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楹花。

  一种在白沙星上长不出来的植物。

  谢岫白没闻过这种花的味道,但他莫名觉得很好闻。

  于是忍不住又凑近了点。

  信息素这东西,如果不是刻意往外释放,十厘米以外,就很难闻到别人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的个别例子除外。

  一种迟缓的晕眩感泛了上来。

  谢岫白脑袋阵阵发晕,伴随而来的是胸闷恶心,活像被人塞进滚筒洗衣机狂甩三天三夜,头重脚轻找不到北。

  足足过去十几分钟,他才勉强提高了一点抵抗性,找回神智,认出是高级alpha对等级比自己低的alpha天然散发的威压。

  alpha的占有欲和领地意识极强,就像野兽划分地盘,领地之内,不允许任何侵犯。

  他靠的太近,把自己的信息素蹭到林涧身上去了,林涧的信息素察觉到了他的入侵,自然而然开始驱逐他。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靠近过林涧,但大多都是在林涧清醒着,四周喧闹,情绪波动也比较大的时候。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其他方面,再加上他闻不到林涧的信息素,被排斥的感觉还不是很强烈。

  但是现在……

  狂野荒原,四下无人,林涧也沉沉睡去,除了时不时吹来的一阵风,再也没有其他干扰。

  以往细微的感触突然放大了无数倍。

  身边没有一刻停止的排斥和针对,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和林涧同属于同一个性别。

  他们从头到脚都是相斥的,连最亲密最隐私的信息素,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可以用于攻击的武器,他们永远不可能像alpha和omega那样亲密无间地结合,更遑论契合程度……

  契合程度……

  只有AO才会有契合程度这个概念。

  如果有一天,林涧遇到一个和他高度契合的omega,按照正常生理构造,林涧会对那个连第一性别都还不确定的人一见钟情,紧接着陷入热恋,等到omega发情……

  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林涧不会喜欢这种行为,但他还是不可抑制地对那个,至今为止连面都没露过,穷尽一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出现在林涧面前的人升起了杀意。

  这怎么可以呢?

  对他这么好的林涧,有一天会爱上其他人,把所有的温柔都给那个人……然后彻底地忘了他。

  谢岫白闭了下眼。

  不行。不可以。

  他不接受。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掠过林涧后颈的发梢,颤抖地想要触上一个地方。

  林涧的腺体。

  也是此刻察觉到他再度靠近,正竭尽全力释放信息素排斥他的地方。

  比起荒漠夜晚的气温,alpha藏在发梢下的后颈过于温暖,熏得他的指尖也跟着热了起来。

  谢岫白颤抖着落了下去。

  慢了又慢、轻了又轻。

  短短一厘米距离,他花了足足十秒钟,才让指腹真正落在那块隐秘的皮肤上。

  他浑身不易察觉地一颤。

  指尖的触感太过柔软,皮肤的温度太高,也或许是这个地方本身代表的含义太过于暧昧狎昵,真正触及的那一刻,一种难言的亲密感油然而生。

  这一剎那,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散而出。

  一般来说,alpha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无意识释放出信息素——

  遇到omega发情,或者遇到alpha挑衅。

  谢岫白两种都不属于,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他甚至连自己已经把信息素不要钱一样放的满天都是这件事都没察觉。

  但是无论他怎么想,事实都注定是徒劳。

  在彼此接触的一瞬间,蓝楹花和荼靡就开始疯狂倾轧,好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两种信息素不分青红皂白地厮杀在一起。

  别说像AO那样天雷勾地火,林涧这会儿要是醒着,被他按着后颈喷个一头一脸的信息素,不被勾起怒火都算好的。

  林涧眼睫颤了颤,似乎要被这场“战争”给吵醒。

  谢岫白突然清醒过来,慌乱地收回手,察觉到四周空气里已经足以用来做生物武器的信息素,连忙把浑身的信息素也收敛殆尽。

  蓝楹花大获全胜,得意忘形,立刻乘胜追击,不依不饶追着荼靡打。

  谢岫白被糊了一头一脸的蓝楹花味。

  ……又来了,三百六十度旋转滚筒洗衣机。

  “……你在干嘛?”头顶传来林涧睡意朦胧的声音,听着像是还没睡醒。

  谢岫白:“……”

  谢岫白一动不敢动。

  林涧困得不行,奈何腰上一条手臂勒得他喘不过气,迫不得已睁开眼,含混道:“醒了?”

