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 甄诺害上了风寒，最近几天一直咳嗽，喝了不少了汤药才好了一些。苏佩倒是还好, 毕竟折叶给自己套上了不少的衣服，当夜还煮了红糖姜茶祛寒，就连月事来了都没疼。
卢青筠原本打算就甄诺伤寒一事与苏朝打打商量, 这回就带苏词与苏佩两个孩子去。没想到苏朝这回直接生气了，只当卢青筠心里面还种着一根刺，认为是甄诺抢了苏词的推举名额。卢青筠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已经关了将近十天了，最近韶玉居里面也没有传出来什么动静, 卢青筠的火气也渐渐消了下来。马上就要年关了, 若是赶着年关那个时候去法华寺祈福也不好了。朝廷又是十天一休沐的，崔家公子也不好调时间，卢青筠定好了日子, 就明天。
短短几天，苏佩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眼底下面的乌青也有些明显，显然是一直没有睡好觉。
卢青筠见着的时候，心里面就只剩下担忧了。原想着与崔家的亲事不成就算了，大不了就多在身边留两年。但想了想，若是现在不让这孩子的心思断干净，苦日子还在后头呢，还是要狠下心来。
想到这, 卢青筠板起了脸, 用冷冷的声调宣告了明日去法华寺祈福的事情, 还重点点名了崔家公子也会去。
苏佩一声都没应，毫无生气地注视了一会儿卢青筠。眼中满是失望, 身上满是防抗失败后的疲惫，带着折叶和长箐就直接回了韶玉居。
相比于苏家气氛阴沉，崔家可算是春风满面，尤其是顾兰梦。收到消息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崔书的院子，将明日去法华寺的事情说了一遍。
崔书听到这话的时候脑子还是蒙蒙的，还以为娘之前就是随便说说的，没有想到竟然是直接约上了，这是做的什么事情啊......
崔书一脸无奈，原本还想着趁着休沐去看书呢，没想到这回休沐直接贡献给法华寺了。心中不知道叹了多少气，只能听着顾兰梦在自己的面前不断说着苏家的好，苏二小姐的好。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幸好意外到来的崔雪挡住了顾兰梦接下来的话。
朝着崔雪使了一个眼色，崔书推脱道：“儿子这边公事还多着呢，娘您还是找小妹去说话吧。”
“哎，你呀，就是不上心。”顾兰梦轻轻地跺了跺脚，拧巴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恨铁不成钢地嘱咐道：“正好明日有假，我可和你说好了，明日一早就去法华寺，知道了吗？”
眼看逃不过了，崔书只能漫不经心地应承了下来。又给崔雪甩了一个眼神，快将娘亲带走，快带走......
顾兰梦出去的时候还止不住的嘴碎，这孩子怎么就看不出来自己的忧心呢，娶了苏国公府里面唯一的小姐，从今以后的仕途还能不顺吗？哪还需要这孩子这般的累......
“娘，哥哥就是将心思都放在了为官上面罢了。”崔雪宽慰了一句，随后就将自己的心思悠悠地说了出来，“未免哥哥与苏二小姐相处尴尬，不如我也一块去吧......”
顾兰梦眼睛一亮，拍了拍崔雪的手，答应了这件事情。还是这孩子懂事，会为家里面考虑。
***
一大早，苏词就跑到了韶玉居来。被关了这么多天，阿佩的小脾气估计都被关出来了，可得来看看。
“公子。”
迎面先对上的是折叶，苏词微笑着点了点头。“天冷了，穿厚一点才好。”
折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领头毛茸茸的围脖，又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冬衣，这是之前家令特别遣人送过来的，不止一身两身，一下子送来了四身。如今听见公子这般说，就想起了上回公子说的话。公子还真是上心，竟然是为了我小小的一个婢女去找家令。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朝着苏词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看折叶笑嘻嘻，单纯得不行的模样。苏词也被感染得也笑了笑，指着紧闭的房门问道：“小姐心情怎么样？”
折叶抿了抿唇，笑脸鼓作一团，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词皱了皱眉头，看来是过得不太好。正想要上前去敲门，门就打开了。
苏佩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腰带上面没有一点配饰，就连从小佩戴的翠玉都取了下来，素净的不行，脸上还带着一方面纱。
没事带什么面纱？
苏词刚想要问，就被苏佩直接打断，作势就要这般出门了。
甄诺穿着一件深色的衣衫，头发被高高地束起，用一根简单的桃木簪子固定住。双手放在身前，手中还有一个套着套子的汤婆子，静静地站在了卢青筠的身侧。
苏佩与苏词并肩走了出来，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见了门口停着的三辆马车。苏词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年去法华寺不都是两辆马车的吗？怎么今天一下子准备了三辆，娘亲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高调了......
