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见背着一篓子的小玩意儿下山了，神社里的确是没什么衣服可以穿，所以这次下去除了换些日用品，还有衣物，但他总不能套着巫女服到处跑吧。
山里没人倒是无所谓，但下山了万一被当变态怎么办，现在的天气很冷，他只能套两件白色和服，至少看着不那么奇怪了，还好妖力可以抵御严寒。
星见将过肩的头发扎成了马尾，脑袋上带着斗笠，上面盖了面纱，长度刚好能遮挡住他的身形。
说来难得，这是出门之前宿傩给他的，对方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让他在门口等着，转身回去拿了斗笠给他。
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人，但平心而论星见长得确实是……很麻烦。
身穿白衣的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浓密的睫毛下一双血红透亮的眼睛，鼻梁高挺，双唇微红。
平时在神社里随意的散着头发，眉眼之间柔和，却也没有过多的脂粉气息。
是个下山之后会被路上的土匪拦住，抓回去当压寨夫人的程度。
所以真的很麻烦……
他要是被抓走了宿傩就没人伺候了，想想还是好心给了他帽子。
这人智商不怎么样，不遮着点得话肯定会跟人跑了。
——
神社在半山腰上，要到山脚还要走半个时辰左右。
天空还在下着小雪，寒风在林间呼啸而过，星见小心的走下神社前的石阶，石阶被冻出了冰，不注意就会滑倒，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以前还要冷一些。
冷冽的风吹过脸颊，有些刺痛，看着暗沉的天空星见脚步加快。
雪应该快要下大了。
第一次下山，他的内心除了马上就有新东西用的喜悦之外就没什么别的心情了。
除了对那些被他祸害过的人，其他人星见一直都是视为空气从来不会和剧情之外的人有过多的交流。
希望山下的人除了交换也别和他有交流，他可完全不会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
山下——
走到山脚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镇子。
星见走在镇子里，身上遮得严实的他反而吸引了不少视线，路边的小孩都在好奇的打量他。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人，嬉笑打闹着往星见身边跑，想要乘机掀掉他身上的面纱。
星见躲闪开，心里生起一些不满来，但念在他们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份儿上，还是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在街上走着。
路边有不少的小摊小贩，多是他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在街边站着星见都走不动道了。
但还是拿出清单，忍痛割爱找需要的东西去了，能换的玩具有限，还是这些东西优先。
没想到我也有为生计发愁的一天，好不容易成为富豪，过上了能给乱步随便买零食的逍遥日子，现在居然又回到了这种生活。
甚至口袋里没有一毛钱，连住的地方都是捡的。
还好有白狼在，不然他要么冻死，要么早就拿着破碗去当叫花子了。
随遇而安，说的就是他吧。
——
走到了一间卖和服的小铺子，星见先礼貌询问了老板是否能用东西交换 。
小铺的老板是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见到他进来，嗑瓜子的手一顿，迎着笑将星见请了进来。
听见他的询问，老板迟疑了一瞬，小声问道，“大人，您是从哪里来的？看您的穿着不像是从城里来的，是山上下来的？难不成是位居住在山上的僧人？”
一连串问题搞得星见有些头痛，他没有回答这些，只是再次和老板询问能不能用东西交换衣物。
见他不想回答，本来微笑看他的老板此时也垮下脸来，额头的皱纹挤成一堆，不悦的转身坐在板凳上继续嗑瓜子去了。
看着老板不理他，星见也省的去交流，转身离开了。
衣服而已，他自己也能做。
在他离开后，老板拉着门外的小贩嚼舌根儿，星见走在前面听得清楚。
说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钱也没有，遮这么严实，还孩子们开玩笑，怂恿着让他们将星见的帽子扯下来。
他听得窝火，加快了步伐，身后的孩子也一窝蜂的追上来，一个小女孩跑得太快没刹住脚，被石头绊住。
星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小孩站稳后和他道谢，正要离开，他眼前突然一亮。
跟在后面的孩子趁他蹲下身，抓着面纱把他的帽子掀开了。
转头看着拿着帽子跑远的孩子，他还是无奈叹气，没有追上去，想要询问差点摔倒的小孩有没有受伤。
但那小孩眼眶红红的看着他，好似下一秒就要哭的样子。
星见吓得连忙松手，问她怎么了。
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跑来看热闹的和服店老板上前来，将女孩拉到了自己身后，和她说了两句话之后，让女孩回去了。
