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费茨男爵,他近来渐渐察觉到摄政王待他已经不如往日亲切。作为王室大总管,失去下一任国王的信任是一个可怕的信号,手下的许多官员已经开始对他阳奉阴违。

  费兹赫伯特夫人频频邀请他的妹妹费茨女爵到摄政王府邸享用下午茶,他本该将此视作摄政王赋予他的荣耀,但他清楚费茨女爵有多么憎恨他,心底的不安就愈演愈烈。

  费兹赫伯特夫人对他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以这位女士的性格,费茨男爵不难猜到究竟是何缘由。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无疑将挤占费兹赫伯特夫人的个人资源。

  费茨男爵从未向摄政王以外的人,透露过凯特。弗利特伍德小姐一丝半点的信息。问题肯定就出在了奎格利夫人这位合谋者身上,奎格利夫人受到了他的迁怒,惴惴不安,最后决意替费茨男爵绑架回索菲亚,以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封住费茨女爵的嘴。

  来自莉莉。英格斯的消息给予了奎格利夫人充足的信心,毕竟上次如果不是差了那么点儿运气,她早就得手了。

  当莉莉。英格斯再次向她传递了索菲亚将会前往米特福尔德暂避,而当时宅子里几乎所有人都会外出时,急不可耐的奎格利夫人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她的耳目传来了卡米莉亚出门和一辆四轮马车抵达的讯息,奎格利夫人尽可能地将自己打扮得体面尊贵。她打算破门而入后,用华丽的外表暂时迷惑住涉世不深的索菲亚,她过去就是如此拐骗了许多出入伦敦的少女,并把她们献给了“斯巴达人”的。

  “你是谁?贸然闯入别人的家胡作非为!”

  “可怜的姑娘,你才是在胡作非为!”奎格利夫人穿着大片蕾丝拼接的长斗篷,看上去好像一只粉色的癞蛤蟆,挤开守门的女仆,迈着矫健的步伐朝米特福尔德的走廊深处走去。

  “索菲亚,谢天谢地,你还安全,你的舅舅费茨男爵快担心死了。看过《伦敦月亮日报》的报道,住在这里的人满口谎话,她们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至于你的母亲控制不了她的行为。你本该有个家,她却把你藏了起来!你舅舅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不然你仔细想想,有哪个母亲会把女儿放在一个撒谎精的家里呢……”

  奎格利夫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还没有说完,眼神有些呆滞地盯着起居室里的情形。

  怎么会这样?索菲亚。费茨人呢?

  她开始四处张望寻找着莉莉。英格斯的身影,那个该死的丫头,如果逮着了她,一定要把她变成最低贱不过的尘埃,任人碾压。

  “奎格利夫人,你不用到处看了,这里没有既费茨小姐,也没有英格斯小姐。只有我,你口中的撒话精。”卡米莉亚耸耸肩说道:“你太过膨胀了,失去了以往的谨慎,跳入了这个专门为你挖好的陷阱。”

  “伍德弗里尔小姐,你真是好本事,那你可知道我的庇护人是谁?如果得罪了他,可有你好看了。”奎格利夫人高傲地昂着头,好像身陷囹圄的不是她一样。

  卡米莉亚听了这话,又拿起一块曲奇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好整以暇地望着奎格利夫人。

  整整一分钟,任凭奎格利夫人磨破了唇舌,卡米莉亚都把她晾在一边,连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完全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用手绢轻轻擦拭了嘴角的曲奇碎渣,卡米莉亚斟酌了几秒,还是慢悠悠地开了口:“你说费茨男爵,我早就得罪你们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她的嗓音淡漠,眸光冷冽。

  奎格利夫人知道眼前的姑娘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但还是尝试用自己的花言巧语劝服她,纵使希望渺茫。

  人生经验丰富的奎格利夫人,理智开始渐渐回笼。她已经发现身后的走廊,以及眼前的起居室里全都是提前埋伏好的人马,有些人的手中甚至还拿着家什。

  无论她企图往哪个方向闯去,除了被抓住,不会再有任何下场。

  “伍德弗里尔小姐,只要你放了我出去,我保证所有的一切都不在追究。”

  奎格利夫人的话,看上去很有诚意,可卡米莉亚仍旧置若罔闻。

  她放下空茶杯,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看向奎格利夫人,妍丽的面庞笼罩在窗户透入的和煦阳光里,金色的发丝折射出犹如金子般稀碎耀眼的光泽。

  “去年七月,我揭开了你们在赫特福德郡的人口贩卖勾当。一个月前,我直接让你们损失了一员大将法伦勋爵。哦——”卡米莉亚顿了顿,“今天我又送了你们一份大礼,在梅菲尔的法院揭露了独属于你们‘斯巴达人’的真面目。让我想想,有丁立顿,阿曼达夫人,还有没被说出口的费茨男爵吧。”

  卡米莉亚站了起来。此时的奎格利夫人已经被女仆们五花大绑,完全不能动弹,卡米莉亚才能放心地走到她面前。

  “既然已经结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怨了,你也不必多说什么。”

  奎格利夫人的眼底带着几份罕见的惊恐,但不是因为自己成了卡米莉亚的阶下囚。她仔细品味着卡米莉亚适才出口的话,如果“斯巴达人”在公众面前暴露,费茨男爵只会自顾不暇,哪里有什么时间来解救自己,连她也会受到牵连。

