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惜第五次将饺子包漏了馅后,她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这个由她所亲手建立起来的战场,布满了精兵猛将,除了她的那只队伍。
刑秀的手艺不用说,林惜从小到大吃过的所有饺子都是她亲自包的。
就是明明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念因,怎么也能把饺子包的规规矩矩,工整的就跟她的作业似的?
林惜不解极了,偏过头去看顾念因包饺子的动作。
却见她细长的手指携着饺子皮对折,轻轻一捏就压出了漂亮的褶子,灵巧的不像样子。
“怎么了?”注意到了林惜的视线,顾念因放饺子的空隙,也看了过去。
林惜有话直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包饺子?”
“昨晚。”顾念因平淡答道。
林惜脸上的问号顿时更大了:“……?”
顾念因又道:“在网上看了点教程。”
靠北。
她这是喜欢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这都能速成?
林惜感觉受到了冲击,刑秀笑眼盈盈的看过来,夸奖道:“小顾手很巧。”
“阿姨才是。”顾念因不居功,“阿姨的饺子像元宝。”
刑秀摇摇头,看着自己那一排:“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灵活了,包了这么久才包了一行。”
顾念因不然:“慢工出细活。”
林惜也附和:“就是,包那么快干什么,离中午还早着呢,慢慢包就行。”
刑秀听着林惜这话,就瞧了眼她包的四仰八叉的饺子,反问道:“你这话是说给我的,还是说给你自己的?”
“都有不行还嘛!”林惜被拆穿,脸上有点挂不住,傲娇下只剩了倔强,“妈,你干嘛把话说这么明嘛。”
刑秀瞧着笑了笑,正要说什么,顾念因先把手伸给了林惜:“所以说还是沉下心来,继续吧。”
少女的手沾着面粉,浅粉色的指尖上淡淡的涂着层有颗粒感的白色,原本不染纤尘的落入了凡间,依旧还是漂亮。
林惜靠在沙发上,目光懒怠的看着那双向她伸来的手,动作也就别扭的顿了一秒,下一秒还是伸出来拉住了顾念因伸过来的手,嘴里念叨着:“继续就继续。”
包了有一会儿,林惜还是不太行。
她看着自己又漏了馅的饺子,干脆专门负责去擀饺子皮了。
等到饺子馅差不多消耗殆尽,刑秀停下来数了一数,拦住了还在努力的林惜:“我看包这些也够了,小惜你去护士站借个锅吧。”
林惜不想动:“那个小奶锅不可以吗?”
“太小了,这么多饺子要下到猴年马月啊。”刑秀柔声否定,对林惜催促道:“快去吧,顺便把咱们包好的饺子也给她们送去点,过节了,让她们也尝尝,谢谢她们一直以来的照顾。”
人情世故少不得,刑秀说,林惜也学着做,听着就点了点头:“好。”
“那我去下洗手间。”刑秀在这里坐了很久了,慢慢的撑着沙发扶手起了身。
刑秀离开,林惜也开始挑选饺子。
她的饺子上不了台面,也有私心的不太想别人吃到顾念因的饺子,手更多的伸向了刑秀的包的那些饺子去。
而正这么挑着,林惜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倒影子。
顾念因从她身边凑了过来。
小苍兰的气味凑落在林惜的肩上,她有点忌惮这个环境,下意识的要后退。
可顾念因却伸手扣住了她的胳膊:“别动。”
这声音听着平稳,也是小小的。
接着林惜的视线就凑近了顾念因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擦干净的手指带着淡淡的酒精味道,触碰着她的鼻尖。
像是小动物之间的亲昵,一下起一下落的蹭在林惜的鼻尖上。
林惜似乎意识到顾念因在做什么,那沾着酒精的手指凉凉的,落在皮肤上却烧了起来。
是冬日里的柴火,干燥易燃,劈啪的在林惜心里烧着。
动作到最后,顾念因将又她又粘上面粉的手指拿给了林惜看:“面粉。”
“哦。”林惜僵硬的了一声。
她耳朵有点红,不自然的抬手捏了捏,似乎再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接着就看着这个罪魁祸首,跟她道:“下次你这样的时候提起跟我说一声,不然会让人误会的。”
“不懂。”顾念因淡淡,干净着一双瞳子看着林惜。
相处了这么久,林惜算是看穿这人腹黑的本性,皱着下鼻子“哼”了一声:“谁信哦。”
这种场合不适合玩嘴,林惜说着就端起了她选好的优秀饺子代表,叮嘱道:“我走了,帮我照看着我妈点。”
林惜这话说得快,“我”字被她吞了音。
顾念因听着弯了弯眼睛,对那道背过去的身影应了声:“好。”
那边关门的声音刚响,那边冲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刑秀从厕所走了出来,就看到顾念因正躬身在凌乱的桌子前收拾卫生。
她站在门口看了有一会儿,才走了过去:“小顾在家也会做这些活吗?”
“家里有佣人,我偶尔也会收拾一下。”顾念因如实答道。
“挺好的,现在好多孩子都不怎么会做这些事情,你妈妈把你养的很好。”刑秀认可着点点头。
她说着就坐到了顾念因身边,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小顾从渚城到南城有些日子了吧,还习惯吗?”
