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窗户关着, 吹不尽一丝风,不久前下过一场暴雨,空气潮湿。

  顾许眯着眼, 无意识地撒娇:“你不想吻我吗?”

  她又问一遍, 像醉话, 也像梦话。

  变成一张无形的蛛网,让周遭吸饱水的微凉的空气都变得紧缩, 潮湿, 粘稠。

  周露也被无形蛛网定住,她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顾许脸上,微微嘟起的诱人唇瓣离开, 背对顾许,坐在床边。

  喝醉的顾许一点也不安分,抬手, 指尖像吹笛子一样在周露背上轻按。

  周露僵硬片刻, 从床上站起身, 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许看不清,想继续跟着那道她抓不住的影子,但身体无力,脑袋晕晕沉沉, 便直接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 顾许醒来,因为昨晚喝酒的缘故,头有些疼。

  她在床上辗转,左右滚几下, 习惯性等人来叫她起床。

  意识慢慢清醒, 她发现自己此刻不在自己家, 才慢悠悠说服自己起身。

  盘腿坐在床上,她按压自己的额头来缓解头疼,脑海中猛不丁闪过一些模糊片段,将她神经拉痛、扯散。

  她低下头,闭上眼,忍痛也要看清那些片段。

  喝醉后,她霸道地抱着周露问:“难道你不想吻我吗?”

  周露当然不想,但她死拽着人家,然后……然后顾许记忆就模糊了。

  怎么到关键时刻就没了呢?

  她明明记忆很好的啊!

  顾许害怕事情失控的局面,想不起自己醉酒后的行为让她有一种强烈的失控感。

  她继续拼命回忆。

  昨晚,她喝醉了,周露送她回到房间,然后她就开始问周露莫名其妙的问题。

  还不让周露离开。

  好像……她还强拉周露陪她睡觉?

  不不不,她应该没有这么生猛。

  可脑子里那个周露被她拽得弯腰俯身的画面是什么?

  难道是她那方面压抑得太久了?

  顾许想得头更疼了,也没停止。

  冥思苦想十分钟,顾许脑子里炸开一道雷,劈得她外焦里嫩。

  她不会强吻周露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顾许抱住自己的头,用力挤压自己的神经,被她抗拒的画面却在脑子里清晰成形。

  要了命了,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那周露得讨厌死她吧。

  顾许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敢下床,想上洗手间也没敢出去,就怕碰见周露。

  好在今天下午她就要离开这里,就算她真那样做了,周露应该也会看在她爸爸的面子上包容她。

  而且她可以假装自己喝醉了,不记得昨晚的事。

  心里对周露有负罪感难免,但她也不能为不确定的事情像周露道歉或者直接询问她。

  她问不出口。

  好像问了,就显得她是心里真的对周露有什么想法才会那样做,那样想。

  顾许正捋着自己的思绪,忽然听见手机铃响,并不在她身边,她左右转头找了几秒才确认手机在梳妆台上,一定是周露昨晚帮她放在那里的。

  她下床,走到梳妆台边,果然是周露的来电。

  犹豫几秒才接通。

  周露问:“醒了吗?”

  “醒了。”顾许代入自己昨晚做错事,此刻一副乖乖模样。

  “头疼吗?”

  “有点儿……”

  那头周露似乎早预料到,紧接着说:“微波炉里还热着雪梨汤,你起来可以喝点,早餐也做好了,在桌上。我去上班了,你起来自己吃,吃完收拾一下东西,下午我会送你下山。”

  顾许认真聆听周露说的每一个字,暗暗揣摩她的语气。

  周露的声音温和又平静,顾许完全判断不出自己昨晚有没有犯错。

  是周露脾气太好,太能包容她,还是她自己记忆错乱,想多了?

