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寒山纪【完结】>第175章 万径

  青袍男子将他们带到四楼,从一扇小门穿过后来到一条昏暗的通道前,再度躬身行礼,无声退去。

  待那人彻底离开后,林宛月才道:“今日你不是应该在司天台?怎么突然想到要进烛照阁?”

  王宣垂眸道:“我来是为向阁主借一件东西。”

  他们在一旁说话,洛元秋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四周突然亮起,两侧墙壁上火炬高燃,跃动的焰光竟是奇异的金红,将墙壁渲染成一片明亮的金色。

  她瞥见林宛月怀中的刀似乎在发亮,正想问那是什么,却发现自己右手在焰光中被一层青色的淡光笼罩。

  这时王宣抬起手道:“凡是从这条路通过的人,随身所携的法器都会在器炉之火的面前无处遁形。”

  他示意洛元秋看自己的左手,火光中他的五指间如丝线般缠绕着若有若无的紫光,与洛元秋手中的青光极为相似。

  洛元秋笑着伸出自己的手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你的弓。”

  王宣微不可察地一笑:“师姐还记得。”

  洛元秋随意:“我被它射过,当然记得了。“

  王宣收回手,顿时不笑了。

  林宛月一边听着两人说话,一边庆幸柳缘歌不曾跟来,不然还不知道在进烛照阁之前,她会不会与王宣在此地大打出手还需另说。

  周遭被火光染得如同融金流灿,洛元秋丝毫没有发现王宣脸色已经变了,快走到通道尽头,她见这烛照阁入口光秃秃的好像一个山洞,别说什么阵法机关,连扇门都没有,便停住脚步转头问林宛月:“他们就不怕有人来偷东西吗?”

  林宛月道:“若无掌阁准许,擅入之人还未到此门前,就已经被火烧成灰了。”

  一离开那焰光的范围,三人的身上的法器便都隐去光华。随着他们踏入洞口,两侧墙壁上的火炬也渐次熄灭。林宛月道:“往这边走,来,跟着我。”

  眼前昏暗不明,难以视物,洛元秋睁着眼睛到处乱看,听见这地方说话有回声,彼此的脚步声都清清楚楚,仿佛真是个巨大的山洞。

  “别动。”林宛月突然说道。

  洛元秋收回脚站在她身旁,只听黑暗中传来诡异的窸窣声,犹如铁器相撞时发出的轻响,不过多时两点红光自黑暗深处慢慢靠近,时高时低飘浮在空中。绕着三人转了几圈,红光忽然停在半空,洛元秋感觉一阵风拂过额头,黯淡的白光随之亮起,她顺着光源所在看去,不由张大了嘴巴。

  王宣在她身边轻声道:“不必惊慌,那只是烛龙的虚影,这是一块兽牌。”

  所谓兽牌,是驯兽之人取异兽之凶猛刚烈,以铜石所绘的一种灵牌,其实与符咒倒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兽纹不像符咒可随心所欲,一笔一划皆有章法,不得有丝毫偏差。据说极精妙的兽纹能将还原传说中神兽的形神,其威力亦不逊于当世大能者。

  洛元秋早在太史局领教过其中一位大人的兽牌,也体会了一番烛九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的神威还在它的脸上画了两撇眉毛。

  她原本以为那条烛龙已经极为贴近神话中的样子,但如今看来那不过是条小蛇罢了,而面前身躯盘旋而起,围绕着他们游走的人首巨龙才配得上这烛龙二字。它遍体银鳞,双眼赤红,散发出震慑人心的威压,照亮周遭的光则从悬浮在它面前的一束微光而来,那光形似短烛,虽只有一点火苗,流辉金彩不亚于日光。

  只见它俯身注视着三人,身躯微微弓起,洛元秋也在野外见过蛇,一看烛龙这动作下意识就要出剑砍它。

  林宛月连忙道:“等等!它不是”

  烛龙却比她更快,闻声即动,电光般迅疾冲下向三人扑来!

