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梧桐的叶子全黄了,干枯卷曲的飘落在地上。
老小区管理混乱,早上垃圾车来的时候顺带扫过一遍就不管了,金黄色的落叶堆上兀的砸下一颗迸裂的梧桐果,成熟爆开的毛毛随风飘起,似乎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好的落脚点。
周末的城中村,有着一种难得的闲适。
阳光打进四楼的窗户,廉价的窗帘起不到一丝遮光的作用,充其量将白日里的光线调整的柔和了些,洒落在主人的床上。
而床上睡着的主人也没有那么娇细,酣梦依旧。
那秋日里换上的略带重量的被子凌乱的摊开着,林惜双手举过头顶,整个人睡得四仰八叉的。
她昨天心情不错,晚上的梦也轻松。
身下的硬板床变成了生着许多青草的原野,白色的小花从中不断冒出头来,随着她看过去的视线,一株一株的为她盛开。
风吹过来,将一片熟悉的味道吹拂过林惜的鼻尖。
春日里万物复苏,阳光也是暖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蝴蝶扑闪着翅膀,飞在她的周围。
林惜好奇极了,莫名觉得这蝴蝶眼熟。
她曲腿坐起身来,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蝴蝶,而蝴蝶也在这个时候从空中落下,停在她手指。
这小小的生命体缀着一对细长的触角,两侧分开的翅膀上交叠着纯白。
它尚未停稳的身体挥动着翅膀掀起一阵小风,清风中透着初春料峭的冷意,花香交叠,就好像某个人。
林惜鬼使神动,看着这只蝴蝶,慢慢的拿过自己的手。
竟也想要吻一吻她……
“当当当。”
就在林惜要吻上那只蝴蝶的时候,敲门声突兀的从门口直接传到了卧室。
林惜自己一个人住,晚上睡觉也没有关门的习惯,声音传来的响亮吓人。
蝴蝶似乎也被这声音吓到了,扑闪着翅膀就从林惜的手指飞走了。
美梦被打扰,林惜十分不爽,阳光笼罩的脸上明显的蹙起了一座小山。
她有起床气,不想理。
翻过身去,拿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当当当。”
却不想那声音过了没十秒,就又出现了。
林惜混沌的大脑快速的反应了一下,以为是送货上门的快递,很大声的喊道:“放门口好了!谢谢!会给好评的!”
这声音落下,果然安静了很多。
林惜昏昏沉沉的,似乎听到了下楼的声音,全然没在意背后手机亮了的一下。
困意还盘桓在头顶,林惜抓紧时间让自己重新投入睡眠。
她现在脑袋里的念头只有一个——续梦。
她还没有亲到她的亲亲蝴蝶呢!
“当当当。”
就在林惜刚一脚踩回那片原野的时候,又响起来的敲门声引得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她一脚踩空,彻底没了睡意。
“哒!哒!哒!哒!哒!”
林惜不爽到了极致,趿着拖鞋就朝门口走去。
一路上她的拖鞋打的木地板嗒嗒作响,直到打开门,都没好气:“大哥,我说了,麻烦快递房门口就可以,我知道……”
“阿惜。”
“咔哒。”
被向下扣握着的门把一下复回了原位,世界骤然安静。
林惜听着这声熟悉的呼唤,睡意未消的眼睛猛地抬了起来。
靠北,为什么她会在她家门口看到顾念因?
她还在做梦吗?
楼道上方悬着一盏老旧的灯,昏黄的灯光直落落的打在顾念因的身上。
这人今天又穿了一条白裙子,掐着细褶的裙摆如海浪,将她整个人包裹,又如花束般绽放。
少有人打扫的台阶上落着几根烟头,灰扑扑的世界里只有她一抹洁净。
林惜有些懵,还没完全睡醒的她对着顾念因眨巴了眨巴眼。
下一秒——
“砰!”
就把门关上了。
拖鞋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响,林惜一边飞速往自己卧室走,一边在心里疯狂飚话。
夭寿了,顾念因居然一大早就来了。
她这个人怎么这样,来之前也没给自己发——
哦豁,她发了。
还是八点的时候。
然后二十分钟前又发了一次,十五分钟前还发了一次……
而自己那个时候在干什么?