  谢岫白紧紧闭着眼。

  林涧活动了一下僵硬了半夜的肩膀。

  谢岫白立刻皱起眉,也不放手,神志不清似的喃喃,“……冷。”

  林涧:“冷?”

  谢岫白的体温两天前就降到了正常温度,不再频繁高温和冷汗,只是一直没有醒来,睡得很安分,背着扛着都行,没有半点反抗。

  晚上睡着了也很乖,晚上摆成什么姿势,早上起来就还是那样,十分省心。

  这还是第一次。

  睡着睡着,趴他身上来了不说,还跟八爪鱼一样扒着他……他差点做噩梦。

  ……都能自己降温了,不是异能觉醒完了,就是靠着体质把内伤自愈了。

  无论哪种,他的体质都绝对不弱。

  这点温度,还能冷死他吗?

  林涧抬起手,本想把肩膀上乱拱的脑袋推开,但他没睁眼,指尖胡乱戳弄,落到实处时,一不小心就偏了目的地,指尖陷入一片温软。

  林涧摸了两把,又掐了一下,确定了。

  是谢岫白的脸。

  小朋友脸上的胶原蛋白还挺足,林涧睡意朦胧地想,然后顺手又捏了一把。

  谢岫白:“……”

  “是挺厚。”林涧低声自言自语。

  “…………”谢岫白琢磨自己要不要主动投案自首。

  “算了,睡吧。”林涧松了手,手背掩着脸打了个哈欠,垂下去,落在曲起的膝盖上。

  夜凉如水,点点星辰点缀在辽远天穹。

  林涧换了个姿势,靠着岩石重新陷入深眠,低垂的额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连带着侧脸也在夜色中朦胧起来。

  烦闷不适的感觉终于散去,谢岫白呆呆地看着他,往前挪了一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心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

  荒原上的风粗狂肆虐,呼呼声不绝于耳。

  谢岫白彻底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林涧睁开眼,打着哈欠扫了他一眼:“醒了?”

  谢岫白装作才醒的模样,含糊道:“嗯?”

  太阳缓缓升起,淡金色的光从荒漠尽头一寸寸向这边扫来。

  他们休息的地方背光背阴,林涧放松地靠坐着,只有手指尖沐浴在阳光下,“现在还冷吗?”

  谢岫白挣扎:“……不冷了。”

  林涧眼角划过一抹笑意:“是吗?”

  “我还想着,要是你还冷,等会儿太阳出来之后,就让你先去晒上一个小时,好好暖和暖和。”林涧一本正经地说,“毕竟你才经历了这样的事,可不能冷着了。”

  “嗯?”谢岫白没听懂。

  林涧立刻正色,“高温不退整整三天,说说看,你是被人打成这样的,还是发生了什么?”

  谢岫白垂眸思考片刻,林涧耐心地等着。

  很快,谢岫白缓缓抬起手。

  巨石遮蔽下的阴影里,细长的手指有种没有血色的冷白。

  林涧坐直了点,认真地看着。

  在他的注视下,谢岫白的指尖忽然消失了一截,丝丝缕缕的黑雾逸散开来。

  “这是……?”

  谢岫白收回手,不好意思似的垂下头,“我好像是……觉醒异能了,刚觉醒,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只能这样了。”

  林涧缓缓靠了回去,眸光一时欣慰,一时纠结,一时又有点遗憾,“果然啊……”

  谢岫白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之前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了,”林涧说,“当时还想着,你要是能觉醒个水系什么的……”

  他叹了口气。

  “你还不知道,那落迦让人把这里围起来了,联邦军队暂时过不来,我们得自己回去,一时半会还没什么,要是时间长了,一直在这沙漠里……”

  觉醒了俩异能,没一个能帮上忙的谢岫白:“……”

  “最多三天。”林涧揉了揉眉心,白皙指节把眉心揉得红了一块,“要是再找不到水……”

  谢岫白张了张口:“我们就要被渴死了吗?”