  洛元秋已抬手出剑,仿佛看到一片水纹般的蓝光在眼前绽开,烛龙仰天长啸,身躯游走,发出震天撼地的怒吼,与青光在空中重重对撞!洛元秋手中剑尖微光闪动,霎时周遭光幕中生出重重虚影,烛龙抛下另外两人不管,巨大的躯体将洛元秋包围起来;它近似人面的脸上绘着诡异的花纹,俯冲撞上青光,洛元秋压剑向前逼近,烛龙却向后一缩,双目闭合,额上竟裂开一道缝隙,现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只眼睛和人的太像了,洛元秋多看了几眼,不过转瞬间,她就定立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耳边似乎是王宣在叫师姐,洛元秋全然没有理会,着魔般盯那只眼睛,她手中握着的青光碎裂崩离,像一阵青色的雾悬于身前;烛龙也化作一团冰冷的雾气,将她包裹在其中。

  这是什么?洛元秋虽不能动,但心头仍是一片清明。两种雾气交汇融合,幻化出山岳河川,城阙楼阁。惊天动地的厮杀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城下两军交战,马蹄声令大地都为之摇撼,洛元秋眼睁睁看着骑兵驭马发起冲锋向自己扑来,她当即想躲避,却无法动作,这时她觉得肩头一重,身后一人道:“上阵杀敌,决不能有退缩之意!临阵逃脱,按律当斩!”

  洛元秋心想什么杀敌,我何时还能打仗了?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颤抖地举起手臂,听见耳边战鼓声再起。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她站在战场的中央,被迎面飞来的一剑正中胸口,双膝一软,握剑的手终于难再支撑,那柄剑在半空打个璇儿,重重插进尸堆。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远去,只剩下她与面前的这柄剑。长剑剑身如同碧玉,剑锋仿若新折的嫩叶;虽被鲜血浸染,却散发出动人心魄的诱惑,似乎在无声催促将它拿起。

  洛元秋从未见过这柄剑,此时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忍着胸前传来的疼痛喘息道:“为什么会……这、这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她伸手握住剑,便被一股力道推的向前摔去。她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姿势,只觉得这么趴着地上有点冷,看见一双干净的鞋子出现眼前,明净的地砖上影影绰绰。来人蹲下,抓起她的头发狞笑道:“王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这位置未必能坐的稳!你会有今日也是命中注定,臣弟就用这把宝剑送你一程了!”

  他手上登时多了一柄长剑,洛元秋艰难地撑起手看去,那剑身反射出一道流利的青影,锋芒依旧;剑上映出一张男人惊恐的脸,她还未来得及说半个字,脖颈间顿生寒意,鲜血已飞溅而出。

  不等她反应,眼前又是天旋地转。回神之时,她发现自己正走到山崖边,雨如幕帘笼罩着山林。大雨中她心口绞痛传来,全身如失了力气,踉跄跪倒在碎石上。

  这次周围只听见雨声,也不像前两回那样有人在一旁说话,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此地。洛元秋心中松了口气,烛龙的第三只眼不知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这些人出现得突然,话说的也莫名其妙。倒是那柄剑……那会是飞光吗,不然她为何会觉得如此熟悉?想到那位掌阁人说的话,她在心里胡乱猜测了,之前那两个死去的人,难不成也是飞光曾经的拥有者?

  低头看着膝前一洼积水,洛元秋心想这次总不会又莫名其妙的死了吧,突然一滴鲜血落进水中,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血落下,顷刻间就把那洼水染成了血色,洛元秋看着那双手解开皮甲,胸前多出一截青色的剑尖,在锥心之痛蔓及全身时昏昏倒地。

  怎么又死了?

  她错愕不已,但显然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她轮番体验了一回什么叫生死由天不由人,简直就像一块案板上的肉,任人随意处置。

  从来都是她用剑打架追猎,但死在自己剑下的滋味不知道又有几人能够体会。死的次数多了,洛元秋在反复死亡的空隙中苦中作乐地想,这不愧是一把神兵利器,剑锋轻柔仿若柔荑,割喉时轻如微风,杀人只需一剑,就能溅起漫天赤色;刺入胸膛时就像一点冰凉落入肺腑,痛楚袭来之前还能分心说上几句话再死。

  大约是翻来覆去死的麻木了,那种绵长怨恨的情绪累积到了顶点,洛元秋被它感染,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愤懑不甘,几乎忍不住想发出一声怒吼。她何时愿意这般束手待毙,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但凡能握住手中的剑,就绝不会任人宰割!

  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诸多幻象一扫而空,她仍站在原地,手握着剑。青剑如同愤怒的人一样颤抖起来,洛元秋轻拂剑身,略感新奇,好像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它。

  先前那些横梗于心的愤慨怒意烟消云散,她反倒笑了起来,道:“真有本事,被你杀了那么多次!怎么样,这下总得满意了罢?”

  剑在她手中却颤的更厉害了,洛元秋十分不解,双手托着它正思索着,忽然雾气中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怒道:“把剑还来!”

  洛元秋当即反驳:“这是我的剑,你是谁,凭什么说它是你的?”

