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最近没什么大项目，都是按部就班的工作，不太需要加班加点。毕竟加班费也不算多，没几个人会愿意为了这点钱累死累活，牺牲和家人相处的时间。
外面雨还在下着，雨势越来越大。水滴打在窗户上，风呼啸着刮，莫名有点恐怖的气氛。
天气不好，很多同事看样子都想早点回家。反正最近事情不多，看大家基本上都无心工作，部门经理索性大手一挥，给所有人放了个假，让大家都早点下班。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家纷纷感谢经理”大发慈悲”，被男人笑着打发。
一阵喧闹过后，大家都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开始走人，办公室里慢慢安静下来。
周然家里住得远，今天天气不好，也准备早点离开。她把文件保存好，关掉办公室后排的天花板灯。楼层立马黑了一半，只有原平头上那盏白炽灯在散发着暗淡的光。
“原平，你还不回家吗？”
叫了一声，没人答应。周然走近，瞧见他耳朵上的降噪耳机，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有人凑近，原平吓了一跳，小声嗯了一句，摘下耳机迷茫地看着她。
周然再重复问了一遍，原平笑着摇头：“我再待一会儿吧，反正现在也没事情干。”
“你家里人呢，不会担心你吗？” 周然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气这么不好，还是早点回去吧。”
风刮得很猛，行道树被吹得东倒西歪，不少树叶抵挡不住被吹落，有些打在玻璃窗上，制造出令人厌烦的噪音。
“回家也一样，家里没人。” 原平实话实说道。
他说得平淡，周然心里却不太好受。女孩儿看了他片刻，有点犹豫，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地问道：“原平，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吗？我听部门的几个同事说起过你有对象，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啊。而且你看，今天是七夕情人节，她居然都没跟你打个电话，哪怕表示一下也行啊？”
这话说得有些越距了，虽然对方话里话外并没有太大的恶意，代指的也是“她”，原平还是感觉周然在指着鼻子骂沈知意，心里不太好受。
他刚想要反驳，被对面的人激动的话语打断：“其实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戒指女朋友什么的，只是你摆脱那些介绍相亲的借口，拜托请你考虑我一下吧！”
对面的女孩儿手里递出盒巧克力，外面裹着层粉色包装纸，看得出精心准备过。周然脸涨得通红，甚至低下头来给他鞠了个躬。
一番话打得原平措手不及，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好也低下头去给对方鞠躬，只是到底还是没接那盒巧克力。两个人头对着头鞠躬，画面突兀又好笑。
原平极少收到告白，更何况是这样当面的轰头一棒，整个人都慌了。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才算合适，又不至于伤了女孩子的面子。
“对……对不起。” 男人明显很缺乏这样被面对面告白的经验，连拒绝都说得磕磕绊绊，只会握住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不停地点头道歉。
“我已经有爱人了，戒指不是借口，是真的有爱人！让你误会了，真的不好意思……”
虽然心里已经预料到可能就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当众被拒绝的感受还是不好受。办公室里又除了他俩没有别人，这种尴尬和难堪就更加无处藏匿。
女孩儿咬了咬嘴唇，艰难地问：“那她……对你好吗？”
原平有点疑惑地抬头，像是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但他还是垂下眼睛，摩挲了下手上的戒指，很认真，也很轻地说：“嗯。”
片刻后，又像是觉得自己这么说程度有点不够，原平抬头看着她，强调道：“他对我很好，很好的。”
对方越说，周然越觉得自己眼睛有点酸。她又不想在原平面前露怯，于是赶紧狼狈地别过头去，把眼眶里的湿润擦干。幸好对面的人还在低头道歉，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周然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把手里的巧克力塞到他手上。原平缩手没接，周然只好把巧克力放在他办公桌上。看对方还想说什么，周然直接堵回他的话：“和她一起吃吧，就当是我送你们的礼物，祝你们七夕节快乐。”
原平没说话。女孩儿给的理由也还算充分，但他真的不太想接这个礼物，总感觉像烫手山芋。周然见状，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今天带伞了吗？”
原平以为对方是要向他借伞，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家里唯一一把伞给了沈知意，原平自己看了天气预报，但没带伞出门。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面前的女孩儿已经把手上的天蓝色雨伞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对方刚刚还说了那样的话，原平直觉自己怎么都不应该接下这份好意。刚想要拒绝，女孩儿电话正好响了。周然赶紧抓起自己的链条包，小跑着出了办公室。
原平开口想叫住她，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那你……怎么回去？”
“我有朋友来接，已经到楼下了，伞你下周一上班还我就行。” 女孩儿在门外探出半个头，语气故作轻松，掩饰她红红的眼角。“别忘记带啊，不然我可要生气的，最讨厌别人借东西不还我。”
她这话讲出来其实是为了故意调节气氛，心里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原平听了这话，果然很认真地承诺，答应自己会按时归还雨伞，并且一定会好好爱护，不给她弄坏。
女孩儿没什么好说的了，电话里还在催，于是向他挥挥手道别：“那，七夕快乐。”
原平举起手里的伞，也跟她说了声谢谢。
周然走之后，整个办公室又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鼠标的轻点。被这么一搅，原平烦躁的心情依旧没有好转多少，眼睛盯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屏，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不能专注在眼前的方案和计划上。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原平的胡思乱想。他看了一眼联系人，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妈。”
“儿子，这个周末过来吃饭吗？”
看一眼日历，核对了下工作安排，原平回道：“现在还不知道，看有没有时间吧，我有空就来。妈，身体还好吗？这个月打过来的钱够不够用？”
“够用，够用。身体也还行，人老了，总会多多少少有点毛病嘛，不碍事的。”
“妈，话不能这么说。”
原平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对电话那头道：“身体是第一位的，没了身体什么都没了！你千万不能这么想，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诶，好，好的。” 不知从何时起，记忆里那个说话总是很大声的母亲，自己有一点小错误就会训斥自己的母亲，不允许任何人反驳她的母亲，也开始听自己的意见了。
原平无奈地笑了笑，耐心听电话那头继续絮絮叨叨。
“昨天我上菜市场买菜，遇见你李叔，还记得吗？就以前住咱们对门的那个。他儿子可不得了哦！读了个博士，刚毕业一年，现在直接进了大企业上班，听说当高管，一年工资有好多钱！给你李叔新修了房子，还买了车……”
母亲还在那头说着，没注意到原平越来越沉默。听了片刻，原平蓦地打断道：“妈，我今天有点累了，要不明天再说吧。”
“哦……好，好，那你注意休息啊，工作也别太累了。”
原平应下，摁掉电话，额头靠在办公桌上，半天都没有说话。母亲的电话让他更加疲惫，原平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从洗手间走出来，余光瞥到桌上那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他有点头疼。除了这次，还有高中沈知意跟他类似玩笑的告白，原平上一次被表白，还要追溯到小学甚至幼儿园时期了。
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他面对惯了恶意和漠视，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好意，倒是手足无措起来。
而且原平自觉不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也不太会处理这些人际关系。一句话概括，就是情商不太行。他不想收下这份礼物，总觉得这样会让他和那个女孩之间多点什么牵扯，但又想不出一个很好的方法让对方不至于太受伤。
想了一会儿得不出答案，原平决定把巧克力带回去，让沈知意拿主意。
他有些自嘲地想，家里的事情一般都是对方做主，自己向来只用乖乖服从组织安排就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平竟然有点不太会独立思考了。
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啊。
这究竟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