  “不,”林涧摇摇头,阴郁道,“再找不到水,我俩就要变成生物武器了。”

  “……”谢岫白一愣,反应过来。

  是哦,这是第几天没洗澡来着。

  alpha出汗多,本来就容易有体味,白沙星又是这种鬼天气,一天洗三次都不嫌多。

  这几天下来……

  等等。

  谢岫白忽然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他昨晚,是不是,死皮赖脸地,抱着林涧睡了一晚?

  谢岫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惊恐起来。

  林涧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谢岫白的洁癖比他还严重?怎么一听这事儿这么大反应?

  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我……那个,”谢岫白憋出一句,“我想去……上个厕所。”

  极度羞耻下,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不管干嘛,总之先离开林涧的视线。

  林涧:“哦,想去就去啊,看你脸都憋红了。”

  “……”谢岫白的脸剎那间更红了。

  他几乎是逃跑一样从岩石上翻了出去,三两步绕过两人藏身的山崖,消失在另一边。

  林涧:“?还害羞了?”

  他原地坐了片刻,把刚起床的低气压熬了过去,熟练地从身上摸出一把种子。

  也不用手挖,直接用空间异能送入沙子下的土壤里,然后换木系异能催生,整个过程流畅熟练,一看就是个中老手——是的,他经常用这种办法偷懒。

  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植物给他催发,他没有虚空种花的能力,很多时候得自己的随身带种子。

  但是吧,打架之前找个地方刨坑埋种子……想想都觉得丢脸。

  气势直接就没有了!

  非常不符合他的审美和暴力美学,所以林涧一般都按这个流程来操作。

  能通过精神力和异能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自己动手。

  不一会儿,一株绿芽顶破沙子,颤巍巍舒展开两片叶片。

  这是他从沙漠里找到的一种果子,外表是深褐色,看起来有点像猕猴桃,但外壳极硬,切开之后露出椰子一样的内在。

  汁水丰沛,就是不太甜,还有点黏。

  ……要是有什么植物,结出的果子榨汁之后是山泉水就好了。

  林涧放飞自己的异想天开,把山泉水、沐浴露、洗发水全梦了个遍,才懒恹恹垂着眼,看这株绿芽一点一点长高。

  嫩绿的茎迅速蜕变为浅褐色,再变为深褐色,绿叶间开出殷红的花。

  花谢之后,顶端两片最小的绿叶中间,结出一个指甲盖大的小红果。

  “……只有一个吗?”林涧扫了谢掉的花一眼,“好没用。”

  植物抖了抖,比顶端两片绿叶稍低一些的另外两片绿叶间,也结出一颗小小的果子——跟硬挤出来的一样。

  “这还行。”林涧这下满意了。

  两个果子迅速变大,几经蜕变,由殷红的红色变为了深褐色,每一个都足有半个脑袋大,沉甸甸地坠在枝干上。

  林涧摘下一个,打开喝了。

  今天结的果子虽然少,但是意外的甜。

  “谢了。”

  植物晃了晃枝叶。

  林涧把果子里结出的种子收好:“知道了,等我回家了就把你的儿子……嗯,孙子,也不对,重孙?不管什么,一定把你种出来。”

  植物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从茎开始,迅速枯萎下去。

  失去了林涧的异能支撑,纯靠异能催生的植物很难在沙漠里活下去。

  剩下的那个果子自动自发地掉落下来。

  林涧伸手接住,放在一边,打算等谢岫白回来了给他。

  “……天天吃素。”林涧四处一扫,“不是说沙漠里有蜥蜴和蛇什么的吗?”

  目之所及,沙漠安静如鸡。

  “好吧,”林涧又去看谢岫白离开的方向,“怎么还没回来?”

  谢岫白在离他五百米远的地方。

  确定脱离林涧的视线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拎炸弹一样,拎起衣领闻了闻。

  奇迹般的,居然没有奇怪的味道。

  要说有,也只有一种类似于植物的清香。

  他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活过来了。

  “回来了?”林涧把果子扔给他,“早餐,吃了上路。”

  “?”这话听着好奇怪。

  谢岫白研究了一下,没吃,拿在手里,“哥哥,你是给我洗澡了吗?”

  林涧:“嗯。”

  “……怎么洗的?”