  谁知她这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四面回音潮涌而来,又是叱骂又是呵责,千语尽不一词,都是为了讨要她手里的剑而来。雾气中更是接连浮现出各种人影,鬼魅一样飘来。洛元秋惊讶不已,看着剑说:“他们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居然还惦记着要夺回剑?”

  来不及去辨认飘浮的影子到底是人是鬼,洛元秋看他们来势汹汹,而自己不过一人一剑,胜负立断,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后奔去,任身后叫嚷声沸反盈天也不去理会。

  哪知那雾气却先鬼影一步追上她,在她数尺之前幻化出巨大的蛇躯。随着雾气上浮,烛龙在黑暗中慢慢现身。洛元秋一看见那张似人非人的怪脸就心头火起,踩着蛇尾一跃而上,想也不想便挥剑斩下!

  剑落下时如春水泄地,明润温柔,几乎不像是杀人的利器。洛元秋恍惚了一瞬,想到的却是之前无数次被剑所杀时的情形,明明还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为何执剑时心中便会生出连绵不绝的杀意?

  这世上除了杀到底这条路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念头一出,她落剑的速度无故慢了下来,在最后关头居然停了手,烛龙也静待不动,仿佛在等她最后的抉择。洛元秋缓缓低下头,却发现手中握着的并不是飞光,那剑碧色清透,外形古朴,居然是之前屡次将自己性命夺去的那柄!

  长剑在她手中发出颤音,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洛元秋怔了片刻,着魔般将横剑于眼前,再度抚过剑身,她蓦然惊醒过来。

  剑上多了一道难以察觉的裂痕,好像曾经被人从此处折断过。

  “你不是我的剑,”她低声说道:“我的剑不是这样的。”

  说完洛元秋转过身,把长剑向着雾气尽头用力一抛,高声道:“别阴魂不散的纠缠了!剑还给你们,这不是我的剑,我的剑叫飞光,它是……”

  剑如流星投向雾气深处,那些鬼影见了纷纷掉转方向,像群争食的恶狼,朝着剑落之处齐齐奔去。洛元秋听见他们仍在哭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盘旋

  一柄剑被折断就等于毁了,就算再怎么去修补也无济于事,那当年重铸此剑的人,又是如何想到将神符与剑相融的呢?

  耳边隐约传来敲打声,原先四周明明是一片昏暗,不知什么时候却亮了起来,放眼望去尽是金红色的火光。

  那火的颜色与烛照阁中的器炉之火如出一辙,洛元秋下意识避开翻腾的火舌,想在这片火海中寻一条出路,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剑是好剑,但杀意太重,不行。”

  “……剑就像是人,要知道天高地厚。”

  敲打声忽然停止,女人的声音遥遥传来:“锋芒太过,难堪大用,终究不是长久之道。你虽能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但死在剑下的人魂归天地,世上的一切了无牵挂,到了那时,你又该何去何从?”

  洛元秋茫然地站在火中,听着那敲打声再度响起,她低头一看,折成两段的青剑落在脚边,似乎能听见它不甘的长鸣。

  俯下身捡起断剑分握在手里,剑顿时安静下来。洛元秋举着断剑看了又看,在烈火淬炼中这柄神兵似乎也失去了昔日的风采,任由她随意击打,发出意韵悠长的回响。

  “……既然来不及了,那就这样罢。无论成败与否,我都会尽力一试。”

  那声音如同咬金断玉一般,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洛元秋掌中断剑骤然变得滚烫起来,像烈日融雪化成一滩青色,沿着她的指缝向下低落,却在触及地面时被高涨而起的火舌吞食殆尽。

  剑就这么没了?洛元秋怔然看着空荡荡的双手,霎时脑中一片空白。

  但不过多时,一股青碧色的光风从火中猛然掀出,但飞到半空就被固定在火上。那敲打之声仿若雷鸣,断剑悲怆的低鸣仍回荡在火海上,最后慢慢弱了下去。

  洛元秋被那声音震得胸中血气翻腾,眼前尽是虚虚晃晃的重影,再看那被禁锢的光风,如墨痕般被拖出深浅不一的痕迹,仿佛有只无形之笔正在缓慢地书写。洛元秋不顾眼花,两手稳住自己的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她自然满心激动,因为这世上再也没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一道神符扔进熔炉里,只为重铸一柄断剑。当最后一笔落下时,那道以光风绘就的符旋转升起,青金色的符文熠熠生辉,形似垂首的凤鸟。