  她忽然挣扎了两下,头上宽宽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头发半散着,瞪着卡米莉亚,说:“我可以反水,帮你指认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奎格利夫人也没有什么必须忠于一人的廉耻心。靠山倒了,她也不介意当个墙头草,倒到费茨男爵的敌人这一边。

  奎格利夫人心想,没过多久,她就能再次东山再起,还是金色广场唯一的女王。

  卡米莉亚笑了起来,带动了脸侧浅浅的梨涡,“奎格利夫人,这可是你说的。”

  她转身吩咐安:“把她关到地窖里,晚上我有用。”

  奎格利夫人被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推搡着朝地窖走去。

  安若有所思地问:“小姐,你真的要放过她?”

  卡米莉亚摇摇头,“怎么会?不就是画饼,谁都会。”

  自从从莉莉。英格斯那里知道,让伍德弗里尔父子来讨要赫洛德是奎格利夫人的主意,只是为了让那里变成金色广场的后花园,卡米莉亚就从未想过放过她。

  卡米莉亚轻轻在胸前划着十字,说:“如果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撒下的谎,请上帝祝福我们能够心想事成。”

  格罗纳夫广场的布里奇顿府今夜灯火通明,四轮马车随处可见,几乎排成了一条长队,门房们高声地宣告着一个又一个的客人的到来。尽管这只是社交季开幕前的开胃小菜,空气中隐隐流淌着料峭的春寒,年轻的小姐们还是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鲜亮的长裙,以求将自己最婀娜的姿态展现在众人面前。

  今天的沙龙舞会称得上特殊,舞会的主人是布里奇顿夫人,多西罗夫人还有丹布里夫人。她们是夏洛特王后刚刚从勃兰登堡嫁到英格兰时,在白金汉宫的三位侍从女官,她们与王后至今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听说王后陛下极有可能大驾光临,谁知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这里暗中考察钻石淑女的人选。许多姑娘已经等不及要好好表现自己了。

  如果你们认为这只是一场上流社会的浮华聚会那就错了。三位夫人各自还邀请了许多自己所钟爱的领域的人物。布里奇顿夫人邀请了好几位哥特小说作者,简。爱的两位表姐也得以入场,卡米莉亚也是以此为由进入了格罗纳夫广场的宅邸。多西罗夫人邀请了手下的好几位女校的负责人。丹布里夫人秉承了她一贯的随意和自由,甚至邀请了摄政王以及费兹赫伯特夫人。要知道国王陛下一生与王后恩爱如初,共同生育了十五个子女,对于大儿子的风流一向苦恼万分,根本不怎么待见摄政王的长期伴侣费兹赫伯特夫人。这无异于要惹王后不开心了。

  但是,这两个人是一定要请来的,与费兹赫伯特夫人同行的竟然是费茨女爵。为了女儿的安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整治自己的哥哥。

  空气里飘着丝丝凉风,刚下马车,卡米莉亚就紧了紧肩上的披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进去暖暖就好了。”格蕾丝拉着她,快步穿过长长的走廊,和装饰着白色铃兰的门厅。

  带着丝丝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恍若置身于春日的花园。又往前面拐了几个弯,她们踏入了温热得有些闷的起居室。

  “卡米莉亚!”

  埃洛伊丝一身紫裙子,高挑的身材让她在人堆中分外显眼,更别提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风格迥异的佩内洛瓦。

  佩内洛瓦身上穿得正是莉迪亚改造的那条镜子黑礼裙,在人满为患的沙龙里仍旧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知道多少人正在打听她的设计师。

  “哦!埃伊洛丝!”卡米莉亚惊喜极了,上前拉住了埃洛伊丝的手,“你没想到我会来?”

  埃洛伊丝忍不住轻轻锤了她一下,眨了眨眼睛道:“妈妈早就说过了,只是我没想到你是以罗伯特。肖恩的身份来的。”

  卡米莉亚回答:“我提前见过布里奇顿夫人,向她请求以这个身份出席的。”

  和安东尼达成第二次合作的当天,卡米莉亚便拜访过了布里奇顿夫人,说明了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尽管多西罗夫人已经事先打好了招呼。

  布里奇顿夫人富有同情心,经过一番考虑,年轻时候的热血开始重新沸腾,她们也曾经试图惩治过几位可恨的恶徒,不是吗?

  更何况……她的目光移到了卡米莉亚和安东尼身上,孩子们的谋算,她是肯定要支持的。

  毕竟今天哪里会是一场舞会,或是沙龙,极有可能会变成断案的公堂。有人会在这里遭遇重大的打击,有人会在这里获得不菲的声誉,更上一层楼。

  大门前突然喧闹了起来,卡米莉亚偏头望着楼下,见到费茨男爵匆匆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费茨男爵必须来,早上的事情已经弄得他焦头难额,丁立顿他们已经全部被抓起来了,摄政王已经打算免去了他的职务。

  如果不能尽心尽力地服侍好这位未来的国王,没有了他的面子,下一个被关进监狱里审讯的就是他了。

  卡米莉亚示意格蕾丝过来,一起向下看去,幽幽道:“被审判者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