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言听着她的呼救, 那声音如同来自于深邃的海底，她无法接受，将人类做成装置这种行为, 哪怕是冠上了高尚的名讳，顾惜言也无法接受。
顾老爷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叹了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这是第一次，顾老爷子主动问顾惜言的想法, 不是把她当做傀儡, 不是命令她去做什么事，而是问她有什么想法。
爷爷难得耐心的等顾惜言的回答，顾惜言不能说话, 以至于顾老爷子一直以来忽视了她的存在, 她是不能说话, 不是不想说话啊。
“以人为装置，终究是不人道的。”顾老爷子欣慰的看着顾惜言，反问她“那么，如果不牺牲她一个人，该如何解决水的问题呢？你既然想救她，就该知道, 现在帝国的水源全都是凭借着诺亚方舟, 若是救出她, 整个帝国赖以生存的水源, 就消失了。届时, 这全城万户人口, 如何生存？”顾老爷子并不是在刁难顾惜言，而是像一个老师一般, 提出问题，期待着学生的解答。
顾惜言不断的思索着解决办法，要想救她就需要解决水的问题，水……顾惜言想起沙漠之上的绿洲，或许可以建立一条管道，将南边的水运到帝国来。
“从外城区调水，也许能解决帝国水源的问题。”
“若是这么简单，为什么当年的教会没有想到呢。”顾老爷子的话步步紧逼，就像是想到了顾惜言的回答会是如何。
“十年前，帝国还是封锁的状态，而且当时天灾问题严重，外面的水源并没有办法供人类使用，但是现在不同了。如今已经向外探索10年，天灾也削弱，外城区的人也一直在使用绿洲的水，调动外水完全是有可能实现的。”
顾老爷子宽慰的笑了笑，随后点了点头，顾惜言本以为这番回答可以让他满意，没想到他又抛出个问题来，“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保证，调动的水源足够供给整个帝国呢。”
就算绿洲之上有水，帝国万户人家，需要的水比想象的要多得多，远水不能救近火，若是想要这套措施行得通的话，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找到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的水源，二，缩减人口。
这十年的探索基本上都是在南部沙漠，若是真的有源源不断的水源，早就有人发现了，那便意味着第一个法子是行不通的，有限的水源只能供给给有限的人。
按照帝国目前的政策，会优先给基因等级高的人，若是真的按照顾惜言的想法实行，便意味着要牺牲掉下城人。
无解……
这题目到这一步，就陷入了死胡同，要么牺牲掉一个人，换万户安宁，要么牺牲掉半城人。
顾惜言的沉默也在顾老爷子的预料当中，因为在十年前，教会要实行这个计划的时候，顾老爷子就是提的反对票，正如现在顾惜言的回答一般，当年顾老爷子也是不希望进行如此不人道的实验。
自从失去了儿子以后，顾家便不再进行任何的人体实验，科学需要有基本的道德。也因为如此，顾家这些年的地位有所下滑，到了不得不攀附萧家的存在。明明顾家是三大家之一，当年顾曦华带走的人，顾家占了一半，这对顾家是一道重大打击。
不仅如此，因为跟顾曦华走的人当中还有不少其他家族的精英，虽然那些家族没有跟顾家撕破脸，但终究，是因为顾曦华，帝国损失很多人才。
这些家族也不再与顾家来往，要不是萧家出现了萧焱和萧淼对立，萧淼主动与顾家联盟，也是为了削弱超能力派系的实力。
而且这些年皇帝身体越来越差，教会反而势力越来越强，顾家作为强弩之末，必须要另谋出路才行。
看着顾惜言久久不语，顾老爷子以为她已经想不出解决办法了，纵然这孩子是顾家难得一见的天才，在面对这个问题上，依然是无解吗。
“这是教会得出的结论，是利益的最大化。牺牲她一人，成全帝国万家万户。换做你，你也会选择牺牲她一个人的……”
没想到顾惜言突然眼前一亮，随后快速的在平板上打着字，顾老爷子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想看看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办法。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呢？无论站在谁的角度，都会有人牺牲。如果一定要选择，我不会牺牲任何一个人。我会找到可以代替她的水源，源源不断的水源，不需要选择，也不需要牺牲。”
顾老爷子听着从未听过的答案，真是口出狂言啊，别人十年都没找到的水源，顾惜言却如此坚定的说，她会找到。
顾老爷子突然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也是如此坚定的眼神，也是如此的说着信誓旦旦的话。
“我会找到陨石，会找到拯救末日的办法。”
顾老爷子突然狂笑了几声，像是听到了多么好笑的话，最后无奈的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一步步往回走，顾惜言赶忙跟上去，这才发现，爷爷的身躯比印象里的要衰老的多。