  到了此时此刻,洛元秋心中才生出某种感应,眼前这道符文,的的确确是她握在手里的符剑。

  女人声音再度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是符也是剑,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也好,也许百年之后,能有人参悟这其中所藏的秘密。但在此之前,就将这一切封存在此符当中……”

  她发出一声叹息:“海中问日月……可是北冥何其遥远,恐怕我此生都见不到了……”

  那道符文顺势飞向洛元秋,就像第一次从洛鸿渐手中接过它,青金色的符文在半途化作一只鸟儿,停在洛元秋手指上,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感觉有点久违,洛元秋一脸怀念地看着它,鸟儿飞起落在她的头上,显然对这个新窝十分满意。

  洛元秋把轻轻抓在手里晃了晃,期待地看着它:“能说话吗,说一句吧?”

  她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下一刻鸟儿化作无数光点,重新凝结成了一柄青色的长剑。

  这时火海向两旁分拂开来,两点赤红一闪而过,快的就像是错觉。

  是烛龙!

  罪魁祸首总算是出现了,洛元秋还没忘了自己被带到此处来全都是烛龙的功劳。她手心发痒,倒提长剑,很想把那条神兽捉来打个结,再在它那张脸上多添几笔,画在什么地方她都考虑好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洛元秋拎着剑从分开的火海中走过,敏锐地察觉到烛龙就在附近,她以剑尖虚画数笔,两指微动凭空一划,低声呵道:“破!”

  一股风平地吹起,掠过舞动的火焰,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烛龙是藏身之处。

  之前那段经历堪称真正意义上的死去活来,要不是烛龙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被自己的剑杀了一次又一次。洛元秋回身立即冲了过去,面无表情抽出剑,一转剑势便荡平了火焰!

  烛龙果然就躲在这里,洛元秋扑了过去,顺手就要给它来上一剑。烛龙又闭上眼睛,额前裂开一道缝,它竟想再一次睁开第三只眼睛。

  洛元秋再不会给它这种机会,借着跃起的动作一转,旋身便是一剑斩下!

  就在这时一人说道:“且慢!请手下留情!”

  眨眼间火海散去,烛龙也消失不见,洛元秋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间亮堂的屋子里,仍保持着一瞬出剑待斩的姿势。

  一道白影从她面前掠过,洛元秋认出那是个人,手腕转动令剑锋向一旁偏斜几分。那人衣袍扬起一道弧线,只手在她剑下半尺处一勾,将块漆黑的牌子握在了手中,落地时笑着朝洛元秋施了一礼:“无心得罪,都是误会,误会。阁下修为强劲,方才烛龙误以为你是闯阁之人,不得不张开第三目,这才将你带到了荒虚之地。”

  王宣道:“多谢秦大人出手相助。”

  那人身着白衣,木簪束发,闻言向他还礼:“灵台客气了,哪里是我助了你,分明是你帮了我。这块牌子今日如果有什么差池,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师兄呢!”

  洛元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牌子上,道:“什么是荒虚之地?”

  那人其实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洛元秋,见她发问,当即答道:“这块兽牌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古物,传说烛九阴睁开第三只眼时,若是人与之对望,便会被它带往黄泉,永远困在生与死之间的荒虚之中,所以又被称荒虚之地。”

  洛元秋一听到生与死之间便觉得脖颈一凉,胸前仿佛被一剑横贯,又置身于那段生生死死过去里,沉着脸收回剑道:“哦。”

  林宛月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怎么了?”

  洛元秋先前还不觉得如何,被她的手一碰,好像人在冰天雪地中终于寻到了一丝温暖,那一点委屈成倍冒了上来,她立马扎进林宛月怀里,再也不想开口说话了。

  林宛月差点被她一头顶翻,稳住脚步搂着她向那位秦大人回以歉意的目光。那人仿佛还想再问些什么,见状只得作罢。

  王宣道:“这不是一块兽牌吗,怎么会将人带走?”

  那人面露难色,摊开手给他看,道:“灵台有所不知,这牌子时灵时不灵,在烛照阁放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借器炉之火重新淬炼。但我师兄看了却说,这牌子本就完好无损,根本不需要修复,烛龙之灵愿不愿意现身全看它自己,如果进了器炉说不定还要重画一遍,他说他可没有那种本事!掌阁听说此事后直接把牌子挂进烛照阁了,说烛龙有御守之意,不如就用来守阁。”

  王宣不悦道:“这么说你们也不清楚烛龙何时出会来,那荒虚之地又是如何一回事?”

