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分钟, 鹿吟开了门。
林浅浅已经落寞地蹲在地上,药瓶上贴着的包装都被她攥得微湿。
“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关在房间外面……”林浅浅委屈地抬头,“我说过了, 我不止一次说过了,我想要你好好的, 你就是不听……”
她眼眶红润,单薄的脊背靠着墙,“我很担心你的,我都在网上查过了,她们那些病人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怕你也会那样……”
“饭还吃吗?”鹿吟问。
“都凉了我怎么吃!”林浅浅怎么也想不到鹿吟开口就是如此日常的一句话,她满肚子心疼都没地方去,“我都要烦死你了!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听话的人!”
“那给你热热?”鹿吟又问。
“不吃了,不想吃。”林浅浅生气得很,合着她费心费力说的那些话鹿吟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进来睡吧。”
林浅浅垂着头不说话, 一言不发地反抗她。
让她进就进, 不让她进就不能进。
凭什么?
她才不要那么听鹿吟的话,她也要任性。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林浅浅一下子就拍掉了。
她可不好哄。
那只手没放弃,又伸过来,不过这次不是想拉她, 反而挠了挠她的下巴,擦掉了她颊边的眼泪。
鹿吟蹲下来, 捧起她的脸, 让她看着自己,柔声道, “快点进来睡啦,时间已经不早了。”
“那你抱我进去。”林浅浅朝着她伸出双手。
鹿吟将她打横抱起来,两个人进了房间。
林浅浅躺在床上,眼泪又忍不住了。
她不是心疼鹿吟,她恨自己不争气,这女人什么都没干她就被哄得服服帖帖的。
眼泪被她蹭在鹿吟的被子上,鹿吟看她一眼,她蹭得更来劲。
刚刚鹿吟那句柔声的话让林浅浅想到小时候,她发现现在鹿吟拿捏她还有一个办法。
用小时候那种柔声蜜语跟她讲话,这种语气没几个字她就中招了,浑浑噩噩的,晕晕乎乎的,鹿吟说什么她都信都应。
“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坏女人!”林浅浅钻进她怀里,戳着她的柔软,愤愤不平道,“我真的生气了!”
“怎么生气的?我看看。”鹿吟抱着她,手掌抚着她的后背,语气满含笑意。
林浅浅抬眸,咬住女人的唇,怎么也不肯松口。
今天她要翻身做主人!
虽然林浅浅已经不知道这句话已经是她在心里默念的第几遍了,但给自己洗脑久了,怎么不可能会有成功的那一天呢?
“有没有考虑再送我一只狼毫?”换气的空隙,鹿吟微喘,低声问她。
林浅浅的气势一下子就被某些记忆覆盖,一点一点压下去。
“你想得美,我没钱。”林浅浅也不知道那只狼毫哪儿去了,或许是被鹿吟清洗干净,放回了盒子里,但她没那个心思在乎。
睹物思人,她这是睹物追忆。
“那我送你?”鹿吟问她。
“你……你你你,我不要!我用不上!”
“怎么用不上了?”鹿吟质疑她,“就属你用得最浪费了。”
“明明是你!你怎么血口喷人啊?”林浅浅哑巴吃黄连,“我送你狼毫是让你专心练字,写书法的!你送我狼毫是准备干嘛?”
“专心练字,写书法啊。”鹿吟刻意逗她,“你想什么呢?”
