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浅从地上起来, 拿过拆了封的红酒,径直往自己嘴里灌。
她仰着头,瘦弱的身躯尽显, 殷红色的酒渍将她的白色棉麻上衣弄得不像样。
她根本喝不下去多少,很快就顺着嘴角流出来, 她又开始咳嗽,酒精呛了嗓子,冲进鼻腔里,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鹿吟去阻拦她,但林浅浅现在完全上头, 死死抱着酒瓶不肯撒手。
她一手将林浅浅的手腕攥住, 另一只手夺过酒瓶摔在地上。
巨大的破碎声让林浅浅些许回神,她看着鹿吟,“你就当是可怜我一下……”
鹿吟把她拉到一边,远离了地上的玻璃残渣。
茶几上,桌腿边, 已经一片狼藉。
“可怜我一下也不行吗……”林浅浅尽力憋着自己委屈的嘴角。
“别说话。”鹿吟不看她。
当下必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毫无疑问,是她。
鹿吟让她坐在沙发上,将地上的大块玻璃残渣扔进垃圾桶,随后又拿了扫帚和拖把,将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
林浅浅的情绪因为被冷落逐渐平复。
酒精在她的脑子里挥发, 她克制不住地去回忆小时候的自己闯了祸,鹿吟也是这样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鹿吟生气的话, 就不理她。
林浅浅也很怕鹿吟不理她, 事/后总是会可怜巴巴地道歉,非要鹿吟对她笑一下才算满意。
但现在, 她却不敢去找鹿吟,不敢试探她的态度了。
林浅浅用力呼吸着,像是要把客厅内的氧气吸干,但周遭还是一股浓郁的红酒味道,让她把刚才乱糟糟的情况刻进肺腑。
好吧,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这样被不管不顾的话,的确是让她情绪恢复下来最好的办法。
但鹿吟如果会哄她的话,显然她会恢复得更快,但很显然,此刻的鹿吟并不会对她有过多的宽慰。
须臾。
她的面前被送过来一杯热水。
“冷静了?”鹿吟问她。
林浅浅没有伸手去接,依旧就着杯沿去喝。
鹿吟把杯子微倾,让她能够轻松地喝到水。
她又去看她的上衣,掀起一角,上面腥红的酒渍干了不少,她皱了皱眉,“洗洗吧。”
林浅浅靠着沙发,“等会儿我再去洗。”
她现在还不想动,就想待在沙发这里,继续得到一些平静。
鹿吟把她抱起来,朝着浴室走过去。
“你干嘛?”
“让你洗澡。”鹿吟单手拉开浴室的门,让她踩在地面上,“小心滑倒。”
林浅浅看着她进进出出,手里拿了条宽大的浴巾,发现她没有再离开了。
“那你怎么还不走?”她没有心情再跟鹿吟犟嘴了,早点洗完早点睡觉算了。
“帮你洗,喝了那么多酒,你一个人洗澡不安全。”鹿吟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把花洒拿下来,调了个合适的水温,“怎么不脱衣服?”
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林浅浅听得心烦。
又是这种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招数,她烦都烦死了。
但她还是规规矩矩把衣服脱了,发现没拿放脏衣服的篓子。
“扔一边吧。”鹿吟开口吩咐,接过她手里的脏衣服放进了洗手台里。
林浅浅的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她背对着鹿吟,不怎么想脱。
“你自己洗也行,我看着你洗。”鹿吟对着她的背影说。
那有什么差别吗!!
