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沉溺倒计时45天【完结】>第41章 【27天】他是我永恒的极乐。

  鸡汤的香气在屋子里飘,浓郁又温暖。

  越高级的感官越具有反思性,例如视觉,我们的眼睛所看见的,未必属于真相,它不自觉地整合信息,欺骗着我们的意识。

  同理,越低级的感官,往往就会呈现出越诚实的姿态。例如嗅觉,它不太会处理信息,所以儿时妈妈煲的鸡汤的味道不会变,初吻的清甜和潮湿不会变,那些夜晚相偎的时刻,闻到的爱人的味道也不会变。

  舅舅的鸡汤确实很好喝,但和儿时尝到的,我妈妈煲的鸡汤散发的味道不一样,不会因为时间久远而忘记,也不会有所模糊和欺瞒,因为嗅觉往往诚实。

  也正因为此,我偶尔会回想起林渡舟身上的味道,就像那天在衣柜里发现深色大衣,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渡舟身上吸引我的、沉静的、旷远的味道会被悄然覆盖,被一种沉闷的、暖热的、琢磨不透的气味侵袭替代。

  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来那就是被掩盖过的淡淡的烟味,藏在洗过的衣服的香气之中,藏在冷冽的香水味里。

  林沉岩就这样隐匿在林渡舟之后。

  桌边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狗,圆圆的眼睛,他们或许还不知道视觉具有欺骗性;湿润的鼻子,但是我想他们明白嗅觉的忠诚。

  舅舅给花卷头阿姨盛出来两碗,坐下来,把鸡肉夹到我碗里。我道了谢,舅舅说起我想听的那些事情。

  他是:“渡舟早就跟我们介绍过你,那一年本来是说要带你回家来的。他说你刚毕业,在一个舞蹈团里工作,又善良,又孝顺,哪里都好。”

  当我听见他说起的这段时间,我就知道将要到来的是什么,那段日子在回忆里已经变得灰暗,天空中寂寥得没有一丝生气,视觉对我又一次进行了完美的欺瞒。

  “我们都高兴,我当年也是个文艺兵,渡舟的妈妈吃苦一辈子,就希望渡舟过得快乐些,和一个搞文学艺术的人在一起多好呀,你们看到的世界都跟别人不一样……但是他妈妈听说你是个男孩子,还是不太满意的,她希望渡舟能有稳定的生活,你们的关系,将来老了怎么办?谁赡养你们?”

  我和林渡舟曾经在玩笑间倒是说起过这件事,我们一致认为,孩子不是为了将来的赡养之能才养的,就算是血亲之子,也大有不孝的,就算是膝下无后,也未必就凄凉。

  我们来过世间一趟,我们找到了彼此,我们用尽了全部的好运,这已经足够。

  我问:“后来阿姨也没有认可吗?”

  我知道我所说的那段“后来”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有限。果然,舅舅道:“有段时间渡舟过得不好,整个人都憔悴,回来看望我们的时候,常常半夜趁夜深人静出门散步。有一回被我们发现了,姐姐在楼上看着他的背影,跟我说,是她错了,是她错了,口口声声地说渡舟快乐最重要,可让渡舟难过的却是她自己。那天我们在客厅等了三个小时,渡舟一个人走到凌晨四点才回家。姐姐说让他带你回来吧。”

  可我还是没有收到这个邀请,我知道时间已经错过。

  “渡舟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只跟我们说,带不回来了,你不会来了,”舅舅温厚地看着我,平静地提起,好像这是一段已经尘封的往事,已经盖棺定论,已经没有结局,“他十六岁的时候我被他救起来,一直到他二十三岁,七年的时间,或者说一直到他如今,十三年的时间,那是唯一一次看见他流下眼泪来,渡舟没哭,只是流泪,他呆愣愣的似乎根本不晓得自己满脸泪痕,他呢喃了两回你不会来的,进了屋,我们就没和你见过面。”

  “我听说……阿姨去世了,”我攥着筷子,轻声问道,“那个时候,林渡舟没有流过泪吗?”

  “刚确认死亡的时候,他也是懵的,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其实当时的我也是,我反应不过来,我也没感到有多难过,我觉得我们都是麻木的,直到一周、一个月、一年之后,那些情绪才涌上来,”舅舅感慨道,“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大雨,而是一生的潮湿,这话没说错。”

  “那段时间,他一直这样麻木吗?”我问。

  “说起来也奇怪,第一天的时候他还是懵懂的,第二天就像变了一个人,”舅舅回忆起来,“我一直感到愧疚,应该处理那些事情的是我,渡舟那时候还那么年轻,还在上学,他不用非得让自己撑起来,可是他到了第二天,好像自己屏蔽了所有的情绪……其实在姐姐离世之前的一段时间,渡舟就是那样了,太过于坚强,什么都闷在心里。那段时间他好像还在忙别的事情,每天在电话里说英文,我也不懂。”

  我想起林渡舟的话,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为母亲安排后事,又是怎么帮我联系国外的医生,那些事都是林沉岩做的。

  而他甚至不记得母亲发生事故的画面,也不清楚她满身仪器的样子。当时的那些痛苦,都在记忆里悄悄隐去。

  起码当时的大雨没有淋在他身上,他只记得那个发呆的晚上,和后来一生的潮湿。

  他说他想谢谢林沉岩。

  “没能见到你,姐姐一直很遗憾,她以为你们是因为她才分开的,因为渡舟向来听她的话,而在渡舟说起你的存在的时候,好像也是第一次,他变得不太听话,只有那一次。偏偏就这么一次,姐姐觉得自己都没有及时地包容。”舅舅道。

