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志的手术做得很顺利, 医生说要好好休养,不能太过于劳累。徐小义在一旁一听见这话,脸黑得像锅底, 不顾陈嘉志抗议,直接和原平一起缴掉了他的手机。
他骂骂咧咧把手机递给原平, 让他直接拿走,一边不算温柔地给陈嘉志掖好了被角:“好好听医生的话,知不知道?!等会儿你要是又晕了,还得让老子伺候你。”
二叔一发火,原平和陈嘉志都噤声不敢乱动了。护士敲了敲门进来, 跟两人说了些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原平用手机打在备忘录上, 不时询问一些护士交代事情的具体细节。
“阿平,” 徐小义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是没家可顾,厂里有伙计,也不用他操心, 原平可不一样。“你先回去吧, 你陈叔这里有我就行。”
原平还想再说什么,徐小义拍拍他的肩膀,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说你一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整天围着我俩这四十多的老男人转干啥啊?你自己家里没人?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
原平还想再说什么,被徐小义推出了病房:“行了, 明儿你再过来呗!今天晚上二叔守,你回去, 和家里那位好好聊聊。”
徐小义一说到这个, 原平也有点动摇了。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道:“那叔……我就先回去了。”
徐小义故作不耐烦:“诶, 好好好,我都说了不用你在这儿,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干嘛,净给叔添乱。”
原平还是有点不放心,叮嘱道:“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他还想要再嘱咐几句,直接被暴躁二叔给推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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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义还要留在医院看护陈嘉志。他和原平初步商量之后的结果是他,原平,靳忘,以及修理厂里其他两个伙计一人看一天,周末则由徐小义全部负责。
对这个安排,原平并没完全答应下来。他提议让徐小义先试试这样身体吃不吃得消,一周后他们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原平在这些大事上一向靠谱。他从小便知道人情冷暖,思虑问题一向很周全。徐小义和陈嘉志虽然比他还要年长不少,这几年在许多大事情上却都隐隐有逐渐依赖他的迹象。
出医院的时候突然下了点小雨。事出突然,从修理厂来的时候,原平和徐小义没一个带了伞。不过幸好雨下得不大,在路上偶尔淋一下,不至于出太大问题。
路上行人都匆匆赶着回家,街边有几家临时摆摊的买雨伞,原平瞟了几眼,发现价格比起平时太过于夸张,便也歇了再买一把的心思。
雨不大,就这样淋着回家,好像也不错。原平漫无边际地想,一边打量着缓慢前行的车辆。
傍晚细密的雨丝被昏黄的路灯缀上一层影子,和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融在一起。过往的人没一个像他这样有心思的,还傻站在原地,像是在发呆。
他这样在雨里面特立独行,早已经收获了不少打量好奇的目光。不过原平没工夫去注意,而路人也在向自己的目的地急忙赶着,匆匆一瞥之后,就收了好奇的心思。
似乎下雨的天里,人总是习惯性地要往家里赶……不管是哪种,住久了的,新乔迁的,租住的,还是买下来的……总之无论如何,下雨的日子,似乎就注定了是要回家的日子。
我也是个有家的人呢……
冰凉的雨丝打在原平的额头上,让他突然惊醒过来,是啊,自己也是有家要回的人,站在这儿发愣算怎么回事儿?
人一有了盼头,做什么都有劲。原平也不想什么雨中漫步之类的事情了,刚才还觉得有点情调,现在回过头来看,只觉得很傻兮兮。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回家。
回家,回到有沈知意的地方去。
对方说了今天就能结束所有的工作,晚上之前应该回到家……不知道现在阿沈回来了没有?原平不敢问,怕自己一鼓作气的勇气被他一句“有事,没赶回来”泄了个干净。
原平随手在街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擦了擦外套上的水渍,坐上汽车后座。
他搭着前排座椅的椅背,抑制不住心里的焦急,催促道:“师傅,能开快点儿吗?”
面前师傅看起来和陈嘉志差不多大,和蔼地笑了笑:“小伙子着急回家啊?”