林浅浅憋屈得想哭,直接将计就计哭出声来。
鹿吟看出她在装哭,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又去哄她,“好了好了,别哭了。”
林浅浅哭得更大声,颇有一副受尽万千委屈的样子,势必要让今年冬季迟到的雪立刻下起来。
“好了,我的错,我向你道歉。”鹿吟也笑得更大声,把被子给她掖好,顺势又抱住她,擦她的眼泪。
“你就只口头道歉啊?我不接受。”林浅浅抖了抖身子,还想要挣脱女人的怀抱。
“那你想怎样?”鹿吟认真地问她。
“你以后得听我的话。”
“好啊。”鹿吟答应得很快。
“你就会嘴上说说,我一点儿都不信。”林浅浅指挥着她,“那你去帮我倒一杯热水过来。”
鹿吟迟疑了下,还是起身去了客厅。
林浅浅趁着她离开的功夫,去自己脱掉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刚才的药。
她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水杯,吹了吹,抿了口试试温度,把药瓶和水杯都递出去,“那你现在把药吃了。”
鹿吟看着她,眸光幽深。
林浅浅确实嘴硬,绕了这么一大圈也还是心疼她,让她吃药。
鹿吟也没再多言,将这顿药吃了。
“水也要喝光!”
鹿吟将杯子里的温水一饮而尽。
林浅浅终于露出笑容来,在女人颊边吧唧亲了一口,“这才算听我的话嘛。”
“现在,抱着我睡觉。”林浅浅又吩咐她,重新钻到女人怀里的时候,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现在没有什么是比鹿吟安好更让她紧张的事情了。
她以前记性很差的,成年之后唯一办过的一张银行卡是鹿吟带着她去办的。
当时鹿吟不让她把生日当成密码,林浅浅说不然那她会忘的,但还是按照鹿吟的话换了个陌生密码。
后来她去银行存钱,还真把密码忘了,又缠着鹿吟跟她一起拿着身份证去改密码,最终还是变成了鹿吟的生日。
只有这一串数字她记得最清楚,所有的密码她都设置成了这个。
她虽然忘性很大,但关于鹿吟的一切她都不会忘记,无论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
“姐……”她凑近她的面容,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看,“睡前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得听我一下。”
“什么?”鹿吟睁开眼睛,垂眸看她。
“你再亲我一下。”林浅浅指着自己的唇,“要用力一点哦!”
对视的双眸里,炙热的火星在空气里蔓延。
鹿吟的手指抚上她的嘴唇,指腹轻轻摩挲。
林浅浅感受到触碰的痒意,舔了下嘴角,舌尖触碰到女人的指尖。
她看着她柔和的眼睛,回想起鹿吟教自己做过的一切事情。
叠被,做饭,为人处事……
不是监护人,却胜似监护人。
虽然林浅浅学得一塌糊涂,对于自己独自的生存能力表示堪忧,但只要她在鹿吟身边,那她还学这些做什么。
林浅浅顺着女人的手滑下去,抓住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脉搏,就像她紧贴着她胸脯时那般有力的心跳。
可此刻林浅浅的心跳却快了很多,就像站在沙滩上,感受着浪潮的袭来。
她很不满意鹿吟在某种情况下蓄意放慢的动作,那只会让她自己焦躁不堪,且毫无解决的办法。
介于刚才鹿吟听了自己的话,林浅浅想要把‘主人’这个概念贯彻一晚上,所以她选择不开口哀求。
可鹿吟就是不满她的意,像是捏准了她心里的想法,温热的手心抚遍了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就是不肯点一点泛红的门扉。
“我已经看穿你了!你就是故意的!”林浅浅往前挪了下,紧贴女人的手指,去吻她的嘴唇。
她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青涩的人了,也学着鹿吟的方法回吻回去,一点力道都不肯松。
双手绕过女人的脖颈,她什么都从鹿吟身上学,正经的本事不肯用功,这种时候倒是会举一反三。
林浅浅也不用蛮力,轻一口重一口地咬女人的唇。
在印象里,鹿吟也常容忍她的叛逆。
无论是假期作业不肯写,被发现了就偷偷撕下几页偷懒,或者是上学跟着别人去打耳洞,同学痛到哭,她吓得直接跑回家,又或是成年之后鹿吟不陪她放纵,她买了小玩具大白天跑到鹿吟的床上自己解决。
鹿吟也不批评她,监督着她把剩下的作业乖乖写完,给她买了不用打耳洞也能带的耳坠和耳夹,以及那一年无数个大汗淋漓的夜晚。
大概只有鹿吟这种松弛中带着认真的教育方式,才让林浅浅过得如此没心没肺,唯一能让她害怕的事情也就只是关系到鹿吟的一切了。
她依旧吻着鹿吟,想让这个女人也发出一些动情的闷哼,但她实在高估了自己,气喘吁吁的她没多久就觉得嘴唇发酸。
鹿吟没能放任时间流逝,将她的手抓住高举到头顶,专注地看着她朦胧的眸光,轻吻她的眼角。
总是毫不留情地闯入她梦里的林浅,在此刻打碎她沉重的梦境,如同小狗般的嘤咛声彻底取代浑噩的梦魇。
“不要抖。”鹿吟吻她的额头,些许发丝紧贴鬓角,抚着她的脸安慰她,“这才多久?”