  “古书中曾有过记载,不过少有人能被带进那个地方。”那人说着,眼睛却不住往洛元秋那头斜:“我师兄曾去过一次,他说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块牌子了……”

  林宛月摸了摸洛元秋的头轻声道:“知道吗?你刚刚突然就不见了,我们真是被吓个半死。”

  洛元秋闷声道:“我消失了很久吗?”

  “半柱香的功夫,也算不上多久。”林宛月道,“你被烛龙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洛元秋从她怀里抬起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竟然看见了这柄剑的过去……你知道吗,拥有它的人,最后都死在了剑下。”

  林宛月端详了她一会,看她双目清明有神,不像被迷了心智的样子,便道:“善战者殁于杀,执剑之人大多从武从兵,死在剑下本属寻常。你见到的那些都不过是幻象,不要太在意了。你看,现在谁能从你手里将它夺走?”

  洛元秋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应和林宛月的话,她有一种道不明的感觉,那些绝非是幻象,她仍能清楚的记起在火海里听到那女人说的话,这柄剑里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剑已经被折断重铸,早就不是从前那柄剑了,要是剑上真藏了什么东西,也一并在淬炼的过程里被抹去了才是,又怎么能保留至到今天?

  她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纠结此事:“我是为了画符才拿剑,难道没了剑就不能画符了吗?世上多的是能替代它的东西,如果执着于器,反而失去了本心,这样很不好。”

  她说这话时因长发披散,看起来平白小了几岁,眉目间自有种天真婉然,令林宛月回想起初见之时,坐在树梢碧叶间小小师姐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人惹怜爱。此时此刻她终于领会,为何柳缘歌与沈誉冒着被捶成一团吊上树的风险,也要操着做爹做娘的心了。

  但是师姐余威犹在,林宛月强压下满腔爱怜,克制地摸了摸了她的脑袋,那感觉像极了在捋虎须,真是越摸越有上瘾的趋势。所幸洛元秋没注意到她这一举动,看了眼王宣身边那人问:“那是谁?”

  林宛月放下手答道:“他叫秦池,是从南楚来的炼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河州派的弟子。”

  “河州?”洛元秋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

  林宛月道:“相传兽牌源起自南楚,那里山林莽莽,江河浩瀚,四方灵气汇聚,群山之中常生出灵物。古时南楚人驯兽为己用,巡山狩猎之时,常把凶恶之兽的形态刻在附近的山崖岩壁之上,取其震慑之意,流传到现在便是河州派了。此派分为两种法门,一门擅驯兽,一门擅炼器,这块烛龙兽牌正是来自河州。”

  这位站在王宣身旁的秦大人一直在等搭话的机会,之前洛元秋抱着林宛月不放,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他也不好太过逼迫,竖耳听完洛元秋这番话,他立马撇下王宣,顺势道:“阁下是符师?这烛照阁之中也藏有几柄前代炼师所铸的符剑,不如就让我来引路,带你去看一看?”

  他脸上的迫切显而易见,洛元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是不是也想进那个地方?”

  秦池也不觉得尴尬,坦然一笑:“在下就是好奇,想见识见识……”

  王宣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秦大人还是将此事告知令师兄及掌门人,这块兽牌不能留在烛照阁了,否则惹出事端来,只怕没那么容易收场。”

  秦池连声应是,但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依然盯着洛元秋不放:“方便说说吗,你是如何被烛龙带进去的,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王宣:“……”

  洛元秋向来对有话直说的人比较有好感,便道:“你和它打一架,等它的第三只眼睁开以后,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秦池闻言神情一滞:“什么,你打了烛龙?你真打了烛龙?!”

  洛元秋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犹豫道:“你有别的方法吗,那也可以试试。”

  秦池哈哈干笑几声,道:“不了不了,这块兽牌上的烛龙可不是什么善茬,是真能杀人的,不然也不会用来看守烛照阁了……罢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小命要紧啊,还是不冒这种险了。”

  他退堂鼓打的飞快,收起牌子正色道:“今日掌阁大人命我来为几位开阁引路,不知你们想看些什么?”

  王宣侧身向洛元秋看去:“师姐要看什么?”

  洛元秋毫不犹豫道:“弓,我想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弓。”

  秦池似乎有些诧异:“你不是符师吗,为什么要看弓?”

  他口中虽这么说,但两手在半空虚作一推,好像面前真有一扇门。

  只听叮铃一声异响,烛照阁的入口终于打开,内里迸射的灿烂金光将洛元秋眼瞳映得闪闪发亮,她呆怔了片刻,终于明白为什么烛照阁这么难进了!