  顾许想不出答案,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周露。

  最后,周露对她说:“我锁了门,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交代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顾许握着手机,原地站了会儿,想到周露已经去上班,赶紧往洗手间跑。

  洗漱完,她又洗了个澡,头发也认真洗了一遍,湿湿地披在肩上,垫了一张干毛巾。

  简单护肤后,就去客厅喝雪梨汤,吃早餐。

  惬意又舒适。

  雪梨汤味道清甜,有微波炉保温,还是温热的,喝到胃里很暖。

  站着喝完半碗雪梨汤,顾许才去餐桌前坐下,掀开银黑色铁皮罩子,她看到周露给她留的早餐,用竹编小蒸笼盖着,还在冒热气,里面有玉米和紫薯,桌上放着的圆盘子里两个煎好的太阳蛋,上面撒适量黑胡椒。

  旁边还放着一个不太搭的保温杯。

  这也是给她留的吗?顾许好奇地打量那个保温杯,动手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豆浆。

  是顾许比较喜欢的早餐种类,她开心地抱着保温杯,喝一口,被惊艳了。

  喝得出来,豆浆很纯,没加糖,却也有丝丝甜味,因为里面还加了红枣,还有核桃。

  顾许不太喜欢核桃,不过混在里面,也没有觉得难喝。

  不得不说,周露的厨艺很合她意,是她离开后会想念的程度。

  周露不是医生吗?怎么还这么会做饭?

  顾许也尝试过下厨,不过只能做出黑料料理,没有半点成就感,还把心情搞坏,她就再也没有下厨了。

  她又尝试煎蛋,八分熟的太阳蛋,好吃也好看。

  最后,她才吃主食,玉米和红薯都没吃完,剩下一半,但她尽力了。

  吃完早餐,顾许去院子里转悠。

  今日天气多云,太阳微微冒头,不会太晒,空气还是凉凉的。

  院子里,潮湿的泥土有些粘鞋,顾许也没有太在意,她提着新换的长款蓝色连衣裙去看自己之前躺过的竹椅,上面铺了厚厚一层桃树树叶,还有两个红艳艳的桃子。

  顾许走近,捡起来,认真看了看,又捏一捏。

  桃子已经软了,不知有没有坏,她吃脆口的桃子居多,只有水蜜桃吃起来软软的,周露家种的这个明显不是水蜜桃。

  犹豫了会儿,她还是发信息给周露。

  是周露自己说有事可以找她的,小事也算事。

  尽管心里这么想,顾许在询问时还是加了个小括号。

  [周医生,我看见有桃子掉在竹椅上,捏起来软软的,坏了吗?](在忙的话可以先不用管我的信息。)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收到周露的回复,十秒的语音。

  “要看到才知道坏没坏,想吃的话摘树上的,在盆里泡一会儿再吃,摘不到的话,等我中午回去给你摘。”

  听语音,周露说话很急,应该很忙。

  顾许自觉地用一个ok表情包结束聊天。

  把两个桃子放回原地,顾许去洗了手,就回到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下午好直接提着东西离开。

  带来的东西不多,她收拾得很快,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好,她想起洗手间里还有两套她换下来的脏裙子,不知道怎么处理,便暂时没有动。

  她坐在床边休息,想着自己还没有通知爸爸妈妈自己今天回家,爸爸这时候应该也在工作,说不定又在给病人做手术,便选择打给妈妈,无人接听,顾许便自己将电话挂断。

  手机页面下拉,瞄一眼顶部,今天是周二,妈妈可能正在上课,手机静音,等下课妈妈会打给她的。

  顾许突然觉得无事可做,就坐在床边发呆,忽然,她听见外面有小孩子说笑玩闹的声音,觉得奇怪,便走出房间去看。

  真的有人!两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一高一矮,都很瘦,两人在周露家的桃树下叉腰站着,仰头看树上的桃子,商量着谁爬树上去摘。

  顾许震惊。

  这两个小男孩怎么进来的?

  周露不是锁了门吗?

  顾许疑惑之际,矮瘦的那个男孩子已经上了树,一下就摘了好几个桃子,往下扔给地上高瘦那个男孩子,高瘦男孩子接了再弯腰稳稳放在地上。

  一套流程十分流畅,不像第一次干。

  虽然不知道两个男孩子怎么进来的,但在主人锁门的情况下悄悄进来摘桃,就是偷盗行为。

  顾许觉得自己作为在周露家住了一天的客人,应该帮忙制止这种行为。

  对方看着是两个上小学年纪的男孩子,黑黑瘦瘦的,不是什么在体型上对她有威胁的魁梧大汉,顾许便走上前去。

  “你们在做什么?”顾许来到那个高瘦男孩子身后,语气还算温和地问。

  高瘦男孩子头顶到她下巴,比她矮,顾许心里更有底气了。

  “在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偷东西是不对的,小朋友,你们知道吗?”