——沉浸在梦里,一心想要续梦,完全忘记了顾念因要来的事情。
林惜看着顾念因单方重复的【阿惜,我到了】、【阿惜,开门】,心里的愧疚值急速飙升。
真是要命了。
她竟然让顾念因在外面等了半小时不止……
林惜抓狂,没察觉到顾念因在她心中的分量正越过了钟笙她们。
她就这快速往卧室走着,在路过镜子瞥见自己此刻样子的瞬间,整个人更加崩溃了。
——只见她这位平日里格外在乎形象的青春期少女头上顶着一只鸡窝,松松垮垮的睡衣在她身上挂的歪七扭八,还一个裤腿长一个裤腿短。
她刚才就是这样去给顾念因开的门?
她这幅样子是不是全被顾念因看到了!!
林惜站在床侧的窗前,往下看了眼四楼距离楼下的高度。
而后她绝望的意识到,刑秀还在医院等自己,她不能进去陪她。
林惜语文是弱科,但她此刻格外深刻的明白了“心如死灰”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当剧烈的冲击堆积到了一定程度,人就一下冷静了下来。
林惜从衣柜里找出了自己最板正的衣服,在灰色的卫衣外还套了一件最近很流行的皮衣,丝毫不在乎今天室内接近二十度的高温。
楼梯间有人结伴下楼,说说笑笑的声音在来到四楼的时候小了下来。
他们在昏暗的环境里看到了一抹白色,干净笔直的,与这老旧的地方格格不入,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每个人的眼里都是好奇。
甚至还想要过去搭讪。
“妹妹……”
“吱呀。”
只是那男人刚才开口,顾念因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林惜的身上是一团黑,跟门口的白色撞在一起,尤其阴沉桀骜。
她刚才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了有人开口说话的声音,沉着张脸朝外看了一眼。
那个还想要顾念因搭讪的男人滚了下喉咙,将没说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城中村虽然这不上南城最落后的地方,但人员成分复杂。
林惜平日住在这里也是警惕小心,没跟任何人打过交道,现下直接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谨慎又迅速,拉过顾念因的手就将她当着那几个人的面拉进了家里:“进来了。”
林惜这房子玄关设计的有点问题,刚进门两人就前后站在了一起。
顾念因被拉进来的急,手腕被林惜拉着,跟这人几乎就没有缝隙,轻轻吐息一口,就落在了这人的脖颈。
痒痒的。
来自这人身上,少有的温热。
林惜顿了一下,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撞。
她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把脖子,接着就对顾念因提醒道:“下次要来之前先给我打电话,打通了再往这走。”
“好。”顾念因点点头。
接着林惜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袋子。
蒸汽里挤着几个包子,顾念因对林惜道:“早餐?”
“谢了。”林惜欣然接过,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楼下的小笼包子哎。”
她也没等把包子倒出来装盘,自己就先拿出来了一个,对顾念因夸奖道:“你还挺会买的嘛,他们家的包子这一片都有名,我要是想吃上学的时候都得早出……”
林惜说着,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转头看向身后顾念因,刚叼住包子的声音含含糊糊:“里几点南的?”
顾念因听懂了:“七点十八分。”
这么说着,顾念因就弯腰拿出放在林惜家里的自己的拖鞋,动作之流畅,连开林惜家这个难开的鞋柜都格外轻松,熟悉自然的就好像回自己家。
林惜听着却不淡定了。
墙上挂钟的报时声来的格外不巧,“当”的一声锤进了林惜的心窝。
得,九点半了。
也就是说顾念因在外面等了她两个小时还多。
这秋天早上天冷风大的,林惜你罪该万死啊。
林惜艰难的吞下了嘴里的东西,对顾念因道:“下次来前还是提前跟我商量个时间吧。我要是知道你来,很早就能醒。”
这话落下,顾念因微微勾了下唇,声音轻轻:“是吗?”
林惜愣了愣,直觉得顾念因这句反问别有用意。
她是有些迟钝的,用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说的有点暧昧了。
她在话里省去了自己回定闹钟的前置条件,就这样将她跟顾念因径直连接在一起。
太过简单的前因后果最能凭空蔓延出暧昧,听起来就好像在跟顾念因说:我记挂你,所以睡不好。
靠北。
林惜在心里又骂了一句,厉声澄清:“你不要多想啊!我只是很有责任感而已!我能醒是因为我会定闹钟,你知道吧!”