  她抓住林宛月的袖子,激动的问道:“当炼师这么有前途的吗?!”

  林宛月看着阁中刺目的黄金装饰,嘴角一抽:“也就是……一般而已。”

  秦池道:“炼器以天材地宝为上佳,取矿之精、水之净、火之灵、气之纯,而像金银这等无用之物,用来垫炉都嫌它化的太快,你看哪个修士会把金银镶嵌在法器上的?要真这么做了,那才是蠢到家了!”说着瞟了眼洛元秋:“阁下见多识广,应该不会被这等俗物迷了眼吧?”

  洛元秋满目金灿,生平首次遭受如此巨大的冲击。建造此阁的人大概真是视黄金如粪土,金墙金柱金柜……凡是能用金子的地方绝不用其他替换。悬在半空的大小柜阁金光四射,雕纹绘花,极尽人力所能,就连地上的砖石也是用黄金铺就而成的。

  她对金子做的东西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当年景澜人还没上山,先送来了一箱金元宝,从此在洛元秋的心底烙了好师妹的印记,整日盼着她快快上山来。后来洛元秋某年生辰时她又送了一根金簪,洛元秋对这发簪喜爱非常,因为头发不够长戴不上,她还特地把发簪用一根绳子挂在衣服上,为此惹来了师弟们的一番明嘲暗讽。

  但洛元秋毫不在意,对着秦池诚恳道:“不,我庸俗,我喜欢黄金,现在学炼器还来得及吗?会不会太晚了?”

  王宣就猜到会是这样,扶额道:“秦大人说笑罢了,其实这些东西不是黄金,不信你看。”

  他手按住金墙,轻轻一按,墙面便如软泥般留下一个清晰的手印。

  林宛月看着洛元秋一脸呆滞,仿佛难以相信,忍着笑说道:“这是从器炉里扫出来的尘粉,一旦沾上数十年都无法抹去,除非回炉重铸。只要是送进烛照阁的东西都会沾上些许,如果不幸遗失,便可通过其上沾染的尘粉寻回。”

  秦池乐呵呵道:“喜欢吗?喜欢回头送你一盒。来者是客,一点薄礼,聊表寸心嘛。”

  洛元秋瞬间兴致全无:“不了,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秦池哈哈大笑,一甩宽大的袍袖向前走去:“来来来!你们要看的弓都放在这里!”

  三人跟在他身后走进一条长廊,长廊如同一线细丝悬在空中,两面是无边无际的夜色,随着众人来到,一点微光从遥远的地方亮起,犹如潮汐般迅速涌来,直到近处洛元秋才看清,那竟是数以万计的短烛汇成的光海!

  秦池向高处伸手道:“弓。”

  瞬间几个柜格下降到他面前,齐刷刷打开柜门。洛元秋抬头看了眼,在烛光照不到的高处,无数柜格静悬在空中,一眼望去竟看不到边。

  秦池随意选了一张弓递给她:“来,试试看。”

  弓身红如珊瑚,艳丽洛元秋挽了挽道:“这弓用来射什么的,也太软了。”

  秦池笑道:“宴乐之时,持此弓扬花射叶,哪怕是一个小小孩童,也能用它轻而易举射穿人的喉咙。”

  洛元秋摇摇头,秦池又取来一张青色的长弓:“那这个呢?”

  洛元秋两指拉了拉弓弦:“不行,这个太硬了,仓促拉开,弦怕是会断。”

  秦池道:“不是这么用的,我教你。”

  他对着远处一只蜡烛轻轻一拨弓弦,火焰骤灭:“瞬息即发,如风过无痕,再快不过了。”

  洛元秋想了想说:“不但要快,还要能承受得了力量。”

  “那这张可不行,”秦池说道:“不如试试这个。”

  一连试了数张,洛元秋都不甚满意,最后秦池取来一张银色的弓,那弓身好似团滚动的云雾,拿在手中轻得仿佛不存在。洛元秋当即挽弓试箭,手中青光亮起,秦池一见便道:“原来你是在为箭找弓,怪不得要一一试过!”

  洛元秋持弓站了片刻,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林宛月轻声道:“如何?”

  洛元秋摇摇头:“只能射出一箭,第二箭这张弓怕就要毁了。”

  王宣在一旁静静看着,自从洛元秋试弓以来,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

  秦池将柜格门挨个关好,看着它们升回原位,才转过身问洛元秋:“这样吧,不如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一张什么样的弓?”