  “前两天看到一个仙人掌,半人高,看起来水分很足。”林涧比划了一下。

  谢岫白惊悚:“拿仙人掌把我搓干净的?”

  那得多……

  “哦,那没有,”林涧说,“我想说我来白沙星的时候看到过它,看到它我就找到路了,就近找了个绿洲给你洗洗干净了。”

  谢岫白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你不认路?”

  “我来这也就两个月,基本没怎么出门,应该认识路?”林涧纳罕。

  他能认个东南西北都不错了。

  “哦,那我们为什么不在绿洲里多住一段时间?”

  “会被那落迦发现,”林涧说,“我们不能一直停在同一个地方,会很危险。”

  他一开始是想和那落迦打个时间差,在包围圈彻底成型之前出去和军队回合的。

  但他们就靠一双腿走路,实在跑不过会飞的现代科技,最后还是没能跑赢。

  后有追兵,前有围堵。

  恰好谢岫白身体情况好转,林涧也就不急着出去了,等谢岫白顽强自愈了再说。

  “对了,你怎么遇见那落迦的?”他问。

  谢岫白把自己醒来之后的经历说了一遍,末了迟疑着问道:“哥哥,你是怎么知道……”

  “来找你告白的那个姑娘说的,她想来找我,结果半路昏倒,被运输物资的军队捡走了,说来也是巧,正好路过了我那里。”

  “她还好吗?”谢岫白问,“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医生已经看过了。”林涧打趣,“挺关心人家的嘛。”

  “没这回事,只是不想欠别人什么东西。”谢岫白说。

  林涧倒是十分理解。

  alpha都是强势的性格,要是欠着别人的东西,还怎么强势得起来,不就成软饭硬吃了吗?

  “你说你看到那落迦杀人?”林涧问。

  谢岫白:“不算是亲眼看到,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杀了不少,后来我就跟她打起来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林涧沉思片刻,“我去找你的时候,那片区域除你以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谢岫白有些惊讶。

  他运气这么好?那落迦杀了一片的人,居然最后才杀到他?

  不对,最后还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是零日。”林涧反应过来。

  “零日?他也在?”

  “嗯。”林涧说,“应该是你和那落迦打架的时候,他在下面杀人。”

  谢岫白无端打了个寒战。

  在他和那落迦打的你死我活,房子一栋一栋地倒塌的时候,站场里还有第三个人,幽灵一样游走在废墟里,悄无声息收割掉每一条人命。

  如果不是林涧……

  那他大概直接就死在那落迦或者零日手里了。

  林涧也沉默了。

  他望着滚滚黄沙,目之所及除了岩石没有任何事物。

  然而,就在黄沙尽头,有一处人类的居住地被一伙星盗残忍地屠杀殆尽了。

  无数条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如果不是莉娜出来传信,如果不是谢岫白自己实力足够强,硬抗着那落迦,坚持到他赶到,那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变成这黄沙下的一具枯骨。

  “怎么不跟那落迦走?”林涧问。

  谢岫白沉默了下,“如果我为了活命跟她走了,那你还要我吗?”

  “我不会在一个人生存没有保障的时候用道德审判他。”林涧说。

  ……就像我们初遇时候一样吗?

  林涧看着远方,眼睫浓密纤长,眸子里倒映着无边无际一成不变的荒漠。

  “但我也不会对我的敌人手下留情。”

  “我不会跟她走的。”谢岫白低低开口。

  林涧转头看他。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谢岫白呼出口气,抬起头,目光专注柔和地看着他。

  “是吗?”林涧微微扬眉,啼笑皆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林涧瞧着他,沉吟片刻,坦诚道:

  “如果我知道你遇到危险,那我确实会来,但如果我不知道,很可能要等到我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处理好才会想到你,等到那时候,你骨灰都被那落迦扬了十遍八遍了。”

  谢岫白振振有词:“要是你千辛万苦地来救我,结果发现我跟那落迦走了,你不也得把我骨灰扬个十遍八遍吗?”

  林涧沉吟:“说的也是。”

  “……我开玩笑的,你真扬啊?”谢岫白不可置信。

  “嗯啊。”林涧轻笑,低头理了理袖子,“让人出来传递求救信息,害我白跑一趟,结果自己跟人家跑去吃香喝辣,这能忍?必须扬了。”

  “你好狠心!”谢岫白指责。

  “胡说八道,我们alpha哪有心?”林涧面不改色,“全员渣男,你以为是说着玩的?”

