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浅并不知道鹿吟在怕什么, 她把这当成因许久没能在一起过年而变得紧张的原因。
毕竟她在国外的时候也憧憬过自己回国之后跟鹿吟在一起过新年是什么样子。
如果鹿吟不愿意,那她就跟她闹,对着她埋怨。
没有一个姐姐能无条件包容自己的妹妹, 但林浅浅总有法子让鹿吟对她那样做。
抛开在床上的时候被强硬做出的姿态,她自认为能够很好把握住鹿吟的情绪。
但除夕当天两个人推着推车在超市逛的时候, 鹿吟的距离离她有些远,右手也并没有拉住她或者是搂着她的腰。
林浅浅过去帮忙推车的时候,鹿吟却不动声色地挪远了步子,没让林浅浅碰到她的手。
难道是真怕自己跟别人跑了?
但她那群朋友小时候的早都断联了,国外的也根本见不了面, 根本不会有这个可能, 而且她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鹿吟拿起一包调料,“辣的能吃吗?我记得你经期快到了。”
“那不是没到吗?多拿一点。”林浅浅把她手里的调料放进推车里,又挑选了几包别的,“我想吃甜辣的,炒菜的时候多放点白糖试试。”
鹿吟又去称了冰糖, 准备煮银耳汤。
林浅浅胳膊搭在推车上, 目不转睛地望着身边的女人,看她称东西的样子,发现她在刻意不让她的右手活动。
很奇怪,林浅浅一下子就把自己脑子里的还在吃醋的怀疑推翻了。
回国到现在,她连鹿吟的手伤都没有问过。
而且她回来的时候天气正热着, 一般这种伤天气冷的时候好像很容易复发。
“姐,你是不是手疼?”林浅浅是想到什么直接就去问的人, 她走到鹿吟身边, 跟她一起排队。
哪怕今天是除夕了,但下午的超市人不算少, 置办年货的人哪哪都是,每个货架边满满的都是人。
“天气冷了是会疼。”鹿吟手里还没称重的白糖被她拿走,“不过也还好,不用力就没关系。”
“那你这几天还去画室搬桌椅搬画架?”林浅浅心疼得很,抓过女人的手呼呼吹了几下。
林浅浅看她还是不怎么在乎的样子,“我来排队就行,你看着推车嘛。”
把白糖放进推车的时候,林浅浅也帮着推车,“今天你就等着吃全自动年夜饭,我全包了!”
前几天没怎么买年货,这次一次性把要买的东西补足了。
鹿吟单手拎着两个大袋子,迈出的步伐飞快。
“你等一等!”林浅浅手里还抱着个零食大礼包,跑起来跟上鹿吟,“你怎么不长记性啊!”
东西全部放进后备箱之后,林浅浅看着女人的手,已经略微有些红肿。
“要不要去买些药?”林浅浅皱着眉头,满脸担忧,“买些什么比较管用呢?消肿的药吗?”
“很快就好了,不用。”鹿吟启动了车子,“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天气转暖就好了。”
“等回家了我去小区旁边的药店买些消肿的药,我再问问店员看看还要买些什么别的,你到时候跟我一起进去。”
气雾剂买了两盒,林浅浅还买了活血止痛胶囊,脸始终皱着,看起来疼的倒像是她。
怎么会有对自己健康这么不上心的人?
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紧张,旁边的女人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前几年是怎么忍的我管不着,反正现在我在,就不能看着你难受。”林浅浅从后备箱里抱着年货,又指挥鹿吟站到一边,什么也不准拿。
鹿吟只能跟着她一趟趟楼上楼下跑,看她跑得气喘吁吁的,还要给自己先倒杯水,看着自己喝下去之后才放心地坐在沙发上。
“现在做饭会不会太早?年夜饭就是要快零点的时候吃才最好吧?”
“不饿吗?”鹿吟问她,去了厨房把要用到的菜先洗好备上。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有家蛋糕店开门了,要不要去买一点甜品吃?”