  既然他诚心发问,洛元秋也就答了:“首先,这张弓一定要强,能承受得住三箭。”

  她这么说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那日在废弃的塔中,她亲眼见到那个老者脚下有三个影子,三箭其实已经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秦池道:“第二呢?”

  “我不是射箭的高手,做不到万无失一。”洛元秋向一根蜡烛虚作一射,道:“但这三箭必须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秦池表情堪称一言难尽,仍尽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问:“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吧。”

  洛元秋道:“最后一点,它要轻点,别太重了。”

  秦池看起来很想一脚把她踹下去,忍了忍道:“要多轻啊。”

  洛元秋:“比风轻一点。”

  秦池点点头,再问:“你打算要用它来射什么?”

  洛元秋答得理所当然:“我要用它来射影子,所以每一箭都要比日光快。”

  王宣呼吸一顿,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攥紧。

  听完这些要求和理由,连林宛月都一脸木然,更别说秦池。他扯了扯嘴角道:“受教了……我身为炼师,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听过这般荒唐的要求,真不知要去何处寻这样一张符合你心意的弓!如果真有人能做出来,我一定要”

  洛元秋打断他的话:“连荒虚之地都存在,为什么不会有这样的弓?”

  秦池一愣,只觉得荒谬:“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分明是不相干的事!”

  洛元秋随口说道:“那可未必,毕竟这世上有许多看似毫不相干的事,如果细究因果,都有一二分联系。你说你是炼师,打不过烛龙,那为何不铸一件趁手的利器,说不定便能令它睁开第三目,就此进到荒虚之地里去了呢?”

  王宣目光轻闪,朝洛元秋的右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秦池目瞪口呆,张口欲辩,但静下心来想了想又似乎有那么些道理,咂了咂嘴道:“胆子真大,不过倒也有意思!”

  林宛月适时插了进来:“时候不早了,要看的东西既然已经看完,我们就先告辞了。”

  秦池点点头:“原来是太史令的人,怪不得行事这般有趣。”

  他两袖一挥,长廊上凭空出现一道门:“两位有机会再来,可惜今日我师兄不在,不然也能与这位符师讨教一二。”

  林宛月道:“多谢。”

  刚踏入门内,她的身影瞬间便消失了。洛元秋跟在她身后刚要进去,突然想起一事,转身对王宣说道:“快来快来。”

  王宣毫不迟疑上前一步,正要进去时秦池忙拉住他:“灵台先别走!烛照阁一天只能开一次,你要取的东西还在里头,难道是不想要了?”

  王宣道:“我去去就回,你在此稍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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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烛照阁,外头依然是冰天雪地,日光照得白雪莹莹生辉,洛元秋站在楼前抬头望了望天:“什么时辰了?”

  林宛月道:“应该还未到午时。”

  寒风中敲打声再度传入洛元秋耳中,她听着这声音问道:“铸造一件法器一般要多久?”

  林宛月思索道:“要看是什么法器了,快则数月,慢则数年。有时候光是收集炼器所需的材料都要耗上许多年,再者便是机缘……在炼师眼中天地便如同一座巨大的烘炉,人在世间就仿佛在炉中冶炼,经过一番捶打磨砺之后,有人灵性尽失沦为庸碌,有人后起而追成就此生,总之各有各的际遇,正如炼器,并没有好与坏一说,只有用与不用。”

  她说着微笑道:“都说人有灵,器也亦然,师姐相信吗?”

  这话与洛元秋所想不谋而合:“我也觉得它好像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你知道吗,在那个荒虚之地中,我听见有人说这柄剑上藏了一个秘密。但是在这之前它早已是断剑了,被重铸以后,还会有什么秘密可藏呢?”

  林宛月道:“可能秘密不在剑上,而在于它如何使用。比方说在从前,有些法器并没有多大威力,只是作为一种契约之物存在,但拥有它的人却可以号令一族一国。”

  如果这剑真能号令一国,那些剑主人恐怕就不至于死的那么凄惨了。洛元秋摇了摇头:“什么是契约之物……哎?师弟,你为什么站的那么远?”

  王宣忽然说道:“师姐,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洛元秋从脚下抓了把雪,在手里捏着玩:“你说,我在听着。”

  王宣:“……”

  林宛月在一边忍俊不止:“你们说吧,我回去拿些东西。”

  她走后洛元秋才明白王宣是有话想单独对自己说,正好她也有事想问他:“景澜呢,她还在司天台吗?”