那个一直威严的爷爷，原来也已经老了啊。
“顾家以后的事，就由你来掌管吧，我老了，也该交给年轻人了。不过，既然你说的话如此大言不惭，好歹也得拿出些成就来，让我看看你能改变什么……”
“是，爷爷。”
顾惜言挽着爷爷的手一步步离开了实验室，不知道为何，她在以前从未跟爷爷如此亲密过，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上一世自己更是脱离了顾家，据说把爷爷气得不轻，还是顾若雪告诉自己的，自己走后，爷爷的精神状态很差，很快就把事务都交给顾景博了。
“爷爷，我晚上没事，陪你吃饭吧。”
老头子难得听顾惜言这么说，要知道这丫头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也是自己教育出了问题，儿子出事后，便把那顾景博当做了儿子的寄托，一开始收养顾惜言，的确是为了养个孙媳妇，辅佐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但是最近，自己时常在顾惜言身上看到顾曦华的影子，也许血脉没有那么重要，顾惜言这孩子可比顾景博省心的多了。
老爷子嘴上还是蛮傲娇的，“我有什么好陪的，你们都去忙，倒是若雪那丫头是个空闲的，之前还三天两头往我这跑，最近又不来了，也不知道在忙啥。”
又想起顾景博那臭小子，从小到大，别说特意陪自己吃顿饭了，每次来找自己都是惹事了，真不知道曦华怎么生出来这样的儿子。
晚上顾惜言不仅自己来陪爷爷吃饭，还特意把顾若雪也给拉过来了，虽然顾老爷子嘴上说着不用陪，毕竟年纪高了，总是想要天伦之乐的，看着两个丫头在难得的高兴。
跟顾惜言的关系一向陌生，自己是想要亲近这孩子的，可是话说出口，偏偏又伤了她的心。
顾惜言那性子也越发的软弱，更是不敢主动亲近自己，哪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吃个饭呢。
顾若雪难得见顾惜言和爷爷和平共处，还以为这次顾惜言和顾景博退婚，顾惜言和爷爷的关系得变成零下三度呢，没想到顾景博这一走，反而和谐了。
“爷爷，我想要继续研究陨石。”
顾惜言知道现在萧家封锁了黄沙废墟，研究陨石已经变得很困难，但是不妨碍她想继续研究，只要将上一世的经验运用，就可以提前研究出很多东西。
“随你吧。”顾老爷子现在心情好，基本上都会答应顾惜言的，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危险的事不要做。”
“我知道，下个月，就是我们顾家与萧家新一轮的比试了吧，到时候我会研究出新的武器对付萧澪的。”
顾若雪看着两人的谈话，越发觉得两人说话口吻相似，尤其是在研究方面，“之前都没发现，二姐长得这么像爷爷呢。”
顾若雪只是无心的一句话，顾惜言也没有在意，但是顾老爷子却突然细细的打量起顾惜言来，之前没注意，顾惜言这双眼睛，竟然有几分像顾曦华。
顾老爷子想起当年，顾曦华的死讯传来以后，自己悲痛万分，这才想起顾曦华在外的妻子和孩子来，不过可惜已经迟了，顾景博的母亲已经重病，顾老爷子将她们接回来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
算算年纪，顾惜言的年纪与顾景博相似，顾惜言从小被丢的孤儿院，跟她们曾经住的地方很近。
巧合？那个女人是亲自抱着顾景博来到顾家的，绝对不可能抱错孩子，除非那母亲是有意为之。
那女人本就是下城区低贱的存在，想要借着孩子一步登天，进入顾家，如果那孩子出生的时候便是哑巴，顾家断然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换个健康的男孩……
顾老爷子越是这么想，这颗怀疑的种子越是深深种下，“惜言，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怎么到孤儿院的吗？”
顾惜言没想到爷爷会突然这么问，怎么到孤儿院的她倒是不知道，小时候曾问过孤儿院的圣母，说是有天突然丢在孤儿院门口的，这种事在下城区挺常见的，所以也没有多想。
襁褓之中只放着一份检查报告，就是顾惜言天生被检查出来是哑巴的报告，上面关于顾惜言出生基因鉴定的结果，被糊掉了，以至于到了10岁，第二次检测才检查出来是S级。
顾惜言摇了摇头，“想来是不想要个哑巴孩子，所以丢掉了吧。”
虽然现在顾惜言对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已经接受，即便不能说话，仍然有很多事能够做到，而且上次楚翎被埋的时候，自己疑似能将自己的心声传到对方的脑海里去。
如果这是因为读心能力进化得来的，也许可以利用，研发出一款可以念出自己心声的仪器，这样就与正常人说话无异。
科技能改变先天的残疾，顾惜言始终相信，科技带来的好坏，是由人心决定的，科技本身，是没有对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