“明白。”顾念因点头。
日光里,少女的目光淡然平静,就像是窗外秋日的景色。
林惜并未曾注意到自己红到尖尖的耳朵从发间漏了出来,只觉得顾念因的目光怪怪的,“明白”说的敷衍。
这种事最怕越抹越黑,澄清多了反倒显得她好似心虚,也只得适时闭嘴。
林惜自认倒霉,在心里暗自发誓一百遍,以后跟顾念因说话一定要谨慎,接着就往嘴里又塞了个包子,堵住自己了这张一大早就给自己惹祸的嘴。
一觉睡到九点多,林惜肚子着实是饿了。
她手里的包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减,跟着顾念因靠在了自己房间的门框上。
“你慢慢做,我去吃饭。”林惜咬着另一个包子,话说的不紧不慢,临了还提醒了顾念因一句,“别给我屋弄太乱了啊。”
这话说的明显是别有用意。
提醒顾念因小心是假,让她注意到自己房间干净才是真。
林惜刚才动作很快,换完衣服后又把卧室快速收拾了一遍。
四仰八叉的被子被她叠的板板正正,睡衣也让她藏了起来,颇有一副要消灭刚才开门时被顾念因看到的不佳形象的架势。
可这样真的好奇怪。
林惜过去可从来都没有这样在意过自己在某个人心里的形象。
局促的时间带得人神经紧绷,林惜只顾着收拾,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而顾念因也在林惜说完后,如她所愿的环视了房间一眼,在走进这片干净整洁后,点了下头:“好。”
林惜整理了房间的大部分,唯独书桌上摊放着的东西没有刻意整理。
顾念因的蝴蝶标本已经整理出了个大概,正整齐规矩的堆放在一旁,只在书堆下方落着一只落单的蝴蝶。
顾念因过去,先是伸手拿起了那只蝴蝶。
指尖触碰的瞬间,却顿住了。
粗糙有纹路的纸张抵着她的指腹,落单的蝴蝶其实是纸上的画。
顾念因眼底荡起一丝被唬到的笑意,拿起画,看向了林惜:“你很会画画。”
可话是在肯定,对林惜来说确实一震。
百密一疏。
她刚刚收拾了自己所有不整洁的东西,却忘了她昨天晚上刚在这里画过画,因着太困了,就简单收拾起了画具,将画留在桌子上,等它独自晾干颜料。
这个世界会惩罚每一个不勤劳的人。
她昨晚会梦到蝴蝶,似乎也有了解释的源头。
班上的人只知道林惜是个数学怪物,对她的其他一无所知。
她从来都没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自己这一天赋,有些局促,径直就从顾念因手里拿过了自己的画:“随便画的。”
顾念因却是肯定点头:“随便就能画到这种程度,你很有天赋。”
“难得听你夸奖。”林惜的局促变成了小小的骄傲,一点就膨胀。
顾念因闻言只是勾了勾唇,她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林惜的画上,看着画片上小巧而精致的蝴蝶,连纹路都熠熠发光,不由得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学画画呢?你也喜欢画画吧?”