原平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浸湿,湿哒哒地搭在额头上,不太舒服。他抬手把头发全往后面扫,眉毛浸了水显得更加黑,无端有点凌厉的感觉。
他点点头:“家里有人,等着吃饭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沈知意此刻回家了没有,但他就是相信着。原平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总是有一个人,有一块地方,是专门为了他而留的。
“女朋友?” 司机见原平没有否认,又笑了笑。“嗨,谁还不是这样儿?你看我,跑完你这一单,今天也不跑了。雨天天气不好,我老婆担心着呢。这不才一会儿,给我发好几条微信了都。”
司机把手机掏出来给原平看,展示绿色的对话界面,似抱怨似炫耀。原平点点头,没再说话,看着窗外瓢泼的雨滴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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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真是善变,就回家这短短二十几分钟的车程,雨势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大。水滴变成了水流,直接砸在车顶,发出一阵令人心烦的乒铃乓啷。
司机停在原平报出的小区地址门口,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今天这雨下得还挺大啊,小伙子带伞没有?”
原平摇摇头,伸出手机过去扫了仪表台上的付款码。他又听司机说:“那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别淋感冒了。现在年轻,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儿。”
这样不曾谋面过的陌生人的关心,有时候更让人心里温暖。原平点点头,感激地和师傅道了声谢,开门下了车。
原平一拧开家里的门把,就看见玄关的衣架上已经挂上了那件深灰色的外套——沈知意回家了。
他的感受有点纠结 —— 一方面沈知意回来了,原平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松快。刚刚出医院那时候没有着落的情绪,现在已经找到了承托的根基,不管沈知意要干什么说什么,只要知道他还在自己身边,原平就觉得踏实。
可是另一方面……两个人之前确实闹得有点僵,原平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又不知道怎么跟人认错开口,才不至于把事情引到别的错误的方向去。
总之就是一个字……愁啊!
他换好家里的拖鞋,也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挂上,走进客厅。
饭桌上放着的是做好的晚饭,淮山和猪耳,看起来卖相很好,却几乎没有被动过多少。原平路上耽搁一会儿,到家迟了点,饭菜都已经没了热气。
沈知意坐在沙发上,戴着副银框眼镜,似乎正在看文件。听见原平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不知道你要回来,我已经吃完了。”
冷冰冰的语气,和出差之前的一模一样。原平没去细想为什么一直都在书房办公的人现在却坐在这儿看文件,他只是指了指餐桌上的饭菜,问道:“那怎么还剩了这么多?”
他担心沈知意胃口不好没吃多少,准备自己下厨再给他煮点面条之类好消化的吃。谁知道对方又硬邦邦地解释道:“自己做饭,没控制好量,做多了点。”
他一贯是这样软乎乎,就连吵架的时候也只有嘴是硬的。原平看着沈知意,眼神很柔软:“我还没吃晚饭呢,那阿沈能行行好,给我吃点儿吗?”
其实本来就是专门做给他吃的,淮山和猪耳,从来都不是沈知意喜欢吃的菜。这是沈知意从出差之前就一直在研究的菜式,哪怕到了开会的地点,空闲的时候也总是在想着该怎么做。他甚至还特地打电话回去问了母亲和大哥做这些菜好吃的秘诀,被大哥臭骂一顿,出门在外赚钱还要想着你男人。
察觉到对方态度的软化,沈知意也没那么冰冷了,只是还带点别扭:“你……想吃就吃吧。”
他一想到原平饿肚子,心里就难受得很。但又想到他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就恨不得把他拴在自己身边,一天一夜不吃东西,好好饿个结实,让这个人长长记性。
想到这里,沈知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过于大方,又慌忙找补道:“回头你吃完把碗洗了。”
他以命令般的口吻说:“就放洗碗机里。” 不许自己手洗。
吃完晚饭已经到了九点多钟。原平起身收拾好餐桌,依照沈知意的吩咐,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甚至用了两分钟都不到。
……刚刚听人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费力的事。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小腿紧靠着沈知意的。原平一靠近,一闻到他的气息,沈知意身上的冷气就有了开始软化的预兆。
不过他不想做那个先低头示好的人,于是:“你干什么?”