鹿吟知道她是嘴馋了,还要绕个弯儿,“想吃就说,又不是不会给你买。”
林浅浅露出满意的笑,还是先把药拿来,在鹿吟的手上喷了喷。
“你这个肿得好明显啊,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吧?”她左看看右看看,愈发心疼了。
“不碍事。”鹿吟依旧是那个不冷不淡的样子,看到林浅浅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改了口,“过几天还没消肿再去看看吧。”
“也行。”林浅浅又露笑容,拉着她的另一只手重新出门朝着蛋糕店的方向走。
因为是除夕,蛋糕店只有一个店员,甜品种类也不多。
林浅浅问了能不能现做一个六寸的小蛋糕之后,跟鹿吟安安静静地等待。
她盯着自己的腰脚尖,想着不做些什么是不是有点无聊,看起来鹿吟也没有跟她聊天的意思,这根本不是她想的除夕。
按照她理想中的样子,鹿吟好说歹说也会跟她一起对过去做个总结,然后对明年计划一个美满的憧憬才是。
她转过头看着她。
女人高挺的鼻梁,双唇微抿,哪怕是在冬天也只是薄薄的一件衬衫外面搭了件大衣。
林浅浅盯着她看了好几分钟,想着这女人沉默的时候还真有几分老师的正经样子
不过她也没看过鹿吟上课是什么样子,要不是她跟画室的那群人合不来,她肯定也能走个后门,天天坐在教室里面蹭鹿吟的课。
“这位女士,你也是来买蛋糕的吗?”
鹿吟的注意力终于被这句话吸引过去,她打量着林浅浅的面容,熟练地开始揣测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有什么好吃的蛋糕,可以给我推荐一下吗?”
鹿吟收回视线,看着橱窗,“我不经常来。”
“你一个人过除夕吗?”林浅浅走近她,用手勾了勾她的大衣带子,“要不要一起过夜啊?”
“不好意思,我等人。”鹿吟平静地回答,但也没拦下她的动手动脚。
“等谁啊?我吗?”林浅浅的手伸进口袋,握住女人的手,“你看看我一个人过除夕,多可怜啊,收留收留我吧。”
“林浅。”鹿吟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又被她攥住,她喊她一句,提醒她收敛一点。
“啊?”林浅浅装作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风情?我可是在搭讪你,按照我的美貌,从来没有失手过。”
想到昨晚女人吃醋的样子,她轻咳了一声,又心虚地解释,“当然了,你是我搭讪的第一个。”
店员把做好的蛋糕递过来,林浅浅立即正经地道了谢,拉着鹿吟出了店门。
“我姐姐还没来接我,女士,您就收留我一个晚上吧……”林浅浅双手拎着蛋糕,可怜巴巴地站在她面前,“求求你了……”
“收留你,我总得得到点回报吧?”鹿吟见她玩心不散,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望她,“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那得回家之后才能告诉你啊,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林浅浅哼了一句,心情格外不错。
只要鹿吟陪她玩这种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那她的心情就会十分雀跃。
“什么时候回家啊姐姐……”林浅浅依旧沉浸在戏里,“人家在外面风吹雨打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找到肯收留我的人……”
鹿吟拎着她的衣领往家的方向走,林浅浅踉踉跄跄地跟上去,从女人的束缚中挣扎出来。
“好了好了,我不玩了!”松手之后,林浅浅才规矩了,跟着她背后慢悠悠地走。
林浅浅把‘姐’和‘姐姐’分得很清楚,在她的眼里看来,单字一个姐,代表了最亲近的意思,就像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而姐姐,就是一个礼貌性的称呼而已,谁都能喊,虽然她也没喊过几个人。
电梯门合上,两个人的步伐很轻,甚至连走廊上的感应灯都没亮起来。
门刚开,林浅浅就把蛋糕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主动对鹿吟献吻。
“姐姐,你的回报来了。”
她踮起脚尖,先去吻她的下巴,再去咬女人的下唇。
两人对视着,皆用唇齿做了武器。
林浅浅本就是不服输的人,在想要把鹿吟吻到腿软这种事情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步伐跌跌撞撞,交错的身影一路晃到落地窗边,林浅浅仰头望着,承受着亲吻的时候,看见了茫茫黑夜里落下的白色雪花。
“姐,又下雪了……”
鹿吟捉住她吻了会儿,没有继续进行下去。
她向来不认为亲密是一件最好的表达爱的方式,陪伴才是。
眼下,她们该一起做饭,度过久违的一个新年。
林浅浅被她扶稳,女人从身后抱住她,两个人盯着窗外的雪看,那雪花似乎越下越大了。
鹿吟的下巴搭在她颈窝里,手叠在林浅浅的手上,看向窗外的目光很淡。
距离零点的时间越近,她心里的恐慌感就越重。
天空中已经有零零散散的烟花升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充盈,将漆黑的夜空照得五彩斑斓。
“买回来的蛋糕也不急着吃了,不饿了吗?”鹿吟问她。
“晚上跟年夜饭一起吃吧,我们现在就去做!”