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星见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是摔到了？摔到了还跑这么快？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太丑了吧，他对自己现在的脸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之前身边那么多帅哥，他的眼光也是很高的。
——
老板转过身，一改之前对他敷衍的态度，脸上又堆起笑来，说自己的店里的东西可以交换，让星见去看看都想要些什么。
这态度变得让星见都有些懵，怕不是这几分钟被妖怪附身了？
有东西不拿白不拿，虽然奇怪，但星见也还是跟着她去了，现在买齐东西才是第一位。
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比之前还要热烈，不是好奇的，也不是欣赏的，而是恐惧的，厌恶的。
他们在恐惧什么？
星见没下过山，更没在山里看见过这些人，把斗笠摘下来之后，所有人都对他热情起来，非常乐意用自己的东西和他交换。
没过多久，清单上的东西就已经买齐了。
买齐之后本该回山上了，但那些人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好奇。
想起之前妖怪们说的，红色眼睛的故事，他想他是找到那个当初将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抛弃的村子了。
那些人热情的让他在此留宿的样子甚至滑稽的有些好笑，但他们浑然不觉，脸上勾着虚伪的笑，为他介绍了一间旅店。
旅店的老板是个老年人，看见他时，没有其他人的恭维和恐惧，只是淡淡的点头，为星见准备房间去了。
——
躺在床铺上，星见看着窗外的星星，计算着时间。
那些人今晚会行动吗？放火，暗杀，将他关起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这些普通人能做的所有事情了。
这个村子的确迂腐败坏，从开始就看得出来，过了十几年的平静生活，现在好像快要有些改变了。
外面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声音被刻意放轻，是冲着他来的。
星见起身，将被子铺平，中间拱出一个弧度之后，站在了房间的角落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换做是平常，这个时间早就困乏了。
——
黑暗里，一道瘦弱的身影小心的将拉门打开，他没有拿煤油灯，摸着墙壁，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间中央。
他蹲下身，小心的掀开了被子，发现没人之后慌忙起身就要往外跑。
星见见状上前关上了被他拉开的房门，将人堵在了房间里。
从身形来看这个人就是今天见到的旅店的老板，但他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瘦弱矮小的老人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在触及到星见审视的眼睛后又慌张的低头，手指不安的揉搓着身上穿着的粗制棉衣。
这些小动作被他收入眼底，星见更加疑惑。
这人身上没有什么对他不利的气息，那这么晚悄悄跑来他的房间是来确认他还在这里的？
是村子里的其他人让他来看着他的？发现星见不在被窝里，是想跑出去告诉那些人？
老人一言不发，低头站在星见面前。
星见皱眉，语气有些烦躁“你们想做什么？”
听见他开口老人抬起头，想说什么但嘴巴涨了又闭，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慌张的想去拉星见的手，星见侧身躲开，抱臂站在一旁。
那双枯黄年老的手顿在空中，微微颤抖，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一些话语，声音有气无力，身形摇摇晃晃的，扶住墙壁才站稳脚，好似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语序也乱糟糟的，星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扶住他。
老人抬起头，月亮此时已经出来，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撒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两鬓已经花白，身形佝偻，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和星见今天午后见到他时那副脏乱的样子完全不同，看得出他是将自己收拾过的，凌乱的头发现在也梳了起来。
那双浑浊的双眼在月光下格外的显眼，他看着星见半晌，嘴角僵硬的勾起，脸上的皱纹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加深，最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也的确是在哭泣，眼泪随着脸上的沟壑流下，浑浊的眼睛里清楚的倒映出星见的脸。
星见也终于听清了他嘴里喃喃的话语。
“鸢鸢啊，鸢鸢啊——”
“快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