  高瘦男孩回过头,看见顾许怔了下,周医生家里怎么有个这么漂亮的生面孔?长得比周医生还要白?

  树上的那个矮瘦男孩也停下摘桃的动作,坐在树干上看着顾许,还用右手挠了挠头。

  顾许抿了抿唇,继续以大姐姐的姿态教育道:“你们脖子上还系着红领巾,是在上小学吧,今天周二,你们是逃课出来的对吗,快回学校去上课,我就不追究你们偷桃子的事了。”

  “你又不是老师,你管我们?”坐在桃树树干上那个矮瘦男孩努了努嘴,神气活现地说,“你又是谁,怎么在周医生家里,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

  顾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之前被周思佳和贾清倒打一耙就算了,现在小朋友也这样对她?

  “才不是,我是周医生的客人!”顾许生气地看着他们,“你们看我像是会来周医生家里偷东西的吗?”

  “那可说不准,”高瘦男孩说,“我们老师说过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就是,”坐在桃树树干上,一只腿悠闲垂下来的矮瘦男孩附和,“而且我妈妈说了,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迷惑人。”

  顾许:“……?”

  “总之,我们不相信你是周医生的客人,除非你跟我们去见周医生,你敢不敢?”矮瘦男孩子手在树干上一撑,便跳了下来,满手湿泥,满不在乎地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顾许说:“怎么不敢?”

  三人准备一起去找周露,顾许问:“周露出去的时候锁了门,你们怎么进来的?”

  “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出去吧?”两个小男孩转头看她,眼里的怀疑又加深几分,两两对视,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她果然是骗子的得意。

  顾许:“……”

  不跟小孩子计较,不跟小孩子计较,顾许心中默念。

  等见了周露自然能证明她的清白,不过有一点她很奇怪,这两个小男孩没有否认偷桃,怎么还敢跟她一起去见周露呢?

  顾许不知道怎么出去,只能跟着两个小男孩,被小男孩带到一处围墙下,看到下方有一个被草遮住的隐秘的小洞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

  “狗洞啊,连这都不知道,还敢说是周医生的客人。”

  顾许有点不懂小男孩的脑回路,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为什么是周露的客人,就要知道她家有狗洞呢?

  两个小男孩很自然地从那个洞里钻了出去,在墙外面说:“你快出来啊。”

  顾许怎么可能钻狗洞,她站在原地没动,“等周医生上班回来,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那两个男孩又钻进来,警惕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想骗我们离开,再在周医生家里偷东西吧。”

  顾许抿唇,一副美女无语的表情。

  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怀疑是小偷。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怀疑是小偷。

  “既然你们不相信我,就一起在这里等吧,周医生下班就会回来。”她不想再做无谓的解释,反正这两个小朋友也不信。

  她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当成小偷,她哪里像小偷了?

  她怀疑人生地拿手机当镜子照。

  那两个小男孩小警察一样盯着她,看犯人一样,她走哪跟哪。

  顾许走进客厅,他们也进客厅,她喝水也看着,她吃东西也看着。

  “你别乱动周医生家的东西!”矮瘦男孩着急地叫道,好似她在搞破坏,拆周露的家。

  顾许掀开餐桌上的铁皮罩子,拿起早餐剩下的半截玉米就吃。

  “这是周医生特意为我做的早餐。”

  高瘦男孩就在一边看着,拉过矮瘦男孩,两人小声交谈几句,矮瘦男孩子跑出客厅。

  顾许不放心跟上,看他趴下身从狗洞里钻出去。

  “他去问周医生了,我在这里继续看着你。”高瘦男孩说道,右手正了正胸前的红领巾。

  顾许一言不发坐下,不跟小朋友一般见识。

  *

  周露在卫生所,一个接一个给桃源村的患者看病。

  桃源村如今的居民多是些老年人和小孩,主要青年劳动力基本都外出务工,老年人身体病痛多,几乎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病,她每天接诊的人数不比以前在市医院工作的时候少。

  在桃源村的生活节奏稍慢,但上起班来一样充实。

  她例行给村民们看病,忽然,一个黝黑小身影健步如飞跑进卫生所,嘴里叫着“周医生,周医生……”

  中气十足的,不像身体不舒服。

  还没跑到她面前,就被只壮硕的手一把拽住。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么,兔崽子你跑这来干什么?”

