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许收回手, 抱紧怀中的四根丝瓜,周露的手还伸着,想替她分担。

  她看见周露另一只手还撑着伞, 不想让周露两只手都不得空, 还是自己抱着。

  “不重, 我可以!”顾许自信地说。

  触及周露温柔眼波,还是飞快将视线移开。

  “周医生, 你家菜地在哪里呀?”顾许好奇张望。

  周露将她带到一条有些宽的溪流边, 下巴微抬,指指对面的菜地。

  顾许吞咽了下,紧张地看着不停混进雨水的浑浊溪水。

  “没有桥, 要怎么过去啊?”

  顾许看见溪水对面,搭着些木架子,绿色藤蔓枝叶攀岩其上, 结出的蔬果是细细长长的豆角。

  “可以过去, ”周露说, “不过,你站在这里等我就好。”

  顾许原地站着,周露将她怀里四根丝瓜抽出,弯腰放在田埂上, 把黑伞交到她手心。

  顾许握着热热的伞柄, 看着周露长腿一跨就到了溪流对面,细雨附着她黑色发丝,化开前,像淡淡的白白的霜。

  “周医生, 摘那边的。”顾许自己不能动手参与, 口头也要参与。

  顾许听她的, 摘了些长得还不到火候的小朋友,摘了两大把,在旁边的田里捡了稻草扎成捆。

  丝瓜也扎起来,单独打结,再串起来,刚串好,就被顾许抢了过去。

  “这是我拿的。”顾许孩子气地道,像小朋友保卫玩具,捍卫主权。

  周露将串丝瓜的稻草弄得厚实些,才递给顾许,不至于勒痛顾许娇嫩的手。

  又顺势从顾许手里接回黑伞。

  顾许自然将黑伞交还给她,注意力都被丝瓜串吸引了去,拎着丝瓜串,新奇地甩甩,怕自己看起来像没见过世面,很快又收敛。

  往回走的时候,顾许走在前面一点,不确定路了就停下来,让周露告诉她接下来怎么走。

  走到一半,周露说等等,要再拔几个萝卜。

  顾许一听拔萝卜,来了精神。

  春天时,周露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田里洒了胡萝卜种子,一直没来拔过,不知胡萝卜长得怎么样。

  “我来!”顾许喜新厌旧似的放下丝瓜串,跃跃欲试。

  顾许弯下腰,两手抓住胡萝卜的绿色茎头,用尽全力拔。

  胡萝卜迟迟没从地里出来,顾许已经出汗了,继续用力,胡萝卜的绿色茎头断了,她的身体往后栽。

  以为自己又要狼狈倒下时,有人在身后抵住了她。

  顾许靠着周露站稳,挫败地搓搓手。

  周露说:“泥土比较紧实,可能要先挖一下。”

  周露在田埂边找到一根木棍,在土里扒拉两下,把顾许弄断茎头那个胡萝卜撬了出来,又去撬松另一个胡萝卜周边的土壤,“现在应该可以□□了。”

  顾许再去拔,果然成功了。

  又在周露的帮助下,多拔了几个。

  “没什么难度嘛。”顾许拍拍手,打量裹了层湿湿泥土的胡萝卜,说:“小小的,颜色看起来也不太对,是不是营养不良?”

  周露拎起胡萝卜,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种下去之后忘记施肥了。”

  顾许问:“那现在施肥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下次种菜我会记得。”

  顾许又问:“下次种菜是什么时候?”

  “你也想来?”周露看她。

  她点点头,“感觉吃自己种的菜会很有成就感,我在家的时候养过多肉、盆栽草莓、还有盆栽西瓜。”

  “长得怎么样?”周露问。

  顾许叹了口气,“只有多肉活了下来。”

  周露问:“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顾许摇头,“我问了卖家客服,说可能我运气不好,买的种子存活率不高,还给我退了一半的钱。”

  周露笑了。

  顾许瞪她,“你嘲笑我?”

  周露敛住笑意,认真看着她,问:“你还想种什么吗,我给你种。”

  顾许愣住,她只是随便说说。

  之前尝试种植失败后,爸爸妈妈在假期特地带她去专门的种植园采摘,种植园里的草莓又大又好看,西瓜清甜无籽。

  但说要亲手给她种的,周露是第一个。

  见她不说话,周露继续道:“西瓜和草莓还能种,就是晚熟,等成熟了可以给你寄到家里,到时候天气也已经凉了,不会那么容易坏。”

  “当然,你想自己摘的话,还可以再过来玩。”

  “周医生……”

  顾许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她想起以前好多人追求她,说甜言蜜语,送花,送巧克力,送昂贵包包,项链首饰,都不如刚认识不久的周露现在一句真诚的话给她的冲击大。

  “嗯?”

  “怎么了?”