“那你亲一亲我,你刚才就没听我的话……”林浅浅哽咽地开口,“我们明明就说好了的……你总是这样反悔……”
鹿吟听不得她这时候可怜巴巴的恳求,一下子便应了。
林浅浅的唇落了空,但她知道鹿吟在答应她的话,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手抓过女人的手,跟她十指紧扣,但交握的距离却忽远忽近,掀起细微的近乎感受不到的疼痛。
许久,鹿吟按下她不安分的往上撑起的小腹,答应了她第二次。
不过这次是去吻了她的唇,林浅浅尝到女人嘴唇间熟悉的味道,双唇轻轻磨来磨去,似乎要把她自己的气味渡给她。
林浅浅鼻子泛红,眼眶也含泪,却在鹿吟起身时嘴硬地喊,“我还想……”
鹿吟抿了下唇,口腔内的味道很重,她吞咽了下,压了压味道,“这么馋?”
“你要听我的话。”林浅浅仍然用这个把戏。
“你等一等,我去漱一下口。”鹿吟朝着浴室走。
林浅浅重新躺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脖颈,黏糊糊的,好像都是汗。
这晚她馋了三次、五次、还是八次,她不记得了。
反正她数不清,鹿吟也不会让她有多余的精力去计数。
“姐……”林浅浅趴在女人身上,把弄着她的头发,用她的头发跟自己的去编辫子。
鹿吟垂眸看她,抚了抚她后背光滑的肌肤。
林浅浅张了张嘴巴,喉咙却哽咽。
以前她总觉得在这种时候说一些煽情的话很蠢,但现在她知道情难自禁的时候什么话都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在鹿吟庭审结束的那一天,她一定会从人群里冲出来,站到鹿吟的面前保护她。
“怎么了?”鹿吟看她许久没说话,问她,“哪里难受吗?”
“不是。”林浅浅吸了吸鼻子,“要是我长得比你高就好了。”
鹿吟笑了下,“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长得高的话是不是可以反过来保护你了?”
“保护这种事情哪有看个子的?”
“说的也是……”林浅浅搂紧了她,眼泪却哗哗落。
鹿吟看到她的不对劲,去擦她的眼泪,心疼地问她,“怎么哭这么可怜?”
“就是觉得……有一点对不起你。”
林浅浅说完便低低哭出声来。
如果没有她的话,鹿吟一定过得很好,会成为最优秀的画家。
过去的鹿吟温润又善良,一定会有很多朋友,也会有很多喜欢她的后辈。
重逢没多久时,她骂着鹿吟过分,明明最过分的是她。
她把鹿吟害成了这个样子,从一开始鹿吟就把她当妹妹,是她勾引的她,也是她对她表的白,但她遇到挫折就跑了,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鹿吟。
林浅浅还是无法释怀那一天,想起总是忍不住难过。
她知道这四年鹿吟过得一定很辛苦,如果当初的她可以勇敢一点就好了。
鹿吟同样知道她话里在指明什么,她只是沉默了会儿,露出坦然的笑,“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所以这辈子要好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