林浅浅时时刻刻照顾着她的手,这顿年夜饭还真的亲历亲为。
但她搜集好的简易菜谱没能来得及用上,全程都喊了人工指导。
热菜一个接一个出锅,看起来味道倒是不错。
“姐,我再弄一个凉拌黄瓜。”林浅浅让她去客厅坐好,“这个我很擅长的,你不用教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鹿吟便去拿了蛋糕过来,把包装拆开,放到了桌边。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十点半了,窗外的烟花络绎不绝。
“姐,耗油没有了吗?”林浅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拍好的黄瓜。
“好像没了。”鹿吟站起来,去橱柜里找了找,只找到了一个空瓶子,里面的耗油也只剩下了一点点,很难挤出来。
“我再去买吧,黄瓜我都已经拍好切过了,不吃浪费了。”
“陪你出去吗?”鹿吟帮她把棉袄拿了过来。
“不用了!”林浅浅把围裙脱掉,又穿上外套往外面走,“我就去楼下那一家便利店看看,希望它还没关门。”
除夕夜的人流量很多,林浅浅等电梯就等了好几分钟,匆匆朝着便利店去,里面也有不少人在买吃的喝的,老板又忙着卖烟花,她拿着耗油在一边等着结账。
陌生的座机号码打来的时候,林浅浅愣住看了几秒,是本地的座机号。
大过年的推销也这么努力上班吗?
林浅浅挂了没在意,打来第二遍的时候她看了眼外面,老板依旧没有空下来的时间结账,还在忙着卖烟花。
她远离了人群,走到没人的货架把电话接了起来。
“您好,是林浅浅吗?”
“我是,请问您是……”林浅浅的心不自觉揪了揪。
“我是市人民医院的,您的母亲林芸出了车祸,需要家属过来一趟。”
林浅浅张张嘴巴,说不出任何话来,“很严重吗……?”
“不算严重,但需要家属在,您方便的话还是过来一趟吧。”
电话已经挂掉了,锁屏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钟。
林浅浅盯着手里的一瓶耗油,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等着结账。
她翻了翻林芸这几天给自己发来的消息,都是一些关心和问候,其余的什么都没说,她也一条都没回。
林浅浅还是把耗油放回了原来的货架上,她走到外面,坐在了台阶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鼻子开始发酸。
为什么总是这么难办,她明明已经想要跟原来那个地方的所有人不再联系了,她的母亲却还是在这种时候冒出来。
如果去医院的话,鹿吟一定会不开心,但她的性格林浅浅很清楚,如果她那样做了鹿吟肯定也只是一个人把不舒服的情绪憋在心里。
但如果不去医院的话,林芸毕竟是她的母亲,车祸又不是什么小事。
林浅浅总是恨自己没办法同时做好两件事情,她给林芸先打了电话过去,但手机毫无疑问关了机。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零点了,林浅浅犹豫着。
要不,她就跟林芸见这一次面就好,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以后就再也不要相见了。
可她信誓旦旦地答应了鹿吟,一定要陪她过这个年。
最有意义的零点如果她不在,以后她的话还有什么可信度?
鹿吟防御墙本就很高,她好不容易才爬到最上面,捕捉住女人最柔软的心房,不想在越墙而过的时候再次逃跑。
林浅浅握紧了手机,她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回来就好,她一定要陪鹿吟迎接零点钟的新年。
过年这几天地铁的营业时间也很长,市人民医院距离这里也就只有几站,她一路奔跑着。
出了地铁站的门,她脚步打滑了一下,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疼痛让她的腿发麻,但她不敢过多犹豫,直奔医院而去。
怕菜变凉,都用了盖子盖住,鹿吟看了眼时间,把盖子打开了。
十几分钟过去,门口没有传来动静,她皱了皱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人群。
定位还在这栋楼内,鹿吟收回了手机。
也许是便利店人太多,毕竟买烟花的人不少。
二十多分钟过去,鹿吟穿了外套下楼,便利店的人并不多,她找了圈,没能看见林浅浅的身影,拿了瓶耗油付了款。
她注意着等电梯的人,仍然没能发现那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重新坐在客厅的时候,鹿吟收到了一条来自林浅浅的消息。
【姐,楼下那家便利店耗油没有了,我换一家看看……】
鹿吟看着桌上自己买来的耗油,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地图界面,红色的定位圆点已经不在这栋楼了。
鹿吟把手机关机放在了桌子上。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钟表看。
客厅内陷入死寂,只剩下窗外传来的被隔绝在外的烟花声。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鹿吟看着分针也慢悠悠地转。
她不想再去思考她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又去见什么人了。
如果林浅浅在零点前回来,那她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鹿吟勾了勾唇,这个自信她应该有,林浅浅跟她做了保证。
但分针走到‘11’的时候,鹿吟嘴角的笑容散了。
还有五分钟,鹿吟的视线落在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上,哪怕一天都没进食,但此刻也没有任何饿意。
时针和分钟重合的时候,鹿吟停止的背脊颓了。
也是,她本该就是这样孤独地度过新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