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漫根本睡不着,也不想睡,梦境余留的恐怖仍然笼罩着她,挥之不去,她蜷缩在孔知晚的怀里,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爬起来工作。

  孔知晚也就一开始说她一句,被她小猫似的蹭着,还是由着她去了,她去给石漫弄了点蜂蜜水,回来的时候石漫已经全程指挥完郑康他们核对教徒身份,缉拿归案。

  石漫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耳朵还灵,听到孔知晚回来,利落结束了电话:“剩下你自己看着办,记得把新的执法仪带来。”

  她朝向孔知晚的方向:“现在天亮了吗?”

  “还没。”孔知晚喂她喝甜水,顺手又摸了摸石漫的额头。

  “没发烧。”石漫说,“真稀奇,那么一团火球,非但没发烧,还没晒黑。”

  孔知晚听她自嘲的语气,知道她缓过来了,这才说了正事:“胡慧琳做完作业就睡着了,主谋以及相关人员被你提前安排好的队员押走了,另一位警官在天台除了咒,明天会挨家挨户上门进行第二次,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我听郑康说了,我失联的时候你把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石漫调侃,“我家队员还提醒我,红颜祸水,别被你的美色迷了心智,亡了国。”

  “因为我流着向家的血?”孔知晚笑了声。

  “因为你是我的菜。”

  “不过便宜老爸去世之后,也没人维持和向家的表面和平了。”石漫切了声,“我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不过你不一样。”

  孔知晚虚心请教:“什么不一样?”

  石漫招了招手,在孔知晚凑近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你算编外家属。”

  孔知晚低笑出声,石漫点她额头推远:“你也别太得意,队里因为我们父女的关系,对向家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孔知晚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意味深长,但没多说什么。

  石漫见她胸有成竹,一想也对,孔学神想和人打好关系,也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她想的话。

  何况不是还有她在吗?

  她简单将梦境里的所见告诉孔知晚,然后问:“拉我出来的是相柳……你没答应祂什么‘同等交易’吧?喂,怎么不说话了?”

  “本来就说好了。”孔知晚抓住石漫不安摸过来的爪子,握在手里拍了拍,“赶也赶不走,不如明确的互相利用。”

  石漫皱眉:“让祂出来,我和祂说。”

  “又睡着了,祂比你想得虚弱。”孔知晚又说,“也能做到很多事,很好用,这次不就拉出你了吗?当时很危险——虽然不是什么真实的迫害,但精神一旦被击破,躯体也只是一具空壳了。”

  石漫刚想骂一句“屁,祂救不如我死在里面”,但她无法对孔知晚这么说,只好换了说辞:“等下次祂醒了,你叫我。”

  孔知晚没再回绝她的不放心:“好。”

  石漫忽然说:“我还想再进入梦境看看。”

  她闭眼休息,看不到孔知晚淡下来的脸色,十分有理地说:“我与你的梦境相连,是共梦咒起作用,但浴火凤的信使们,并没有能使用共梦咒的能力,他们在现实世界对目标做标记,然后在梦境中依靠标记找到梦门,用业火的力量潜入,种下火种,火种就是他们内心渴望的具象。”

  “我看了连接岛屿的锁链,的确是拟共梦咒,但咒文简陋,更多是靠活人香来维持。”孔知晚完成了石漫的交代,“还是依靠假凤凰的力量。”

  “共梦咒是阁祖所创的咒令,那鬼东西却在梦里被邪.教徒运用自如。”石漫说,“阁祖不仅见过向家的神明,还见过凤凰?”

  “也可能是有心之人,将她的咒令运用到了邪.教之事,你说凤凰其实是寄生在死凤凰里的九头之蛇,浴火凤又与蛇像祭祀关系匪浅,也许所谓仿最后之神的‘伪神’,并不是向善豪不甘的遗作,而是被他发现的千年前阴谋。”

  “对,你记得我和你提起的那幅画吗?”

  石漫沉声:“浴火凤可能很早以前就存在,只是被向善豪再次‘发扬光大’了。能到今天的规模,向善豪一定做过不少实验,祭祀伪神只是其一,其二还能顺便帮他在梦里排除异己。”

  她说:“林海亮死时的咒文,不是直接杀死他的凶器,而是拉他入梦的刽子手,咒令的作用就是封闭梦境,将人的灵魂困在梦境孤岛之中,杀死或者献祭给凤凰都可以,灵魂死了,身体也不可能独活——林海亮早就是被污染了。”

  “你们副局长是浴火凤的一员?”

  “谁知道他……”石漫撇嘴,“我这狗上司天天阴阳怪气我太冲动,他二十岁时就有一颗八十岁的心,平生对所有加速度和刺激都过敏,狂热邪.教的高级管事……他没这个演技。”

  她又说:“但背着所有人潜入邪.教教会调查,悄无声息地端了敌方老窝,再好像被欠八百万似的训我们学着点,这倒是他的风格。”

  “而且还有一件事。”

  石漫举起手腕,才反应过来佛珠已经被她扬了,她尴尬地摸摸鼻子:“没事,我的朱砂是血,血还在浴池,但里面的非常存在我该能感受到——现在除了她们母女,什么都没有。”

  “那女人的灵魂不见了。郑警官抬走了她的木偶身体和她所有的木偶。”孔知晚明白了,“你觉得她被留在了梦境?”