  矮瘦男孩在生病了依旧彪悍的女人手里挣扎,“妈,妈,你先放开,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周医生说!”

  矮瘦男孩向周露头去求救的目光。

  周露刚帮面前的患者打上吊针,在手背贴上胶带,抬眼看过去。

  “皮皮,你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因为医生这一职业,周露很受村民们敬重,她一问,彪悍女人便把手一松,小名叫皮皮的男孩立刻冲到周露面前。

  “是学校里有老师还是同学身体不舒服吗?”周露问。

  “不是的,周医生,”皮皮摇头,然后扭头向后看了看,确认自己小伙伴的家长不在这,才继续道:“对不起,周医生,我和星星逃课去你家摘桃,看见你家进小偷了。”

  “是一个很白很白的小偷,像是从来没有晒过太阳,还很漂亮,像鬼,她头发很长,卷卷的,穿的裙子也好看。”

  皮皮一口气说完,期待地等着周露肯定他的猜测。

  只听开头,周露便知皮皮说的是顾许,她含笑摸摸皮皮的头,“她不是小偷,也不是鬼,是我的朋友。”

  皮皮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吗?”

  皮皮尴尬地摸摸头,“难怪她说是周医生的客人。”

  “那我回去告诉星星,是我们弄错了。”

  皮皮想溜,没溜成,她妈妈病也不看了,拽着他后衣领送他回学校。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好好读书才能像周医生一样有出息,兔崽子你真行,偷周医生家的桃子还敢颠倒黑白,来周医生面前告状,你要气死老娘……”

  女人气愤的嗓音以及皮皮的认错声远去,周露看了眼时间,对下一位患者说:“叔公,不好意思,我先打个电话。”

  面前瘦到皮包骨的老人点点头,操着一口浓厚乡音问:“小周,你不回家一趟?”

  周露说:“等下班再回,下午要请假,先帮大家看完。”

  *

  顾许坐在客厅跟高瘦男孩大眼瞪小眼。

  “你的小伙伴怎么还不回来?他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了吧?”

  高瘦男孩皱眉,很认真地思考几秒,对顾许道:“他不会。”

  顾许愣住,猛地想起一段尘封记忆。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冬日,顾许撞见周思佳被一群人围在角落,那群人先是往周思佳身上泼矿泉水,然后扔一盒一盒粉笔,抢过她的书包,又继续撕她的书和作业。

  顾许透过缝隙看见周思佳绝望眼睛,对方看见她,眼睛亮起一丝希望的光,但只是一瞬,那光芒很快暗淡下去。

  顾许上前拨开那群人,解救周思佳。

  那之后,周思佳跟她几乎形影不离。

  后来,也遇到一些到她面前告状,说周思佳如何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根本不是真心跟她做朋友,但她都坚定地说:“我相信思佳。”

  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相信一文不值。

  矮瘦男孩有没有骗高瘦男孩,她不知道,也不好奇。

  两人继续等。

  没等到矮瘦男孩回来,等到了周露的电话。

  接电话前,顾许给高瘦男孩看手机界面,“看,周医生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顾许按了免提,激动地喊了声:“周医生!”

  周露应了她一声,说:“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两个小男孩经常去我那里摘桃,他们误会你了,你别介意。”

  “我才不跟小孩子介意。”顾许看向高瘦男孩,神清气爽地说。

  周露又道:“星星在吗?皮皮被她妈妈送回学校了,你也快回去上课吧,以后不要再逃课了,想吃桃子可以中午或晚上,我在家的时候来摘。”

  “知道了,谢谢周医生。”高瘦男孩乖乖答应,“我这就回学校。”

  “嗯,记得把摘的桃子带上。”

  “好。”

  “再给旁边那位姐姐道个歉。”