听到这个疑问,林惜心上扎着的刺被狠的往外拔了一下。
她脸色一变,骄傲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喜欢又不一定要得到。”
“为什么。”顾念因不解,问着就抬起了头。
而也是这样,她接着便意识到自己这句紧着跟上的疑问不是时候。
提起这件事情,林惜的眼里就是林得缘的那面目可憎的脸。
那是为数不多的,在初中毕业后还想跟他友好相处的时候,她把她的画拿给他,他对着她的画就是一声嗤笑,骂她痴心妄想,骂她就会给他浪费钱。
然后……
还能有什么然后,接着就又是一场父女互怼,林惜被林得缘丢进了直升的南城中学。
林惜像只刺猬,越是被她放在心上的问题,她的反应就越容易大。
只是被顾念因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她就已经有些烦躁:“拜托,画画要饿肚子的。”
人们往往会在看到一件事的发展后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林惜丝毫不觉得庆幸。
又逼着自己一定要觉得庆幸。
——不然现在她们的钱就要掰成两份,亦或者她放弃自己刚刚起步的理想。
——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戛然而止是最好的。
林惜眼里有些苍凉。
她脑袋里不知怎么的就出现了顾念因妈妈的样子,想起了她那天高高在上,想起了她价值千万的车子。
地位悬差如一座看不见的高山,清晰的横在少女面前。
她不屑金钱,却又沾了一身的铜臭臭气。
“呵。”
不知道是在嘲讽那个女人,还是在笑自己,嗤笑兀的一声从林惜嘴角扯了出来。
顾念因在林惜的瞳子里又看到了当初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你们这些人当然食饭不愁,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可我们要吃饭啊,我画的是纸,烧的是钱,我哪有那么多钱烧。”
听到这话,顾念因沉了沉眼,薄唇轻启,唤了林惜一声:“可是,阿惜。”
“我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落寞,轻飘飘的落进了林惜的耳朵。
可就是这样,林惜却怔住了。
她被她拉满射出去的箭,射中了心口。
她满身的骄傲都是锋芒,不经意的露出就杀的人很疼。
顾念因有什么错呢,她什么都没得选。
那是那个女人的选择,不是她的选择。
她的话,她的锋利,都应该是冲着林得缘跟那个女人才对,为什么要去伤害顾念因呢?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话的有些冲了,林惜眼里的戾气瞬间化为了齑粉,“我不是冲你。”
这是这些年了,林惜罕见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顾念因也没有像林得缘那样得理不饶人,点头道:“我知道。”
这人表情平静,语气淡然,深棕色的瞳子点着一抹信任,眼神里似乎真的明白林惜刚才脑袋里想的一样。
可她怎么能明白呢?
她连她是林得缘的女儿这件事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林惜心里生出的那种愧疚与负罪感更深了。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向过去刑秀安慰自己时那样,对顾念因问道:“那,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人语气有点含糊,骄傲让她对服软的话挂不住面子。
顾念因闻言微微勾了下唇,反问道:“你都会做什么?”
“嗯,昨天炖了鸡……”林惜靠在门框上挠了挠自己的脸,“可以给你做鸡丝面,手擀的面。”
“好啊。”顾念因点头,欣然应下了林惜这碗听起来算不上多豪华的赔罪午饭。
太阳在一墙之隔的两扇窗户前停住,播下近乎相同的日光。
顾念因专心致志的拼着她的蝴蝶,林惜利落的揉好了面团。
其实做饭这件事,尤其是面食,林惜一开始也是不会的。
但已经没人会给她做饭了,自己做饭也比在外面吃省钱,左不过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这样的事情做过好多次,慢慢也就会了。
热气从锅中腾起,滚水随着火苗的减小而平静下来。
林惜熟稔的拨着刚切好的面条,卡着午饭的时间做好了面。
放上撕好的鸡肉,点缀上焯水的青菜跟荷包蛋,林大厨完成了今日午餐的制作。
两只朴素的白瓷碗相对摆好,林惜随意擦了擦手,转身就去卧室喊顾念因吃饭。
镊子夹起蝴蝶的翅膀,传来微不可闻的颤动声。
房间里一片安静,太阳悄悄的挂在窗前注视着顾念因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要进行的步骤更加精细了,顾念因的眼前架上了她一副眼镜。
不是她平时上课时带的那副,偏大的镜框携镜片占据了她小半张脸,将她的眼睛连带着睫毛都框在镜子里,每一帧都写着专注与仔细。
平日里不觉得,现在一看这人的手指还蛮的长。
就那样夹着捏着,轻轻凸起的骨骼轮廓挑起手背上的肌肤,青筋灵活,蛰伏在上。
“真是好漂亮的一双手啊~”
林惜不知怎么的,脑袋里突然响起了钟笙在看美女姐姐的时候,经常会感慨的一句话。
她偷偷注视着的眉眼猛地一皱,接着就摇头将钟笙驱赶出了自己的脑袋。
也同时从跟顾念因背对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她身上还扎着刚才做饭时的围裙,梳顺的长发松松散散的扎在脑后,跟端坐在书桌前,静心制作蝴蝶标本的顾念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却也还算和谐。
毕竟漫画里不经常有那什么,主角的妈妈温婉喊沉心工作的丈夫吃饭的场景。
这念头一出,林惜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在想什么啊?
