你,我喜欢的不是小时候的言钰,更不是车祸后变了性子的言钰,而是眼前的你。”

  “你骗人...”言钰嗓音轻颤,死死咬着牙根,挤出几个字。

  她偏开脑袋,指尖深入掌心,留下深深印记。

  江之涵失笑,视线垂落在言钰放在膝盖上的柔荑,生出些许胆子,轻轻揉开她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指尖。

  没有反抗,是良好的征兆。

  江之涵牵了牵唇角,轻柔道:“没骗你。”

  她抬眸,定定地看着言钰,乌黑的明眸中满是言钰的倒影:“我现在很清醒,这一次,我十分确定,我喜欢的是眼前的你。”

  “是起早贪黑做早餐给我的你,是热爱吉他热爱唱歌的你,是帮我和爸爸解开心结的你,更是在雷雨夜赶回家陪伴我的你...”

  江之涵每说一分,浮现言钰脑海的过往画面便更清晰一分。

  言钰恍然,原来,她们之间也留下了许多美好甜蜜的回忆。

  不知不觉,眼尾通红,泪水溢出眼眶。

  江之涵滚了滚喉咙,抬起指尖,轻轻擦去了她侧脸的泪痕,言钰似有所感,回眸望着她,并未拒绝。

  江之涵心底萌生希望的萌芽,面露喜意,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像是怀揣着绝世珍宝,她小心翼翼启唇:“言言,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可以吗?”

  柔和的嗓音钻入耳道,像是颗小石子,扑通落入心湖,响声不大,却荡起阵阵涟漪。

  言钰心底颤了颤。

  她有预感,这是江之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出追求她的想法,一旦拒绝,她们将再无可能。

  可面对如此真诚的请求,她怎能拒绝?

  虽说是要斩断情丝,但她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她亦有心,更有情,更何况眼前的人,她从未彻底放下。

  言钰道不出那一声“不可以”,但脑中绷着的最后一丝理智拉扯着她,也道不出那一声“可以”。

  要是真的应允追求,两人在一起,她能保证之后江之涵不再提曾经言钰的事了吗?她能在江之涵提到过往后做到心安理得,无动于衷吗?

  她不能保证。

  一朝蛇咬,十年井绳。

  她承认,她还在害怕。

  言钰垂下脑袋,细声细气,哽咽道:“我,我不知道…”

  似是而非的回答,却让江之涵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至少没有直接拒绝。

  江之涵压着心底的小雀跃,贝齿轻咬舌尖,适当退步:“那你今晚想一想,明天能告诉我吗?”

  顿了好几秒,言钰轻声应她:“明天太赶了,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还讨价还价上了,江之涵哑然失笑:“那你总得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吧...”

  言钰想了两秒:“一个月吧...”

  江之涵:“...太久了。”

  言钰蹙眉:“半个月?”

  江之涵咬唇:“能不能再短一点?”

  抬眸瞬间,眼波微漾,轻轻的嗓音还带着不自主的娇柔和委屈。

  言钰呼吸一促,赶在心软前果断说道:“不行,不能再短!”

  再短她怕会忍不住冲动,她现在需要时间来冷静和思考。

  “那好吧...”江之涵垂眸,细声细气,“那我们说好了,半个月后,你给我回复。”

  言钰:“嗯。”

  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够她思考和整理这段感情了。

  言钰坐在沙发上,江之涵半蹲在她身前,手掌还相互牵着,言钰掌心不自觉冒了点汗意,黏糊糊的,莫名不自在,她启唇道:“现在时间也晚了,明天还有拍摄,你快回去休息吧。”

  “哦,好吧...”江之涵乖乖起身。

  期间,江之涵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食指和中指,言钰也不好意思直接扯开,于是送她到门口。

  这下怎么样都要松开了吧...

  言钰轻呼一口气,可下一秒,江之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言言,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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