  王宣道:“嗯,一直都在。”

  师妹居然这么安分,洛元秋只觉得不可思议,她自然猜不到有人就是能在安全的地方行尽险事,但一听景澜还在,她一颗心暂时放回了肚子里,和颜悦色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王宣轻轻抬手,丝线般的紫光在他左手中凝结成了一张长弓,他道:“父母有训,不可将此弓现于人前,所以刚才在烛照阁里没有拿出来。你现在试一试,这张弓怎么样。”

  飞光藏光都曾为前朝国宝,洛元秋一见便想起自己手中的剑与这张弓的渊源,飞光依然是大名鼎鼎的符剑,而藏光却始终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真就像它的名字一样。

  她从王宣手中接过,感觉这弓握在手里有种奇特的轻盈,而冰冷的弓身与掌心无比贴合,就像是顺着她心意定做的。

  弓似乎颤了颤,随即驯服地被握着,这种奇妙的感觉只在洛元秋第一次从师伯手里接过飞光时才有过,如今再一次感受到,她颇有些爱不释手,赞叹道:“烛照阁里没有一张弓可以和它相比,我记得它一旦射出必中,也不需要箭是吗”

  王宣点头,静了一会才说:“师姐,你就不恨我吗?那年景澜带你离山之际,是我射出了那一箭……”

  “但你的箭偏了,谁也没有射中。你是因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的吗?”洛元秋拇指在弦上按了按,抬头对他一笑:“实不相瞒,师弟,当年你将我头发烧了的时候,我也是真心想将你丢到山谷里与猴子做伴的。”

  王宣紧握的手微微一松,抿唇不语。

  洛元秋挽弓向天空,无箭在手,只拉弦虚做一射。她眼中映着漫天云光,如一口波澜不惊的深井:“可是人这一生,如何能不犯错?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别在意了,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王宣脸色惨然,低声道:“这十年中,我未曾有一日真正做到放下。”

  洛元秋道:“那便从就从今日开始,学着去将它忘了。”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也有私心,从前我总是希望你们都陪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但我后来才明白,不是人人都如会我所想,万事尽如我所愿。既然你选择了这样去做,那就不要再有动摇。如果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你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不要再后悔。”

  日光中她张开手臂,手指一动,再度拉弦。明明手中无箭,却仿佛有光阴流转在弦上,随着这一箭重重射而出,将过往的一切带走。

  王宣心中钝痛袭来,如一箭正中胸口,手无力落下,却听她语声缓慢却坚定地道:“师弟,别让你的箭再落空了。”

  洛元秋把弓还给他,道:“以后若是得了闲,要不要回山上看看?你们的屋子还在呢,就是无人打理,院中生了许多草。但也不碍事,花上半日的功夫拔了就是。”

  他眼瞳微颤,再从洛元秋手中接过这张熟悉无比的弓时,只觉得重逾千斤,嗓音沙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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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宛月再回来时王宣已离去,洛元秋正在雪地上在垒雪球。她将薄雪削去,两臂一同用力,突发奇想要把雪球弄成四四方方的模样。

  林宛月拔出长刀:“让我来。”

  只见她唰唰几刀,雪球就被削得又平又工整,洛元秋立刻坐了上去,笑道:“你看这像不像一个凳子?”

  这一坐下去雪凳瞬间塌了,洛元秋坐在雪上哈哈大笑。林宛月赶紧把她从雪里拉起来,见她两手被冻得通红,问:“冷不冷?”

  洛元秋摇头,林宛月牵起她的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忽然发现衣袖后有被缝补的痕迹。

  众所周知,洛元秋的手除了画画符,连字都写得十分勉强,更别说拿针缝补这种事了,是谁做的不言而喻。林宛月笑着问:“景澜给你补的?”

  洛元秋把袖子翻过来看了看,道:“好细心,这你都能看出来。”

  她呼了口气,向着朗朗晴空望去:“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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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天台。

  院中已经被清场,被从地牢中提出的死囚呈一字跪开,双眼皆被黑布所蒙。

  景澜在这七人面前站定,对身边人道:“朱砂。”

  沈誉一手捧着盒子,单手从袖中抽出一条绸带,熟练地绑在眼睛上:“你想好了?真打算这么做?”格格党

  景澜将手浸在朱砂里,淡淡道:“问了这么多遍,你如果怕了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急什么?等王宣把东西带回来,”沈誉说道:“不是要更保险些?”

  景澜道:“再等就要到午时,恐怕来不及了,现在就开始吧。”

  她攥起一把朱砂,手悬在半空慢慢松开,低声道:“别怪我事先没有警告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切记不要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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