  热汤的暖气扑在我脸上,我想我应该扯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不是因为阿姨,我们的分开是因为我的不好。”

  当夜我睡在林渡舟的床上,陷在被窝里,嗅到他的味道,虽然他并不久住在这里,但我觉得他属于这里。当然他也可以不属于这里,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属于我。

  手机的光线在黑暗中突兀又刺眼,我拨通了林渡舟的电话。

  第一声响铃还没结束就被接通,我知道他在等我。

  接通过后是短暂的沉默,我听着静谧的空气,先开了口,“弟弟。”

  “你还好吗?”林渡舟这才出了声,话语里有难掩的急切,“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应声,林渡舟就越发焦虑,“叶清川,回答我。”

  我很抱歉让他担忧,但同时我又享受着他的关心,我更希望他用行动代替。此刻我们相隔在两座城市,但我很想他立刻拥抱我、亲吻我,亲口诉说,说他有多么爱我和不能失去我。

  这是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无比平凡的一刻,但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的温度。

  “我没事的,我还担心你摔到了呢,”我低声安抚,“宝贝,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虽然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林渡舟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我猜他大概想问问我去了哪里,但是在两端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于是我品到了一些我们三十岁的光景才尝到的甜头。

  他还是那个会担心我的少年,他也是会尊重我的计划与选择的成人,比起劝我在风险面前缴械投降,他更愿意与我并肩。

  我听着他的呼吸,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他气息的温度,埋在他睡过的枕头上,好像靠着他的肩膀,“林渡舟,我好想你啊。”

  虽然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但在这一刻,我还是感觉到了从那边传来的,空气的颤动。

  林渡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带着细微的电流声,“师哥,你先好好睡一觉,醒的时候,我就会在了。”

  我之前就这么觉得,我的猫的存在很像林渡舟,因为它忠诚、体贴、陪伴,同时它疏离、矜贵、独立。而其实更多的时候,它更像林渡舟的样子在于,明明想要靠近,却还是假装矜持;明明想要爱抚,却还是伸出獠牙咬我的手。

  它好像说“你应该怕我”,它同时又在说“你最好抱抱我”。

  我梦到我第一次遇到小朋友的那个冬天,那一年的雪难得地堆积起来,我戴着长长的围巾,弯腰投喂的时候,围巾就在风雪里飘扬。

  小朋友没有去管我手里的食物,而是伸出爪子,轻轻地玩弄我飞舞的围巾。

  我于是蹲下来,离它更近了一些。但在我欠身的一瞬,一只臂膀搂住了我。雪花变成昏黄的灯光,旁边的人扶着我的身体,声音低低的,传到我耳畔,酥酥痒痒,“师哥,我送你回去吧。”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不是早就属于他,不然为什么当我第一次攀上他的肩,我感觉到永恒的命运来临。在我们的灵魂还在世间飘荡的时候,已经天衣无缝地彼此契合,我们约定好寻找到各自的躯壳,在相知的灵魂之下,再添上一点身体交融的愉悦。

  是我先动了心,是我引诱他,是我勾着他的脖颈,咬着他的耳尖呢喃,“跟我回家。”

  我记得他的耳朵是怎么变得通红,我享受他上钩的快感。那一刻我莽撞地定下了自己的余生,我要他失控地爱我,像我为他堕入迷迭一样。

  所以那天晚上,也是我先解开了他的纽扣,我没有犹豫,只向他确认一件事情。

  我的指尖勾着他的腰带,轻声询问,“你找到我了吗?”

  我想林渡舟大概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任性地把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这个在那一天才第一次交谈的人当做寻觅已久的伴侣,当做终其一生比肩同行的爱人,我问他的灵魂,是不是找到了我的躯壳,我在说胡乱的醉话。

  我从前以为那时候林渡舟的犹疑是出于年少懵懂,如今回想起来,大概不仅仅是这样。

  或许也有恐惧,也有担忧,但当我看见他澄澈而郁热的目光,我想这就已经非常足够。

  他已经找到我,他可以拥有我,因为他的眼里明明白白地透露,他爱我。

  我平安又顺遂地长大,如果要我回忆过往生活中那些快乐欢欣的时刻,我能说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来。

  例如外婆给我唱小时候在夜校里学的歌谣,母亲骑自行车载我穿过洒满金光的公园,父亲把我抱上岩石,我看见山边的日出……也不仅仅来自家人,还有我第一次跳舞飞跃的时候,第一次享受台下的掌声,还有纪南分享给我全套漫画……

  好多好多快乐而满足的时刻。

  但当我第一次乘着林渡舟的腰腹,像乘着痛快恣意的狂风,我看见他迷离的神色,在狂风过境的同时,在放肆和野性之下,他又那样和暖而温柔。

  我经历过那么多欢欣,但我还是能够在那一瞬间确定,他是我永恒的极乐。

  林渡舟抱着我入眠,温暖的拥抱和现在的温度相似。嗅觉不会欺瞒,他身上的味道对我而言是致命的吸引,我终于分辨清楚,冷冽的雨后森林和海浪拍打在岩石上的气味其实自始至终的混在一处。

  我从来都爱完整的他。