  高瘦男孩连说了两遍对不起,顾许眼露诧异,男孩说:“有一遍是替皮皮说的。”

  顾许心有触动,笑说:“我原谅你们了,快回去跟你的好朋友一起上课吧。”

  高瘦男孩星星抱着满怀桃子离开,顾许送他到狗洞边,等他爬出去,便把洞遮上,一个桃子从缺口滚进来。

  “漂亮姐姐,这个桃子给你。”

  男孩说完就跑走了,顾许听见轻快的脚步声,心跳也跟着轻快起来。

  不过等周露下班回来,她的桃子也还没吃。

  “是那个叫星星的小朋友送的。”顾许用手掌托着桃子炫耀。

  “他还说我漂亮,叫我漂亮姐姐,小朋友很有眼光。”

  周露侧目,微笑看着她,“皮皮去找我,也说你漂亮。”

  “咦?”顾许惊讶地挑了下眉,“我以为他只会说我是小偷。”

  “嗯,小偷也说了,不过是漂亮得像鬼的小偷。”周露笑道。

  顾许抿唇,抱怨:“你们这地方真奇怪,怎么形容人漂亮都喜欢用狐狸精和鬼这样的字眼?好像漂亮有罪一样。”

  对于她的抱怨,周露并没有说什么,只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应该……算是……好了吧。”顾许不确定地说。

  周露亲自去看了一遍,房间里的东西顾许收拾好了,但是卫生间的脏衣篓里还有顾许的两套裙子和内衣裤。

  顾许有些不好意思地蹲下身,卷巴卷巴,用裙子盖住内衣。

  直接告诉周露:“我不知道脏衣服怎么处理。”

  周露拿来一个装衣服的袋子,示意她自己装进去,封好口,叮嘱:“到家后,记得拿出来洗了晾晒。”

  顾许点头。

  “我们中午吃什么?”她好奇地问。

  “你想吃什么?”周露反问。

  顾许摸不准她这话的意思,不知道周露是不是不耐烦了。

  “随便什么都行。”她看着手里抓着还未动的桃子,“这个怎么吃?洗了直接咬吗?”

  “最好削皮,这是毛桃,表面很多毛。”周露说着伸手拿过她的桃子,很自然地说:“我帮你削。”

  顾许就抱着自己装好的脏衣服跟着周露去了厨房,看她拿水果刀很快将皮削好,皮都不带断的。

  “好了。”周露被削好的桃子递给她,她没接,对着周露眨巴眨巴眼睛。

  周露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给她切成小块,装在一个小碗里,让她拿牙签扎着吃。

  顾许吃了一块,脆脆的,很甜。

  “你不吃吗?”她问周露。

  周露说:“你多吃点,做饭还需要一点时间,你先填填肚子。”

  然后,她就取下墙上的灰色围裙系上,开始淘米煮饭,又从冰箱里取菜,洗菜,切菜,炒菜。

  这次,顾许围观了周露做菜的整个过程,为她行云流水的操作和手艺折服。

  她一直觉得人有一技之长已经很不容易,周露却好像点满了各种技能,她很佩服,因为她在生活上几乎是个小白。

  周露中饭做得简单,食材都是从冰箱里取的,三个菜,香菇滑鸡,娃娃菜嫩豆腐,还有一个腊肉炒笋丝。

  顾许不太喜欢酸的笋丝,但吃了很多鸡肉,娃娃菜还有豆腐。

  “周医生,我真想高薪聘请你给我当助理。”顾许吃饱后,放下碗筷,满足地感叹。

  周露抬眼看她,“我对直播之类的工作并不了解。”

  顾许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认真。

  “我是说生活助理,周医生,你很会照顾人。”

  周露笑说:“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怎么会?”顾许惊讶。

  “不过,周医生,你真的不打算回市医院去工作了吗?”顾许抓住最后机会,有些忐忑地问,她不确定这个问题是否触及周露的禁区,毕竟她们还不算很熟悉。

  “嗯。”周露给了她一个很确定的答案。

  顾许点点头,没有再细问为什么,就像周露也没有问她什么涉及隐私的问题。

  吃完饭,周露没有急着洗碗,而是去院子里摘了些桃,用袋子装起来。

  “没摘多少,拿回去放在冰箱,尽量在一周内吃掉,就不会坏。”

  “给我的吗?”顾许有些受宠若惊。

  “听你说好吃,就给你摘几个。”

  “谢……谢!”