林浅浅很想这么问。
“我要躺浴缸。”
她实在没办法光着身子面对鹿吟,她又不是小孩子,一点儿也做不到脸不红心不跳地让鹿吟给自己洗澡。
鹿吟给她放水,把花洒关掉重新放回去。
林浅浅趁着她不注意,把花洒拿在手里,打开之后朝着女人那边甩了下。
白色的衬衫上面瞬间湿了一大片。
“你最好安分一点。”鹿吟没有回头,但这句话的威慑力足以让林浅浅把花洒原封不动放回去了。
“我喝醉了,我现在管不住我自己的手。”林浅浅可耻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最近一段时间,她听过这句警告无数次了,但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偷袭鹿吟简直是她从小到大都乐此不疲的事情。
“我们真的不能一起洗吗?”林浅浅的声音再次从背后冒出来。
“过来吧。”鹿吟放好了水,转身看她。
林浅浅飞速脱下自己的最后一层衣物,踩进了浴缸里。
尽管水温适宜,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还是起了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
她往自己的身上撩了些水,侧眸看向旁边的女人。
鹿吟拿起了旁边的衣物,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酒渍,转身离开了浴室。
林浅浅抱住自己,心疼自己又得揣测鹿吟有没有生她的气。
这个女人真的是烦,就不能像她一样不高兴了就发泄出来吗?
生气了憋着不说是会生病的,林浅浅始终秉持着这个真理。
沉默有什么用,又没有人在乎。
好吧……
鹿吟沉默的时候,其实她最在乎了。
她以往也试图寻找鹿吟如何发泄自己的怒火,但还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发泄办法。
永远都是过去一个晚上,鹿吟看起来好像就没什么事儿了。
这种明显的生气经常来源于林浅浅犯病,但其他事情鹿吟倒是平平淡淡的。
不过这也说不准,有时候鹿吟隐藏得太好,林浅浅也看不出来。
林浅浅应该习惯鹿吟的冷处理,但她永远也习惯不了。
她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看见鹿吟正在阳台上晾她的衣服。
鹿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看着她的穿着皱了下眉,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林浅浅乖乖站在原地,也不去找干净的睡衣,只等着鹿吟过来。
她就要使唤鹿吟。
而鹿吟依旧知晓她的意思,拿了睡衣递给她,随后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林浅浅手里拿着睡衣,在女人的房门前站了许久,终是没能等到她再出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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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浅浅没忘鹿吟说过的要送自己上班这件事情。
她起了个大早坐在餐桌前,吃着鹿吟买好的早餐,发现手机上早上六点来自明遥的一笔转账。
是西餐厅的那笔账单,明遥还给她四舍五入了一下。
【林浅浅:你居然起得这么早?】
【明遥:晨跑。】
【明遥:如果有一天我失联了,你一定要帮我报警,凶手就是我后妈!】
林浅浅突然想起什么来,“姐,你们那个不常来的合伙人叫钟……钟什么来着?”
“钟时雾。”
“对!”林浅浅说,“我好朋友后妈也姓钟,叫钟什么来着?”
她又给明遥发了条消息过去,但这次没能等到秒回了。
鹿吟拿着筷子的手微顿,看了眼林浅浅一眼,思索了下还是没说话。
林浅浅嘟囔几句明遥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失踪,上一秒还在秒回下一秒就跟死了一样。
马上奔入十二月了,公司接了很多元旦宣传片的单子,林浅浅这几天也忙得不像样。
周围几个工位的老员工开始吆喝着什么时候团建,林浅浅安静忙着自己的事情,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团建的事情可以拒绝的话,她第一个举手。
把时间花费在团建上,简直不像话。
如果她有一笔巨款,她一定不会再上班,并且也不允许鹿吟上班,她要拿着这笔钱包/养鹿吟,跟她花天酒地,共享极乐。
公司关于团建名单也非常人性化,讲究自愿参加。
林浅浅不属于出头鸟,但属于出头鸟身后的跟屁虫,只要有一个人不去,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上了。
但事实是残酷的,林浅浅还没开口,自己的名字就被旁边的同事写了上去。
她实在不好拒绝,面对同事满脸笑容告诉她把名字加上去的时候,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林浅浅对于喝酒的地方还是保持了百分之百的戒备心的。
在明遥面前,她可以喝到五分醉。
在鹿吟面前,她可以喝到不省人事。
但在同事面前,她宁愿滴酒不沾。
如果同事没有跟她寸步不离地从公司一起去团建地点的时候,她恨不得偷偷吃一粒头孢。
她喝醉了容易讲胡话,她现在要脸,一点也不想重现在国外的时候,自己酒后大讲三年级优秀作文的事情。
老土的金黄色大包厢,跟林浅浅听说的团建聚餐一模一样。
她低头吃着饭,给鹿吟发过去一条消息说自己今晚团建,不用管她的晚饭了。
发过去又觉得自己不道德,便问要不要回去的时候给她带一顿饭?