“阿沈,” 原平看着他,仍旧笑得很温柔,“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沈知意问道。原平双手伸过来,他下意识把脸凑过去,被爱人取下了他鼻梁上的眼镜。
他听见原平说:“今天我在医院碰见周然了。”
又是这个女人!!!沈知意气结,不想听原平又说数落他的话,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态度。
原平伸出手臂,轻轻搭在了他的背脊上,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缓:“我知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知意闻言坐直了身体。原平用食指关节虚虚地刮了下他的脸颊,低声道:“她没说好话,对么?”
“你都知道了……我当时真的生气,可是又不想背后说别人坏话。” 沈知意埋进他颈窝,闷闷地说,“那我成什么人了……”
原平吻吻他的侧脸,轻声说:“嗯,我知道。”
是啊,他一直都应该知道的。他的爱人,虽然骄傲,却从来都不会把这种骄傲转变成耀武扬威。与生俱来的良好条件给了他肆意的资本,他却一直保持着最本真的谦卑与赤子之心。
温情的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愈演愈烈,和窗外越来越大的雨一样,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老公……”
原平喉咙里“嗯”了一声,双手捧住他的脸,用自己的唇去碰他的。几天冷战下来,现在终于清醒直接地接触到爱人,沈知意显然情动地厉害,眼皮烧得通红,全身都在无意识地打战。
浴室里蒸汽氤氲,温度显然很高,怀里的人却在轻微发抖。原平抱住他的腰,轻轻问道:“冷?”
怎么可能会冷呢?他的体温就握在原平手心里,烫得吓人。沈知意明知道这借口拙劣无比,却因为知道原平肯定会买他的帐,趁机撒娇卖乖:“嗯,我冷……”
原平皱了皱眉,虽然有点不太相信,但还是把手边的浴巾给怀里的人披上:“我们去床上,你不要感冒了。”
他双臂发力,沈知意一米八几的高个一下就被抱了起来。原平身上结实,和沈知意在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薄薄肌肉完全不一样。
沈知意脸被浴室里的高温水汽熏得通红,再也没有了平时在外面生人勿进的气息。他搂住原平的脖子,黏黏糊糊地叫他,各种称呼,宝贝阿平,心肝老公,都被他喊了个遍。
原平抱了他多久就被磋磨了多久,感觉自己快要原地成佛。他把沈知意稳稳地放在床上,去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又被人缠了上来:“老公,我冷,你给我暖暖……”
面对这样的爱人,没有几个人能真的控制住,原平也不例外。他本以为自己不算是一个太耽于欲望的人,谁知道遇见了沈知意,才明白上了心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
就在沈知意迷迷糊糊要睡熟的时候,突然又感觉身边的凹陷消失了。被子被掀开一角,夜晚的凉风灌进来,刚刚被原平焐热的体温又很快降了下去。
沈知意本来睡觉就带着气,离不开人的。现在和好了更是黏糊得厉害,他贴着原平的后背半点也不肯松开,嘴里迷迷糊糊道:“老公,你去哪儿啊……”
他显然是累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完全是摸索着原平的气息在移动。原平看见他这副样子,心软得不行,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头发。
沈知意被安抚住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咕哝,但还是没忘记醒来的目的:“你去哪儿啊……”
原平也低下头,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后面那个……要弄出来……不然你不好睡。”
他一说这话,沈知意的眼神比刚才还要清明许多。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搂着的爱人,原平的耳朵也红得厉害,显然说这样的话,对于爱人薄的可怜的脸皮来说,要更加为难一些。
既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沈知意完全不纠结。他抱住原平的脖子,重新把人拉下来,不以为意地道:“没事儿……反正等下也要……麻烦……”
两个人凑得很近,只有几个字眼泄露了出来。沈知意冲他笑了笑,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明摆着是要让他心软:“好吗老公?你别走啦,你走了我好冷,我会生病的……”
没人回应,他被原平抱紧。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瓢泼打在树叶上,和屋内两个人的心跳交汇,莫名带了种令人脸红的节奏。
——果然,无人打扰的暴雨夜,最适合做些爱人之间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