  顾许拎着桃子,雀跃地看着周露侧脸。

  马上就要离开了,但她还有一个压在心里一早上的问题想问。

  昨晚,她到底有没有强吻周露?

  “去拿行李箱吧,”周露说,“早点出发比较好。”

  顾许心里憋着话,跟周露一起去房间。

  虽然只在这里住了一天,但顾许心里也有些不舍,她留恋地看着昨晚让她睡得很舒服的床,粉色的漂亮床单,以及让她暴露自己是个生活小白的电风扇。

  顾许拉开行李箱拉链,想把桃子塞进去,看到买了没来得及用的一些日用品,她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没再放进去。

  “这些你不带走了吗?”周露问。

  “不带了,留给你用。”

  周露没有拒绝,淡淡说了声:“谢谢。”

  又说:“走吧。”

  顾许点头,准备提自己的行李箱,周露动作快过她,替她提了。

  谁也没想到的是,天气风云变幻。

  六月的雨说下就下,瓢泼大雨倾盆,斜斜打进屋檐,密而急,像灰蒙蒙利箭。

  周露和顾许刚走出去,就不得已往里屋退。

  “下雨了,可能要等等。”周露道。

  “好。”顾许坦然地坐下,心里并不急躁,也不失落,甚至觉得这场雨下得好。

  她还不想离开。

  周露陪她等雨停,等到下午两点,雨也没停。

  期间顾许接了个电话,妈妈打来的,问她在桃源村待得习不习惯,有没有开心一点。

  顾许想了想,回答妈妈:“有点不习惯,不过挺开心的,周露对我很好。”

  她没注意周露一直看着她。

  “你没有跟师娘说今天下午回去?”周露问。

  顾许收起手机,望着外面的雨,“还能回吗?”

  周露没有说话,她们坐在客厅,能听见雨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

  跟昨天一样渐渐起了大风,不过没打雷也没闪电。

  “这么大的雨应该开不了车吧,环山路没有围栏,很危险。”顾许试探道。

  “嗯。”

  周露低头看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周都有大雨。

  顾许凑近看,浮夸地“呀”一声,“接下来一周都有大雨啊,那我怎么回去?”

  “天气不变好的话,只能委屈你多在这里住几天。”周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歉疚,顾许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实也还好,我昨晚睡得还挺香。”顾许两手撑着椅子,微微勾起的脚尖轻晃。

  周露似乎还是怕她委屈自己,认真道:“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顾许说:“好。”

  周露闲不住,起身去厨房洗碗,让顾许休息,顾许闲着也无聊,就跟着周露,在周露身边看她洗碗,跟她闲聊。

  “周医生,你们这里学校管得很松吗?”顾许好奇地问。

  周露一边洗碗一边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看到的学校是什么样子?”

  顾许仔细回忆。

  “里面不知道,外面看起来跟招待所差不多,就一间水泥平房,一点也不像学校。”

  周露说:“差不多是这样,村里的小学现在只有一个老师,负责教所有科目,学校也没有围墙,没有门卫,下课了,学生们去上洗手间,直接不回来上课是常有的事,很多小朋友并不知道受教育的重要性,有的家长也认为受教育不重要,宁愿让孩子留在家里做家务或者出去干农活。”

  顾许想起昨天下午带着红领巾放牛的那个小男孩,他应该是想念书的吧。

  顾许娇生惯养,但不叛逆,也没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早恋,翘课,逃课,通通没有过,不是她有多喜欢读书,只是更看不上其他的事。

  她不喜欢应试教育,但规规矩矩上学,将该掌握的知识掌握好,能她让多一点掌控感,她自小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便从其他地方寻求掌控感。

  一路这样过下来,也考上不错的大学,是大人眼里不会出什么错的人生。

  大学,她唯一叛逆的事大概是出柜,不过也没遇到什么阻碍,大学环境开放,爸爸妈妈也开明,只要她健康快乐。

  其实,她是大学才真正知道同性恋这个概念,但好像生来就认为爱情不应该被性别所限制。

  这样的一套规整流程虽不能说给顾许带来多大的成就,但至少给了她更多选择。

  而桃源村的小朋友视野局限于这一方小天地,并不知道走出去能获得什么不一样的人生。

  这个问题有些沉重,顾许不想深聊这个话题,问周露:“你下午还去上班吗?”