那边果然拒绝了她的好意,林浅浅饭吃得也没味。
饭桌上都是女人,林浅浅也不爱跟人打交道,旁边坐着她熟悉的同事,但这人实在热情,到处都能唠,许久下来林浅浅也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免费的一顿饭,如果能这么顺顺利利吃完解散当然是最好的。
她现在太有自知之明了,她不会靠近任何女人,她要为鹿吟坚守住自己的底线!
谁成想旁边的同事端着酒杯走了一圈过来,最后落座之后,开始给林浅浅进行长达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她又碰到哪个渣女了,前任改行做‘诈骗拉’了,并告诫林浅浅如果有漂亮女人找她借钱,让她一定不要理会。
下一秒,同事就痛哭着在联系人页面挑选,还询问林浅浅的意见,她应该给哪位前任打电话。
“我都这么可怜了,你真的一杯都不喝吗?”
听到同事的质问,林浅浅突然想起自己说过的无数次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来。
那时候她大声质问鹿吟的时候,那女人一定也很无语。
鹿吟只会强硬她上床睡觉,而她现在却被同事以同样卖惨的招数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还是白酒,她根本没喝过,辛辣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抱着马桶吐。
“来!为我的前任干杯!”
林浅浅满脸黑线地又灌进去一杯,转头就冲进去包厢内的卫生间把没咽下去的白酒全吐了。
回去之后,她发现同事又换人薅了,这才放心坐下来,吃了些菜把反胃的感觉往下压。
但她没喝过白酒,白酒比红酒要更容易晕眩。
她靠着椅背,突然有一种想要拉着同事诉说前任的冲动。
该死的鹿吟,她不想再大讲特讲现在看来烂到要死的优秀作文了。
一般的团建聚餐结束之后一定会去KTV,林浅浅想着自己趁着换地儿的功夫找借口溜走,但她没想到这群女人这么能聊,一晚上都在吃饭聊天。
团建地方没换,吃饭的包厢倒是换了个新的。
没有人走,她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她才来上班多久啊,对这里的工作简直不要太满意,肯定是不能做出任何会使别人产生不好印象的动作的。
恍惚间,她的手指点了几下头像框。
【您拍了拍‘鹿吟’】
下一秒,鹿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浅浅从座位上弹起来,又一次奔去了卫生间。
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踉跄了一下,她扶住了旁边的椅背,加快了步伐,生怕这个电话挂掉了。
“姐……”林浅浅说话急了些,咳嗽了下。
“你喝了多少?”鹿吟听得出来她话里又开始怂,工种 号梦 白推 文台 语气算不上好,“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在外面不要喝酒,更不要喝醉?”
“我没喝!”林浅浅狡辩几句,在没见到鹿吟之前,能多活几分钟是几分钟,“你怎么知道我喝了?”
电话一下子被挂断了,林浅浅盯着通话记录,在心里怒骂鹿吟八百字。
【鹿吟:把位置发过来。】
她冲出卫生间,开始灌果汁,只想着把嘴巴里的酒精味道冲散。
酒又送到她跟前时,她终于开始拒绝,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不礼貌了。
没办法,鹿吟在她心里才是第一位,鹿吟生气才是最可怕的。
林浅浅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急匆匆找了个借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包厢的门便开了。
许岁迎面走过来,旁边还跟着鹿吟。
不是说团建老板不参与吗?