应该顾念因是她的妻子才对!
想到这里,林惜又是一怔。
靠北。
林惜,你的脑子一天天究竟在想什么!
你还未成年啊!
“当当当。”
这人不会掩饰情绪,很是不友善的敲门声从兀的就从顾念因耳边传来。
手里的镊子没被影响,依旧拿的很稳。
顾念因刚放下一只翅膀,抬头就看到了林惜臭不可闻的板着张脸:“喂,别做了,吃饭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林惜接着就走了。
整个过程没有停留十秒钟。
顾念因没恼,也没有不满,看着空荡门口的眼睛弯了又弯。
她不紧不慢,将桌子上摊开的东西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
太阳也不知道这人的心情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只是沿着日光的轨迹,桌边放着的镜框碎片正好可以折射门口的景象。
.
林惜的手艺不错,面浸泡了鸡肉汤汁后很有滋味。
顾念因坐在林惜的对面,日光从她背后面洒进来,视线画面里亮晶晶的也不只有金黄的鸡汤。
舌尖勾过,将面汤带来的味道均匀的铺满在口腔,每一份顾念因都记得深刻。
她吃过太多被称为珍馐的东西,每一个都抵不过这一碗,甚至想要划道口子,把这个味道藏住。
日光掉在少女低垂的眼睫上,照不进瞳子。
晦涩的欲望里又添上了一条。
“嗡嗡嗡——”
就是这个时候,林惜的手机格外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林惜低头一看,屏幕里跳出来“萍姐”二字。
少女刚刚轻松落着的心兀的被提了起来,接起电话开口就道:“喂,姐姐。”
这称呼从林惜嘴里说出的陌生,又带着几分急切。
顾念因在对面听着,一下皱眉,咬断了刚吃进嘴里的面条。
只是还不等她从林惜的话里剥离出电话那头人的更多信息,林惜接着就站了起来:“我妈妈有什么事你一定给我打电话,我这就赶过去!”
她声音焦急,表情也是无法掩饰的紧张,正要离开的时候,注意到了在坐在对面的顾念因,摆弄手机的空隙,给了她一句话:“我不能陪你了,你要是想做就继续,离开的时候把门带过来就行。”
话说完,林惜也不等顾念因回,就跑了出去。
门被少女带起来的风刮得“砰”的一声,彻底打破了中午日的宁静。
周末是用车高峰,中午更是高峰中的高峰,车也不好打车。
林惜一边下楼一边打车,在看到有接单的车主,更加快了脚步的朝小区正门跑。
等她刚站到大门口的时候,那边就打来了电话:“你把订单取消,我不接你这单。”
林惜心一下吊了起来:“为什么?你都接单了!”
“你那个地方这个时候有抓车的,我真的,罚怕了。”对面人烦躁又无奈,铁了心的是不做林惜这单生意了,“小姑娘你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人好不,赚点钱不容易,你快点啊,算叔叔求你的。”
林惜听着这话就来气,可这个时候根本不是她争执的时候,只得在取消订单前充满戾气的跟对方回了一句:“麻烦也请你以后不要接单,耽误别人时间,好意思吗你!”
说罢林惜就挂掉了电话,重新开始在软件上打车。
但就好像老天爷故意的似的,刚才还那么顺利的打车过程,此刻却在屏幕里转起了圈。
林惜打不上车了。
该死的。
林惜看着左右空荡荡的马路,打算回去骑车。
慢点,也比在这里干等着强。
而就在林惜要转身的前一秒,一辆黑色奔驰开了过来。
那车干净的要命,在空旷的路上携着光刺进了她的眼里。
就像某个人。
林惜看着这辆朝她靠近的车,莫名的停下脚步。
她有些病急乱投医了,祈祷这个车的主人是看出她焦急来了,亦或者可以稍微停一下,让她上前请求搭个便车。
而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这辆车真的为她停了下来。
林惜看着对自己打起的双闪灯,快步上前:“您好——”
她的话在看清车窗落下后的那张脸时,声音戛然而止。
坐驾驶室里的人,是顾念因。
她搭在一侧的手臂对林惜一勾,动作利落:“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