  周露刚好把碗洗完,拿毛巾擦干手。

  “不去了,请了假,下大雨也去不了。”

  顾许从周露这里得知村民们默认这种极端天气要待在家里休息。

  “那周医生不上班的时候会在家里做什么?”顾许好奇地问。

  周露想了想,说:“看电影,小说,偶尔也看看直播。”

  “直播?”顾许瞪大眼睛,期待地问:“那周医生有看过我直播吗?”

  周露沉默。

  顾许接受事实,“好吧。”

  外面还在下雨,雨雾蒙蒙的,屋外的世界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切。

  顾许有些无聊了,她说:“周医生,我们来玩游戏吧?”

  以前无聊的时候,周思佳总会陪她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永远也玩不腻似的,这个游戏玩多了,她慢慢地,真的觉得周思佳和她是最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虽然还会有一些小秘密,就像她没告诉周思佳其实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是粉色。

  她以为周思佳瞒着她的也是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秘密,但没想到周思佳面对她时的一切都几乎是谎言。

  “玩什么游戏?”周露略带局促的温和嗓音将她从对周思佳的愤恨中拉出。

  “真心话大冒险可以吗?”顾许现在讨厌周思佳,但不影响她继续喜欢这个游戏。

  周露微怔,眼里露出一丝慌乱。

  这个游戏她大学也被室友拉着玩过,尺度惊人,她记忆尤新。

  “我家里没有这种卡牌,只有扑克和老式字牌。”周露委婉推拒。

  “老式字牌是什么?”顾许没听出她的潜台词,好奇地问。

  周露直接拿出来给她看,长方形的牌身,背面是纯白色,正面是繁体的数字或者简体数字。

  “怎么玩?”顾许追问,像个好学的小朋友。

  周露简单向她解释规则,顾许听完,很自信地道:“也不是很难嘛。”

  周露循循善诱:“要玩吗?”

  “要!”顾许说:“加入真心话大冒险一起玩。”

  她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这个游戏,周露纠结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顾许开心地等着周露洗牌,顺利的话,她就可以慢慢套话,不用直白提问也能弄明白昨晚自己有没有吻周露。

  她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摸好牌后,她志得意满地看着周露,像初出茅庐的小狼看着自己走进圈套的温顺猎物。

  她是新手,周露让她先出牌,顾许算好了自己的牌放下去,有12张周露都要不起,便直接放下去四张,两大两小的七,她不信周露能抓到更大的,准备往自己面前收。

  “等等,我有十。”周露出声制止她的独角狂欢,顾许瞪大眼睛,看着周露真的拿出了两大两小的十。

  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周露将剩下几张牌放下来,赢了她。

  洗牌时,周露提示她,“一般第一轮要刮一下对方的牌,以免出现刚刚那种情况。”

  顾许撇嘴,觉得自己刚才是失误。

  愿赌服输,她说:“我知道了,我选真心话,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周露愣了一下,好像忘记还有惩罚这回事儿。

  顾许看她愣愣的,完全没有玩这个游戏的经验,便在网上找到一个惩罚合集,让她从里面抽问题问。

  “你的理想型是什么?”周露看了一眼就问,好像根本没挑问题。

  顾许自己看了一眼,这个问题就是合集里面的第一个,没什么杀伤力。

  “周医生,你也太敷衍了。”顾许埋怨了她一句,不过转而想这对她也是好事,只要她能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就好了,周露问什么无所谓。

  她想了想,认真回答理想型是什么。

  “不能只是馋我身子,要非常、非常喜欢我,愿意包容我的……温柔一点的女孩子。”

  向不太熟的人坦白自己的性向有点羞耻,如果对方厌恶同性恋,极有可能当场黑脸,一走了之,顾许忐忑地看着周露。

  还好周露听完没有什么反应。

  “摸牌吧。”

  还能继续跟她玩这个游戏,至少是不反感同性恋的。

  也是,不然她昨晚问“难道你不想吻我吗”时,周露就该把她赶出门去了。

  第二局,顾许打起精神,还是尝了败绩。

  不知今天手黑还是怎么回事,顾许一直输到天黑。

  真心话的问题,她都回答得差不多了,还是没有得到问周露问题的机会。

  “很晚了,该去做饭了。”周露收牌。

  顾许说:“不行,再来一局。”

  周露无奈地说:“这句你已经说了快十次了,肚子还不知道饿吗?”