不对,鹿吟怎么就来了?
她才刚把自己的位置发过去没有五分钟啊!
“听说你们还没散,就想着来看,在门口碰见鹿老师了,好说歹说把她也拉过来了。”许岁笑着开口,“平常你们私底下嘀咕鹿老师的那些小话,我看看谁敢当面夸一夸?”
鹿吟只是礼貌颔首,视线很快就落在了林浅浅的身上,哪怕这人把自己的卫衣帽子戴起来,还把绳子拉紧,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傻得独一无二。
林浅浅心里只有‘完蛋了’这三个字。
她点的解酒的饮品,纯牛奶、蜂蜜水、葡萄汁什么的一样都还没上。
对面的两个人还在跟周围人寒暄,下一秒服务员推开包厢走进来。
“谁点的这些喝的?”有人问。
“浅浅的!她喝得有点晕,准备醒一醒酒。”旁边的同事热情开口。
“那快点拿过去,怎么喝那么多啊?”对面的同事看她用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以为她耍酒疯。
听到对话的林浅浅面如死灰,她把帽子取下来,旁边的同事又热情地帮她整理凌乱的头发。
她双手接过纯牛奶,抬眸就跟鹿吟的视线对上了。
“要不我先回去吧?我确实有点难受。”林浅浅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不止胃难受,她头疼得不行。
不是因为酒,是因为鹿吟。
这家伙都被许岁带过来包厢了,还要装模作样假惺惺找她要定位。
是不是耍她很好玩?
林浅浅弯着腰从座位上离开,包厢内喧闹声依旧。
她路过门口,却被女人一把拽住。
“姐……我胃难受……”林浅浅又使出最拿手的招数,用力挤着眼泪。
但看着面无表情的鹿吟,她急得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罕少在女人的脸上看到如此冷漠的眼神,一瞬间心慌得很,道歉的话和询问的话交杂在嘴边,她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就不打扰了。”鹿吟对着众人礼貌道别,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许岁跟着鹿吟走出来,想着送一送,但看见旁边的林浅浅,“要不要送你回去?怎么喝这么多啊?这群人也真是的,就逮着年纪小的欺负。”
“不用了,真的不用!”林浅浅摆摆手。
“我跟她顺路,我带她回去就行。”
许岁疑惑了下,但看到林浅浅疯狂点头,感觉到这两个人应该很熟的样子,自己的想法还是作罢了。
林浅浅一路被鹿吟拽着胳膊走,她用力甩了下,没能挣脱开。
“你干嘛?扯得我好疼。”林浅浅用力往后退,不想被她带着走。
鹿吟不应她,也没放开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就把她塞了进去。
林浅浅想要喊一声,迎面而来的就是‘啪’地一下关上的车门。
她转头准备对着驾驶位骂,发现鹿吟根本就没上车。
林浅浅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锁上了,她拍了拍车窗,想让车外的鹿吟看自己一眼。
可鹿吟只是靠着车,没有回头过一次。
鹿吟听到手机震动,来电显示写着‘林浅’,她一声不吭地挂断。
她知道林浅浅在哪儿,手机上的跟踪仪显示得清清楚楚。
但她还是要问,她知道自己怕林浅浅撒谎,便去把所有的后果都掌握在手里。
她沉默着平复自己的心情,忘掉刚才在包厢内别人给她整理头发的场景,也不愿意去在脑子里揣测林浅浅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一群女人灌酒灌成这个样子。
衣服也不好好穿,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喝了一大堆,一点记性也不长。
真以为她能管她一辈子啊?
偏偏林浅浅还摆着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还觉得她会像之前那样,撒个娇卖个萌就能得到原谅。
但现在似乎不是这样了。
鹿吟只知道,如果林浅浅再继续狡辩下去。
那她就在这里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