卢青筠看见带着面纱的苏佩，表情凝滞了一瞬，估计是不想要与崔公子见面所以才有的这般做派。
苏佩深深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甄诺，随后瞟了一眼有些生气的卢青筠，不见任何一点退让。卢青筠指着这几辆马车，最前头的一辆自然是卢青筠与苏佩一块，剩下的两辆则是甄诺与苏词一人一辆。
苏佩心中暗嘲，之前可是和哥哥和阿诺一块，如今竟然是一辆马车...娘亲都不允许了......
顾念着苏佩倔强的性子，卢青筠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了，先行一步上了车。甄诺憋着一口气，实在是没忍住，掩口轻声咳了两下。下一刻，苏佩就投来了关心的目光。
还未等苏佩开口说话，甄诺就低着头，朝着苏佩的方向走了两步，将手里面的汤婆子递给了苏佩。
“拿着，方竹手上还有。”言语温柔，却带着不容推辞的意思，叫停了苏佩心想的推拒。
苏佩拿着带着甄诺体温的汤婆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甄诺，敛眉，踩着马车边上的台阶上了马车。
都是大道，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缓。
苏佩靠在马车车厢里面，脸刻意地别到了一边去，不想去理会娘亲。卢青筠原本就在假寐，时不时偷偷观察一下苏佩的神色表现，没想到上了马车之后，苏佩一动不动，神色表情也没有丁点变化。
一路沉默，车厢之中安静得好像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卢青筠终究是对法华寺一行有些担忧，快到法华寺之前，忍不住提点道：“到时候崔夫人，崔公子，崔小姐都在。你就算是不愿意，明面上也不准给我放肆。”
苏佩没有应声，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卢青筠拧了拧眉头，也怕多说了会起反作用，不再说话了。
到了法华寺，一行人下了马车。卢青筠自然而然地挡在了甄诺与苏佩的中间，刻意将这两个孩子隔开。饶是苏词再怎么木讷，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尤其是阿佩与甄姐姐之间的气氛，娘亲好像刻意挡着两个人呢......
甄姐姐多好的人，娘亲为何要如此？难不成之前吵架的事情也是为了甄姐姐？
当今陛下信佛，法华寺也算是皇家的佛堂，故而庄严肃穆，好像是能听见梵音一样。香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香火旺盛，刚刚走进去就能闻到浓重的檀香味。
走进香堂，苏词就取来了香，分发给了众人。卢青筠站在前，苏佩与苏词一左一右地错了半个身子，站在了卢青筠的身后。唯独甄诺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只能拿着香，默默地站在了苏词的身后。
苏佩用余光看了一眼甄诺的方向，拿着香的手慢慢收紧，嘴唇紧抿，面纱底下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见此，苏词往苏佩的身边站了站，空出了一人的身位，轻声道：“甄姐姐，你站这里。”
甄诺一顿，看卢青筠投来的目光之中没有不赞同，这才敢慢慢上前一步，站在了与苏词苏佩并排的地方。
多亏了哥哥了......
苏佩沉下的脸色有了一点的缓和。
甄诺闭上了眼睛，甚是虔诚。学生甄诺，于自己无所求，只求苏佩安好，苏家安好，国泰民安。
刚刚拜过，崔家的人就来了。明明是早早有了约定的卢氏和顾氏非要装成凑巧的模样，让苏佩的心凉了凉，根本不愿意分出一点视线和注意力给一边的崔书和崔雪。
崔书站在一边，顾念着礼数，看了一眼苏佩就主动错开了眼神，将注意力放在了甄诺与苏词的身上，一心想着自己之前看到的一本书，想要与甄诺与苏词好好地讨教一番。相比于崔书的一根筋，崔雪可就敏锐很多了，注意力一直在甄诺与苏佩两人之间回荡。之前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关系，但是现在怎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好像疏远了许多......
时至午时，法华寺的后院里面有专门用斋饭的地方。苏家与崔家在两位夫人的亲切言语之中，只能同在一间斋饭里面用膳。顾氏与卢氏一张桌子，小辈则是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上面。
苏词出来的时候也是被卢青筠嘱咐过的，这回就是想要让阿佩和崔家公子见一见的，苏词只得让出了自己的位子，让苏佩与崔书相对而坐。如此的举动不仅是叫苏佩生气，也叫崔书有些尴尬。和一个带着面纱，一句话都不说，态度冰冷的小姐能说什么，可不就是只能默默地吃饭吗......
卢青筠与顾兰梦一直坐在另外一桌，但是谈论的话题都是自家的小辈。现下小辈都聚在了一张桌子上面，最想要撮合的那两个主角都相对而坐了。顾兰梦的脸上满是欢喜与期待，卢氏倒是欢喜之中夹杂着一丝担忧，只希望佩儿不要太犟了......