  顾许的肚子应景地“咕”了一声。

  “我去做饭。”周露笑着走进厨房。

  吃完晚饭,顾许还要玩牌,还硬拉着周露换了个位置。

  她以为换个位置运气就会好点,然而并没有。

  如果是以钱为惩罚代价的话,她已经把自己人输没了。

  “还来吗?”周露眼睛含笑,温声问。

  再来顾许就要吐了,她摇摇头,反正接下来还有几天,不急一时。

  “去洗澡吧。”

  顾许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周医生,我没衣服换了,里面的、外面的都没有了。”

  最终,顾许抱着周露的一套新睡衣和一套新内衣裤走进浴室。

  她看了一下,内衣,周露穿的比她还大一码,但看着一点也不显胸。

  洗完澡,她一般是不习惯穿内衣的,但不是在自己家,还是穿一下吧。

  果然,周露买的是不显胸的内衣。

  顾许从水汽氤氲的浴室出去,刚好看见一道闪电打在眼前,吓得跳起来。

  怎么又闪电了?

  她向前跑,猛不丁撞到什么,抬眼一看,是披着湿发的周露,她表情十分痛苦地按着心口,大概是刚刚被她撞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

  顾许真诚道歉,她能想象那个地方被人撞了会有多疼。

  “没关……”系。

  周露话没说完,最后一个字被顾许的尖叫和雷声吞没。

  周露两只手无处安放,僵硬举着,垂眸看埋在自己怀里的人。

  呼吸急促,不知所措。

  顾许在她怀里,发着抖问:“周医生,今天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周露知道她怕雷雨天,便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将顾许带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拉了床帘,打开投影,她让顾许选喜欢的影片看,自己则站在床边用吹风机吹头发。

  等她吹完头发,顾许还是没选出片子。

  “周医生,你想看什么?”

  周露想了想,说:“你看过植物学家的女儿吗?”

  顾许:“没有,但是听过。”

  周露:“我也没有。”

  两人选定这部片子。顾许只知道这是一部同性题材作品,知道其中一位主演是李小冉,就没有更多的了解了。

  两人上了同一张床,床有两米宽,她们隔了些距离坐着,都靠着床靠。

  顾许却无心看电影,她的心里原有一个想问周露的问题,现在又多了一个问题。

  周露察觉她的目光,侧头问:“怎么了?”

  顾许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周医生,你是不是也喜欢女生啊?”

  周露说:“是吧。”

  顾许扭回头,什么叫“是吧”,她想着这个问题,电影也没认真看,直到模模糊糊听见一句“安安,我可以吻你吗?”

  她看向影片,两个女主果然已经亲在了一起。

  朦胧的色调,美好的情愫。

  她禁不住想,自己为什么会问周露那样的问题呢。

  只是喝醉了,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她拿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周露,周露好似做什么都认真,看电影也认真。

  顾许已经犯困了,即使还有问题困扰着她,也不影响她到点就困。

  她由靠坐着慢慢往下滑,最终躺了下去,眼睛彻底闭上之前,看见的最后画面是两个女主去放108只鸽子,希望能永远不分离。

  周露一个人把电影看完了,电影的结局让她有些不适。

  顾许已经睡着,她将投影关掉,侧身,手掌托住顾许娇弱脖颈,替她整理一下枕头,让她躺得更舒适,避免落枕。

  梦里的顾许确实更舒适了,她来到一个不是植物园,但植物同样茂盛,水汽氤氲的地方。

  有人用大片的荷叶给她撑伞,问她:“我可以吻你吗?”

  她点头,迎面贴上来两片温热唇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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