  谢岫白寸寸石化,整个人如同三观受到莫大冲击,陷入了头脑风暴之中。

  林涧噗嗤笑出来。

  谢岫白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见林涧笑得欢,嗷呜一声扑了上去。

  “呜。”

  “别撒娇。”

  “呜呜。”

  “你是狗吗?你呜呜什么?”

  林涧好不容易把人从身上撕下来,抵着他的头把他隔绝在一臂之外,嫌弃地翻身到另一边。

  “别过来,要是滚一身臭汗,我把你丢沙漠里暴晒消毒。”

  谢岫白消停下来,蹲在他旁边,跟个眼巴巴的小狗一样看着他。

  要是眼神能化作实体,林涧这会儿已经被他舔了一头一脸的口水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谢岫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集中注意力在正事上面,抓了把沙子,慢吞吞从指缝里漏着玩,“杀出去和军队会合吗?”

  林涧:“嗯,我之前看过了,那些星盗的封锁线很散,要是确定零日和那落迦在哪边,其实很容易突破,之前带着你不好强闯,现在你醒了,我们可以随便找个方向伺机突破,然后去找军队会和。”

  谢岫白想起什么,“对了哥哥,你父亲会不会派人来找你,那样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先想办法和他们会和,有交通工具的话……”

  “不会。”

  谢岫白一怔。

  “‘DUSK’手里肯定也有生命探测仪,我用精神力屏蔽了我们的生命波动,他们不能通过生命检测仪器找到我们,相应的,军队那边也是同样,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这片区域里已经没有星盗以外的活人了。”

  谢岫白楞楞地说:“就算找不到……”

  那是林涧父亲啊。

  就因为生命探测仪检测不到生命迹象,就放弃寻找了?

  “突破星盗的封锁,在茫茫大漠里寻找一个连生命迹象都检测不到的人,是一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作为统帅,为了任性跑到战区的儿子,强迫士兵进入一个情况不明的地区,也是对士兵生命的不负责任。”

  谢岫白喉结滚了滚:“可是……”

  “如果我活着,我自己可以回去,如果我死了,那也是我任性的结果。”林涧转头看着他,笑了下,“人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让别人为我的错误买单。”

  谢岫白脱口道:“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如果他死了,不也是为自己“不识好歹”,拒绝那落迦招安的行为负责?

  林涧正色起来,“因为本人立志成为一名合格的联邦军人,所以,在明知有无辜公民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绝不会袖手旁观。”

  谢岫白:“你的意思是,如果被困的是别人,你也会来吗?”

  林涧:“当然。”

  谢岫白失落地低下头,用地上枯萎的植物茎干一下一下戳着沙子,“我还以为我是特殊的,结果竟然是因为这个吗?”

  “不过,其他人的话,”林涧弯起眼睛,“我大概不会跟我的队长抬杠,跟个中二病一样,拍一封遗书给他,然后任性地一个人跑这么远吧。”

  “军人还是要服从命令,虽然那个命令下的狗屁不通,放着我这么强的强者不用,派一个中年大叔来救人,看不起谁呢。”

  谢岫白心说遗书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人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还随时随地掏出来拍给别人?

  你压根就是个中二病吧?!

  但林涧的话还是极大地安抚到了他不安的情绪,至少让他知道,他对林涧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得意忘形下,他开始追问:“那要是别人一定不让你来救我呢?”

  林涧眼睫颤了下,翡翠色的眸子里升起一些谢岫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联邦是不会放弃他的公民的,在任何情况下,就算他们不让我来,也一定会派遣其他的部队前来营救你——不是为了抓捕那落迦,只是为了营救你。”

  谢岫白高涨的情绪忽然跌落下去。

  他从林涧的话里品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不会来救我的。

  ——联邦不会放弃他的公民,所以,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救你。

  斩钉截铁两句话,说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结果。

  只是因为林涧出现在这里,是他“任性”的结果吗?