  周露以为自己想多了,顾许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对这些多感兴趣,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顾许习惯了高楼林立的城市,夜里闪烁的霓虹,城市里的一切。

  总之,不是这里。

  周露掐断自己潜意识里生出的妄想,笑说:“差点忘了,还有种植园,不自己种也行。”

  顾许皱起漂亮的眉,幽怨看着她,“你答应给我种的,周医生,不许反悔。”

  周露愣了一瞬,唇边又有了一点浅淡笑意,“好。”

  两人满载而归,经过有大黄狗那户人家时,周露礼尚往来地给了一捆新鲜豆角,芹嫂又热情地拿给她一袋葡萄。

  周露推拒,芹嫂又说:“不是给你的,给那个长得特俊的姑娘尝尝。”

  顾许跟在周露身后,在跟那只大黄狗玩,突然听到芹嫂又夸她长得好看,心里开心。

  走出芹嫂家的院子,顾许问周露:“周医生,你说我是不是也要送点什么东西?”

  周露说:“我送也是一样的。”

  顾许想了想,周露的意思是她是她的客人,所以可以由周露还礼吗?

  顾许不太懂农村的人情往来,听周露的,她这次来也确实没带什么礼物。

  终于走到周露家门前,周露拿出钥匙开门,顾许在一旁等着,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小男孩。

  顾许拉拉周露的衣袖,示意她看,一个小男孩正牵着一头壮硕的灰色水牛从周露家门前走过。

  跟那天不同的是,小男孩脖子上没系红领巾。

  顾许问:“今天不是周三,这个小朋友不去上学吗?”

  周露已经将门打开,转身叫住那个小男孩。

  “阿毛,”周露顿了下,有些不忍开口问:“吃饭了吗?”

  叫阿毛的男孩用力扯绳,小身板将壮硕水牛拽住。

  “吃过了,周医生。”

  周露说:“阿毛,你等一下。”然后走进了院子。

  顾许站在门口跟阿毛大眼瞪小眼,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问:“小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阿毛说:“你是前天那个漂亮姐姐。”

  阿毛斜挎着一个破洞的蓝色布包,里面似乎放着一把大刀,刀身藏在布袋里,刀柄朝上。

  布袋里鼓鼓的,应该还装着其他东西。

  顾许看阿毛瘦瘦小小的,问:“阿毛,你家里没有大人吗?”

  她不理解怎么会有小朋友大中午就出去放牛,书也不念。

  “爸爸出去打工了,妈妈在生病。”阿毛说。

  顾许下意识摸摸口袋,突然想起自己是没现金的。

  她之前用直播的钱做公益,捐赠过不少贫困山区,但这么近距离,这么真切地接触贫困,感受一个家庭的无力,是第一次。

  周露从屋子里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红色塑料袋,袋子不大,顾许想里面可能是吃的。

  周露把袋子递给阿毛,说:“前两天去学校,没看见你,里面是牛奶和面包,别的小朋友都有了,这份给你留的。”

  阿毛说:“谢谢周医生。我妈妈的医药费,等我爸爸过年回来再还给你。”

  周露说:“没关系,国家有政策报销。”

  阿毛又说:“周医生,上次借你的书被我弄皱了,封面还不小心被刀划破了,对不起,我以后赚钱还给你。”

  周露说:“书里可贵的是文字,是知识,纸张破了也没关系。”

  “周医生……”阿毛低下头,抬手抹眼睛。

  顾许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要哭了。

  周露说:“会好的,你和你妈妈的病,都会好的。”

  阿毛道了谢,背着小布包和周露给的那袋东西,赶着牛远去了。

  顾许还是掉了眼泪。

  阿毛看起来还那么小,离得那么远了,看起来还是比那头牛小许多,她不禁想小阿毛第一次面对那样一头庞然大物,心里会不会很害怕?别的小朋友在学校上课,或者逃课跑出去玩,阿毛一个人放牛会不会很孤单?

  “顾许。”周露喊她的名字。

  顾许低着头往院子里走,不想让周露发现她哭了。

  她一声不吭地把手里抱着的丝瓜和带泥的胡萝卜放到厨房。

  “出去洗洗。”周露牵她手带她到院子里。

  顾许仍旧低着头,任由周露摆布,让她拿水管冲洗干净白色雨衣和蓝色雨靴,最后轻轻搓洗她的手。

  眼泪滴在周露手心,周露动作顿住。

  更多的眼泪滴下来,顾许哭出声:“周医生,我好难过。”

  周露不言语,默默握紧她的手。

  顾许以前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她认同世间万物都讲究平衡,她拥有了漂亮脸蛋和良好家庭的同时,身体有缺陷。

  她以为大多数人都跟她一样,有所长有所短,上天是公平的,但今天才发现,她拥有的比想象的更多。

  事实上,美好和苦难并不平均,阿毛这样的小朋友绝不只有一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过,或许是曾经因不缺钱,可以直接捐出收入的大半,但真正深入山区,发现自己的那一点给予不过是沧海一粟,改变不了什么。

  巨大落差让她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用力回握周露的手,泪眼朦胧:“周医生,这就是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呀~今天没有二更

  看了评论,在这里跟大家说一下,两个女主都会成长,互相促进,现在看起来是顾许更依赖周医生,其实周医生从顾许宝贝那里汲取的力量更多,很多东西会慢慢写出来,会娓娓道来,像文案说的那样,我想写个细水长流的故事,在残酷现实里创造一个童话,虽然不知道最后效果,但我会努力突破自己的,感谢每一个追文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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