听到这句话,顾念因擦拭桌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已经是最后一块区域,她不紧不慢的将抹布拢回来,转头看向了刑秀。
尽管是被病痛折磨了许久,刑秀的眼睛还是亮的。
温和中透着锐利,聪明人不用多言语。
关于认出顾念因,刑秀在见到她的第二天就想起来了。
她是佘宁的女儿,是林得缘的继女。
不对,也不应该这么说。
佘宁到现在都没跟林得缘领证。
渚城比南城复杂,繁荣已久的地方大家族恒立。
林得缘抱着年少惊鸿一瞥的执念想要玩过佘宁,白日做梦,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等着被榨干价值的男人。
佘宁混迹商场,游刃有余。
所以刑秀明白,她养出的女儿也非善类。
刑秀为此担心了好一阵,但之后看到顾念因的言行,还是放下了心,让林惜跟她继续做朋友。
如果没有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她永远也不会主动挑明这件事。
“这边跟那边应该没法比吧,像是气候就没有那边湿润。”刑秀道。
顾念因不然:“南城比渚城气候更好些,呆得住人。”
“是吗?”刑秀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更怀念那边的生活。”
“算不上怀念,可能日后会更加怀念这里的高中生活。”顾念因答道。
刑秀听着却根本不能放心:“像你这样的家庭,也是一早就被规划好了路线了的吧,就像你会来到南城,也会在高考结束后就离开吧?”
顾念因有点猜到刑秀找她谈的原因了,主动向她表明:“来到南城是我的计划。”
下位者对上位者就是一粒尘埃,刑秀很不喜欢顾念因这句话,抬眼看了她一眼,颜色也随之变得更加严肃起来:“我知道你学得多,见识的也多,但既然想要南城成为你日后还会怀念的地方,就不要把从那边学来的用在她身上。”
“还是要问心无愧一些,你说对吗?”
“我明白。”顾念因点头。
从刚刚到现在,顾念因的腰背一直挺直着。
日影打在她身上,就像是一柄笔直的竹子。
刑秀知道无论是从顾念因的回答还是她的修养,她都不是那种不讲理不识趣的高门大小姐。
她是很优秀的孩子,只是她浸在那个环境太久,眼神也是黑的。
这倒不如骄纵蛮横的大小姐来的让人放心。
起码那种孩子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到底是心思单纯的,还是冥顽不灵的。
刑秀撑抬起来的瞳子垂下了几分。
她从刚才从窗边挪开视线就一直在想,明明是他们上辈子人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两个孩子。
她不忌惮两个女孩子的故事。
她忌惮的是顾念因身世。
刑秀心里有很多厚重,沉甸甸的压着让她没有再开口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惜回来了。
她进门就看到顾念因跟刑秀坐在了一起,笑盈盈的问道:“聊什么呢?怎么还坐一块了?”
刑秀一时哑然,顾念因替她开了口:“阿姨在跟我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呢。”
“她说你从小就喜欢打抱不平,去到外面也不怕人生地不熟,还打了一个人家一个小男孩。”
林惜听到这事愣了愣。
她知道刑秀一直觉得那次的事情很不好,这么多年都是避而不提。
可能是跟人渣离婚后觉得这件事能过去了,也就当做个故事说了吧。
想到这里,林惜脸上的表情就开心了几分。
针对顾念因提的那个故事,她不屑的笑了一下,表示道:“那是那个小子欠揍!”
“之前就到处招惹别人,不是掀人家女孩子裙子,就是把人家好不容易做好的东西踩坏,栽在我手里是他活该。”
说着说着林惜还来劲儿了,一边比划一边道:“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可怂了,还不如姓周的那个呢,看见我都绕着走,直到那个什么交流活动结束,都不敢直视我。”
顾念因听着这人声音里的炫耀,接着问道:“那你还记得你这是替谁出的头吗?”
“……不太记得了。”
林惜顿了一下。
她轻皱着眉头,勉强回忆道:“应该是个小姑娘吧?”
说着,她就抬头看向顾念因。
却见这人脸上的表情平平静静的,眼神里透着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林惜全然一副开窍了后的了然样子,接着就给顾念因敲去:【你不会这个醋也吃吧?】
也是这样,她没再让自己仔细回想,跟在座的两位女士表示道:“都是老远的事情了,我都不记得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面对林惜投来的消息跟眼神,顾念因眼眉沉了一下。
她回了林惜一个【知道了】的表情,接着跟她提醒道:“快到午饭时间了,煮饺子吧。”
“哦。”林惜对顾念因这个反应很是不解,乖乖的抱着怀里借来的锅跟电磁炉到了收拾好的桌子上。
而事事总是旁观者清。
刑秀看着主动走到林惜身边给她打下手的顾念因,方才还沉郁复杂的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
她想起了刚才顾念因惹得她不快的那句“来南城是她的计划”。
原是她误会了。
原来她们认识的还比上一辈子人的孽缘要更早一些。
可就连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件事计划筹谋十多年。
这孩子对小惜究竟是福还是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