  还是因为……

  他是联邦军部在白沙星最高指挥官的儿子。

  所以必须要公正不阿。

  谢岫白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发散,他们身处险境,林涧父亲一定会救援他,但是不会救援林涧,那如果是他和林涧同时被星盗抓获,而林涧的父亲只能救回一个人呢?

  如果在今天之前,这个答案毋庸置疑。

  今天之后,谢岫白……不太想去想。

  林涧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又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呢?

  谢岫白有点头晕,逃避一般移开了目光,又强迫自己移回来,看着林涧的眼睛,“……怎么可能,我的案底比我身高都高,要是你爹查出我的底细,不派人把我灭了都算好的,怎么可能搭上士兵的性命来救我?”

  “这倒是有可能。”林涧设想了一下那场面,发现他爹是真的有可能做的出来。

  谢岫白屏住呼吸,轻声问:“那我怎么办呢?”

  林涧毫不犹豫,“你自求多福。”

  “……”谢岫白深吸口气,大声,“我不!”

  “自力更生。”

  “不!”

  “自信自强。”

  “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那你想怎么办嘛?”

  “要哥哥来救我。”

  “万一哥哥没救到你,自己还没了呢?”

  “我俩死一起。”

  “……你小子,良心大大的坏啊!”

  “alpha全员渣男,这话是你说的,我们哪来的良心。”

  林涧无奈了,“好吧好吧,小白眼狼。”

  “哇,所以这意思就是答应了吗?”谢岫白眨眨眼。

  林涧久久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笑了下,语气坚定:“嗯,我不会放弃你的。”

  又来了。

  又是那种,明明在看他,却又不是在看他的眼神。

  谢岫白忍了忍,还是冲动地问出了口:“哥哥,我长得很像谁吗?”

  林涧随口:“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岫白有些懊悔,但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再后悔也没用。

  他低下头,故作轻松地说:“我就是想着,我们素不相识,你对我这么好,上次你还说,你做这些,其实不是为了我,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很像谁,所以你才这样。”

  “是,但不是长得像。”

  猜测落实,谢岫白心脏抽疼了下,勉强维持着表情,故作好奇地问:“谁啊?男的女的,alpha还是omega,或者beta?”

  林涧垂下眼,“男的,alpha。”

  “是……你喜欢的人吗?”

  谢岫白说完这话,立刻屏息凝神,等待最后的审判。

  他不担心林涧说谎或者避而不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林涧也算有点了解。

  林涧这人很奇怪,看起来话不多,但你只要问到他头上,能说的,他大多会说,而且还是实话,不能说的话,一般也不会刻意编谎话去敷衍,有种无事不可对人言的坦荡。

  但要是……那真是林涧喜欢的人怎么办?

  谢岫白有点后悔自己的冒进。

  他不该这么急的,他和林涧才认识,在林涧眼里,他只是一个熟悉一点的人,他的性别和年龄放在这,在林涧眼里,说不定都没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作为“爱人”考虑的对象,他这样问,要是林涧察觉了什么……

  “不是。”

  谢岫白大脑嗡嗡作响,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不是喜欢的人,”林涧说,“我不喜欢他。”

  静了静,他又说:“但也不是讨厌。”

  “就是……不太想看到和他一样的人,也遇到和他一样的事情。”

  谢岫白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听到林涧说不喜欢,小火车悄悄往上爬了一点,林涧说也不是讨厌,他又强行压着往下沉了沉,等到最后一句话一出,瞬间摔落谷底,一颗心拔凉。

  完了。

  情感复杂成这样,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这是爱恨交杂啊!

  甚至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

  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也不过如此了吧!?

  谢岫白绝望地问:“他还活着吗?”

  白月光终极buff,爱而不得加爱的最浓烈的时候突然死亡。

  爱而不得已成宿命,要是还死了……

  “已经不在了。”林涧说,“不在很久了。”

  谢岫白整个人成了灰白的颜色,瞳孔不断颤动,隐隐有泪光浮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涧,仿佛怜悯,又仿佛痛恨。

  林涧:“????你这是什么表情,等等,你哭什么?”

  谢岫白:老婆贴贴~(被同性相斥的A信息素熏晕)(倔强的爬起来)贴贴~(再次被熏晕)(再次爬起来)贴~

  林涧: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