  “这可能就是信使的‘特权’。”

  石漫后知后觉孔知晚好像不太乐意,缩进她的颈窝蹭了蹭,撒娇道:“这次只连我自己的梦门,只要卡住梦门,阻隔封闭梦境的咒文就可以了,实在不行,用我们之前说好的一招,将702伪装成一个空着的‘名额’,然后将你真实的梦门隐藏。”

  “可以。”孔知晚笑,“我和你一起去。”

  “啊?”

  过了一会儿队里来送执法仪,竟然是郑康本人。

  他们两的配合一直很有意思——石漫负责冲锋陷阵,抗主要的仇恨和伤害,郑康负责在石漫虚脱之后追击和善后。

  现在石漫再次直面九头之蛇,已经进入了战损休息期,本该最忙的副队长却亲自来送一个小小的执法仪。

  “孔老师。”郑康打了声招呼,也没进门,“漫姐呢?”

  “在浴室里缩成鹌鹑了。”孔知晚接过符咒,侧身,“我去叫她?”

  “不用不用,队里还有事。”郑康了然地摆摆手,给了孔知晚一个无奈的眼神,“这种时候只能由着她去了。”

  孔知晚敏锐地嗅到石漫的过去:“为什么这么说?”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郑康是真的忙,电话响个不停,只好告辞,“她一个人反而更有安全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任何会喘气的活物都是危险,路过的狗都得被踹两脚,你可小心点啊。”

  门关上之后,孔知晚看了眼掌心的符咒,耳边传来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她将咒令和咒文全部记下,然后敲开了浴室的门。

  “谢谢。”石漫从缝隙里拿过,被抓住了手腕,“知晚?”

  孔知晚想起郑康的话,眨了眨眼睛:“需要我帮忙吗?”

  “啊,不用,我生活勉强还能自理。”石漫在浴室的黑暗里,也看不见外面的人,“马上就好了。”

  想到她只从门缝伸出了手,孔知晚看不见她的样子,石漫对孔知晚比了一个“耶”,又讨好地挠了挠孔知晚的掌心。

  “有事叫我。”孔知晚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腕骨,才放人进去。

  石漫边揉半麻的手腕,边含糊了声“好”,她犹豫了半晌,竟然破天荒地留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差不多一缕头发丝的宽度,但若被特侦大队的人看见,能惊掉他们的眼珠子。

  这简直就是受伤的恶老虎,不仅不撕碎冒犯领地的来者,还退后一步,供来者安心地休憩。

  孔知晚回到书房,她的书房与别人不同,一半是书,一半是各种平常或稀奇古怪的器具。

  她拿出一个老旧的仪器,拧了一下颈筒,内壁万花筒般转动出暗刻的咒文,是她从七中实验室里带出的仪器。

  她将一滴从浴缸带出的朱砂血放进其中,透过昏黄的薄镜,杂乱的因果线迅速扩散,紧紧纠缠中心的那滴血,密密麻麻,都看不见血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放进朱砂血,和之前差不多。

  但都值得她惊诧,她用此咒具,观察过无数事物的因果缘线,朱砂血是最密集的,简直不像咒具,就像一团因果本身。

  千万冤魂……

  孔知晚又换成石漫的血。

  这次也和之前一样,因果线完全消失——这是正常现象,此咒具虽灵,但只见物的因果,不见人的因果。

  孔知晚皱眉,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朱砂血和石漫的血一定有很深的关联,石漫狼狈的时候别人近不了身,她却可以,不只一次,她感受过石漫血液的急速与狂躁,令人心惊。

  是被至阴之魂影响了吗?

  她还以为这次朱砂血融化,沾了石漫的血,能看出别的端倪。

  孔知晚沉思片刻,将朱砂血和石漫的血融合,重新放进仪器,万花镜里仍然只有朱砂血的因果线。

  她指尖有节奏地敲在桌面,刚要再试,忽然听到浴室那边道:“——知晚,救命!”

  孔知晚立刻放下仪器和什么朱砂血,出门,就见变大的门缝里,伸出熟悉的一只手,关节被热气熏得泛粉,白皙的手腕,绕着鲜红的三圈朱砂佛珠。

  “怎么了?”

  石漫沉默,半天没说话,孔知晚疑惑,手按在门框,就要拉开门,被石漫“嗷”了一声,死死按住。

  “那个、弄湿了。”石漫小声说,“衣服。”

  孔知晚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石漫自己跑去浴室,说要处理朱砂血,孔知晚去给郑康开门,的确没来得及准备换洗衣物。

  “笑什么笑!”

  “或许你还记得你刚才出炉,是我给你换的衣服?”孔知晚礼貌地敲了敲门,逗她,“还提供擦身服务……其他服务也可以。”

  石漫“啪”地关紧门,无能狂怒里,都还有点弱气:“完全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