苏佩没有吵闹，只是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分明是让甄诺坐过来。
甄诺本能地朝着卢青筠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才敢对上苏佩委屈乞求的目光。心内复杂，不停地用指甲抠着自己的皮肤，强迫自己保持理智。捂嘴假意咳嗽了两下，甄诺摆了摆手，抱歉地说道：“我前几日感染了风寒，还没有好全乎，便先出去了。”
“我与甄学长一块出去走走吧，反正我也不饿。”崔雪站了起来。
“...好。”
甄诺不欲多留，与崔雪一前一后地出了斋房。
应该有五个人的桌子上面瞬间少了两个人，关键是阿佩气压低沉，根本就不打算说话，没把桌子掀了就是好的了。苏词只觉得一整个尴尬住了，只能帮着缓解一下，有一腔没一腔地和崔书搭话。幸好都是文人，也算是有话题，才没有让气氛凝固住。
苏佩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筷子，初时用力，慢慢强迫着自己放松，将筷子放在了饭碗上面。一口饭菜都没用，就好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样，也丝毫没有听苏词与崔书谈话的打算。
卢青筠与顾兰梦是远远地看着的，加上苏佩是背对着两人的，便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看崔书嘴巴开开合合的，还以为是聊得十分畅快，就连卢青筠也放下了心来。长痛不如短痛，崔书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等佩儿长大，出嫁，自然是会理解自己的苦心的。
甄诺虽然与崔雪走在一处，但心思一直都在苏佩的身上，对于崔雪殷勤地搭话也不过是随口应上两句，整个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甄学长怎么就感染风寒了？”
“前几日睡觉的时候忘记关窗了，就着了凉气。”甄诺心不慌气不喘地讲着谎话。蓦然就想到了从前对苏佩说谎话的模样，心中满是苦涩，怕是只有对着苏佩扯谎的时候才会心虚。
“甄学长，用我这个汤婆子吧，是婢女刚刚换的热水，还暖着呢。”崔雪微微凑近，将手中自己的汤婆子递了过来。
“......”甄诺朝旁边躲了小半步，默默与崔雪的拉远距离，温声委婉拒绝，“多谢，我的还能用。”
崔雪讪讪地收回了悬着的手，只觉得一下子被下了面子，两人之间也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求签的地方，崔雪这才又起了一点兴趣，重新与甄诺搭话道：“甄学长要参加考试了吧。听说法华寺求的签特别灵验，不若就求一支吧。”
求签自然是甄诺这回来法华寺要做的事情，只不过从前陪着自己求签的人是苏词与苏佩，现在那两人都在斋房之中与崔书说话。甄诺宁愿不求，也万万没有与崔雪一块求签的道理。
甄诺微笑着，眼神平静不见波澜，“甄某一向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崔雪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但想着甄诺就是这样性子的人，只得重新鼓起了勇气，退而求其次道：“我倒是信天定的这种话的，不若甄学长就陪我求一支签吧。”
都说到了这种程度，甄诺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得点了点头，陪同崔雪一块走到求签的地方。
“我想求一签，就问姻缘。”崔雪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漫不经心的甄诺，紧接着说道：“问我哥哥的姻缘。”
甄诺心一紧，一下子就回笼了自己涣散的心绪，将注意力转在了崔雪的身上。
看来甄学长与苏二小姐的关系真是有些不一般，完全就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姐妹之情，倒有点像男女之爱。
崔雪拿过签筒，心有杂念地掷出了一根签。
上头用朱红色的墨写了一个上字，甄诺瞅见了，唇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
“此签是上签，姑娘求问的是兄长姻缘，这签上所写的就是秦晋之好的典故。男家是名门望族，女家亦列宿名卿，既无齐郑之嫌，必契秦晋之好......”
好话说了一箩筐，明知道是按签说话，甄诺心中还是愈发不喜，暗暗握紧了自己的衣袖。从解读之人的手中拿过了签，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崔雪和婉地说道：“是个好签，不如就赠给甄某吧，我到时候交给小妹。”
许多善男信女都信这签文所说，故而求到了好签都会想要拿回去以作纪念，想拿便可以拿。崔雪点了点头，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
甄诺紧紧地将这签词握在手中，藏在了袖子之中，像是要直接靠着手劲生生地折断。
苏佩从斋房里面走出来，身边跟着的是论学问论得火热的崔书和苏词。远远一看，就看见了甄诺与崔雪并肩而立，两人正站在求签摊子的前面，交谈得火热。
苏佩的心揪了一下，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朝着甄诺，崔雪两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